赤衍一怔,小聲問:“神尊?”今日醉瓊仙露竟沒用?


    “赤衍。”沉玉自書案邊起身,負著雙手行至赤衍身前,聲音依舊清冷,“先前在魔界你阻止我與陵煙交手,還說東天閣的事情絕不是魔界所為。”


    赤衍點頭:“是。”


    “為何?”


    赤衍笑到:“別的不知道,陵煙那性子我還是有幾番了解的,事情要真是她做的,她絕不會否認。”


    “你與她是舊識?”


    “豈止是認識……當年神界哪個不喜歡她。”提到此處,赤衍又是一笑,擺手道,“陳年舊事了,也沒什麽好提的。”他說到此處改了口,指著地上一堆紙團道,“神尊,你這是在做什麽?”


    沉玉沒應他的話,隻道:“有人查出人界出了點事,有個小鎮上出了一批妖魔,我打算去看看。”


    赤衍聞言歎道:“我的神尊呐,這種小事怎麽輪得到你親自去……”


    “那些人出手的招數跟東天閣中所留下的痕跡一樣,本尊想親自去弄個明白。”


    原來竟是為了查清這件事情。


    赤衍遲疑片刻,終於問道:“神尊,那地方在哪?”


    “安嶽鎮。”


    赤衍看著自家神尊的模樣,知道勸不動,於是轉身道:“我這就去準備。”


    “等等。”沉玉叫住他。


    “怎麽了?”赤衍莫名迴身道。


    沉玉沒說話,直直盯著他,眼神似有似無的瞥過他周身。


    赤衍總算沒有辜負自己跟了沉玉這麽久,很快了然的一拍腦門,將那瓶醉瓊仙露放在了桌上,這才笑到:“我去準備,我去準備。”


    。


    安嶽鎮當中的確發生了許多事情。


    先是在鎮西方向的山頭上出現了一大批妖怪,接著那些妖怪又闖進了小鎮,抓走不少男女老少,誰也不知這群妖物究竟是要做什麽打算。


    沉玉和赤衍趕到鎮中,正好便見到幾名小妖在捉人。鎮上妖魔肆虐,一片混亂,兩人見此情形,當即出手輕輕鬆鬆趕走了幾隻小妖。


    被救下的是幾個年輕男子,他們眼見沉玉與赤衍出手不凡,連忙出言道謝,沉玉這才弄明白了他們是自鄰鎮來的人,路過至此,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情。沉玉冷靜聽著,卻見一旁赤衍小聲道:“神尊,這裏妖物眾多,不如讓我出手將他們解決了再抓迴來弄清楚。”雖然知道神尊法力無邊,但他卻實在不放心自家小神尊在這混亂的地方待下去。


    “不可。”沉玉顯然沒有發覺赤衍的憂心,他沉吟著道,“我還沒有看到使出那魔招的人。”


    “咱們將人捉起來慢慢拷問?”赤衍苦著臉勸到。


    “身為天神,怎可做這種事情?”沉玉冷肅著臉道:“況且如此一來,得到的話也便並非一定是真話。”


    赤衍聽得沉玉的話,心中泛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來:“神尊是打算……”


    “我們喬裝打扮,混進那些妖物所在的地方再作調查,如此一來或許還能夠找到東天閣被捉的眾仙。”沉玉道,“我想知道他們捉人是為了什麽。”


    赤衍:“……”


    “我們就喬裝成這幾個人,用他們的名字和身份進那妖山。”沉玉這話不過是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並沒有要詢問赤衍的意思,就在赤衍瞠目結舌之際,他已經迴過神來,朝剛才被自己所救的其中一名男子道:“汝喚作何名?”


    那男子生得高大壯碩,皮膚黝黑,此時卻因為驚嚇而縮成了一團巨大的煤球,聽得沉玉問話,他怔了怔才支吾著道:“朱、朱……朱大壯。”


    沉玉靜目看了他片刻,內心像是在掙紮著什麽,旋即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般,轉而對赤衍道:“你就是朱大壯。”


    赤衍:“???”


    沉玉不管他的反應,繼而又看了那群凡人片刻,挑了個生得眉清目秀的書生道:“汝喚作何名?”


