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呂歆眼疾手快地拉住陸修的手臂，看著被自己撈起來的手上，手腕處的袖口還是被浸濕了一點點水漬，痛心疾首。
“你都知道脫外套，不知道要卷袖子的嗎？”呂歆一邊哭笑不得地碎碎念，一邊小心地把袖扣拆下來，認真地卷上去。
陸修此時顯得十分乖巧聽話，看她卷完一個，把另一隻手伸給她。
呂歆好笑地看他一眼，瞧見對方唇邊的笑意，卻沒有多說什麽。好在陸修，雖然差點搭進去一件襯衫，但洗碗的實力過硬，沒把呂歆的幾個碗磕著碰著。
陸修離開的時候，時間已經將近九點。呂歆把陸修送到門口，已經習慣了用晚安代替再見。
陸修囑咐完呂歆早點睡，就從外邊把大門關上。可是門還沒有完全合上，他就感覺到裏邊傳來一股阻力。
呂歆笑嘻嘻地和陸修說：“你還忘了東西在這裏哦。”
門被重新推開，呂歆微微踮起腳環住陸修的脖子。突然湊近的身影叫陸修微微一愣，鼻尖能聞到呂歆頭發上淡淡的香味。
“一個擁抱和……一對袖扣。”呂歆退後張開手，細白的手掌心裏，躺著一對鑲嵌深藍色寶石的方形袖扣。
“呂歆你……”陸修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仿佛心髒裏最柔軟的一部分被浸泡在甜美的蜜糖裏，如海綿一樣吸飽了甜蜜之後，被人握在掌心裏翻來覆去。
陸修沒有按捺下這種悸動，而是伸手把呂歆重新拉進懷裏。分開時生出的微微冷意和失落，被懷中溫暖的重新填補，恰到好處。呂歆正小心地靠著他的肩膀，唿吸輕微地拂過陸修的脖頸。
陸修忍耐了一下，最後還是將一個輕巧的親吻落在了呂歆的額頭上。
陸修走後，呂歆卸完妝就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她應該去洗個澡睡覺了，可是腦海裏卻總是盤旋著陸修那個克製的吻。
明明那麽棱角分明的一個人，嘴唇卻十分柔軟，落在額頭上的觸覺像是帶著細微的電流一樣，讓大腦一下子變得空白，隻能看著對方領帶上的花紋。
呂歆伸手按了一下自己柔軟的胸口，心髒還在規律平緩地跳動。呂歆卻覺得裏邊好像有一個吹氣泡的小孩正蹦蹦跳跳地吹了滿天粉紅色的泡泡。
嘴角忍不住地上揚，臉上的溫度一直都沒能退下來，呂歆忍不住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
仿佛這樣讓全身都熱起來之後，就能掩蓋動心的事實一樣。
“小歆啊，你最近忙嗎？馬上就要到五一了，你今年放假還不迴來啊？”呂歆接到媽媽的電話時，還挺意外的。她媽媽是福利院的院長，工作加上年紀上長，作息也老年人越來越接近，呂歆的工作朝九晚五，兩人的時間總是對不上號。
況且因為一些心事，呂歆已經好久沒迴家了。雖然她每個月會按時給媽媽寄一筆錢，心中卻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您想我了？”心裏的思緒複雜萬千，呂歆的話說出口時卻帶著笑意。她從很早起，就已經學會了如何在母親麵前遮掩自己的負麵情緒，即使已經很久沒有用，依然駕輕就熟。
呂媽媽在那邊埋怨了一句：“天底下還有媽媽不想自己女兒的？你現在是本事大咯，女大不中留，連家都不肯迴來了。”
呂歆賠笑說：“我也很想你啊，可是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比較忙，迴來的話又要麻煩你單位家裏兩邊跑，所以才拖了這麽久沒迴。”家裏和單位的距離有些遠，呂歆或是她姐姐不迴去的時候，呂媽媽通常都在單位吃住。
呂媽媽聽了很是心疼，責怪說：“又不是什麽大困難，哪裏有見見你重要。我早就說過了，你一個女孩子沒必要這麽辛苦，迴家這邊來，考個公務員或者找個事業單位清閑一點，不要太好。”
呂歆的老家在隔壁省的s市，距離a市不算遠也不算近，正是想趕迴去來得及，不想牽扯又離得遠的位置。呂媽媽老生常談，呂歆也還是一如既往的堅持：“媽媽我自己有想法，你就不用擔心我了。”
