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伽藍寺一連耽擱了十幾日,拓跋燾終於帶著數十名親軍馳進了萬壽宮門。沒有照往常那樣奔赴高歡兒的住處,獨自一人悶在安樂殿裏。

    午後的熏風徐徐晃動著輕紗,昏昏欲睡。宗愛疾步進了門,下意識地瞄了眼立在禦案一側的賈周,拂塵一捋,躬身稟報,“啟稟萬歲,高娘娘求見。”

    “不見。”帝王輪廓分明的薄唇微微動了動,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前朝的竹簡。因那奴兒的一席話,忽然間對楚漢之爭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翻遍古籍,想證明這段淒美的故事切實可信。

    宗愛沒再多言,應聲退出殿外,須臾又折了迴來,“萬歲,高娘娘迴去了。說,有人拾到了萬歲的紐子。”說著話,將那道明晃晃的團龍金紐子呈上禦覽。

    拓跋燾接過先他一步迴了宮的紐扣,緩緩合上竹簡,心中密布著憤懣的陰雲:這——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她這樣做,究竟是什麽意思?恐嚇他嗎?告訴他,她神通廣大,沒有什麽事情可以瞞得了她?

    她已得知了落羽的藏身之處嗎?見鬼!那裏已經不再安全了。。。。。。

    遺憾的是,拓跋燾尚未來得及采取行動,本就破敗的伽藍寺便經曆了又一場血與火的洗禮。宿衛與婢女的鮮血染紅了清晨的朝霞,殘垣斷壁一夜之間徹底化為灰燼。。。。。

    帝王猛然從噩夢中驚醒,汗水濕透了衣襟,鎮定片刻,揚手拭去額前的汗珠,聲音顫抖對著殿門外大嚷,“宗愛,宗愛——給朕滾進來!”

    殿門吱拗一聲被推開,詭異的迴音在空曠的殿宇中蕩漾開來,“萬歲。”

    該死,答話的居然是賈周。“朕做了個噩夢。”努力平複著急促的心跳,大手無力地撐著前額,“沒事了,沒事了。。。。。你,下去吧。。。。。。”忍不住抬頭輕問,“宗愛呢,去了哪裏?”

    “昨兒傍晚時就不見了人影,直到現在也沒見迴來。”

    “去,給朕把他找來。。。。。。”

    然而去了的人,再也不會迴來了——

    此時正安詳地倒在愛人的懷裏。身上的幾處箭傷汩汩地淌著血,染紅了女人淡粉的羅裙。

    “哭什麽?咱家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見到那金紐子就知道要出大事,所以就慌慌張張地跑來報信。。。。。。”

    哽咽中的雁落羽忍不住哭出聲來,靠著粗壯而嶙峋的洋槐樹將垂死的人兒緊緊抱在懷裏,“宗愛,宗愛!你不能死。。。。。。不能死。。。。。。答應我,活著,。。。。。。”用力捶打著愈漸冰冷的身軀,恨不能衝進鬼門關把他拽迴來。

    “嗬,這不挺好的嗎?咱家開心著呢!你欠了咱家的情,來世說不定會嫁給咱家。咱家等著那一天,開心著呢!”

    “不值得,不值得你這樣對我。。。。。。”滿是鮮血的小手緊捂住即將出口抽噎。她從沒愛過這個家夥,甚至有些鄙視他。他卑劣到甚至用死來勒索她的來生——

    然而,她屈服了,她知道,輪迴裏,從此有了他。。。。。。

    垂死的人艱難地喘息,笑望著淚水朦朧的眼睛,“幸而你腹中的小皇子沒事,我欠你的情分總算是還了。。。。。。來世,不做宦官了。。。。。。不再臣服於他人。。。。。。若有人逼我,咳咳咳——殺,殺。。。。。。”

    “什麽人情?”始終不清楚她頭一個孩子胎死腹中的事,“人之將死,為什麽還要立這樣的毒誓?宗愛,我恨你,恨死你了!”放肆地咒罵,卻始終沒有放開懷裏的人。終於在輪迴中看清了一段糾結的始末,父親的死,暗巷裏的槍聲再次在耳邊響起——

    全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恨吧,恨吧,既然不愛,恨著也好。。。。。。”放肆地攥緊與他一樣冰涼的小手,猛然吐出一大口鮮血,身子一挺,漸漸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夜風在稀疏的林間穿行,新葉和著風兒匆匆的腳步唱出淒婉的歌聲。瞬間推翻了以往對於愛情的一切定義,她不相信這觸目驚心的血淚不是愛情。

    人在危難中,她的港灣在哪兒?

    錦繡堆裏的胭脂水粉,萬壽宮中的殿閣重重,亦或抱著美人吟誦著膩死人不償命的《玉台新詠》。。。。。。信誓旦旦的承諾,那有什麽用?

    點起一堆野火將離人的屍首付之一炬。傳說,一個人來生的歸宿便是今生葬他的人。她原可以避免來世的不幸,然而她無力扭轉主宰輪迴的業力。

    你必須這麽做——

    這才是宿命!

    妖佞在夜色下張開了第三隻眼睛,一個落在地獄裏的女人居然癡傻到用神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四下裏都是嗜血的厲鬼,唯有暴露出卡莉一般猙獰的麵孔,就像咖喱大師供奉的那些震懾妖魔的明王,去降服貪婪的獸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妖獸都市(懺情):業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荼蘼春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荼蘼春夢並收藏妖獸都市(懺情):業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