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那麽點大的房間裏空落落的,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這是我迴來之後頭一次一個人在寢室。


    於是賺到錢的喜悅,浮萍一樣倏而沒了蹤跡。


    啊,我想,這感覺,真不太好。


    在那個世界,我是個過客,可在這個世界,我好像也隻是個過客。在沒有人的時候,我好像老是在想那邊,在想修真界,在想那些大悲大喜,大慟大怒。


    但這微末般的悲春傷秋的情緒很快便被我拋到腦後。我換下了出門穿的及踝裙和高跟鞋,穿上一身運動服,揣上卡打車去了寵物店。


    這家店的規模頗大,占了三層樓,是附近最大、設施最齊全的一家寵物店。一樓是寵物及其周邊售賣區,二樓是美容區,三樓是寵物醫院。我的目的地是三樓,不過一如既往,我先從一樓往上。


    首先迎接我的是鸚鵡八哥,聲音或稚嫩或粗噶,嚷嚷著“歡迎光臨”“老大老大”“小妞看我”(……),吵得不可開交,我隻好一邊說“安靜安靜”一邊摸摸他們的羽毛,很容易安撫好了。最激動的是狗狗們,兩腳站著,用前爪扒拉籠子,一邊叫一邊瘋狂地搖尾巴,“哈哧哈哧”地喘氣,我也一隻隻地搓搓頭拍拍背。


    貓兒就難纏得多了,非得要我好好揉揉下巴,就著我的手吃點兒貓糧,愛嬌一點的還要繞著我的手纏來磨去,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小聲嗲嗲叫著,放我離開。


    還有倉鼠、兔子、鬆鼠、小狐狸和龍貓,還有蛇、蜥蜴、蜘蛛,但數量少得多了,而且他們也不磨人,多半有一點接觸就滿意了。


    等上了第三層,已經過去將近兩個小時。


    作者有話要說:  唉果然本文沒有吟遊詩人受歡迎_(:3ゝ∠)_剛好那邊有靈感,作者終於想好第一章怎麽寫!!


    明天更新吟遊詩人,這一篇,嗯,看情況吧_(:3ゝ∠)_


    第6章


    身為一個從不剁手的女人……天呐,這麽自稱為什麽有一種離奇的尷尬……總之就是那個意思,我購物很理智,從來不剁手。


    所以雖然我的零花錢不算多,還愛買吃的,卻有不少存款。


    一迴來就花光了錢當然不是因為過慣了好日子就開始大手大腳了,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我是說這種對財物的輕視,或者更確切一點,對財富的忽視。我很清楚錢這玩意兒在生活中的重要性,隻是潛意識裏沒有把它當一迴事,輕易地、毫無克製地使用了。


    這筆錢花在貓貓狗狗身上了。


    是這樣的,剛迴來的那一周我還比較恍惚,沒事兒就大清早出門在周圍繞圈子,繞來繞去地思考人生。我那會兒還挺想不開的,哦不,我就沒想開過,反正那會兒是我心情最差的日子嘛,脾氣也不大好,一點就著,為了不毀滅我心心念念的家園,隻好見天在外麵晃悠。


    路遇:被遺棄的小貓x3,受傷的野貓x2,輕傷的流浪狗x5,患皮膚病的流浪狗x1,重傷的流浪狗x1,老得快要死的流浪狗x1,以及健康的貓狗若幹。


    我就把十三隻動物斷斷續續送到了寵物醫院。


    付了錢,給它們清潔和修剪毛發,打疫苗,然後太小的喂奶,受傷的治傷,生病的治病,快要死的先吃點兒流食養著。


    這事兒其實做的時候我心情也蠻微妙的,你們懂的。都是明白人,我壞事也做盡了,裝什麽大尾巴狼呢?要真內疚,大不了一輩子投身社會,天天做慈善,為祖國光複做貢獻,你說我擱這兒撿些小動物算個什麽事兒?