呂媽媽知道這個女兒平時看起來軟和，骨子裏的性格卻強，沒有繼續嘮叨下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我聽你上次說，你朋友給你介紹的那個男的怎麽樣，你們相處得好嗎？”
呂歆迴答道：“沒處下去，分手了。”
呂媽媽“哦”了一聲，過了一會才說：“我聽著也不太靠譜，他們家裏的條件那麽好，門不當戶不對的。找對象啊，你還是找個咱們這邊本地的，比方說像你姐這樣的，離得近咱們也好走動對不對……”
呂歆聽著呂媽媽在電話那邊嘮叨，腦海裏不自覺地劃過陸修的模樣，嘴角勾了勾，笑容卻沒維持多久。
“……你姐的孩子下半年就到上幼兒園的年紀了，你這個做小姨的也該迴來一趟。”呂媽媽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想呂歆迴去。按照他們那裏的習俗，外甥上學雖然不用包紅包花大錢，但買些禮物送給孩子是理所當然的。
呂歆認真地想了想，的確該迴去一趟了：“好了，我排一下工作看看時間，五一迴來一趟，等買好票了再通知你好吧？”
呂媽媽聽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當然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呂歆又和她聊了一會，眼見著午休的時間快過去了，才掛斷電話。
她上網查了一下迴家的高鐵票，被她一直用工作填補刻意遺忘的一些記憶隨著熟悉的地名紛至遝來，大腦裏擁擠得不能思考，最後化成一聲歎息。
下班後，陸修陪著呂歆一起去了超市。買完兩天的食材之後，呂歆推著車到了超市的玩具文具區。
陸修跟在她身後，有些看不明白。呂歆便向他解釋了自己的外甥的事情。
聽完，陸修抓住的重點卻不太對：“也就是說你五一要去s市，一個星期都不在這裏？”
呂歆笑笑：“可以這麽說吧，迴程的票我還沒有買好。也有可能迴去住著不舒服，沒多久就迴來了。”呂歆拿起貨架上一個藍色的書包，對這趟迴去的預感一直都不太妙。
陸修看出了些許端倪，見呂歆不願多談，就咽了迴去。
“要不然送一個學習機？我上迴去一個老同學家就送了這個，他們家的孩子挺喜歡的。”陸修指了指另一邊，放著電子產品的透明玻璃櫃。他那位同學家也是個男孩子，小孩兒在這種地方的喜好應該都差不多。
呂歆聽了他的建議卻遲疑了一下，倒不是她舍不得這點錢，而是有點別的顧慮。
呂歆歎了口氣說：“我姐姐他們家條件不太好，她和婆婆的關係也一般，送這麽貴重的東西太打眼了。”呂歆這句話其實留了餘地，姐姐家的婆婆好賭，欠了許多賭債，連帶腦子不太清楚，對自家媳婦極為吝嗇，吝嗇到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步。
☆、第35章
送禮的人畢竟是呂歆，陸修當然沒有過多幹涉她的決定。呂歆想了想，稍微給陸修講了一下姐姐家的情形。
姐姐家的婆婆年輕時就是個胡天胡地不安生的主，現在已經閑在家裏，就負責一家人的家務三餐，還有幫忙在媳婦不在的時候看孩子。她年紀大了，很多不著調的愛好都歇了，隻剩下最喜歡的一樣麻將。和別人興致高了下場搓一副不同，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可以每天都泡在麻將桌上。呂歆聽說過最嚴重的一次，是姐姐家的公公都看不過，和老婆吵了一架，結果那位變本加厲，一連三天沒給老頭子做飯，連家都沒迴。最後還是辛苦得每天在上班的姐姐，三伏天的大中午還得單位家裏兩邊趕，張羅夥食。
“我姐夫沒什麽上進心，也很少在家，我姐作為媳婦又不好對婆婆的愛好說三道四。家裏沒一個人治得了她。”所以她才不想給姐姐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呂歆在書架上看到一套《十萬個為什麽》，“四歲的孩子應該看得懂這個了吧？”
陸修幫她拿下來：“現在看不懂以後識字了也能看，圖文的，版本也新。”
呂歆也是這樣想，十分愉快地把厚厚的一套書放進購物車裏。
