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然常期都在宮門處守著的。

    如果莊思顏出宮,他就跟其左右。

    如果她不出宮,他就在這兒守著等她的消息,有時候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她傳一個信來,青然就一直在這兒等。

    這就是他的事,沒有更大的了。

    在離宮門不遠的地方,他租一間二樓的房子,平時就住在那裏。

    大多時候都是一人一壺酒,靜靜坐在窗前,望著宮門口進進出出的人發愣,有時候無人進去,就看著守衛發愣。

    知道的人,明白他這是為主辦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看上了哪個年輕嫩白的守衛小子,所以一天到晚才盯著這裏。

    自從莊思顏有孕以來,親自過來的次數就不多了,一般的小事都會派宮人們來。

    除非是連宮人也不能知道的,比如送給葉元裴的信,那才會親自來一趟。

    可自從有了這個小玲後,她連最緊要的事,也不跑了,都交給這姑娘來辦。

    所以在青然的心裏,這姑娘的份量也是舉足輕重的。

    他從窗口看到有人往這邊跑過來,順手拽了一邊的鬥篷,一邊往身上一披,一邊已經從窗口跳了下來,幾個大步也來到了宮門口。

    “小玲姑娘,這麽大雪趕來,可是有什麽要事?”青然先開口道。

    小玲先把手裏的醫案遞過去:“娘娘說把這個交給大理寺的賈大人。”

    青然伸手接了,點頭道:“馬上送去。”

    他轉身要走進,小玲又叫住他:“青然大人,娘娘還說了天氣寒冷,您夜裏出去,迴來喝酒時記著溫一溫。”

    青然“哦”了一聲,道了謝,轉身往雪裏走去,腦袋裏還在想:“這司先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哦,除了沒譜沒節操,好像也學會的關心人,以前可不見她說這種話,要是別人跟她說,沒準她還會覺得酸呢。”

    不過青然對這種事,粗線條習慣了,也就是起一下念頭,隨即就拋到了腦後,直往大理寺而去。

    小玲一直站到看不見他的身影,被守衛喚醒才反應過來,臉就有些發紅了。

    還好天早已經黑了,誰也看不見,她也往後宮趕去。

    京城的雪每年都很大,也很多,綿綿無期似的。

    今年尤甚,莊思顏覺得下的沒完沒了,每天一睜眼,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外麵還下雪嗎?”

    可能大多時候也是不下的,但是她感覺好像每天都在下。

    然後第二件事就是問北疆是否來了消息。

    這個基本就是白問,每次都隻能看到搖頭。

    時間久了,她也不問了,幹脆去文淵閣裏去找那些大臣們看看。

    幸好淩天成走前,莊思顏送了一碗湯來,多少還是買了一些人心,這些大臣們雖然也知道後宮不得幹政,但是皇貴妃娘娘來了,一句話不說,隻是看著他們做事而已,這好像也沒什麽不可的。

    於是乎,文淵閣裏就多了一個女臣子。

    她因為孕期的原因,倒是沒有改裝成男子,但是穿的衣服卻很普通,一點沒有皇貴妃的架勢,頭上也沒有像別的娘娘那樣,金釵玉佩地帶著,隻是把頭發稍稍挽起來而已。

    她平時占著桌子的一隅,看些卷宗,或者幹脆寫字,安安靜靜的。

    時間久了,大家反而習慣了她的存在,有什麽事還能叫她一聲,也沒有當初那般拘謹。

    莊思顏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把冬月熬完,又熬了臘月。

    因為淩天成不在,大盛朝又在大戰期間,所以宮內往年的禮節,一切從簡,與朝臣們的共賀也都省了。

    就連祭祀宗廟,因為淩天成連兒子都沒有,朝臣們單獨去不合適,莊思顏去也不太合適,也被擱了下來。

    小年這天,後宮裏小聚了一下,還是睦元殿裏。

    冬妃有意想活躍一下氣氛,就招了歌伎來,讓她們唱曲子跳舞。

    莊思顏也沒說什麽,確實太壓抑了,自淩天成走後,她連笑都少了,每天隻要一靜下來,就會想他現在怎麽樣了?仗又打到哪兒?人有沒有凍壞之類。

    連太醫都勸她,說憂思對龍胎不好。

    有人熱鬧一下是好事,她也少想一 點。

    可是不知冬妃是喝多了酒,還是有意找事,那些歌伎唱唱跳跳也就完了,她竟然向胡芸發起難來,非讓她彈首曲子來聽。

    今兒就算是淩天成在這裏,這等家宴,胡芸現在既不是妃,也不是嬪都可以拒絕的。

    所以莊思顏不客氣地迴拒了:“不用談,坐著就行了。”

    胡芸可能是怕氣氛不好,悄聲說:“娘娘,無妨的,大家開心就好,我還是彈一首吧。”

    莊思顏的聲音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我說讓你不要彈就是不要彈,大家開心我不開心。”

