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個兒聽說你們拌了幾句嘴,我也不細問具體是怎麽迴事,姐妹間拌嘴是常事,可說話也需注意著些,免得傷了你們姐妹的情分。”


    “可都記著了?”


    陳老太太突然說出這話來,傅沅和謝琦忙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記住了。”


    “好了,昨晚我沒睡好,這會兒有些乏了,都散了吧。”


    傅沅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外祖母一眼,方才她提起萬嬤嬤的時候外祖母愣了一下,臉色變了變,多半是想起了母親。


    謝琦卻以為昨晚祖母就知道了她和傅沅爭執的事情,心裏生了氣,才沒睡安穩,當下臉上就閃過一抹不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陳老太太卻是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是。”聽著陳老太太這話,二人福了福身子,一前一後退了出去。


    從雁榮堂裏出來,傅沅在前頭走著,突然聽著謝琦帶著幾分惱怒道:“是你和祖母告狀了吧,叫祖母以為是我欺負了你,要不祖母怎麽對著我說那些話?”


    傅沅聽著這話,腳步隻頓了一下,繼續朝前走去,絲毫不理會身後氣的臉色通紅的謝琦。


    “姑娘別生氣,您才是府裏正經的主子,表姑娘也住不了幾日了,您何苦和她生氣。”跟在謝琦身後的丫鬟見著自家姑娘氣的臉色通紅,忙上前勸道。


    謝琦瞪了那丫鬟一眼,愈發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最討厭的便是傅沅這樣,明明她隻是個外孫女兒,卻是被祖母捧在手心裏。方才祖母連問都不問一句,就對她說了那樣的話。哪個聽不出來,祖母是偏向著傅沅這個外人的。


    謝琦臉上說不出來的難看,她們兄妹兩個,一個被她嫌棄,一個被她搶走了所有的重視,偏偏她還裝出一副什麽事情都不和她相幹的樣子來,叫她怎麽能甘心。


    一會兒功夫,傅沅就迴了蕙蘭院,坐在桌前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了心中的悶氣。


    被謝琦那樣指責,她哪裏能一點兒都不介意,可她卻不後悔昨晚對謝琦說的那些話。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懷青掀起簾子走進了屋裏。


    見著傅沅在,麵上有了幾分驚訝:“姑娘不是去給老太太請安,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見著自家姑娘臉色並不怎麽好,懷青忙走上前去,帶著幾分惱怒道:“二姑娘今日可是又難為姑娘了?”


    昨晚她在雅安居伺候著,從頭到尾都知道是二姑娘在故意難為自家姑娘。


    更別說,宴席散後,二姑娘對自家姑娘說的那些話。分明,是打心裏將自家姑娘給看低了。表少爺喜歡自家姑娘,姑娘就該討好著,高高興興嫁給表少爺嗎?


    傅沅喝了口茶,才將方才在雁榮堂的事情說給了懷青聽。


    懷青聽了,心裏愈發惱怒,也對傅沅理都沒理謝琦的做法表示很是解氣。


    “姑娘做的好,有人沒事找事說些難聽的話,姑娘還怕汙了自己的耳朵。”


    “奴婢早就覺著,二姑娘待姑娘不是真心好,不過是做給老太太看的。這府裏,隻老太太是真心待姑娘好,旁人不過將姑娘當外人罷了,好在姑娘下個月就要迴宣寧侯府去了,日後也無需受這些個氣。”


    青芷院


    寇氏看著坐在麵前一臉委屈的女兒,心裏頭暗自惱怒,半天才開口道:“你不是平日裏和沅丫頭相處得好,怎麽這會兒覺著委屈了?”


    “我早就說,你祖母偏心,明明你才是她嫡親的孫女兒,她卻寵著個外孫女兒,我早叫你離她遠些了,偏你不聽。”


    寇氏忙著二十九那日府裏宴席的事情,並不清楚昨晚謝琦和傅沅起了爭執,隻以為是自家閨女終於覺著老太太偏心,心裏覺著委屈了。


    謝琦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怕被寇氏責罵,隻低著頭喝著手裏的茶。


    寇氏安慰了謝琦一會兒,見著平嬤嬤手裏拿著一張帖子走了進來,問過之後,才知是鄭國公夫人下月要在府裏舉辦賞花宴,派人送了帖子過來。


    鄭國公府的榕園在京城裏都是聞名的,每年四月裏都要舉辦一場賞花會,請了各家的夫人帶著府裏的姑娘去賞花。


    說是賞花宴,實際上也是叫姑娘們在各家夫人太太麵前露露臉,這個時候,也是各家的姑娘們爭先表現的時候。


    倘若能入了哪家公候夫人的眼,便是極大的體麵了。


    寇氏拿著帖子看了一眼,臉上便露出笑意來,視線落在謝琦的身上。


    “到那日,你好好打扮一番,崔家大姑娘你也見過,到時候你多和她說說話,崔家大姑娘是個賢淑懂事的。”