“送一個學習機也不算貴重，但是她婆婆這樣的人，偏生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我媽送過去的東西不少，背地裏還得被她說閑話。有一迴我姐去超市買了個兩塊錢的鹹鴨蛋，被她碎碎念了好幾天。”呂歆想起這件事來覺得好氣又好笑，“我姐難不成連個鹹鴨蛋都吃不起嗎？”
可想而知，學習機送過去了，好不好用倒是其次，姐姐大約又要被冷嘲熱諷一番。
陸修一知半解，也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事情，隻能琢磨著安慰呂歆一句：“看在她幫你姐姐帶孩子的份兒上，你就放寬點心吧。”
呂歆歎了口氣，她雖然有心讓陸修知道些家裏事，但還是有一部分被壓在心底，難以啟齒。
“要不要跟我一起迴去？等你親眼看到了，大概就能明白了。”呂歆的邀約來的突然，卻並不像是玩笑。
陸修有一瞬的失神，想問問呂歆，自己該以什麽身份去他們家，到時候，呂歆又會如何介紹自己。
呂歆卻適時說：“我覺得我們說起來認識很久，彼此之間卻了解得並不深刻。這可能是個機會哦，陸先生？”呂歆的笑容很深，不僅對陸修來說是個機會，對她來說也是。
脫去曾經幼稚狂熱的迷戀，現在的呂歆十分理智地去看自己曾經喜歡陸修的那段時光，發現她對陸修的了解還停留在最淺薄的那一層：俊美儒雅的外貌，溫文有禮的行為，還有江直樹式的成績。
無疾而終的暗戀裏，呂歆覺得自己曾經喜歡的隻是腦海裏虛構出的一個完美戀人，已經脫離了麵前這個陸修本身。從那時到現在，陸修又經曆了什麽，有曾有什麽改變，這些呂歆一無所知。
所以她想，在完全喜歡上之前，自己應該更加了解他一些。
呂歆迴家的這天正好是周末，五一長假第一天的高鐵站裏擠滿了人。離十點還差五分鍾，呂歆站在候車廳外，不是看一眼手裏的手機。她和陸修說好，今天各自從家裏出來，在高鐵站門口集合。
可眼看著就快要檢票了，陸修卻一直沒有出現。呂歆皺著眉給陸修打電話，電話還沒被接起來，一輛出租車就風馳電掣地停在了呂歆麵前。
陸修從車上下來，難得有些匆忙：“抱歉，堵車來晚了，讓你擔心了。”說著陸修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頭發。
呂歆略過他一身熨燙挺括的西裝，看陸修的頭發還微微帶著濕意，似乎明白過來什麽。等陸修從後備箱拿了行李，他接過呂歆手中的拉杆箱，另一隻手十分自然地拉起呂歆，往檢票口走去：“我們走吧。”動作是很自然沒錯，手心卻帶著微微潮熱。
呂歆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被握住的手動了動，反握住對方。走在前邊的陸修，步子不自覺慢了一拍，然後立刻恢複了正常。
票是呂歆定的，相鄰的兩張坐票。有陸修在，呂歆一上車隻需要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拖行李放行李這類事跟本不用她經手。
陸修把行李塞進行李架裏，整齊的衣物因為往上伸的雙手帶上去，沒有拉好的襯衫隱約露出腰間一小塊蜜色的皮膚。呂歆憋著笑，兩手緊緊握住才忍耐下戳戳那塊皮膚的欲·望，這段時間以來，陸修一直是衣冠整潔的樣子，這樣的陸修她還是第一次見。
等陸修坐下來，呂歆笑眯眯地湊過去，今天陸修大概是出門匆忙，身上隻有淡淡的薄荷味沐浴乳的味道。
“嗯？”陸修察覺到呂歆的靠近，不明所以地發出一個氣音。
呂歆笑眼彎彎，眼眸像是晶瑩的泉水，然後陸修就看見她越湊越近，在他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陸修被這一下突擊搞的措手不及，呂歆笑盈盈地問他：“今天幾點起床的？”
“七……起得有點晚。”陸修改口很快，心裏不禁感慨糖衣炮彈的威力就是大，還好自己沒露餡。
可惜他麵對的是觀察力十分敏銳的呂歆：“七點其實也不算晚啦。”
陸修難得陷入這麽窘迫的境地：“……還好。”如果不是待在家裏糾結穿哪套衣服，後來也不知道哪根腦神經短路了給自己做油頭造型，最後還抹了太多發油不得不連頭帶澡重新洗一次——陸修壓根就不會遇上堵車，更不會讓呂歆等那麽久。
