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思顏對蕭洪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認識我吧?”

    大盛朝的皇後,按理說誰人不識?

    他們這群質子,被帶到大盛朝後,第一個要麵見的就是皇上,當時莊思顏也在,自然是看見的。

    但蕭洪卻分明知道,她那句話說的並非是在宮裏認識的。

    在宮裏,他們隻能算是見過,不能算是認識。

    蕭洪認識她,是在喀什族。

    那是莊思顏第一次去喀什族,那時候她還不認識格安。

    那天卷著風沙,她躲到了一個商鋪子裏,然後看著風把他們的帳篷卷的風起老高,看到有人把商鋪的老板,奮力的拉住自己的帳篷。

    莊思顏還幫了他們的。

    而那個商鋪老板的兒子,跟現在的蕭洪十分相似。

    最初在宮裏看到時,莊思顏根本沒往那上麵想。

    畢竟那時候的一個孩子,如今的一個皇子,而且一個在西,一個在東,怎麽也聯係不到一起去。

    可蕭洪對她動了手。

    而她又有機會,這麽麵對麵的看著他。

    莊思顏是做偵探的,以前辦了太多的事,那些出現在她麵前的人臉,不說過目不忘 ,但要想記住也不會太難。

    盡管兩人隔了許久,也隔了很遠,可當莊思顏把這幾天的事情聯係到一起時,她很自然就想到了喀什族。

    於是關於那裏的一切,也都重現於腦。

    蕭煜今年不到二十歲。

    年齡雖不大,但卻是想當的成熟。

    當年莊思顏見那個孩子的時候,有一個大的也就是十幾歲的樣子。

    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她一句試探,便打開了蕭洪的秘密。

    淩天成在旁邊看著,並不知道這些細枝末葉。

    他覺得莊思顏有些奇怪,可他的女人做事,一向都是與別人不同的。

    且她與蕭洪前後也沒說幾句話,淩天成實在也看不出來,裏麵到底藏了什麽玄機。

    倒是莊思顏,笑過蕭洪醜了之後,突然轉頭對他說:“皇上,我能單獨對他說幾句話嗎?”

    淩天成原本還寬的心,一下子又揪住了。

    莊思顏側頭看他,順便給他遞了個眼色。

    那眼色說:“你先去,我反正問到什麽都會告訴你的,就是方便套個話而已。”

    淩天成便去瞟了蕭洪一眼,那眼神裏是警告。

    他出去了以後,莊思顏便敞開了問:“不是格安支持你的吧?”

    蕭洪沒說話,但是看她的眼神卻泄露了他的想法。

    格安不但支持現在的他,怕是以前也支持他在天燕國的事吧。

    莊思顏突然想起來,最早格安被自己的兄弟排擠,在喀什族的宮裏混不下去時,也是用這種方法。

    裝病裝無能裝懦弱。

    他的哥哥弟弟們都以為他是一個廢物,盡情的欺負他,可最後整個喀什族卻落到了他的手裏,而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就死在他的刀下。

    如今,他把這個方法傳給了蕭洪。

    本來也是好好的,沒人會發現他的偽裝,大概在他們的眼裏,天燕國也早晚會是他囊中之物。

    可惜,他被大盛朝弄來當人質。

    擱在誰身上,也會不甘的。

    隻是莊思顏不明白,在韓英葉元裴一路護送,進宮也是無比森嚴的情況下,蕭洪和格安又是怎麽接上頭的。

    她看著蕭洪問:“格安讓你殺了嗎?”

    她在他麵前跺步,不急不緩,說話的語氣也不像是在逼供,倒像是跟友人聊天。

    “沒道理啊,他以前做過那麽多事,有那麽多機會,都不會對我動手,怎麽會讓你殺我呢?”

    莊思顏偏頭看他。

    然後,她看到蕭洪的臉色極不好看,牙齒好像在裏麵咬著了,所以臉上的咬肌崩的非常緊。

    莊思顏便福至心靈地來一句:“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格安一定不讓你殺我,他可能是讓你殺皇上,但是你因為這事恨上了我,所以就想先把我殺了對吧?”

    蕭洪隻剩臉上表情了。

    莊思顏說的幾乎完全對。

    格安支持他,傳授他方法在天燕國立足。

    這麽多年了,他一直做的很好,眼看著大事將成,卻被大盛朝破壞,弄到了這裏當質子。

    這件事他當然第一時間就給格安聯係。

    當然他們自有聯係的方法,這麽多年一直這麽用著,從未被發現。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格安雖和答應會救他出去,可卻讓他把淩天成殺了。

    同時,還跟他說,一定不能動莊思顏。

    原本這是雙方的條件,他也會遵守的。

    可他已經來大盛朝這麽久了,卻絲毫不見格安行動,且很多時候,他傳去的消息,迴的越來越少。

    蕭洪不算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他的所有隱忍,都是為了皇位,當皇位無望的時候,他就受不了了。

