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快些落座吧,大太太說了,姑娘們先吃著,過會兒還有什麽想吃的,就叫廚房裏的人現做。”一旁站著的婆子是福瑞家的,原先在雁榮堂做粗使活計,隻一迴做了道清燉獅子頭味道格外不同,老太太喜歡,就將她調到了廚房做事。


    傅沅點了點頭,看了福瑞家的一眼,笑道:“勞煩嬤嬤幫著張羅了。”


    傅沅說著這話,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懷青,懷青便笑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荷包來,放到福瑞家的手中。


    “勞煩嬤嬤這一日,這些個銀子,嬤嬤拿去買酒吃。”


    福瑞家的接過荷包,不著痕跡掂了掂,嘴角的笑意愈發深了。


    “表姑娘抬舉奴才,奴才就舔著臉收著了。”


    說話間,幾個人簇擁著傅沅坐在了主位上。


    才剛落座,就有丫鬟端著水盆和帕子進來,伺候著眾人淨手後,才將飯菜陸陸續續端了上來。


    山珍蕨菜、香烹麅脊、湖米茭白、釀冬菇盒、荷葉雞、金腿燒圓魚、清燉蟹粉獅子頭、巧手燒雁鳶、桃仁山雞丁、蟹肉雙筍絲、蝦籽冬筍、五絲洋粉、五香鱖魚、酸辣黃瓜,另有一道煨山雞絲燕窩羹膳粥和一道蛤什蟆湯。


    “這一桌子菜,都是替表姐你準備的,母親真是偏心。”謝琦看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不由得撇了撇嘴,開口道。


    傅沅心裏雖膩味謝琦這樣裝樣子,麵上卻是莞爾一笑,脆聲道:“你們聽聽,這話我可記著了,等明日見到大舅母就告訴她,到時候妹妹可別攔著我。”


    謝茹也跟著笑道:“也算上我一份兒,最好今日二妹一口也別吃,都咱們吃了。”


    謝靈沒有跟著打趣,卻也抿嘴一笑。


    一時,氣氛就熱鬧起來,幾個小姑娘說說鬧鬧的,不時有笑聲從屋裏傳出來。


    平嬤嬤領著丫鬟半鬆過來的時候,在門外就聽到一陣歡笑聲。


    門口的丫鬟見著她過來,忙迎上前來,道:“嬤嬤怎麽親自過來了,可是太太有什麽吩咐?”


    “太太過了晌午就去了雁榮堂陪著老太太說話,老太太怕姑娘們吃酒傷了身子,叫我過來送一壇雪芝釀,這酒已經在雁榮堂後花園的大樹底下埋了有六年了,最是清甜好喝,也不容易醉。”


    說話間,早有小丫鬟進去通傳。


    傅沅和謝茹幾個正說笑著,就聽到外頭有小丫鬟進來迴稟,說是老太太怕姑娘們醉酒,派平嬤嬤過來送壇雪芝釀。


    聽著小丫鬟的傳話,眾人才轉過頭去,就見著有丫鬟領著平嬤嬤和半鬆從屋外進來,半鬆手裏提著一壇子酒。


    傅沅心中詫異,她知道這酒一直埋在雁榮堂後花園裏,這會兒怎麽卻是平嬤嬤送了過來。


    傅沅想起池嬤嬤說大太太這些日子時常去雁榮堂陪著外祖母說話,心中便有些明白過來。


    不等傅沅開口,一旁的謝琦就笑著開口道:“嬤嬤今日不陪著母親,這麽抽空過來了?”


    平嬤嬤福了福身子,笑道:“太太這會兒在雁榮堂陪老太太說話,老太太原是想叫池嬤嬤送過來,正好池嬤嬤在偏房裏看帳,太太就說不必勞煩池嬤嬤走一趟了,便叫我給姑娘們送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平嬤嬤的目光不自覺落到傅沅身上。


    傅沅聞言,卻隻莞爾一笑,道:“勞煩嬤嬤親自跑一趟了,正好有這一桌子的菜,嬤嬤若是不嫌棄,就坐下來陪我們吃上幾杯酒,別叫嬤嬤白跑一趟。”