也就是坐下來的時候，他們倆才能視線齊平。呂歆撥了撥陸修還沒幹透的頭發：“以後別這麽著急，頭發不吹幹的次數多了，老了很容易痛風的。”
陸修抬手握住她，眼中盛滿了笑意：“嗯。”
呂歆偷偷轉了轉手腕，讓牽手的姿勢更舒服一些，卻沒有掙開他。
高鐵開動起來，呂歆從小就暈車，沒想到這趟的高鐵也讓她有點眩暈感，陸修注意到呂歆變得有些蒼白的臉色，小聲說：“你要不要睡一下。”
呂歆笑著同他點點頭，稍微側過身，把頭靠在了陸修的肩膀上。西裝外套的材質靠上去有點硬，呂歆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還好你今天沒有噴香水。”倒不是說不好聞，隻是對於暈車的人來說，任何粘稠的味道都容易引起嘔吐的*……
陸修微微低頭，小心地不影響到呂歆小憩：“你不喜歡嗎？”
呂歆嘟噥道：“還好。你記得你以前沒有這個習慣啊。”
陸修沒有說話。他從前的確沒有這樣的習慣，原本家裏隻是備著一瓶古龍水備用，畢竟有些場合避不開。在下定決心要重新追求呂歆之後，他才開始關心這些。
“我還以為女生會比較喜歡這樣的。”過了一會，陸修才低聲說。
呂歆強撐著精神，眼皮卻沉重得快要睜不開了：“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吧，男孩子幹幹淨淨就好啦，身上的味道太複雜也不見得有優勢。又不是言情小說……”
被戳中痛處的陸修選擇沉默，他的戀愛經曆接近空白，的確是惡補了許多所謂的言情小說才得出這樣的結論。撇去那些天馬行空的劇情不講，書裏的男主角大多數都是事業有成，衣冠楚楚，加上身上帶著淡淡古龍水味道的精英。
唉，看來呂歆並不是這些書麵對的目標人群，陸修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他微微偏過頭，呂歆的位置靠窗，高鐵進了一段漆黑的隧道，反映出呂歆沉睡的臉。迷離的車窗上，還倒映出兩人交握的雙手。
好像也不一定。
呂歆是被一片嘈雜的聲音吵醒的，其實這片聲音出現很久了，隻是呂歆暈車的時候昏昏沉沉，有時候即使意識清醒，也不想睜開眼睛。隻是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陸修握著她的手也動了動。
意識迴籠完全沒法睡下去的時候，呂歆隻聽見陸修十分禮貌，卻微微按捺著怒氣的聲音：“抱歉，我女朋友身體不舒服，我並不方便給您讓座。”
陸修的聲音不重卻穩，這個時候還為了照顧閉著眼睛的呂歆壓低了嗓音。
那邊和陸修爭執的大媽卻沒有這個顧忌，扯著嗓子全車廂都能聽見：“你女朋友身體不舒服，你又沒有不舒服。我爸年紀大了，這迴又是出門看病的，你讓一下座位怎麽了？你一個小年輕一點不知道尊老愛幼的！”
陸修皺眉，談判桌上的你來我往，他絲毫不畏懼，可是麵對這樣胡攪蠻纏的大媽，他卻有些捉襟見肘，束手無策。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為這樣的小事吵醒呂歆。
“我們買的是坐票，而你們兩位買的是站票，我們既然如此，這兩個位置理所應當是我們兩個坐。讓給二位是情分，不讓也沒什麽過錯，希望你不要再為難我了。”
陸修的話讓大媽的怒氣瞬間暴漲到頂點：“什麽叫為難你？你爸媽沒教你看到老人要讓座啊，你也不想想，如果今天在這裏站著的是你爺爺，病成這樣連個座位都沒有，別人連個位置都不肯讓給他，可不可憐啊。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哦，讀點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真是氣死我了。”
陸修的臉冷下來，硬邦邦地拋迴去一句：“我家裏有車，出門不需要別人讓座位。”
☆、第36章
“你什麽意思？”大媽的聲音又往上提了八度，“哦，家裏有錢就可以欺負人了是吧？就可以耀武揚威了是吧？”
陸修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說不清了。那大媽看到陸修語塞，臉上滿是得意洋洋。