    人變很急躁,做起事來也就容易露出破綻。

    當然,格安也並非真的放棄他了,隻是他傳出去的信兒,大都被墨雲截了。

    那信是用暗語的形式寫的,他們雖然截了,卻看不出來是發給誰,又要做什麽,隻能截一部分,留一部分,以查看效果。

    但蕭洪不知道,他隻當格安看他無用,想要放棄。

    他如一頭困獸,急於出去,如怕是有一點希望都不想放棄。

    可他那一點希望都攥在格安的手裏。

    蕭洪太著急了。

    他也知道未必真能殺死莊思顏,但他認為殺她,總比殺淩天成要容易的多。

    而且為了讓格安幫他,他也沒想著真把莊思顏殺死,隻是想用這種方法,嚇嚇格安,也嚇嚇淩天成。

    當然他不知道,他的行為早就落在了墨雲的眼裏,淩天成也是一清二楚。

    蕭洪的失敗是必然的。

    失敗也就罷了,現在還出來一個人,把他的種種意圖都說的清清楚楚。

    他聽到莊思顏說:“格安與我也算是老朋友了,你就算是不說,我隻要找他一問,也會知道此事,隻不過到那個時候,你除了要在此受罪,他要怎麽對你,還不好說呢?”

    人在情急的時候,最容易犯錯。

    蕭洪明知道自己如今成了淩天成的階下囚,出去根本就無望。

    可他又迷信地覺得格安一定有辦法,格安在他的心裏像神一樣的存在,他暗地裏派人教他武功,教他讀書,讓他清楚明白地看天燕國的形式。

    他那麽強,遠隔萬裏,卻對天燕國的事了如指掌,這麽多年,還幫著他做了那麽多事。

    蕭洪甚至覺得,之前是他太衝動了,他不該不管不顧的去動莊思顏。

    格安哪裏會被嚇倒?

    他是神一樣的存在。

    蕭洪的內心瘋狂的懊悔著,恨不得格安現在就在他麵前,他可以跪下去求他,求他原諒,求他恕罪,告訴他自己以後再也不會犯這種情了。

    但他一抬頭,就看到莊思顏立在麵前。

    還是那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甚至嘴邊帶著一點笑意。

    這個女子長的太美了,蕭洪想。美到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動,而且她剛才說跟格安是好友,而據他所知,大盛朝與喀什族,從來都不是朋友,不然格安也不會讓他殺淩天成。

    那麽,這個女人,是格安安在大盛朝皇帝身邊的內線嗎?

    這麽一想,蕭洪的冷汗都要出來了。

    如果真是那樣,自己可算是犯了死罪了,他竟然妄圖把格安的內線殺死。

    他為何之前沒有想辦法跟莊思顏聯係一下,也許借助她的力量,他能很順利地把淩天成殺死呢?

    莊思顏說了一大堆,他想了一大堆。

    最終兩人卻並未實質性的交流。

    但莊思顏已經知道他是怎麽迴事了。

    她站在太久,還真有些累,便不想再站著跟蕭洪耗了。

    最後看他一眼說:“你不說,我便走了,你以後便再無機會可說,在這兒好好等著最後一條路吧。”

    那是一條死路。

    蕭洪一下子把頭抬起來,問了一句纏在他心頭的話:“你是格安的內應嗎?”

    莊思顏微愣,繼而笑了起來。

    她笑的異常好看,然後在那笑如春風裏,她搖搖頭道:“不是,我是大盛朝的皇後,是大盛朝皇上淩天成的皇後。”

    她沒再跟蕭洪說話,徑直往外麵走去。

    淩天成就在辛者庫的門邊站著。

    太陽很大,陽光很烈,把他整個身子都要曬的燒起來般,可他卻未挪動半分。

    李福急的不行,拿了遮陽的華蓋,讓人舉到他的頭上,可那鬢邊的汗還是順著麵頰往下流。

    莊思顏沒出來之前,他的眼神一直是陰冷深沉的,可看到她的一瞬間,淩天成猶如深潭裏困久了的一條魚,突然遇到了活水一般。

    他快速的遊過去,執過莊思顏的手。

    沒有問她問的如何,也沒問蕭洪說了什麽,隻是道:“熱壞了吧,我讓人煮了解暑的湯來,你喝一點,不要喝多了,一會兒迴去再好好休息一下。”

    宮人把解暑湯拿了過來。

    莊思顏接過了,卻沒有先喝,反而遞到淩天成的唇邊:“裏邊沒那麽熱,反而是皇上站在這裏等了我許久,先喝兩口吧。”

    淩天成看著她的眼睛,大概是從裏麵看出了堅持,果真把湯端了過去,喝了兩口,這才又遞到莊思顏的麵前。

    一碗解暑湯,兩個人喝,一會兒就見了底。

    他們也沒在辛者庫門口多留,乘的軟轎,先迴軒殿去了。

    平兒受了傷,照顧莊思顏的事便由別的宮人接了過去。

    可他們平時都是在外麵同伺候的,很多事情做的並沒有平兒那麽細心,再加上淩天成在那兒看著,有些人難免緊張。

    一圈忙下來,搞的人仰馬翻的,卻也沒把莊思顏伺候好了。

    淩天成便看著那些人生氣:“這些宮人平時都是做什麽的,難道整個偏殿裏,隻有平兒是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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