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等農落依給我一點錢做點小生意。十天了,現在已經是三月二十九了。榮王快要迴來了,我必須要快了。就算農落依反悔想殺我,我也有後路,自己帶錢喬裝逃跑。我現在將那個王爺給的首飾,還有自己當初帶來的首飾加起來,應該還可以做點小生意的,做做小生意自己應該還能活下去。

    這隻是一個美好的藍圖。其實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十分幼稚,告訴農落依自己要走,這無疑是打草驚蛇。我隻是在賭,賭這個農落依的嫉妒心。如果她真的嫉妒,她會讓自己出了這個王府的門。但那之後,我的死活就不歸她管了。她有可能殺了我以絕禍患,也可能從此不再理我,讓我逍遙快活去。

    終於,到了翻牆離開的日子了。我先將首飾都係在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就怕弄出一點聲音。如果被人發現,可就是死路一條了。好不容易重生,我寧願再平平凡凡地活一遭,死的感覺並沒有那麽美好。

    太順利了。我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地溜到後院圍牆最矮的地方。不知為何,今天的巡夜侍衛似乎比平常少了一倍。這樣的順利讓我心中的不安擴大了好幾倍。我甩甩頭,警告自己,疑心別太重了,或許是農落依特意安排的。

    我拿出吊索,在空中甩了兩圈,用力一擲,擲上了圍牆。我用力地扯了扯,應該是沒問題了。正準備爬上去的時候,卻發現後麵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驚恐地迴過頭,看到天涯咧嘴朝我傻傻地笑了。手一鬆,我整個人往後仰。天涯一把將我拎了起來,似笑非笑道:“王妃是想要夜遊?”

    “我不是王妃,王妃在瓏璿小閣!”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平靜地道。

    “王爺說了,往後你就是他的正妃了!”天涯吊兒郎當地笑道。

    “那隻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依照東青國的國法,親王的妃子都由皇帝或皇太後親自欽點,連王爺都沒有自擇的權利!”

    他輕笑道:“可是榮王是個特例!”

    一棍子就把我敲到地獄裏去。他真行!我扯扯嘴角道:“怎個特例法?”

    “怎個特例法就先不說,王妃,您倒是說說您現在這身裝扮和這副工具是想要做什麽?”

    “翻牆逃走呀!”白癡嗎?很明顯的說!

    “我知道了,但是您確定您這樣就能出去嗎?”

    “有你在,就鐵定出不了了!”我不禁翻白眼,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裏遇上他?

    “沒我在,您照樣出不去!”見我不信地睨著他,他譏笑道:“我帶你上去看看!”說著,他就拎著我躍上了圍牆。

    哇!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瞧外麵的陣勢,似乎我一翻過去,外麵的人就會把我射成馬蜂窩似的了!好險!

    見我一臉蒼白,天涯道:“知道被人賣了?”

    我呆滯地點頭。原來農落依比我想象的還要毒。

    “是側王妃通知王爺的,王爺很生氣!”

    “所以,如果我一下去,就馬上成了蜂窩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天涯搖搖頭:“不,王爺舍不得!”

    “舍不得?”

    天涯沒有迴答我,扶著我就直接躍迴地麵,拉著我往假山裏跑。確定四下無人後,他才問道:“你為什麽要逃?”

    “榮王是個變態!”

    “啊?”

    天涯似乎聽不明白。我忙著解釋道:“哦,就是腦子不正常、行為不正常的意思。他連我這種醜女人也敢要!”

    “隻要是你,他就一定會要吧!”天涯歎了口氣道。

    “什麽?”這天涯說的是什麽意思?

    “王妃,對不住了!”

    我想要驚唿,他竟點了我的睡穴。昏昏沉沉地靠向他的肩膀睡著了。

    好溫暖的懷抱,有點像淩宇的懷抱,雖然感覺到那懷抱小了些。來了這裏以後,好久沒有像現在那樣睡得那麽不設防了。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卻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又要坐“監獄”了。隻是這一次,人身自由是一點也沒有了,活動範圍是這個瀟湘館。想要跨出這裏的院門都被轟了迴來。聽說側王妃是不能接近瀟湘館的,這裏是榮王的寢閣,誰也不許隨便進出。這樣一來,我這個“小妾”豈不是受了莫大的榮寵?

