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不用侍奉陛下嗎?”雁落羽扯開一抹淡淡的笑極力掩飾著內心的失落。

    “夜裏有德妃娘娘侍候陛下,暫且用不著咱家了。”拂塵一擺,熟絡地坐在榻邊,“咱家料定你今晚會睡不著,特地過來跟你說說話。”

    “公公成精了,料事如神。”隨口說了個笑話。始終不敢正視對方的眼睛,隱在暗夜裏尤其詭異,那份先天殘疾的感情著實讓人恐懼。

    “萬歲正趴在高娘娘身上欲仙欲死,你就一點不嫉妒?”直指要害,成心刺激對方。

    “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我一個奴婢配嫉妒人家嗎?再說,嫉妒就有用嗎?我能管得了德妃,還是能管得了陛下?他有病,那個“佛狸”隻不過是他這輩子都不能實現的夢想。就像這水塘裏的星星,抓不著,卻又實實在在地擺在眼前。

    遺憾的是女人愛上的往往是近乎完美的鏡像,我也一樣。可現實中,他隻能是皇上。之前,怪我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怕被人家當作玩物。現在甘於作個玩物,其實無所謂玩物,王者因‘最勝’而‘自在’,龍禦天下,在他的眼裏誰人不是玩物?”

    皓月當空,映照著香榻上的一雙豔影。疾風驟雨過後,女人嬌滴滴地倒在男人壯美的胸口。

    “開窗秋月光,滅燭解羅裳,含笑帷幌裏,舉體蘭蕙香。”拓跋燾攬著女人的香肩,吟詩作賦的興致遠遠大於行雲布雨。纏綿之時,腦袋裏裝滿了午後血腥的見鬼之事。隱隱有些愧疚,趕忙讚美對方幾句。

    高歡兒柔柔支起玉臂,轉向意興闌珊的九五之尊:“陛下仿佛有心事,可否與臣妾說說?”女人的直覺相當敏感:他人來了,隻是沒帶心。隱約迴憶起曾經的多少個夜晚,恩寵不盡,雲雨連連。而今,隔著一張冰冷的麵具,再不見他殷勤的笑臉。

    “呃,蠕蠕犯境,心裏煩悶。”隨口扯了個慌,勉強撐開一絲笑容。思緒飄忽,眼前依舊是血淋淋的戰場。不在千裏之外的邊關,而在驚鴻軒的窄榻上——

    鎖在掌心的玉腕,含淚緊閉的眼簾,空氣裏彌漫著令人抓狂的血腥,耳邊斷續迴蕩著隨性而狂暴的恫嚇,女人嬌弱無助的哀怨。。。。。。

    “臣妾隻恨生為女子,不堪為君解憂。妾若生為男兒,願跨馬揚鞭直赴邊關。”

    “嗬,生為女子常伴君側,亦是為朕解憂。知音憐我,幸事一件。三更過半,早些睡吧。”拍了拍對方的肩頭,豁然起身,對著殿外大喊,“宗愛,與朕更衣,擺駕安樂宮。”

    “皇上!”高歡兒心裏一沉,一把扯住對方的手臂,“陛下,不等天明就走嗎?”

    “嗯。邊務棘手,朕明日一早還要召見兩位王爺和幾名將軍。”半晌不見侍駕的人影,起身大喝,“宗愛,宗愛?內侍何在?”