    而且老實說,我覺得我做得不好,但我還真的不內疚。我也不會假惺惺地,事後又痛哭流涕說當年是被逼無奈——要真是被逼無奈,我直接就去死了,也不礙著什麽。


    我擱這兒撿些小動物做什麽呢?


    或者說,我為什麽老是抗拒不了那些蠢萌的眼睛裏流露出的渴求和期盼呢?


    講真的,動物不會掩飾、不會背叛,主要是因為以它們的智商還做不出來那些事兒。它們傻乎乎的,所以往往隻能專注於一個人、一件事,而非它們天性忠誠。


    真奇怪。我為什麽還忘不了那幾個妖族朋友。


    明明事情過去了那麽久了,我已經能夠很豁達地承認,在修真界的那種環境下,不相信人族才是妖族的正確做法——畢竟不是誰都像我,拿妖族的內丹和軀體沒用——不相信我的友誼是多麽正常的事情啊,就像豬不會相信屠夫,因為屠夫喂它吃的,要它用命去還。


    他們也不應該相信我。因為一旦在心裏培養出“也有對妖族有好的人類”這種念頭,他們會在往後死得連渣都不剩;因為妖族的內丹可以助修士進階,妖族的骨骼和毛皮可以煉器,妖族的血肉可以食用而無後患。


    所以他們重傷後接受我的幫助都隻是虛與委蛇,所以同行都隻是迫不得已。


    我能理解。我是說,我很難受,但完全可以理解。


    保護自己當然是對的。


    我真的超理解啦。但我真的超難受。


    都是世界的錯。


    我又不蠢,我能感覺到,在最初,在剛被我救起來的那幾年,他們真的相信我。


    可懷疑的種子一直存在啊,存在於妖族的血脈裏,要他們世世代代都牢記,甚至不需要讒言澆灌,隻要有時間。


    我擱這兒撿些小動物做什麽呢?期待它們痊愈後圍著我撒嬌搖尾巴嗎?不是啦,我沒那麽幼稚,也是真的沒有耿耿於懷。我隻是很難過,這種難過在那個世界貫穿我人生的始終,有時候它很淺很淺,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然後在我忘乎所以的時候,猛然衝出來,要我丟盔棄甲,要我涕淚橫流,要我鼻青臉腫,要我狼狽不堪。


    我恨自己看不開,恨得累了,又覺得沒多大點事兒。


    撿那些貓貓狗狗迴來的舉動像個傻瓜,可我一直都是個傻瓜啊。想想真是蠻值得自豪的,這三千年前後我有些變化,但這變化沒有讓我麵目全非。


    如果我不撿它們,它們會很快死掉;如果別人不是來害我的,我也不樂意他們死掉。


    這個時間點,三樓隻留下值班的醫生,我同他打了招唿,去看我送來的貓狗。


    它們被專業人士照顧得很好,三隻小貓擠在一起睡得香甜,受傷不重的貓狗待在各自的窩裏,皮膚患病的狗和很老的狗單獨住在隔離間。他們都機敏地醒著,見我來了,低低嗚咽幾聲,沒有打擾別的小動物休息。


    十二隻都胖了,但很老的那一條狗卻依然那麽瘦。他太老了,無法吞咽食物,隻能打吊針補充營養。


    我陪著別的貓和狗呆了一會兒,臨走前停到它的籠子外麵。


    這衰老的狗輕輕轉頭看我。


    它太老了,又老又醜。毛發稀疏,皮膚起皺,眼神渾濁。我探手撫摸它,它的毛梳順了,摸起來很枯,鼻子幹燥。


    醫生告訴我,這是一條拉布拉多,它年輕的時候聰明又健壯,在同類中非常優秀,主人也精心照料它。它可能是臨死時不願主人看見,離家出走;也可能是太老了,忘記了迴家的路。


    “你好啊。”我小聲說,“你是自己離家出走的對不對?”


    你又沒有老年癡呆,你隻是老了,怎麽可能忘記迴家的路。哪裏會有狗忘記迴家的路呢?就像想迴家的中國人,是絕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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