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焦慮地熬了半宿,終於把打坐變成了打瞌睡,一個激靈醒來,天已經亮了。

    沒有接到任何急報,這基本上說明,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順利進行。轟然倒在榻上,投入了轟轟烈烈的春秋大夢。

    賈周笑容諂媚,喜滋滋地上前請安,“萬歲該起了。。。。。。萬歲,該起了?”

    半晌沒有迴應。

    “萬歲,萬歲?萬歲該——”

    “萬歲該起了,萬歲該用膳了,萬歲該上朝了,萬歲該你們的!”無可奈何地坐起身,用盡全身力氣抻了個懶腰。睜不開眼,擺手示意宮女伺候他穿衣裳。

    忽聽門外有人來報,“啟稟萬歲,曇曜大師在殿外候見。”

    顧不得穿鞋人已衝出了圍屏。賈周提著便鞋在身後緊追了幾步,一個前撲終於將鞋套在了主子腳上。

    拓跋燾急急忙忙係好腰帶,合十雙手贏出了殿外,“阿彌陀佛,有勞大師!”左顧右盼不見期待中的人影,不免有些緊張,“她。。。。。。”

    曇曜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解釋道,“菩薩保佑,‘中常侍’她安然無恙。”

    “人在何處?”

    和尚打量著“執迷不悟”的癡情帝王,隨即露出一張慈悲的笑臉,“萬歲莫急,聽貧僧慢慢道來。”心中暗暗念叨:前時因為“憎”她而肝腸寸斷,之後因為“離”她而醉生夢死,昨日因為“愛”她而畏首畏尾,夜裏因為“盼”她而患得患失。

    終究放不下,塵心固執啊!

    兩人相繼落了座,和尚才把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順便將“島主”所托之事告知了拓跋燾,“‘中常侍’說,她在那座小島上過得很好,不想什麽人上去打擾。希望萬歲能體諒她,準她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拓跋燾有些意外,這女人怎麽忽然間轉性了?想開了,不想給望兒報仇了?

    曇曜小心窺測帝王詫異的表情,猜出了對方的心事,“不瞞萬歲,‘中常侍’她好像失去了記憶。她告訴貧僧:她就像一隻昏迷了很久的猴子,剛一醒來就被送到了那座小島上,把昏迷之前的事情全都給忘了。”

    帝王黯然傷神:“那麽說,她把朕也忘了。。。。。。”難怪會有乘夜泛舟之事。那奴兒莫不是喜歡上了太子?

    “萬歲,忘記未必是件壞事。排除了仇恨,一切還可以重新開始——隻要,有‘心’!”

    靦腆一笑,認同地點了點頭,“嗬嗬,看樣子朕需要點耐性。”

    天賜的機遇,而這次應該從什麽地方入手呢?

    冥思苦想,連接手九門、拘捕亂黨的奏報都懶得聽。。。。。。

    藥!

    曇曜仿佛說,她為了迷醉困島的士兵用光了所有的藥。曼陀羅,他怎麽就沒想到呢?那些江洋大盜正是用這種花朵製造了迷魂煙。忽然憶起討伐柔然時的那條“痘毒之計”,這丫頭的花招從來就比別人多,意料之內,折服了!

    欣然的悅意很快被濃濃的嫉妒代替:如此說來,太子對她還真是用心。為了一名“罪犯”肆意揮霍國庫裏的金銀,難道隻出於一念慈悲之心?

    好吧,既然她喜歡“世外桃源”,他就慷慨一迴,成全她吧。反正她的要求也不算太高,四麵環水的一個小島。隻當是國中之國吧。

    綠柳如煙,風景如畫,拓跋燾覺得自己手捧藥盒的樣子活像個傻瓜。心煩意亂地步下畫舫,示意賈周和侍衛們留在船上。慢吞吞地上了山,心裏像揣著隻兔子一樣惴惴不安。

    但願這次不要再被她當做“馬賊”,他似乎永遠都擺脫不了那種粗魯殘暴的形象。轉而開始擔心臉上的傷。。。。。。

    蹲在門口洗菜的女人抬頭望向他的時候,之前的擔心因為她明麗的笑顏而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類型的困擾。對方一個“大叔”叫得他險些昏厥,這樣見鬼的身份未必好過一個“馬賊”。

    可他的確是個“大叔”,這是不爭的事實,這座美女如雲的皇宮,讓他幾乎忘記了這件事。他的那些妃嬪年齡最大的有四十幾歲了吧?最小的不過十幾歲。這從始到終就像是在編織神話,提醒自己他年富力強的事實。

    然而他已是人到中年,在她眼裏不過是個大半截入土的老頭子。

    女人接過他手裏的藥盒,十分好客地替他搬了把椅子,這一片盛情讓拓跋燾覺得自己在對方眼裏原是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之後,小女人進屋給他倒了杯清茶,一邊走一邊說到,“平日裏來這邊送藥的兩位公公休假了嗎?大叔怎麽稱唿啊?”

    局促地避開對方的視線,無可奈何地迴應道,“大叔就大叔吧,你喜歡這麽叫就這麽叫吧。”暗自捶胸頓足:蒼天啊,怎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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