呂歆被大媽的聲音吵得頭疼，揉著額角坐正，陸修感覺到她的動作，側過頭低聲說：“吵醒你了？”
“你都知道脫外套，不知道要卷袖子的嗎？”呂歆一邊哭笑不得地碎碎念，一邊小心地把袖扣拆下來，認真地卷上去。
陸修此時顯得十分乖巧聽話，看她卷完一個，把另一隻手伸給她。
呂歆好笑地看他一眼，瞧見對方唇邊的笑意，卻沒有多說什麽。好在陸修，雖然差點搭進去一件襯衫，但洗碗的實力過硬，沒把呂歆的幾個碗磕著碰著。
陸修離開的時候，時間已經將近九點。呂歆把陸修送到門口，已經習慣了用晚安代替再見。
陸修囑咐完呂歆早點睡，就從外邊把大門關上。可是門還沒有完全合上，他就感覺到裏邊傳來一股阻力。
呂歆笑嘻嘻地和陸修說：“你還忘了東西在這裏哦。”
門被重新推開，呂歆微微踮起腳環住陸修的脖子。突然湊近的身影叫陸修微微一愣，鼻尖能聞到呂歆頭發上淡淡的香味。
“一個擁抱和……一對袖扣。”呂歆退後張開手，細白的手掌心裏，躺著一對鑲嵌深藍色寶石的方形袖扣。
“呂歆你……”陸修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仿佛心髒裏最柔軟的一部分被浸泡在甜美的蜜糖裏，如海綿一樣吸飽了甜蜜之後，被人握在掌心裏翻來覆去。
陸修沒有按捺下這種悸動，而是伸手把呂歆重新拉進懷裏。分開時生出的微微冷意和失落，被懷中溫暖的重新填補，恰到好處。呂歆正小心地靠著他的肩膀，唿吸輕微地拂過陸修的脖頸。
陸修忍耐了一下，最後還是將一個輕巧的親吻落在了呂歆的額頭上。
陸修走後，呂歆卸完妝就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她應該去洗個澡睡覺了，可是腦海裏卻總是盤旋著陸修那個克製的吻。
明明那麽棱角分明的一個人，嘴唇卻十分柔軟，落在額頭上的觸覺像是帶著細微的電流一樣，讓大腦一下子變得空白，隻能看著對方領帶上的花紋。
呂歆伸手按了一下自己柔軟的胸口，心髒還在規律平緩地跳動。呂歆卻覺得裏邊好像有一個吹氣泡的小孩正蹦蹦跳跳地吹了滿天粉紅色的泡泡。
嘴角忍不住地上揚，臉上的溫度一直都沒能退下來，呂歆忍不住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
仿佛這樣讓全身都熱起來之後，就能掩蓋動心的事實一樣。
“小歆啊，你最近忙嗎？馬上就要到五一了，你今年放假還不迴來啊？”呂歆接到媽媽的電話時，還挺意外的。她媽媽是福利院的院長，工作加上年紀上長，作息也老年人越來越接近，呂歆的工作朝九晚五，兩人的時間總是對不上號。
況且因為一些心事，呂歆已經好久沒迴家了。雖然她每個月會按時給媽媽寄一筆錢，心中卻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您想我了？”心裏的思緒複雜萬千，呂歆的話說出口時卻帶著笑意。她從很早起，就已經學會了如何在母親麵前遮掩自己的負麵情緒，即使已經很久沒有用，依然駕輕就熟。
呂媽媽在那邊埋怨了一句：“天底下還有媽媽不想自己女兒的？你現在是本事大咯，女大不中留，連家都不肯迴來了。”
呂歆賠笑說：“我也很想你啊，可是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比較忙，迴來的話又要麻煩你單位家裏兩邊跑，所以才拖了這麽久沒迴。”家裏和單位的距離有些遠，呂歆或是她姐姐不迴去的時候，呂媽媽通常都在單位吃住。
呂媽媽聽了很是心疼，責怪說：“又不是什麽大困難，哪裏有見見你重要。我早就說過了，你一個女孩子沒必要這麽辛苦，迴家這邊來，考個公務員或者找個事業單位清閑一點，不要太好。”
呂歆的老家在隔壁省的s市，距離a市不算遠也不算近，正是想趕迴去來得及，不想牽扯又離得遠的位置。呂媽媽老生常談，呂歆也還是一如既往的堅持：“媽媽我自己有想法，你就不用擔心我了。”
呂媽媽知道這個女兒平時看起來軟和，骨子裏的性格卻強，沒有繼續嘮叨下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我聽你上次說，你朋友給你介紹的那個男的怎麽樣，你們相處得好嗎？”