    平嬤嬤原以為傅沅會多問一句,這會兒卻見她隻道謝了一句,就邀她坐下來吃酒,眼底露出一抹詫異來。


    這表姑娘,真是一日一個性子。


    那日還拿話落她的麵子,今個兒卻是一副溫和有禮、待人熱情的模樣。


    她平日裏雖有些臉麵,可到底是個奴才,哪敢和姑娘們一塊兒坐著吃酒,推辭了幾句,就告辭退了下去。


    謝琦朝她這邊看了一眼,眼底露出幾分了然來。


    “我怎麽瞧著,平嬤嬤有些怕你?”謝琦自然知道那日平嬤嬤被傅沅為難的事情,忍不住道。


    傅沅聽後笑著說:“那是你看錯了,她雖叫我一聲表姑娘,卻是你家的奴才,我哪裏敢得罪了她,更別提她會怕了我?”


    聽著傅沅這話,謝琦也意識到自己心急,一時說錯了話。


    這些日子,她的確是對傅沅有些意見,心裏也堵著一口氣。她原覺著她嫁給大哥當她的嫂子最好,兩人自小一塊兒長大,情分上比起那崔家大姑娘來不知要多了多少。


    她聽說祖母也有這個意思,可傅沅偏偏自己不願意。


    前些日子她去了泊墨院,進去書房的時候見著兄長臉頰消瘦,氣色一點兒也不好,身上還沾著些酒味兒。


    因著哥哥吩咐誰都不許告訴,屋子裏的丫鬟婆子便死死瞞著,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她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那溫和俊雅的兄長會變成那樣。


    這些日子她心裏一直悶著,想問她哥哥有哪一點配不上她?所以今個兒見了平嬤嬤進來,就忍不住想要刺她一句。


    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謝茹忙道:“快些吃吧,過會兒菜該涼了。”


    謝靈也將手放到桌子底下,扯了扯謝琦的袖子。


    她出來的時候,姨娘告訴她今個兒可不能出什麽岔子,傳到老太太耳朵裏。


    謝琦也顧忌著一旁的丫鬟婆子,將想要問的話咽了下去。


    因著這段插曲,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之後便再沒原先的熱鬧了。


    等到散席後,謝茹稱喝酒上頭先叫丫鬟扶著離開了,傅沅和謝琦還有謝靈從屋裏出來。出了雅安居,正待和懷青離開,忽然聽到謝琦道。


    “表姐難道就不問問,兄長這幾日過的如何?”


    傅沅停下步子,迴過頭來,清楚的見著謝琦眼底的那抹不滿。


    傅沅道:“遷表哥有大舅母和外祖母掛心,何須我來問?”


    謝琦臉色微僵,當然明白傅沅這話是什麽意思,心裏卻愈發替兄長覺著委屈。


    “兄長是淮安侯府嫡長孫,身份貴重,人品周正,有哪一處配不上表姐,表姐非要傷了兄長的心。”


    “表姐不覺著,這樣太過狠心,心中就一絲歉疚都無嗎?”


    聽著謝琦的話,傅沅愣了愣,方才一瞬間,傅沅以為站在她麵前的是大舅母寇氏。不然,怎麽會如此咄咄逼人。


    然而,她並不覺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


    既然無意,就要叫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雖說她心中不是沒有難受,可這些難受,僅僅是因為這些年她和謝遷的兄妹情分。


    傅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有一日有個人對妹妹說他喜歡妹妹,可妹妹卻是不願意,那你會因為怕他傷心就答應他嗎?”


    謝琦哪裏想到她會問這樣的話,一時就漲紅了臉,有些惱怒道:“表姐怎麽能這麽問我?”


    謝琦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傅沅的這句話給噎住了,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怎麽不能?還是在妹妹心裏,我這些年寄住在淮安侯府,妹妹就將我看低了?”


    傅沅看著她,眼底露出一絲嘲諷來。


    不等謝琦解釋,她就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轉身朝前走去。


    終究還是將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傅沅歎了一口氣,真是想避都避不過去。


    有些人,原本就看低了她。


    謝琦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怔在當地,臉上有被人戳穿內心的難堪,還有一種惱怒。


    “她,她憑什麽這樣說,我不過問一問哥哥,她就冤枉我。”


    這話說出來到底少了幾分底氣,謝琦隻抱怨了一句,就帶著自己的丫鬟迴了住處。


    ☆、不甘


    雅安居這段小小的插曲到底還是傳到了陳老太太耳朵裏,陳老太太聽了,詫異道:“她們兩個自幼要好,今個兒是怎麽了,為著什麽事情起了爭執?”