    她平時狠是狠,但鮮少發這樣的火,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平兒也不知道怎麽辦,手裏還拿一塊剝了皮的堅果,不知道往哪兒放。

    貞妃和宜妃都被嚇了一跳,出來打圓場說:“不彈就不彈吧,這歌舞也看乏味了,天氣又冷,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皇貴妃娘娘還有身孕在呢,別累著了。”

    大概是這“身孕”二字刺激到了冬妃,她“謔”一下站起來,沒敢向莊思顏發作,反而指著胡芸的鼻子罵起來:“你個小賤人,不過是個內侍官,本宮叫你彈曲子,還是給你臉了,皇上在的時候,根本不看你一眼,也不知道你是誰。”

    她的話比莊思顏的話還叫人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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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胡芸和萬麗婉去軒殿,認莊思顏為姐姐,那是經過淩天成特批的,整個後宮都知道了。

    她現在不是什麽女侍官,跟冬妃也不是一路的,她現在是莊思顏的妹妹。

    冬妃這樣指著鼻子罵她,跟罵莊思顏有什麽分別?

    莊思顏整張臉都冷了下來,眼神陰涼地看著冬妃,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她要你給臉嗎?你的臉有多大?皇上在的時候也沒見多看你一眼,更不知道你是誰,他現在出征了,你倒是在這兒橫了起來,很好……”

    宜妃平時跟冬妃走了近,這會兒真有些慌了,忙著去勸冬妃,讓她趕緊給莊思顏道歉。

    冬妃不幹,可能也是壓抑的太久,突然爆發,所以有點收不住,連宜妃也一起吼了:“你算什麽人,來勸我向她道歉?她不過是一個亂了身份,連自己母家都不認的人,我憑什麽向她道歉。”

    莊思顏的目光幾乎成冰,她往後退了一步,對小玲說:“封了她的嘴,丟到觀月台上去,不準給她一口水喝,也不準給她一口飯吃,三天,命好她就活著,命不好就當後宮裏沒這個人。”

    她再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一直出了睦元宮,往軒殿走去。

    宜妃和貞妃全都傻了眼,那個名不經傳的小貴人,更是嚇的縮在牆角,半天都不敢動一下。

    小玲帶著人來,直接把冬妃給綁了,把嘴塞起來,往外麵拉去。

    觀月台在春夏秋都是一個好地方,因為又高又空闊,站在上麵可以看到整個天空,還有天空中的星星月亮。

    以前淩天成帶著莊思顏來過,但那個時候她沒什麽心情欣賞,略站站也就迴去了。

    那地方唯一不好的就是冬天。

    因為四處透風,沒遮沒掩的,雪如果下的大了,能裹進半個觀月台裏,人往上麵一站,無論穿多少衣服,都跟沒穿一樣,即刻能凍到你連親媽都忘了是誰。

    冬妃被帶上去,綁在一根石柱上。

    冷風往臉上一刮,頭腦總算清醒過來了。

    但是小玲已經帶著人下去了,她抬頭看著天上殘淡的月亮,半天才暴出一聲哭。

    可憐又被堵嘴的布擋了迴去,成了不成調的嗚咽。

    莊思顏懲罰了冬妃,自己的心情卻一點也不好。

    她首先非常想念淩天成,心裏跟被一隻無形的手揪著,扯一下就生疼生疼。

    而扯動的那隻手的正是淩天成本人,她想他一下,心裏就揪痛一迴,到最後連眉頭都皺了起來,坐立不安。

    平兒一迴來就先溫了鮮羊奶給她喝,然後又忙著拿了甜食出來 。

    莊思顏平時隻要心情不好,就特別喜歡吃甜食,這個平兒記的清清的。

    可是今天把什麽都擺出來了,她卻連一下也沒動。

    其實莊思顏還有點恨自己,當時為什麽就要攔著淩天成招迴葉元裴呢?

    他都那樣問自己了,應該是想把葉元裴叫迴來的,莊思顏也相信,如果她們兩個一起說服葉元裴,他定然會重新披甲上馬。

    但她那個時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把這事給攔了下來,現在好了,葉元裴不去,換成了淩天成自己去,她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卻毫無辦法。

    在火爐旁坐了一會兒,覺得身上出汗,剛把外袍拿下來,又覺得渾身冷的慌。

    看到那些甜膩的東西,心裏就煩,可又分明覺得心裏空空的,很想吃些什麽。

    折騰了大半宿,把平兒和小玲也嚇的不輕,差點就去請太醫了,才聽到莊思顏說:“也未必就要把她凍死,紫辰殿那邊還有人,你去看看冬妃的母家還有什麽人,給他們透個信,明兒叫人來求情就放了吧。”

    小玲舒了一口氣,小聲答道:“是。”

    平兒卻戰戰兢兢地說:“就這種天氣,冬妃那麽嬌弱,估計到不了明早就凍死了吧?”

    莊思顏愣了一下,轉頭看著她問:“這麽嚴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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