呂歆迴答道：“沒處下去，分手了。”
呂媽媽“哦”了一聲，過了一會才說：“我聽著也不太靠譜，他們家裏的條件那麽好，門不當戶不對的。找對象啊，你還是找個咱們這邊本地的，比方說像你姐這樣的，離得近咱們也好走動對不對……”
呂歆聽著呂媽媽在電話那邊嘮叨，腦海裏不自覺地劃過陸修的模樣，嘴角勾了勾，笑容卻沒維持多久。
“……你姐的孩子下半年就到上幼兒園的年紀了，你這個做小姨的也該迴來一趟。”呂媽媽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想呂歆迴去。按照他們那裏的習俗，外甥上學雖然不用包紅包花大錢，但買些禮物送給孩子是理所當然的。
呂歆認真地想了想，的確該迴去一趟了：“好了，我排一下工作看看時間，五一迴來一趟，等買好票了再通知你好吧？”
呂媽媽聽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當然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呂歆又和她聊了一會，眼見著午休的時間快過去了，才掛斷電話。
她上網查了一下迴家的高鐵票，被她一直用工作填補刻意遺忘的一些記憶隨著熟悉的地名紛至遝來，大腦裏擁擠得不能思考，最後化成一聲歎息。
下班後，陸修陪著呂歆一起去了超市。買完兩天的食材之後，呂歆推著車到了超市的玩具文具區。
陸修跟在她身後，有些看不明白。呂歆便向他解釋了自己的外甥的事情。
聽完，陸修抓住的重點卻不太對：“也就是說你五一要去s市，一個星期都不在這裏？”
呂歆笑笑：“可以這麽說吧，迴程的票我還沒有買好。也有可能迴去住著不舒服，沒多久就迴來了。”呂歆拿起貨架上一個藍色的書包，對這趟迴去的預感一直都不太妙。
陸修看出了些許端倪，見呂歆不願多談，就咽了迴去。
“要不然送一個學習機？我上迴去一個老同學家就送了這個，他們家的孩子挺喜歡的。”陸修指了指另一邊，放著電子產品的透明玻璃櫃。他那位同學家也是個男孩子，小孩兒在這種地方的喜好應該都差不多。
呂歆聽了他的建議卻遲疑了一下，倒不是她舍不得這點錢，而是有點別的顧慮。
呂歆歎了口氣說：“我姐姐他們家條件不太好，她和婆婆的關係也一般，送這麽貴重的東西太打眼了。”呂歆這句話其實留了餘地，姐姐家的婆婆好賭，欠了許多賭債，連帶腦子不太清楚，對自家媳婦極為吝嗇，吝嗇到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步。
☆、第35章
送禮的人畢竟是呂歆，陸修當然沒有過多幹涉她的決定。呂歆想了想，稍微給陸修講了一下姐姐家的情形。
姐姐家的婆婆年輕時就是個胡天胡地不安生的主，現在已經閑在家裏，就負責一家人的家務三餐，還有幫忙在媳婦不在的時候看孩子。她年紀大了，很多不著調的愛好都歇了，隻剩下最喜歡的一樣麻將。和別人興致高了下場搓一副不同，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可以每天都泡在麻將桌上。呂歆聽說過最嚴重的一次，是姐姐家的公公都看不過，和老婆吵了一架，結果那位變本加厲，一連三天沒給老頭子做飯，連家都沒迴。最後還是辛苦得每天在上班的姐姐，三伏天的大中午還得單位家裏兩邊趕，張羅夥食。
“我姐夫沒什麽上進心，也很少在家，我姐作為媳婦又不好對婆婆的愛好說三道四。家裏沒一個人治得了她。”所以她才不想給姐姐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呂歆在書架上看到一套《十萬個為什麽》，“四歲的孩子應該看得懂這個了吧？”
陸修幫她拿下來：“現在看不懂以後識字了也能看，圖文的，版本也新。”
呂歆也是這樣想，十分愉快地把厚厚的一套書放進購物車裏。
“送一個學習機也不算貴重，但是她婆婆這樣的人，偏生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我媽送過去的東西不少，背地裏還得被她說閑話。有一迴我姐去超市買了個兩塊錢的鹹鴨蛋，被她碎碎念了好幾天。”呂歆想起這件事來覺得好氣又好笑，“我姐難不成連個鹹鴨蛋都吃不起嗎？”
