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關注的重點為什麽總是不對。


    第109章


    “不滅才更要管,聖人是重點管製對象。”我還是壓下了吐槽,解釋道,“何況聖人也會入輪迴,地府是必經之地……這就說遠了,而且我也不了解。”


    錢錚說:“我看你一副很懂的樣子嘛。”


    “那是因為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錢錚,胡亂揮了揮手:“行了行了,別吵我了,你自己出去玩,讓我休息一下。”


    “你休息什麽啊,說得好像你很累一樣。”錢錚在我背後絮絮叨叨,隔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安靜地離開了。


    我當然要休息因為我就是很累啊。


    雖然休息沒什麽用。


    我翻來覆去地抱著被子換了幾個姿勢都沒有找迴睡意,隻好坐起來,翻出手機開機,查看一下時間,順便看看我錯過的一些消息。


    這次我隻睡了五天,還不滿一周,也沒什麽人有急事找我。李衿發了幾條短信問我在哪裏在幹什麽,水杏幸災樂禍地說托我的福我去過的那家店現在暫時歇業,理由是我去過一趟把老板娘嚇得休眠了,老板沒心情繼續經營,除此之外就是被攔截的短信,我也沒興趣看,統一刪除了事。


    錢錚出了門,但樓下的嬉鬧聲讓這裏並不安靜。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進了書房,隨便拿了一本書看起來。


    說是要買的家具還是沒買成,不過其實房間本身的家具質量都很好。房主是個看上去很冷淡的老夫人,我來看房那天她穿著黑色的長袖裙,胸前別了一枚天鵝胸針,還很認真地化了妝,口紅是不符合年紀的正紅,走在她身邊能聞到很淡的香水味。


    她邁步總是步子小而穩,肩背平直,上半身是完全靜止的,腰胯扭動的幅度非常小而且恆定,腦袋、目光保持著端正。這是我在另一個世界裏的大家小姐身上才能看到的儀態,標準、端莊、製度化、漠視女人本身的曲線美。


    但不得不說,受過這樣教育的大家小姐,總是能在男權社會中處處受到牽製的環境裏活得足夠自在。


    盡管她們的自在完全出於她們對女人所受到的一切束縛的了解,甚至能夠玩轉這些束縛自己的規矩,用以對付別的女人,換而言之,她們的自在是對於不公正的習以為常,是徹頭徹尾的妥協。


    ……這種妥協裏飽含著讓我恐懼的東西,我不知道怎麽說,即使是在今天,我依然會在這種東西麵前瑟瑟發抖,深覺自己的弱小可欺。


    見到房主的第一眼我就決定租下房子,並且慶幸昂貴的租金和房主隻肯租給一位女性的要求讓從前的訪客都望而卻步,看過房之後我就更滿意了。


    歐式裝潢又精致又考究,真皮沙發保養得非常好,牆上掛的油畫絕對不是學生量產的練習作,門把厚重,每一個都有著不同的造型,細節處非常貼心。還有一間獨立的房間作為更衣和梳妝的地方,折疊鏡拉開後足夠把人環繞;書房更是像一座小型圖書館,書架直抵天花板,一邊還放著取書用的木梯。


    木梯我不需要,被我放到了更衣間裏。


    平常我很少看書房裏的書,因為房東自身經曆的特殊性,據她所說,她在戰時去過很多國家的很多地方,每到一個國家之後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學習當地的語言,所以看過非常多的書,內容也非常豐富,遺憾的是輕車簡行的逃難生活讓她從來都不能帶走任何一本。


    這些書是後來她嫁了人安定一點之後和丈夫一起慢慢搜集到的,每一本都很重要。她要求我時常清掃書架,防止灰塵落在上麵,我租到房子之後每隔兩三天就會來放一個清理咒,所以還真不知道都有些什麽書。


    這本我隨手挑選的書裏英文和德文並存,我看著英文,勉強弄明白了這是一本遊記。


    ……為什麽一本遊記要用兩種語言寫?為什麽一本非語言類的書裏會有兩種語言?而且序章還是全德文的,我一個字都看不懂。


    書頁邊上用很小的繁體字寫了些讀書感想,大多是在作者評價介紹某種食物的時候才寫的,而且幾乎沒有一句是在讚同作者的話。作者稱讚說某某食物味道鮮美、口味獨特,一邊的中文繁體就會反駁說這玩意兒其實腥臭難忍,而且外觀搭配讓人難以忍受。