    池嬤嬤聽老太太這麽說,便開口道:“要不老奴派人叫表姑娘和二姑娘過來,您親自問問,好叫兩位姑娘將話說開,當著您的麵和好了免得日子長了傷了和氣。”


    聽著池嬤嬤的話,陳老太太卻是搖了搖頭:“不必了,她們小姑娘家拌幾句嘴,我這老婆子跟著瞎操什麽心。你成日裏勸我別事事都管著,這會兒卻頭一個閑不住。”


    陳老太太打趣了池嬤嬤一聲,就拿起手中的汝窯青釉茶盞喝起茶來。


    池嬤嬤伺候了陳老太太多年,聽著這話哪裏還能不明白老太太是不想追究這事情了,隻當是姑娘們耍性子拌了幾句嘴。


    話雖這麽說,池嬤嬤卻是明白老太太心裏未必猜不出來,這件事定是二姑娘挑的頭。


    二姑娘雖然看著天真無邪,不諳世事,可老太太活了這麽大歲數,哪裏能看不出來二姑娘骨子裏和大太太是一樣的性子。


    隻是這些年老太太偏疼表姑娘,心裏就難免對二姑娘這個嫡親的孫女兒有幾分愧疚,於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自己什麽都沒看出來,平日裏也肯縱著二姑娘一些。


    “時候不早了,老奴扶您歇下吧。”


    見著老太太點頭,池嬤嬤就上前扶著老太太從軟榻上起來,朝內室走去。


    伺候著老太太睡下,池嬤嬤才抬腳從內室出來,對著站在外頭的丫鬟吩咐道:“你明日去打聽打聽,二姑娘和表姑娘到底是為什麽起了爭執。”


    那丫鬟應了一聲,記在了心上。


    因著昨晚起了那樣的爭執,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雁榮堂給外祖母請安,見著表妹謝琦,就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眼。


    “孫女兒給外祖母請安。”傅沅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請安道。


    “不是定了日子今個兒安排人先將行李搬迴宣寧侯府去,你怎麽還過來了?”老太太見著傅沅過來,便問道。


    傅沅聽了,不由得抿嘴一笑:“事情方才就安排下去了,左右不用孫女兒去動手,就想著過來給外祖母請安。”


    聽了傅沅的話,老太太笑著將她拉到跟前,嘴上說道:“我可不差人給我請安,琦丫頭天才亮就到我這兒來了。你們兩個,都是孝順的。”


    傅沅看了站在那裏的謝琦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妹妹。”


    謝琦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抹不快,礙著老太太在,到底還是福了福身子,隨後便直起身來。


    池嬤嬤在邊上,看著二姑娘這樣,微微皺了皺眉。


    早起就有丫鬟打探了消息過來,問清楚了昨晚二姑娘和表姑娘拌嘴的緣由。事關大少爺,她便和老太太說了。


    老太太聽了心裏也是氣,怪二姑娘喝了幾盅酒,就說話沒個分寸,小姑娘家鬥氣,還牽扯上自家兄長。


    老太太沒有發作,隻是給二姑娘留幾分顏麵,也免得事情鬧大反倒叫表姑娘難做。


    如今看來,二姑娘哪裏是喝醉了酒說了胡話,分明是心裏早就怨著表姑娘了。


    老太太看了謝琦一眼,又轉過頭來細問傅沅道:“行李搬迴去總要有人看著,你派了哪個跟著迴去?”


    “孫女兒先叫書蝶跟著迴去了,她和懷青自幼是在府裏長大的,總比別人要熟悉些,我跟前兒又一步都離不了懷青。”


    “之前哥哥也來過信,說是到時候將他院裏的萬嬤嬤安排過來服侍我。”


    老太太聽著傅沅這話,怔了一下,片刻才說道:“她原先就是你母親的陪房嬤嬤,你母親去世後,才去了你兄長院裏,有她在你跟前,我也能安心些。”


    老太太說完這話,才將視線移到二姑娘謝琦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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