可想而知，學習機送過去了，好不好用倒是其次，姐姐大約又要被冷嘲熱諷一番。
陸修一知半解，也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事情，隻能琢磨著安慰呂歆一句：“看在她幫你姐姐帶孩子的份兒上，你就放寬點心吧。”
呂歆歎了口氣，她雖然有心讓陸修知道些家裏事，但還是有一部分被壓在心底，難以啟齒。
“要不要跟我一起迴去？等你親眼看到了，大概就能明白了。”呂歆的邀約來的突然，卻並不像是玩笑。
陸修有一瞬的失神，想問問呂歆，自己該以什麽身份去他們家，到時候，呂歆又會如何介紹自己。
呂歆卻適時說：“我覺得我們說起來認識很久，彼此之間卻了解得並不深刻。這可能是個機會哦，陸先生？”呂歆的笑容很深，不僅對陸修來說是個機會，對她來說也是。
脫去曾經幼稚狂熱的迷戀，現在的呂歆十分理智地去看自己曾經喜歡陸修的那段時光，發現她對陸修的了解還停留在最淺薄的那一層：俊美儒雅的外貌，溫文有禮的行為，還有江直樹式的成績。
無疾而終的暗戀裏，呂歆覺得自己曾經喜歡的隻是腦海裏虛構出的一個完美戀人，已經脫離了麵前這個陸修本身。從那時到現在，陸修又經曆了什麽，有曾有什麽改變，這些呂歆一無所知。
所以她想，在完全喜歡上之前，自己應該更加了解他一些。
呂歆迴家的這天正好是周末，五一長假第一天的高鐵站裏擠滿了人。離十點還差五分鍾，呂歆站在候車廳外，不是看一眼手裏的手機。她和陸修說好，今天各自從家裏出來，在高鐵站門口集合。
可眼看著就快要檢票了，陸修卻一直沒有出現。呂歆皺著眉給陸修打電話，電話還沒被接起來，一輛出租車就風馳電掣地停在了呂歆麵前。
陸修從車上下來，難得有些匆忙：“抱歉，堵車來晚了，讓你擔心了。”說著陸修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頭發。
呂歆略過他一身熨燙挺括的西裝，看陸修的頭發還微微帶著濕意，似乎明白過來什麽。等陸修從後備箱拿了行李，他接過呂歆手中的拉杆箱，另一隻手十分自然地拉起呂歆，往檢票口走去：“我們走吧。”動作是很自然沒錯，手心卻帶著微微潮熱。
呂歆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被握住的手動了動，反握住對方。走在前邊的陸修，步子不自覺慢了一拍，然後立刻恢複了正常。
票是呂歆定的，相鄰的兩張坐票。有陸修在，呂歆一上車隻需要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拖行李放行李這類事跟本不用她經手。
陸修把行李塞進行李架裏，整齊的衣物因為往上伸的雙手帶上去，沒有拉好的襯衫隱約露出腰間一小塊蜜色的皮膚。呂歆憋著笑，兩手緊緊握住才忍耐下戳戳那塊皮膚的欲·望，這段時間以來，陸修一直是衣冠整潔的樣子，這樣的陸修她還是第一次見。
等陸修坐下來，呂歆笑眯眯地湊過去，今天陸修大概是出門匆忙，身上隻有淡淡的薄荷味沐浴乳的味道。
“嗯？”陸修察覺到呂歆的靠近，不明所以地發出一個氣音。
呂歆笑眼彎彎，眼眸像是晶瑩的泉水，然後陸修就看見她越湊越近，在他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陸修被這一下突擊搞的措手不及，呂歆笑盈盈地問他：“今天幾點起床的？”
“七……起得有點晚。”陸修改口很快，心裏不禁感慨糖衣炮彈的威力就是大，還好自己沒露餡。
可惜他麵對的是觀察力十分敏銳的呂歆：“七點其實也不算晚啦。”
陸修難得陷入這麽窘迫的境地：“……還好。”如果不是待在家裏糾結穿哪套衣服，後來也不知道哪根腦神經短路了給自己做油頭造型，最後還抹了太多發油不得不連頭帶澡重新洗一次——陸修壓根就不會遇上堵車，更不會讓呂歆等那麽久。
也就是坐下來的時候，他們倆才能視線齊平。呂歆撥了撥陸修還沒幹透的頭發：“以後別這麽著急，頭發不吹幹的次數多了，老了很容易痛風的。”
陸修抬手握住她，眼中盛滿了笑意：“嗯。”
呂歆偷偷轉了轉手腕，讓牽手的姿勢更舒服一些，卻沒有掙開他。