    謝琦原本就因著傅沅的事情心裏難受,這會兒聽著寇氏這話,更是不喜的皺了皺眉。


    雖說她如今不喜傅沅,可比起傅沅這個表姐來,她更不喜那崔家大姑娘。


    謝琦向來覺著自己身份相貌都算不錯,可在母親眼中,那崔貞卻比她好過千倍萬倍。


    即便她是鄭國公嫡長孫女兒,她也不屑去陪著笑臉討好著她。


    ☆、女戒


    不論謝琦心裏如何不情願,當著母親寇氏的麵,隻能高興地應了下來。


    “母親每每說起崔姐姐來,就滿意的很,不知道的還以為崔姐姐才是您親生的女兒呢,我隻是個撿來的。”謝琦拉著寇氏的胳膊,撒嬌道。


    寇氏聽她這話,又是生氣又是好笑道:“你這孩子就會說這些不著調的話,崔家大姑娘再好,也比不得你在娘心裏的地位。”話雖這樣說,寇氏臉上的笑意卻是愈發深了起來。


    她一直盼著能和鄭國公府結成親事,前些日子請了鄭國公夫人和府裏大姑娘到府裏來,就是為著這門親事。


    她看得出來,那崔家大姑娘是願意嫁到謝家的,當年崔貞去寺裏上香的時候,不小心驚了馬,恰巧被遷哥兒遇著,救了下來。


    雖說不能挾恩圖報,可這兩個孩子能遇見,不正是緣分嗎?


    淮安侯府雖比不得鄭國公府門第顯赫,可崔貞若是嫁過來,她們謝家也不會叫她受了委屈的。


    隻是,那鄭國公夫人的態度,她就有些看不透了。


    寇氏才剛想著,就聽外頭一陣腳步聲,有丫鬟進來迴稟道:“太太,大少爺來了。”


    寇氏聽著謝遷過來,眼底立馬就有了喜色,笑道:“快,快叫他進來。”說著,轉頭對平嬤嬤道:“這孩子性子執拗,我還以為他這些日子惱了我,不想見我這當娘的了。”


    平嬤嬤聽著自家太太這話,忙奉承道:“大少爺書讀得多,便是和您起了些爭執,也是個孝順的孩子。這母子情分,哪裏會因著一個外人就疏遠了。”


    寇氏聽了,點了點頭,心中深以為然,對遷哥兒來說,她這當母親的才更重要。


    他心裏再喜歡沅丫頭,也不會不顧她這個當娘的。


    說話間,就見著謝遷從門外進來,一身墨藍色團花錦衣,頭發拿玉冠束起,麵上溫和,隻是一眼看上去顯得消瘦了幾分。


    “兒子給母親請安。”謝遷上前幾步,拱手請安。


    寇氏見著他消瘦的麵頰,心裏一陣難受,有些後悔將兒子逼得太緊了。可一想到謝遷竟為著傅沅一個外人那般頂撞她這個當娘的,又覺著自己這樣做並沒什麽錯。


    她若不果斷些,對兒子才是不好。心裏這樣想著,寇氏伸出手去道:“快起來,知道你讀書用功,跟前兒的人怎麽也不多照顧著些,你看都瘦了。”


    寇氏說這話的時候,謝琦的臉色微微變了變,隻有她知道,兄長前些日子借酒消愁,身邊的人不敢勸,也不敢迴稟了母親叫母親怪罪。


    就連平嬤嬤,也隻知道兄長心情不好,並不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麽過的。


    “叫母親擔心了,是兒子的不是。”謝遷聽著這話,恭敬地道。


    聽到這話,寇氏仔細看了謝遷幾眼,見著他雖看著消瘦些,可氣色倒還不錯,想來應該是想開了,心裏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坐吧,你妹妹也在,你們兄妹也有幾日沒見了。”寇氏說著,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謝琦。


    謝琦在謝遷進來的時候,便站起身來,聽著寇氏這話,便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哥哥。


    “哥哥這些日子在外院讀書,都忘了我這個妹妹了。”對於自己這個哥哥,謝琦心裏很是敬重親近,平日裏很愛纏著他。因為這個,她昨晚才忍不住對傅沅說出那些話來。


    她的兄長這樣好,哪裏就配不上傅沅這個表姐了?若不是因著她,哥哥也不會借酒消愁,人都瘦了一圈。她的哥哥,應該是意氣奮發,什麽事情都不會叫他消沉的。


    這樣想著,謝琦心裏愈發有些替自家哥哥抱屈了。


    聽著謝琦滿是撒嬌的話,謝遷隻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去看你,你若想見我這個兄長,又不是不能自己去。你如今也大了,要懂事些才好。”


