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花落盡,枝頭接滿了酸澀的青果。高歡兒一襲白衣,如往常一樣溫文爾雅,對著宗愛溫婉一笑。

    侍奉在身後的貞賢迎上前來,搶著說道,“我們娘娘這病,太醫治不了。娘娘是思念陛下,唯陛下才是對症的良藥。”

    “貞賢!”高歡兒佯作嗔怪,擺手示意對方退下去,一臉詫異地問道,“公公怎麽有空在這園子裏閑逛?不用伺候陛下嗎?”

    “聖駕就在驚鴻軒,奴才們因而守在這裏。”一臉諂媚,心裏暗暗咬牙:這雙簧唱的是一板一眼。分明是有備而來,貞賢那段知心話不就是說給陛下聽的嘛!

    拓跋燾聞聲支起身體,隔著窗縫向外張望。佳人憂思成疾,他卻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了這賤奴身上。隱隱有些窩心,覺得自己辜負了德妃的一片深情。

    雁落羽對“德妃”二字出奇的敏感。隻要對方一出現,這個“花心大蘿卜”很快就會跟她翻臉。上一次因為吃醋,差點把小命賠上,這次說什麽都不能再做傻事。

    衝動是魔鬼,冷靜!

    二比一的時候,拚的不是技巧,是智慧,外加心理耐受力。

    且隨他去!一場殘酷的戰爭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容忍不是軟弱,恰恰是以退為進!

    一個女人主動送上門來就已經輸了大半。卡莉說:“欲”的本質和特征就是血淋淋的戰爭,而皇權恰恰是貪欲獲得滿足的極端表現形式:戰爭,殺戮,征服領土,征服異性。濃縮為最恰當的詞匯——無法無天,為所欲為!

    而雄性的欲望常常傾向於無度、殘暴和一時的本能滿足。毀滅性的“入侵”時刻伴隨著男人的x幻想。如果沒有想象的暴力,男人便會失去激動和興奮。或許正因為如此,出軌時的男人才比較容易興奮,而單就ml這一方麵,已被征服的“妻子”注定是最不受歡迎的對手。

    這就是“第三眼”照見的“邪惡智慧”,或者說,但凡是“智慧”就一定“邪惡”!

    “智慧”原本出於利己心,生就是爭鬥的武器。

    忽然想起從前在互聯網上看到的那些花花綠綠的藏密唐卡。佛陀的背後總亮著祥和的光環,而猙獰的金剛畏怖神背後燃燒著熊熊的“般若烈焰”。

    般若即智慧,猙獰的“法王”就站在智慧的烈焰間。依靠智慧便可以斬斷癡愚,恫嚇一切妖魔。火宅之中覓法王,是不是說貪嗔癡三毒中都藏著大智慧?

    櫃閣上的某本書裏記載,本朝的開國君主道武帝拓跋珪為了消弱漢民的抵製,極力宣揚《金剛經》上所說的“人王即是法王”——人間帝王乃是轉輪入世的法王,利用佛教使百姓癡信“君權神授”。

    或者更深一層的含義是針對於帝王本身:但凡能征服天下的王者必是將“火宅”中蘊藏的智慧運用到了極致,以至於降服癡愚,震懾天下,無堅不摧。。。。。。

    雁落羽專心研究“法王”的時候,拓跋燾的意識裏已填滿了高歡兒的影子,幾分愧疚,幾分心疼,隱約還摻雜著幾分向往。望著嫋嫋遠去的白衣背影良久出神,意興闌珊地推開身下的女子,“安心休養幾日,朕還有事。”

    默默注視著麵具下冰冷的目光,片刻,將臉別向一邊。身為帝王,他有上萬個女人,她不願意又能怎樣?

    麵對女人的淡漠,他一時間說不清心裏的感覺。很高興對方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不再像上次那樣拈酸吃醋了;而打心眼裏卻又怨恨對方對自己滿不在乎。

    雁落羽,你當真不在乎朕嗎?

    既然如此,朕就冷著你!朕可以征服天下,還怕收服不了一個女人的心?

    嘩啦一下坐起身,沉著臉,正了正衣襟。方要離開榻邊,一雙小手冷不防從背後環住他的脖頸。柔軟的唇貼著他的後頸,良久,一言未發。

    放任真摯的本性,她打心眼裏不想他走,害怕這一走就再也不會來了。。。。。。。

    這副“黃金麵具”被滿園子的女人共享,可藏在背後的“梨花帶雨”專屬於她。淒然苦笑:佛狸當初沒有騙她,果然是“妻妾成群”啊。

    該死!他的心仿佛被什麽刺了一下,想要搬開那雙緊扣的小手,卻又莫名的猶豫了,“舍不得朕?”轉頭迴望。她若點頭,他就留下。

    “還迴來嗎?”癡癡地望著他腰間的玉環。

    追逐著女人哀怨的目光,“玉環”——“欲還”,淡淡開口:“不,不迴來了。晚膳之後,朕想去看看德妃。”作為男人,他不能長久的冷落妻子;而身為帝王,他更不該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耗在一個女人身上。

    “我不是問今天,是問以後。”

    搬開她的小手,轉而麵向對方,“這個,朕也說不好。”眼神極度誘魊,撫過粉潤的唇:雁落羽,你要是求朕,朕或許會答應。

    用力抽迴裹在他掌心的纖纖玉指,滿眼失望地躺迴原來的位置,半晌,終於開了口,“你,走吧。”

    她舍不得,卻不能直白的告訴他。嘴裏說“不”,眼裏說“是”,才是女人最聰明的做法。這副“黃金麵具”時刻扮演著侵略者和征服者,一旦征服了,欲望的戰爭也就結束了。

    拓跋燾輕提嘴角,舉步出了房門。不禁有些沾沾自喜:這刁奴嘴上不肯屈服,心裏分明在乎。欲擒故縱,索性冷她一段時間,到時候她恨不能跪在地上求他留下。“勝利者”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走出房門的一刻,心頭已然留下了一絲牽掛。

    雁落羽扒在窗縫上望著闊步遠去的挺拔背影,暗自落下了一滴眼淚。她還沒有圓融到可以無視愛人另覓新歡,若真能那樣,也就談不上愛情了。卡莉終究是個女人,在她的男人麵前不是神,隻是個女人。。。。。。

    長久的落寞,獨自凝望著掉在水塘裏的繁星。廊上傳來輕快的腳步聲,遠遠看到宗愛蹣跚的身影。轉眼之間,人已進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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