高鐵開動起來，呂歆從小就暈車，沒想到這趟的高鐵也讓她有點眩暈感，陸修注意到呂歆變得有些蒼白的臉色，小聲說：“你要不要睡一下。”
呂歆笑著同他點點頭，稍微側過身，把頭靠在了陸修的肩膀上。西裝外套的材質靠上去有點硬，呂歆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還好你今天沒有噴香水。”倒不是說不好聞，隻是對於暈車的人來說，任何粘稠的味道都容易引起嘔吐的*……
陸修微微低頭，小心地不影響到呂歆小憩：“你不喜歡嗎？”
呂歆嘟噥道：“還好。你記得你以前沒有這個習慣啊。”
陸修沒有說話。他從前的確沒有這樣的習慣，原本家裏隻是備著一瓶古龍水備用，畢竟有些場合避不開。在下定決心要重新追求呂歆之後，他才開始關心這些。
“我還以為女生會比較喜歡這樣的。”過了一會，陸修才低聲說。
呂歆強撐著精神，眼皮卻沉重得快要睜不開了：“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吧，男孩子幹幹淨淨就好啦，身上的味道太複雜也不見得有優勢。又不是言情小說……”
被戳中痛處的陸修選擇沉默，他的戀愛經曆接近空白，的確是惡補了許多所謂的言情小說才得出這樣的結論。撇去那些天馬行空的劇情不講，書裏的男主角大多數都是事業有成，衣冠楚楚，加上身上帶著淡淡古龍水味道的精英。
唉，看來呂歆並不是這些書麵對的目標人群，陸修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他微微偏過頭，呂歆的位置靠窗，高鐵進了一段漆黑的隧道，反映出呂歆沉睡的臉。迷離的車窗上，還倒映出兩人交握的雙手。
好像也不一定。
呂歆是被一片嘈雜的聲音吵醒的，其實這片聲音出現很久了，隻是呂歆暈車的時候昏昏沉沉，有時候即使意識清醒，也不想睜開眼睛。隻是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陸修握著她的手也動了動。
意識迴籠完全沒法睡下去的時候，呂歆隻聽見陸修十分禮貌，卻微微按捺著怒氣的聲音：“抱歉，我女朋友身體不舒服，我並不方便給您讓座。”
陸修的聲音不重卻穩，這個時候還為了照顧閉著眼睛的呂歆壓低了嗓音。
那邊和陸修爭執的大媽卻沒有這個顧忌，扯著嗓子全車廂都能聽見：“你女朋友身體不舒服，你又沒有不舒服。我爸年紀大了，這迴又是出門看病的，你讓一下座位怎麽了？你一個小年輕一點不知道尊老愛幼的！”
陸修皺眉，談判桌上的你來我往，他絲毫不畏懼，可是麵對這樣胡攪蠻纏的大媽，他卻有些捉襟見肘，束手無策。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為這樣的小事吵醒呂歆。
“我們買的是坐票，而你們兩位買的是站票，我們既然如此，這兩個位置理所應當是我們兩個坐。讓給二位是情分，不讓也沒什麽過錯，希望你不要再為難我了。”
陸修的話讓大媽的怒氣瞬間暴漲到頂點：“什麽叫為難你？你爸媽沒教你看到老人要讓座啊，你也不想想，如果今天在這裏站著的是你爺爺，病成這樣連個座位都沒有，別人連個位置都不肯讓給他，可不可憐啊。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哦，讀點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真是氣死我了。”
陸修的臉冷下來，硬邦邦地拋迴去一句：“我家裏有車，出門不需要別人讓座位。”
☆、第36章
“你什麽意思？”大媽的聲音又往上提了八度，“哦，家裏有錢就可以欺負人了是吧？就可以耀武揚威了是吧？”
陸修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說不清了。那大媽看到陸修語塞，臉上滿是得意洋洋。
呂歆被大媽的聲音吵得頭疼，揉著額角坐正，陸修感覺到她的動作，側過頭低聲說：“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