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天後,坐在大理寺院子裏的人變成了三個。

    徐寧,丁小光兩個,還有桌子對麵天問宗的人一個。

    火爐還是那個火爐,茶壺也還是那個茶壺,隻是說話的人換了,原先的徐寧隻負責坐著喝茶。

    主講人找成了丁小光。

    畢竟是在天問宗內部呆過的,人也很機靈,對裏麵很多事情都清楚。

    他原先不過是為了口飯吃,所以才極力維護天問宗。

    現在有人願意收他為徒 ,有人願意教他賺錢,自己有飯吃,他便轉了風向。

    勸起那些人來,有鼻子有眼,有時候把徐寧都聽愣了,懷疑他本來就不是天問宗裏的人,而是淩天成派去的臥底。

    幾天後,他們從院子轉到了屋裏,不在受嚴寒之苦。

    丁小光也在大理寺裏吃到了第一頓好飯。

    是徐寧請的。

    他這個月剛拿了薪俸,感謝這個新收徒弟對他的幫助,同時也正式溝通一下師徒之情,便在結束大理寺工作之後,帶著他去了京城的酒樓裏。

    這等地方,過去丁小光不知道經過多少次,也看到人們從裏麵進進出出,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進去。

    因為他身無分文,所有吃的都是靠上麵的主子分配。

    說白了天問宗裏那麽多人,真正混到上層的也不多,那些人基本都是有些背景的。

    比如像蕭萱那樣的,阿康那樣的,他們以前就在大戶人家裏,有能力,也有足夠的恨意,能全心全意替白止做事。

    像丁小光這樣,原本就是普通百姓,那些所謂的恨也是似真還假,就是拿來湊數的,當然不會得到重視。

    所以丁小光在他們那個小圈裏,混的最好的時候,也隻是得到主子的一些賞,多吃幾口肉而已。

    要堂而皇之地來這種地方,還是拿著白花花的銀子,有酒有肉的吃,還是生平頭一次。

    他坐在桌邊,這裏看看那裏看看,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偏偏手又緊張地抓在一起,生怕自己表現的太過生硬,讓人笑話,丟了他師傅的人。

    徐寧平進跟唐庚他們在一起,都是最爛的,扶起來的阿鬥。

    就算是跟賈明淵在一處,他雖然冷嘲熱諷那家夥是個廢物,可人家有一個好爹,有一個好家世,也是他沒法比的。

    現在好了,終於帶了一個不如他的。

    這樣的酒樓,他雖不常來,卻也是來過幾次的,再加上幾分裝,看起來財大氣粗,闊的好像朝中一品大員。

    “看看,想吃什麽,盡管點,今日我請客,讓你吃飽喝足。”

    丁小光正張望酒樓的目光,一下子就收了迴來:“真的嗎師父?”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看你年齡跟我差不多,就不要叫師傅了,咱們還是以兄弟相稱吧。”

    丁小光堅持:“那不行,將來你是要教我手藝的,教手藝的都是師父,我年齡再大,在這一行也是新手,也是你的徒弟。”

    真是一個會說話的人,三言兩語就把徐寧的不適打消了。

    酒菜上來,兩人邊吃邊聊。

    幾杯酒下肚,話題就更多了。

    徐寧好像又迴到了他過去無憂無慮散漫的歲月,什麽事也不做,整天跟著一幫名義上是詩人學子,實際上是流浪漢的人到處亂晃。

    碰到了一個像他們一樣的富家公子,就當成冤大頭,軟磨硬泡,或者言語相激,讓他請自己喝酒吃飯。

    那個時候賈明淵做冤大頭的時候最多,徐寧能活到現在,跟他大方的資助離不開關係。

    如今他是不同了,每個月有銀子,心情卻很難迴到過去,畢竟也是經曆過感情挫折的男人,受了傷害,便頹廢了。

    遇到了丁小光,像遇到了他的新生。

    突然之間那個劉姑娘,那些關係他廢柴的話都不重要了。

    他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迴去四肢一伸,躺到床上睡到大天亮,第二天早上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這天夜裏,徐寧和丁小光喝到爛醉。

    兩個人互相攙扶,大著舌頭說話,一路從酒樓裏出來,一邊說一邊往家裏走。

    走了一半,天空就開始飄雪了。

    徐寧畢竟是個曾經的詩人,即興就呤了一首跟雪花相關的詩出來。

    把已經醉的七葷八素的丁小光,聽到眼珠都快出來了,舌頭捋了半天,才崩出一句話:“師傅真是多才多藝,師傅太厲害了。”

    徐寧聽到人誇他,便“哈哈”大笑起來,也是第一次感覺到榮耀。

    不知道晃了多久,兩人還能神奇地找到迴家的路。

    開了門,兩人一同進去,看到院子裏早就鋪成了一片白色。

    徐寧說:“你看,師傅的宅子大吧,幹淨吧,這裏都是我用在大理寺掙的銀子買的。”