    我佐著一邊的感想讀完英文部分,深深拜服於作者神乎其神的修辭技巧,又用手機翻譯了書中的描寫食物的德文部分,一邊看一邊樂,覺得這本書和寫書評的人都很有趣。


    這個作者和在一邊寫小字批判的人關係好像很好。


    沒什麽確切的理由,我猜的,而且自信沒猜錯。就算這兩個人的關係不親密,至少寫字的人單方麵對寫書的人很有好感。


    至於寫字的人是不是房東我就不清楚了,和房東簽字的時候她寫的是草書,這本書上的筆記卻是小楷。


    我翻完這本書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這座小區的每一個窗口裏都亮著燈,每一個家庭都在等待夜歸的人。我把書放迴書架,放開心神,聽見無數拖著步子的疲憊腳步,無數個開門的聲音,小孩子飛奔著過來抱住大人的腿。


    也有人吵架,吵得驚天動地,砸爛了家中的最後一個瓷碗。一個人負氣離去,另一個跪在地上收拾瓷碗的碎片,割破了手指也沒有流淚,在隻有一人的安靜房間內問自己明天的早餐要怎麽辦。


    還有一個小小的樂隊租住在一樓的倉庫裏,我經常能聽見他們練歌休息時,主唱坐在門口輕輕哼唱不知名的民謠。依我拙見,主場的嗓子唱搖滾很沒前途,他要是單飛出去唱民謠說不定還能火一場。


    我默默地關注著這些悲歡離合,在書架前走過,看那些書背上我不明白的語言,抽一本書來翻看。每一本我拿出的書上都有著繁體小楷的筆記,有時寥寥數語有時洋洋灑灑,我看不懂書的內容,就看這些筆記,也能一知半解地猜一些出來。


    裏麵有不少書是我看過的,隻不過我沒有看過原文和原版。我讀著書頁上的筆記,看著寫下它們的人嬉笑怒罵,想象這是個書生意氣的男人或者神采飛揚的女人。


    我喜歡想象,我也喜歡旁觀別人的生活。這大概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病症,和現代的許多人沉迷直播一個道理,或許是因為我的人生太複雜,所以習慣了保持安全的距離,尤為偏好旁觀。


    但我不喜歡看得太久,也從來都小心不讓自己在一個地方看得太多。說是害怕對某個地點產生感情未免顯得我過於脆弱,而且誠實地講,流浪的生活真的會讓人上癮,我從未因為流浪不快過。我離開也向來不是因為愛上某一處的風景,不過是再美的地方也會藏汙納垢。


    我總是在真正發現它們之前離開。


    這樣其實不太好,要了解一個國家和一個城市,就要了解到方方麵麵,而輝煌和落寞是一體的。然而我沒有足夠的心情去體會那些,我希望我的生活是非常簡單便捷不用思考的,我付出了太多心思在別的地方,所以懶得再用心去了解什麽。


    反正我總會了解的。


    一整夜的時間都在書房度過,去看那些書和寫筆記的人留下的故事。時間的跨度在筆記的遣詞中表露無遺,有時候上一本書裏的筆記還歡快活潑,下一本書裏就字字句句都是憤懣和沉鬱。


    唯獨那一手字,每一本都是無可挑剔毫無性格的小楷,讓人不禁覺得這些話都是某個秘密。


    第二天早晨,我為自己煮了一碗五穀粥,配上白水煮蛋和蘸鹽的白水土豆。房子非常好,廚房裏各種工具一應俱全,我做完早餐卻隻用到一口鐵鍋,一把鐵勺,端出門了還覺得有點對不起上至偌大的烤箱下至嬌小的烤麵包機。


    我打電話約楚博雅出來。


    這是第三次,我把地點定在全市最大的圖書館。


    我們說好在圖書館裏碰麵,具體流程是我說,他投讚同票。


    圖書館其實不算是非常適合情侶約會的地方,除非雙方都是愛看書的悶葫蘆,或者是查資料的學生。我把地點定在圖書館也是一時興起,正好讀了這麽多房東的書,感覺對某些名著又有了新的看法,需要再仔細研究一下。


    他來得很快,這次的衣著非常年輕,上身是白色衛衣,下.身是藍色的牛仔褲,這麽走過來的就跟模特走台步沒什麽兩樣,還要更好看些。奇怪的是,他這麽好看,居然沒有吸引到年輕女孩子的視線。


    他在媒體的曝光率好像也相當低,流傳出來的照片不多,也很少被提及名稱,多是以他的頭銜帶過。以我的經驗來看這有些不正常,不過我沒細想,楚博雅都和我攪合在一起了,單看他的臉,我就在一開始剔除了他是個普通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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