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想起什麽,忽然開口發問。


    “這段時間,‘祂’有沒有再出現過?”


    她依然清晰記得忘記一切後發生的大部分事情,但是在自己失去意識後是否出現過意外她就不清楚了,隻能向修斯求證。


    修斯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隻有一次,”修斯簡潔迴答,無意識地收緊了抱著她的手,很顯然談起這個話題激起了他內心的不安。


    “在塞爾荒原之役後,您陷入透支衰竭時,‘祂’曾經出現過一次。”


    ——果然。


    在她自我封印了那段記憶後,對方對她的控製已經降到最低,所謂的侵蝕和汙染,是依仗於她自身內心的黑暗和痛苦。一旦她將那些東西封印並忘記一切,對方就很難再施加影響。


    而在黑暗本源徹底被擊潰破碎後,對方的控製更是失去了最基本的條件。


    雖然那並不是自己事先安排好的,但事實上,從某個方麵講,這也許並不是壞事。


    但同樣的,這也意味著這件事是出自其他角色的“安排”。


    無論對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黑暗本源的破碎和看見壁畫的結果都很可能是對方的設計的一環,已經完全踏入對方陷阱的她必須謹慎對待。


    也正是因此,壁畫的真假必須存疑,萬一那是幕後設計了一切的人離間她和修斯之間的詭計,那豈不是讓對方的奸計得逞。


    也因此,同樣的,失去了力量的她盡管擺脫了“祂”的控製,處境卻依然不容樂觀。她現在的力量已經徹底崩潰衰竭,沒有力量,她連普通人都不如。


    正如在誓約儀式上失去意識那次一樣,如今的她失去力量,隻會落入比之前還要危險的境地中,自身安危完全取決於安排著一切的人是否抱有善意上。


    時桑當然不會任由自己落入如此被動的境地。


    就算失去了所有底牌,她也不會坐以待斃。


    ——畢竟,她是魔王美瑞蒂亞,不是嗎?


    她完全沒有任何慌張和不安情緒,反倒是極其的冷靜從容。


    至於為什麽會有這種底氣,也許是因為身邊的這個人吧?


    “‘祂’還宣稱,您不是‘祂’唯一的容器。”


    修斯繼續給她描述當時的情況。


    時桑聽著聽著,微微皺起了眉。


    “不是唯一的‘容器’?這怎麽可能?”


    時桑清楚,隻有她和希澤爾才是“祂”最合適的容器,那正是“祂”將已經身在另一個世界的她拉迴這個世界的原因之一。


    而且,身在失落的黑暗聖堂遺址的那個血色虛影也證明,“魔神之眼”暫時還無法降臨這個世界。


    可是現在,祂居然宣稱,自己並不是唯一的容器?


    難道在自己擺脫控製的這段時間,對方尋找到了別的替代辦法降臨這個世界?


    時桑驀的沉下臉。


    她微微皺起眉,心底的不安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覺察到自己的失控,是在徹底成為“魔王”之後。


    血脈裏仿佛出現了另一種支配身體的力量,讓她越發的變得殘忍、嗜血和嗜殺,就和……當初的希澤爾一樣。


    她曾經覺得,希澤爾就是一個反複無常的瘋子,偶爾會流露出溫情,更多時候則像一個不可理喻的殘忍惡魔,令她都感覺害怕。


    兩種極端不同的性格在這位據說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哥哥身上得到了矛盾的呈現,而他永遠都隻是保持優雅如貴公子的悠然笑意,無論是在宴會時還是殺人時都是如此,讓人捉摸不透。


    隻有當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流露出幾分欲言又止的悲哀,用複雜的眼神看她,卻又仿佛有所顧忌一般,始終沉默不言。


    直到自己也變成他這個樣子時,美瑞蒂亞才隱約明白了哥哥的苦衷。


    ——他們被給予他們力量的黑暗魔神所控製了。


    在魔神的影響和控製下,他們變得殘忍而暴戾。伴隨著他們的力量越來越強大,那隻魔神對他們的影響力也將越來越強大,並最終徹底取代他們,讓他們成為徹頭徹尾的失控怪物。


    他們隻有竭力壓抑自己的殘酷和殺戮欲望,才能保持著最基本的清醒理智,不至於被那種瘋狂殺戮的欲望吞噬。


    在麵對這個問題上,她可能甚至還不如希澤爾。


    至少希澤爾在那麽長的時間裏還保持著基本的清醒和理智。可是她,卻在受支配之後就開始頻頻失控,並幾度陷入了徹底的瘋狂。


    終於,再又一次差點失控殺死身邊貼身的魔仆,卻被修斯及時喝止喚醒之後,她陷入了極度的恐懼和不安。


    ——不行。不能這樣。


    眼看著自己的行動越來越冷血殘酷,做出的事越來越瘋狂可怕,能清醒支配自己身體的時間越來越少,她越發的意識到情況不對。


    有時連她做了某件事後,迴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居然對此一無所知時,她終於發現,也也許他們血脈裏的那份天生強大的力量並不是魔神的饋贈,而是來自深淵的誘餌。


    黑暗的魔神賜予他們這身強大無匹的血脈力量的同時,也在他們的身體裏種下了一枚種子,隨著他們力量的變強,也一點點在生根發芽,並最終把他們變成為魔神所驅使差遣的傀儡。


    那個被封印在另一個位麵的黑暗神明,就通過這種方式來窺伺這個世界,並為自己重臨人世尋找機會、創造條件。


    開始是希澤爾,然後是她,他們都變成了受魔神差遣的工具。


    當她發現,“自己”居然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親手設下了那個足以毀滅世界的的“魔神之眼”法陣時。她忽然知道自己身體裏那個“神明”的意圖。


    ——那位被封印在另一個位麵的魔神,想要迴來。


    一旦降臨法陣充能完畢,連接著封印魔神位麵的通道就會打開。


    即時,黑暗的魔神就將直接重臨世間。而她,就將成為魔神迴歸這個世界的最好的宿體。她終於明白霍爾·金士頓的話,一旦魔神之眼開啟,她會是最先被毀滅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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