    聽著自家哥哥後半句話,謝琦心裏一緊,下意識抬起頭來,卻見著兄長臉上依舊一副平靜的神色,並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謝琦才知,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哥哥在外院,哪裏會這麽快就知道昨晚她和傅沅拌嘴的事情。


    再說,即便是知道了,難道還真能因著這件小事兒而責罵她,她可是他的親妹妹。


    不等謝琦開口,謝遷就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轉頭對著坐在軟榻上的寇氏道:“兒子約了東平侯世子去別莊上住,要四五日的功夫,今個兒過來便是為著此事。”


    聽謝遷這樣說,寇氏有些詫異:“怎麽突然要去別莊?”寇氏才說了這句,就被站在身後的平嬤嬤偷偷拉了拉袖子,想了片刻,才又接著道:“你這些日子悶在屋子裏讀書,出去散散心也好。隻是要多叫幾個人跟著你去,別莊裏到底不如家裏,叫伺候的人多操些心才是。”


    寇氏說完這話,又接著問道:“出行的箱籠可都收拾好了?”


    見著謝遷點頭,寇氏遲疑了一下,才又道:“這迴出去你帶著若秋去吧,那丫頭心細又穩重,有她在你跟前伺候,娘也能放心些。”寇氏說完這話,眼睛就一直看著謝遷的臉,似乎想要將他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好,都聽您的。”謝遷聽了,臉上卻是絲毫都沒有不耐,隻遲疑了一下,就平靜地道。


    聽他肯帶著若秋去,寇氏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起來,開口道:“好,這就好。”


    “去了別莊多穿些衣裳,那裏天氣冷,別著涼。”


    寇氏又叮囑了謝遷幾句,就吩咐道:“你也別在我這裏耽擱了,還要去迴稟了老太太才是。等給你祖母請了安,就早些動身吧,免得耽擱了時間到了別莊天就黑了。”


    “是,兒子想著先來問過母親,再去向祖母辭行,兒子這就去雁榮堂了。”謝遷說著,就對著寇氏拱了拱手,恭敬地道。


    謝遷說完,就轉身走出了屋子。


    寇氏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感慨道:“這孩子,打小就不會照顧自個兒,要不是他大了,我這當娘的也不放心他去別莊。”


    聽著自家太太的話,平嬤嬤上前道:“少爺不是答應了叫若秋跟著去,太太也說那丫頭穩重心細,該放心才是。”


    謝琦也跟著道:“就是,哥哥不過是去趟別莊,又有隨行的護衛在,母親放心就是了。”


    謝琦又陪著寇氏說了一會兒話,才迴了自己的傾櫻院。


    剛一迴去,就見著丫鬟白筠臉上的表情怪怪的,看著她的目光也帶了幾分不安。


    謝琦有些詫異道:“有話就說,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聽她這樣說,白筠才吞吞吐吐道:“奴婢說了,姑娘可別生氣。”


    “方才大少爺院裏的小廝明路過來,拿了一本《女戒》給姑娘,說是大少爺去別莊的這些日子叫姑娘抄寫百遍,等迴來大少爺要親自看。”


    “明路還說,大少爺說了,並非是因著姑娘和表姑娘拌嘴,隻是因姑娘行事失了分寸,忘了名門閨女該有的禮儀氣度,姑娘若覺著自己不該罰,也可不抄。事情不會傳到太太耳朵裏去,老太太那裏大少爺也會替姑娘說話,叫姑娘往後行事說話多想想淮安侯府的體麵。姑娘如今大了,若是再和小時候一樣由著自己的性子,大少爺隻會對姑娘失望。”


    白筠說完這話,便低下頭去不敢再說了。


    她自小服侍自家姑娘,知道姑娘最敬重的便是大少爺這個兄長,大少爺說的話,姑娘都肯聽。隻是,這迴明路傳過來的話,真真是有幾分古怪。


    要說大少爺真要責罰自家姑娘,姑娘即便覺著委屈也不能不抄,可偏偏,大少爺還說了,並非是因著表姑娘的緣故,姑娘若是覺著委屈,也可不抄。


    半天沒聽見自家姑娘說話,白筠才抬起頭來,朝自家姑娘看去,卻見著自家姑娘臉色有幾分蒼白,眼眶裏噙著淚水,死死咬著嘴唇不肯落下來。


    “姑娘。”白筠看了,心裏一急,忙勸道:“姑娘便是委屈,也不該糟蹋自個兒的身子,姑娘想哭,便哭出來吧。”


    謝琦聽著她的話,卻是什麽話都沒說,就從座上站起身來,朝書房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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