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庚帶著韓嬌,在韓府裏吃了一頓中飯,下午便迴了自己的家裏。

    次日一早,他穿了官服,進宮去。

    天問宗事情辦的很好,除去他們本身領的薪俸,淩天成另賞銀千兩,並給唐庚加官一級,主管刑部所有事宜。

    他還笑著說:“我聽說徐寧可幫了你不少忙,這賞銀迴去別忘了分他一半。”

    唐庚嘀咕:“皇上放心吧,現在他才是大爺,家大業大的,明明隻養了兩個人,搞的跟養了兩個城似的,已經在我這裏借了好幾十兩的銀子了,這銀子我不給他,他也能給借光了。”

    淩天成“哈哈”大笑。

    從紫辰殿裏出來,唐庚在門口看到一個人。

    穿一件暗紫色大鬥篷,把頭臉都遮了個嚴實,一眼看過去除了感覺他個子很高很瘦,別的什麽也看不到。

    李福站在他身邊,畢恭畢敬,也不太敢抬頭看他,但他說話時候,那老奴才一準把腦袋伸向前去,認真地聽著。

    唐庚也隻是瞟了一眼,便繼續走他的路了。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需要自己知道的,有時候知道了也要裝做不知道,這樣才能活的更久,更自在。

    李福看著他走遠了,才輕聲對身這的人道:“爺,進去吧,外麵冷。”

    溫青應了一聲,跟著他往裏麵走去。

    紫辰殿裏也沒比外麵暖多少,連個爐子都沒有,也就是多了四壁,沒有冷風而已。

    溫青進去的後,把鬥篷拿了下來,往四邊看了一圈道:“你把這兒弄的跟冰窖似的,那些老臣們也願意來,沒到這兒跟你哭訴?”

    淩天成已經從上首下來,走到一側的座位上:“哭是哭了,但我要是不讓他們來,他們會哭的更厲害。”

    溫青搖頭:“哪有你樣的,明擺著折磨人嘛!”

    淩天成挑了一下眉尖,半笑不笑地道:“你這話說的,好像我不在這裏似的,我比他們誰都在這兒時間久。”

    溫青瞥他一眼:“你有受虐病。”

    淩天成隻笑不語,順手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嚐嚐,這是今年的新茶,我都還沒舍得喝,知道你今兒要來,特意給你準備的。”

    溫青也不多話,端茶喝了一口,細細品過之後道:“確實不錯,不過還是酒更好喝一點。”

    淩天成也端起茶杯,先吸了一口茶香,這才送到嘴裏:“還是少喝酒吧,像上次那樣把你堵在院子外頭,凍上一夜,可不好受。”

    提起這個,溫青的臉色是真的不好看了。

    他與米月清也算是生死與共了,兩人從京城到錦城,又到西北的豐寧,再從那裏迴來。

    幾經生死,患難與共,如今好不容易把她的病治好了,他們也過上了傳說中,平凡而幸福的日子。

    可那小女子,看著柔弱,性子卻個強悍的,不知怎的就討厭起他喝酒來了。

    溫青以前喝酒是很隨意的,雖不像個酒鬼一樣,天天大醉,但也是想喝就喝。

    後來因為給她治病,身邊的事情也雜,確實沒了喝酒的興致。

    但日子好過之後,他的心情一好起來,便又想起這這間極品,沒事便想喝兩口。

    每當這個時候,米月清必然反對。

    她的反對跟別人不同,不吵不鬧也不罵人。

    就一件事,不準進屋。

    要喝酒是吧,可以的,去外麵喝。

    小喝關在房門外,大喝關在院門外,要是喝醉了,不好意思,家都不要迴了,直接拒絕在大門外,可以睡大街了。

    家裏的下人們也都聽她的,說讓怎樣就怎樣,可把溫青給害慘了。

    有一次他也是在城中遇到了過去的一個朋友,兩個人說起話來,不知不覺就喝的多了。

    迴去時夜幕都已經降下,冷風夜雪吹的人骨頭疼。

    他才剛把門敲開,守門的一看他醉的樣子,便把門關上了,迴他一句:“爺您等著,小的先去迴夫人。”

    米月清來的也快,隔著小門看他一眼,確認真的喝醉了,“呯”地把大門一關,再不理他。

    那麽冷的夜,那麽大的雪,他硬是在門口凍了一夜,天亮的時候,都以為自己是塊冰雕了。

    淩天成見他出神,也不打擾,自顧自地喝著茶水。

    滾燙的水溫,把茶葉的香味散開,飄了一室,這種淡淡的香也沒比酒香差多少嘛!

    待溫青迴過神來,才轉向他道:“左右今日迴去的晚,我在這兒喝上兩口,到家時酒勁都散了,你這裏有嗎……”

    淩天成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確認要喝?”