    這話又給丁小光當頭一盆水,差點就把他潑醒了。

    他之前一直住在大理寺裏,肩負著為師傅多分憂的重責,這還是第一次跟他迴家。

    或許徐寧的宅子對於別人來說,隻不過是一個兩進院落的小宅子,可對於一直東拚西湊,生活無著無落的丁小光來說,這種宅子絕對是上好的了。

    最關鍵的是,這還是他用看屍體掙來的錢買的。

    兩人之前在酒樓談話的時候,丁小光也聽他說了,他並不是很早就做了仵作,也是這幾年才開始。

    不過短短數年,竟然就能在京城裏買一棟這麽大的房子,每個月還有十兩銀子的薪俸,這種待遇,對他的衝激真的太在了。

    他搖晃著把徐寧扶進去,自己卻又走迴來,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一會兒看看院子裏,一會兒又看看屋裏,想像著這如果是自己的房子,該有多好。

    看了太久,也想了太久,後來便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

    屋子裏有燒著的爐子,爐子上坐著水壺,水已經開了,正“咕咕”往外冒著泡。

    丁小光趕緊起來,晃動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頭很疼,也想起自己昨晚是喝了酒的。

    他有些茫然,往門口的地方看一眼,模糊記得自己昨晚並沒有進屋,好像是坐在外麵的台階上。

    然後又倒著想這裏是徐寧的家……

    “我天,這是師傅家裏!”他驚叫一聲,也顧不上頭疼,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

    徐寧聽到叫聲,從外麵進來,看到他已經起來了,便用一種長輩的語氣道:“先洗臉吧,臉盆在門後麵。”

    丁小光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師傅,我昨晚……”

    “你昨晚在找死,外麵下這麽大的雪,竟然躺在雪地裏睡著了,還好我酒醒的快,出來看到你,不然今日我要看的第一個屍體就是你的。”

    丁小光:“……”

    低下頭不敢說話了,默默去洗了臉,看到桌子上放著幾個杯子,便想拿起來喝口水。

    可拿了幾個裏麵都是髒乎乎的,是那種特別肮的,底上蓋著一層的灰。

    他便把杯子一起收了,拿去一一洗過。

    徐寧也不理他,看他把杯子洗完迴來,這才提壺給兩人倒了水:“時間差不多了,喝了水我們就收拾了去衙門,路上順便買些早點吃吧。”

    丁小光扭頭看他:“師傅經常在外麵吃嗎?”

    “嗯,我懶得做。”

    丁小光問:“師娘呢?”

    “跑了。”

    丁小光:“……”

    師傅這麽好的人,還這麽有本事,竟然還把師娘給看丟了,這天下女子也太奇怪了點吧?

    徐寧也不管他嘀咕些什麽,自顧喝了水便出門。

    兩人到大理寺的時候,唐庚正黑著一張臉等他:“找你的,快去看看。”

    徐寧在他麵前可不敢充大,這會兒既是心裏有疑問,也沒吭聲,左右一會兒就見到了。

    進了屋,竟然看到一個天問宗的一名女子,把自己這裹的像粽子一樣,正在屋裏等他。

    隻所以一眼就便認出她來,是因為昨天丁小光剛跟她聊過。

    兩人說的好好的,她出去以後,便找個人家裏做用人,給人家端茶倒水掃院子,先從下人做起,有了銀錢,再找別的事。

    當時徐寧就在邊上看著,還為丁小光給她找這麽一個好地方驚歎不己,沒想到昨日出去,今天就迴來了。

    他們過去隻擔心這些人不出去,或者出去再惹事的,還從來沒見過,出去後又主動迴來的。

    他很奇怪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然後又看向丁小光。

    丁小光昨晚剛吃過喝過他的酒,吃過他的飯,正式拜他為師,這會兒當然要主動表現。

    他麻溜地上去問:“你怎麽又迴來了?昨天不是說的好好的嗎?”

    那女子悄悄看了徐寧一眼,突然就越過丁小光,走到他麵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徐寧還沒見過這陣勢呢,嚇了一跳,人也往後退去:“怎麽迴事,有話你起來說,怎麽還跪下了?”

    女子把頭低下去,眼淚“撲嗽嗽”就掉了下來,一直滴到她的手背上。

    徐寧轉頭去看唐庚。

    唐庚有點牙疼,一把揪住他就往外麵走。

    “你弄出來的事,現在不走了,非要我們給她找個去處,徐寧我跟你說,我跟你說,我可是娶了親的人,她絕對不能留在我這兒,就算是當個丫鬟也不行。”

    徐寧:“……”

    這什麽意思呀,感情是要把人推給他?

    可他家裏也不行呀?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那算怎麽迴事?

    他還沒想明白,唐庚就說:“你不是把那個小子帶迴去了嗎?幹脆,把這個也帶迴去,湊成一對好養活。”

    徐寧:“……你是想把大理寺轉移到我家裏嗎,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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