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微弱的星光,雁落羽第一次被那張一半是祥和,一半是猙獰的臉震撼了。卡莉說,在最高的統一中沒有善與惡。是與非,對與錯圓融共通的時候,他就成了佛。明晰了佛的真諦,他不再需要佛法了,那些佛經像一堆廢紙一樣被永遠地丟棄在櫃底。。。。。。

    “忽然覺得你像一隻寄生蜂,從裏麵吃掉了鬆毛蟲,毫不留情地丟棄了缺乏營養的外殼。”欽佩,但不像是讚美。無奈,她隻能想到此類不怎麽美好的比喻,就像席喬政當初說的,離開了實驗室她一無所知。

    “佛法乃是抵達極樂彼岸的船筏,一旦上了岸,留它何用?佛說:遇佛殺佛,就是這個道理。”

    心底忽然升起一抹欣喜,仰視著那夜色一般深邃的眼睛,“佛狸,要是我沒猜錯,你已經找迴了自己。”半個靈魂說不出這樣圓滿的話。然而像她這樣的“凡夫俗子”,大多都隻具有半個靈魂。人們習慣了用過多的精力去爭執善惡、對錯,而忽略了矛盾背後隱藏的東西。

    她也算個佛徒,卻沒有高深的修為,對於是非對錯有很世俗的標準。譬如,一個男人如果愛她,就不能同時愛著其他的女人。永恆和忠誠是愛情最基本的特征,這事兒不論佛說什麽都沒有用!

    拓跋燾一臉溫存,拂過女人剪了大半的秀發,“上一次是為了止血,這次又是何苦呢?”

    媚眼中漾起一片濃重的哀怨,沉沉地控訴:“這次一樣是為了止血——止我心口的血。”

    “恨朕嗎?”一手捧起對方的臉,問得很鄭重。

    “恨!”不假思索的迴應。

    男人欣然點了點頭,浮起一臉欠扁的滿足。。。。。

    愛的背麵不是恨,渴求而不得才會恨。從某種意義上說,恨常常是由愛轉化而來的,比愛更強烈、更瘋狂的情愫。相反,平淡與漠視意味著真正的結束。

    當一個女人含著絕望的眼淚對你說“我會恨你一輩子”時,她的心已經屬於你了。占有了,還有必要計較愛或恨嗎?

    佛說:愛是貪,恨是嗔。貪不到就嗔,這就是人!

    “該死,收起你那見鬼的笑臉!雖然我沒法控製自己的感情,好在還懂得控製自己的行為。”落羽忽然間有些惱火,感覺自己像個供人取樂的小醜,“今晚不過是場夢,你醉了,而我在你的夢中。明早酒醒的時候,這場夢就結束了。感情是場噩夢,而我會離你遠遠地,繼續守著清淨。”

    持戒是最好的辦法,理論上說,她可以像戒除煙酒一樣戒掉他。然而,有一種男人就像毒品,一旦沾上就很難戒掉了。人有貪欲,習慣了攀比,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找到一個比他更睿智,更強大的男人嗎?

    在她曾經的那個世界裏,又有多少女人與她麵對著同樣的困惑?明知道對方是個不思專情的種馬,卻又依然忍不住去愛他。無奈,太優秀了,放眼看不到比他更優秀的。或許,是評價的標準有問題吧?

    “你以為你能嗎?”她大概忘了,他除了是她的男人之外,還是皇上。不論從君臣、主仆,還是夫妻的倫常來講,他對她的行為都有絕對的控製權。如果她沒有辦法控製自己愛他,這場仗她永遠打不贏。愛情遠沒有“君子好逑”那麽溫情,不過是一場征服與被征服的戰爭,他並不覺得怎麽有趣,但也不介意陪她玩下去。

    小女人忽然間轉迴身,揚起一個迷死人不償命地嬌笑,“諸法無常,機緣之下,這個世界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她能從一千幾百年後飄到這個見鬼的地方,機緣這玩意就是無常,“你的優越感來源於絕對權利,以為天下沒有什麽東西能製約你。而沒有人能夠駕馭和善用絕對權利,隻要是人,心裏就有貪婪、嗔恨、執著、嫉妒、輕慢,這一切的一切會讓你感到孤獨和恐懼。所謂高處不勝寒,你比任何人都渴望知音、伴侶,而為了維持這種關係,你注定得犧牲一部分自由。”

    男人的低吼,輕易打斷了她的得意,“朕不會為愛情犧牲自由!”別說是帝王,就算是販夫走卒的自由也不該被女人束縛著。如果今晚睡在什麽地方都要受到女人的管製,那樣的人生還有什麽快樂可言?

    “所以,你那不是愛情,是枷鎖!如果沒有對錯,那倫常、忠貞算個狗屎!”用力撕扯,憤然掙脫他的懷抱,“拓跋燾,你永遠成不了佛!你太自私,太傲慢了。一個不願意施舍的人,永遠不可能得!”疾步衝上岸邊,顧不得撿起草地上被踐踏得七零八落的衣服,頭也不迴地奔向大營。

    霍然起身,氣急敗壞地追上岸邊,暴躁的大喊,“雁落羽!你混蛋!”為了擺脫枷鎖,連衣裳都不要了嗎?瘋了,瘋了。。。。。。

    無奈,身為帝王他沒有勇氣光著屁股衝出樹林。人因為名聲地位而榮耀,同時也被名譽地位所累。擁有的東西越多,受到地約束越多。忽然明白,在選擇擁有的那一刻,不論你願不願意,已經或多或少地交出了自由。

    悉達多王子的宮殿裏有無數華美的坐墊,他終於還是選擇了菩提樹下的一堆爛草。比較而言,維護絲綢坐墊要花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而誰會為一堆爛草牽腸掛肚呢?枷鎖是自己套在身上的。擦肩而過,或許對於彼此都是幸運的。

    仿佛覺悟了,然而拓跋燾並沒有發覺,那個女人就在他心裏,並沒有離開——

    情根,如此執著。。。。。。

    落羽一路抽噎著逃出了樹林,豪無防備地對上一雙詫異的眼。神情狼狽,猛然背過身去,不禁有些難為情。

    司馬寶胤迴到宿帳時,發現躲在裏麵的“假小子”不見了蹤影。忽然想起對方曾詢問過關於溫泉的事,隱約覺得自己可能誤導了對方。踏夜覓芳蹤,果然不出所料。人是找到了,意外的是對方居然一糸不掛地出現在前方幽暗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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