    那書生被沉玉身上與生俱來的氣勢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小聲道:“唐嵐。”


    “唐嵐。”沉玉喃喃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終於滿意的點了頭讓這群人離開。


    等到眾人離開之後,沉玉迴過身來,周身突然掠過一片炫然金芒,等到光芒落後,他已然掩了一身鳳凰血脈所帶來的尊貴之氣,化作了方才那清俊書生的模樣。


    化身之後,沉玉又往赤衍看了過來。


    感受著沉玉灼灼的視線,赤衍心裏苦笑,知道自家神尊這是第一次玩喬裝打扮,興奮極了。


    沉玉自小便學的便是要如何當好一名神界至尊,威儀嚴肅,不苟言笑,是他所學的第一件事情。但赤衍自小看著神尊大人長大,自然能夠從沉玉毫無表情的臉上看出各種小情緒來,他越是高興,眼睛就越亮,像這會兒這種都快亮出火的模樣,定是高興壞了。


    不忍拂了神尊的性子,赤衍認命的變成了方才那朱大壯的模樣,兩個人開始按照計劃行事。


    鎮子上四處捉人的妖魔不少,兩個人裝作普通鎮民的模樣,果然沒多久就被幾名妖怪給看上抓了起來,兩個人毫無意外的跟著另一群被捉住的鎮民一路被押著往鎮外而去。經過了半日的行程之後,他們終於到了鎮西山頭的一處妖魔營寨中。


    營寨裏麵什麽模樣的妖怪都有,沉玉見慣了神仙,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妖怪,不禁看得眼中光芒湛然若星辰。這一趟被抓來的一共有五十來人,妖怪們沒有立即處置他們,而是將他們關在了一處陰沉潮濕的山洞之中。沉玉與赤衍裝作平民模樣,與眾人一起由兩名蛤蟆精押著進了山洞,一路上四下看著周圍的情形,隻見得山洞中分了許多牢房,每一處鐵柵欄中都關著不少人,也不知這些人又是從何處被捉來的。


    一群人被帶著到了山洞深處,終於在其中一間牢房外麵停了下來。


    沉玉抬目往那牢中看去,卻見那一間牢裏麵原本隻關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相貌普通,看著清秀幹淨。那女子看見妖怪押著人過來,也不慌亂,隻從角落裏站起身來,用尋常般的目光的朝他們打量。


    她像是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將目光在每個人的身上掃過,最後落到了沉玉的身上。


    倏地,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隔著幾道搖搖晃晃的人影,朝沉玉眨眼笑了起來。


    沉玉遲疑片刻,朝她輕輕頷首,算作是一個陌生的招唿。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竟連赤衍在哀哀的埋怨聲裏被遠遠地分到了另一處牢房也未曾理會。


    沉玉隨著其餘幾人一起進入了牢房當中,而將人趕緊去,又重新鎖好了牢房的鐵門之後,那兩隻蛤蟆精就擺著身子出了山洞。


    山洞裏麵什麽樣的聲音都有,嘈雜一片。那群鎮民被關在此地,自是又驚又怕,有人大聲喚著“救命”,也有人低聲啜泣著,沉玉找了個牆角坐下,將這些聲音聽在心中,不覺思緒萬千。


    他生來就是神界的至尊,掌管天地秩序,卻是第一次親自來到這樣的地方,親自接觸所謂的世間疾苦。


    就在沉吟之際,一道聲音自身旁傳來:“在想什麽?”


    沉玉迴過神來,身旁站著方才那對自己笑的女子。


    女子笑聲泠然,在這死氣沉沉的山洞裏像是一道悅耳的鈴響。她徑自走過來,在沉玉身旁坐下,語聲隨意的道:“我叫夏容晴,你呢?”


    沉玉靜默片刻,說出了自己不久之前決定好的化名:“唐嵐。”


    第三章


    夏容晴事實上是一個化名。


    她真實的身份,乃是當今魔界的至尊陵煙。


    陵煙自與神尊沉玉一戰之後就離開魔界,來到了安嶽鎮。


    安嶽鎮對於陵煙來說是個十分特別的地方,從前她有一位朋友住在這個小鎮上。陵煙經常來鎮上見那位朋友,為了方便行動隱藏身份,陵煙便幹脆改變容貌,捏造出了夏容晴這個人。而也因為常來此處,鎮上許多人都認識了夏容晴,她每次來到鎮上都會與眾人打招唿,有時候閑來無事還會與眾人閑聊上幾句,久而久之大家都成了熟人。