    臨時頂班的小宦官疾步衝進殿內,吞吞吐吐地說道,“迴稟陛下,公公,公公他,腹瀉不止,出恭尚未迴來。吩咐小奴在此侍駕。”

    腹瀉?該死!可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得病的?算了。暗自調試,平息了心頭的不爽,“即是如此,且替朕更衣吧。”

    宗愛萬萬沒想到,皇帝老子睡到四更天忽然腦筋跳槽嚷著要擺駕迴宮,此時正倚在驚鴻軒的窄榻上與失寵的奴婢閑扯風月。

    “雁姑娘果然不同尋常女子,這宮裏麵的女人若碰上這種事,大多都得對著春花秋月哭鼻子,唯你看得開。”長歎一聲笑道,“唉,世間男子皆薄幸。田舍翁多收了十幾石麥子尚且想著換個婆娘。皇上換女人的速度跟換衣裳一樣。”

    “公公是男還是女?”有口無心,聽起來仿佛帶著幾分刻薄的譏諷。

    “碰見男人,是能用的女子。碰見女子,是不能用的男人。”壯著幾分膽子輕觸女人白皙細膩的手背。

    瞬間抽迴手,忍不住抱怨,“一刀下去,斷了因緣,公公成佛了。身為世外高人何必在這紅塵裏攪合?”

    “咱家不是佛,挨了那一刀,咱家成了魔。因緣根斷了,心魔更勝!”半身探向對方,跋扈地攥緊女人的小手,“記住嘍,在這宮裏麵萬不可提佛,提佛掉腦袋,心裏想著魔才能活得自在安穩。”

    “公公!”落羽趕忙躲避,心裏感覺像吃了蒼蠅,嘴上卻不忍中傷對方,“落羽隻是個世俗的女子,注定要辜負公公的一片深情。蒙陛下恩寵,心裏唯他一人。”

    “帝王薄情,姑娘怕是傷得還不夠重!”介於對方的反應,無奈放了手。知心相好重在你情我願,這宮裏宦官與宮女對食並不少見。對方如今成了棄婦,怎奈還是不肯看他一眼。

    雁落羽將目光投向窗外,不忍再看那妄圖趁她之危的“殘次品”。去了“勢”,同時也去了“誌”,腦袋裏隻剩下男女間雞鳴狗盜的爛事!

    二十一世紀,隨處可見這樣的男子。你一旦遭遇了挫折,他就殷勤的把肩膀靠過來,僅憑一時廉價的溫暖去引誘受傷茫然的女子就犯。你滿心感激地靠上了才發現那家夥根本就不是個男人。身子不是太監,精神卻被閹割過。他明知沒有能力對你負責,所以就從沒想過要對你負責。

    好比倪凱文,甘於將妻子拱手於人。然後昭告天下,為了社團沒有其他的辦法,他沒有對抗席喬政的能力,隻能忍痛犧牲她。

    更有那些迫於經濟壓力的,迫於家長壓力的,迫於子女壓力的,迫於現有婚姻壓力的男人,沒有“能力”與壓力對抗的時候,就會毅然選擇犧牲愛情。

    沒有“能力”能當做不負責任的借口嗎?明知沒有“能力”當初幹嘛招惹人家?早知沒有“能力”,就該早早收斂貪欲放女人一馬!

    生理或心理的先天殘疾,將來注定會帶來更深的傷害。若女人自己不清醒,隨便抓起片“止疼藥”就往嘴裏塞,將來有了副作用就怨不得別人了。好在她雁落羽還算清醒,隻因前世吃過這樣的虧,今世就長了點記性。

    望著廊柱上斑駁的水影出神,沉思良久,不由大發感慨:“英雄本是多情種,豈可認作無情物?皚皚冰雪覆火山,鏘鏘取刀淬火間。屠龍搏虎帝王術,泣麟悲鳳仁者心,金剛本出摩訶門,無淨無垢生紅塵。”粉麵無波,心中暗暗叫好:這首詩還說得過去,比以前大有進步了。守著禦書房唯一的好處就是看書不用花錢買。

    眼下的日子太無聊了,姑且當做消遣,給皇帝打工就這麽點便宜可占。驚喜的發現“太平真君”的書櫃裏居然也有佛經,隻不過很久沒看統統壓了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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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窗秋月光*

    全詩出自《子夜四時歌》,係六朝的樂府中吳聲歌曲。相傳是晉代一名叫子夜的女子創製,多寫哀怨眷戀之情,分春、夏、秋、冬四季。此首屬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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