    “喝兩口,就兩口,你監督我,多了不要給就行了。”

    淩天成喚人拿酒上來,又叫李福去禦膳房傳了幾個菜,兄弟兩人就這樣小酒小菜地在紫辰殿吃了起來。

    喝酒的人,開了口,哪裏還忍得住,不知不覺,就多喝了。

    到溫青出來迴去時,腳步都有些發虛。

    淩天成倒是體貼,還專門為他備了馬車,趁著天還沒黑,城門還沒關,一路把他送出城去,往他城外的田莊裏送。

    宮裏人把他送迴來,夫人總不會不接吧?

    溫青在車上迷迷糊糊的想。

    後來好像是睡著了,醒的時候是被凍醒的,他覺得自己的手腳,還有身上的很多地方,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反正特別冷。

    一睜眼就看到自己躺在一大堆的雪裏,身上還蓋著一層,而他家的門就在麵前。

    溫青:“……”

    還是不讓進門?他在車裏睡著了,就這樣把他扔到外麵的雪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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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婆娘怎可如此心狠。

    溫青幾乎要哭了,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好幾次因為腿凍的太厲害,都又跌了迴去。

    心裏莫名升起一股火,迴去怎麽著也要跟那婆娘理論一番,喝點酒怎麽了,他這是入宮,是去看自己的皇兄,兩人還不到情之所至,共飲一杯嗎?

    伸手正要敲門,竟發現大門竟然沒有從裏麵閂上,而是虛掩著的,他用手一推,便將門完全打開。

    剛才升騰起的火,立刻就下去幾分。

    她也沒有這麽絕情嘛,還是給自己留了門的。

    但下一秒,溫青便在雪地裏看到了一個人。

    她席地而坐,身上像他一樣鍍了一層雪白,已經分不清眉眼,也看不清麵貌,隻是那身姿,分明就是米月清。

    溫青的心“嗵”地一聲沉了下去,墜入萬丈冰窖,冰到他生疼,比在外麵躺了半夜還要冷,還要寒,還要心疼。

    他二話不說,過去就把米月清抱進懷裏,一邊手忙腳亂地把她身上的雪撲下來,一邊慌亂地責怪:“你是傻了嗎?為什麽要坐在這裏,這麽大的雪……”

    又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好,硬生生梗了一下,把臉貼到米月清的臉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喝酒的。”

    可是,兩張凍透的臉,能有什麽溫度呢?

    溫青將她抱起來,往屋內走去。

    屋裏暖和多了,燒著爐子,關著門窗,到處都是暖暖的,可他們真的太冷了,所以溫青直接把她放到床上去,拉了一條被子過來,把她嚴嚴實實地包住,自己隔著被子,也抱住她。

    不知暖了多久,米月清緩緩睜開眼睛。

    她的眼裏一片清明,甚至還得著一點溫柔。

    她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輕輕撫了一下溫青的垂在額前的亂發,又用溫暖的手撫了撫他的麵頰。

    這才開口:“睡吧。”

    溫青心裏梗的要死,看著她的臉問:“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坐雪地裏,我知道自己錯了。”

    米月清朝他一笑。

    那笑又淺又甜,像她平時一樣,話也說的輕輕柔柔:“你我是夫妻,本該同甘共苦,你既要在外凍上一夜,那我定要陪你一夜的。”

    溫青:“……你不必如此,是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再喝酒了,一點都不會再沾,真的,我向你發誓。”

    米月清搖頭。

    “你沒錯,是我錯了,是我把你害了。”

    她這話一出口,簡直比往溫青的胸口捅刀都厲害了。

    在米月清之前,他是經曆過感情的,他知道得到的美好,也知道失去的痛苦。

    他以前對米月清不算上心,所以導致後來做很多事情的時候,都好像是在補償她。

    可日久生情。

    他們經曆了太多,磨合了太久,如今終於找到了最好的相處模式,也終於發現對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這個對溫青來說,是無比珍貴的。

    兩個人的日子裏,他除了喝酒,幾乎所有的事都是由著米月清的。

    但她今天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溫青頓時就生出一種恐懼來。

    隻有平等的感情才能一直走下去,如果米月清真的有這種愧疚之心,那麽就算他們現在不出問題,將來有一天也是要出問題的。

    這個問題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把米月清重新抱進懷裏,緊緊地抱著,抱到自己都要虛脫了一樣。

    聲音說法在她耳邊:“你沒有欠我什麽,你為我做一些事,我也為你做一些事,我們互不相欠。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彼此相愛,彼此需要,跟那些愧疚感激沒有任何關係。”

    米月清默了片刻。

    然後聲音極輕極輕地說:“你還記得我哥哥是怎麽死的吧?”

    溫青的身子一下子僵在那裏,半天都動彈不得。

    米懷安?!

    他當然知道米懷安是怎麽死的,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件事,因為不是誰都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護別人周全的。

    米懷安是絕對是他見過的,為數的不多的好漢之一,而且是最仁義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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