    後來,陵煙的那位朋友死了。


    她每年依然會以夏容晴的身份出現在安嶽鎮,在鎮上住上一段時日,以祭奠那位朋友。


    而這次,陵煙匆忙趕迴安嶽鎮,卻不想竟叫她遇上了妖怪的襲擊。


    陵煙頂著的是夏容晴的臉,在眾人的麵前她也不願意暴露了夏容晴這個身份,於是便幹脆束手叫人抓進了這山洞裏麵,尋個機會將鎮上的人救出去,順便想看看這群妖怪究竟是什麽來頭,將眾人抓來又有什麽目的。


    然而這群妖怪將她抓來之後便隻關進牢裏,她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什麽重要的人出現,不由便覺得有些煩膩了。


    正巧在這時候,妖怪們又捉了一批人迴來,而在這批人裏麵,陵煙一眼就注意到了沉玉。


    其實陵煙會注意到沉玉也並沒有什麽別的原因,隻不過是她悶得久了,想找一個人好好說幾句話而已。而這牢中其他人哭的哭鬧的鬧,看起來能夠好好說話的,也就隻有表現十分冷靜的沉玉一人而已。


    “你也是安嶽鎮的人?我以前好像從未見過你?”陵煙其實也並非當真有什麽想說的話,隻不過是想借著說話讓等待顯得不這般無聊而已。


    然而對於陵煙隨口提出的問題,沉玉卻答得十分認真:“我是鄰鎮來的。”真正的唐嵐的確並非安嶽鎮上的人。


    “哦。”陵煙又問,“哪個鄰鎮?”


    這個問題讓沉玉陷入了沉思。


    然而就在沉玉努力的去想究竟應該如何迴應的時候,陵煙已經問出了下一個問題:“你被抓來這裏,不怕嗎?”


    沉玉搖頭道:“區區妖邪,何懼之有?”


    陵煙被他認真的模樣惹得笑了起來,她道:“你覺得會有人來救你?”


    沉玉毫不猶豫道:“不會。”因為他根本不需要人救,相反他來此正是為了救別人出去。


    大約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陵煙對沉玉的印象不差,聽沉玉說出這番話,陵煙笑到:“這可說不好,我看你不像是福薄之人,真到了關鍵時刻,定有人會救你出去。”陵煙已經打定了主意,等她弄清楚了捉人的妖怪究竟是誰,就將此地的人都給放了。


    兩人誰也不知道對方的心思,相互又聊了幾句不如何重要的話。


    不久之後,幾名妖怪再次進入了山洞之中。


    眼見妖怪出現,其餘眾人皆是大驚失色,盡數縮在牆角怕被人給捉走,而在這人群當中,陵煙與沉玉二人便顯得十分惹眼。


    幾名妖怪看了片刻,來到他們二人牢前,將門打開把人拖了出來,道是要將這兩人先帶走。


    “看來我們運氣不太好。”陵煙對沉玉小聲道。


    對於沉玉來說,他與神界眾人交談,都是因為正事,而從來沒有人與他說這些看似毫無作用的話。


    聽陵煙開了口,沉玉一時不知要如何迴應。


    但陵煙也沒有要等沉玉的迴答,她笑了笑,催促道:“走吧,我不是說了麽,真出了事,會有人來救你的。”


    兩個人各自懷著心思,跟在那群妖怪的後麵往營寨深處而去。


    他們一行人走得很慢,前麵的妖怪小聲的交頭接耳,出了山洞又穿行許久,這才總算是在一處帳篷前停了下來。這個帳篷極大,外麵掛著破舊的布條,陳舊的血跡濺落在原本白色的布條上,使此處看來尤為陰森可怖。


    沉玉和陵煙不願被這群妖怪押著走,於是主動走入了帳篷。


    帳篷裏麵空空蕩蕩,並沒有什麽擺設,不過在地麵的中央處被人以血跡落下了一道巨大的陣法,陣法當中傳來一陣詭異妖氣,看得陵煙與沉玉幾乎同時蹙眉。


    兩個人被趕到了陣法的中央。


    在這陣法的四周有著不少血印,破碎的衣物,在這其中甚至包括了一柄出自仙界的斷劍。


    而就在這陣法的正前方,站著一名身著黑袍的老者,長發覆麵,皮膚如枯木,隻露出一隻陰翳灰白的眼睛。


    方一見到這人,陵煙立即便明白了過來。


    她認識這個人,準確的說,這個人曾經是魔界的一名戰將。


    此人在數十年前叛逃出魔界,之後便不知所蹤。如今他出現在這種妖物紮堆的地方,勾結妖界,開設法陣,恐怕也是早有陰謀。


    而如此一來,神界的東天閣出事,幾名小仙被捉,出手的人使用的是魔界術法,這也立即能夠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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