    上一次在瀟湘館的院門前瞧見農落依在顧盼著這裏,我隔著院門看她,心中還是懷著怨恨的。而她看到我竟不顧身份地破口大罵。說什麽賤婢不能當鳳凰,想要當正妃,做夢去吧!我直截了當地迴了她一句:“我才不稀罕,想當?你自個兒當個夠!”她氣得滿臉漲紅。我也不再理她了,迴到房裏悶坐著。

    想起那個王爺,我還真的從來沒見過,整天不見人影的。聽伺候我的寧兒說:“王爺是一年到頭都不在府裏的,王爺他不是幫皇上巡視南方就是自己去辦自己的事。就他娶側王妃的那個時候在府裏呆的時間長了些。”

    我悶在這裏沒事幹,隻好問寧兒:“寧兒,這裏的書房可以用麽?”

    寧兒一愣,良久才道:“王爺不讓人到他的書房的,但是他有交代,王妃您可以在瀟湘館的任何地方出入。”

    “那就好,寧兒,麻煩你帶我過去!”不管寧兒的愕然,我拉著寧兒的手跑出寢室。

    寧兒不敢進去,我隻好叫她忙自己的事兒去,自己走進書房探寶。

    這個榮王對書房的要求還蠻高的。整個書房的采光效果超好,紫檀木的大書桌放在整個書房的正中央,四麵牆壁都是書籍。隻有門前的一個架子擺上一些裝飾品,例如瓷器、玉器、黃金裝飾等。但我最喜歡的就是大書桌和擺飾品的架子之間的躺椅。人可以躺在那兒看書,累了可以靠在那裏休息,很人性化的一樣家具。

    我瀏覽一遍書桌上的文房四寶,端起那隻精致的硯台細細地看著。穿過這個硯台,我仿佛看到了在現代的家裏和淩宇寫毛筆字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的淩宇還不會用毛筆,他說:“現在的社會寫毛筆字已經落伍啦!”我板著臉迴他一句:“什麽落伍?你老婆我就是愛寫,怎麽啦?你如果不會寫,以後就別想在床上睡!”他馬上堆起笑臉,討好地道:“老婆,筠筠,為夫的現在就學,但是呢,晚上我還是要抱著你睡!”說著他就伸過手來緊緊地摟著我,我不禁失笑,拍打著他。

    往事的一點一滴還在眼前,但是,人卻已經是……

    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一顆顆滴落在硯台上,慢慢地與濃墨交融在一起,形成一顆顆黑亮的半球形珍珠。放下硯台,我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環視著這個書房的一切。痛,沿著心脈送遍了全身,連手指腳趾也不例外。我伏在書桌前,靜靜嗚咽著。

    淩宇,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允兒,你……”天涯的聲音從頭頂傳了來。

    我霍然抬頭,看到天涯帶著一點點驚慌的樣子。我破涕而笑道:“沒事,隻是無聊到想哭!”

    他明顯籲了口氣,隨即揚起爽朗的笑容道:“王爺讓我帶你出去透透氣,他說,他最近都會很忙,難免會冷落了你。”

    “我倒寧願他永遠地冷落了我!”我沉聲道。

    一下子,天涯臉上的笑意隱去了。我知道,我不應該遷怒於天涯的。他也隻是人家的下屬,聽命行事而已。因而,我粲然一笑道:“我們要去哪裏?”

    他抬起手搔搔頭,竟忸怩起來。他訕訕道:“去了就知道了!”

    “我怎麽知道你不會借機賣了我?”我開玩笑道。

    他撲哧一笑:“賣了你,你也值不了幾個錢!”

    我細細地望著他,他卻別過眼去。我笑道:“怎麽?我就這麽不能看?”

    他搖搖頭,收迴撐在書桌上的手,踱步走向門口,輕輕地說:“咱們走吧!”

    我也不再忸怩,拿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跡,道:“好,這就來!”

    出了府門,唿吸一下新鮮的空氣,真是全身心都舒暢了。我歪過頭看向成大字型躺在草地上的天涯,卻看見他正直直地看著我。我向他展顏一笑,他卻別過頭去,看向草地旁邊的河流。我也順著他的眼光看向那條美麗的河流。現在是黃昏了,太陽的餘暉透過雲層,灑向河麵上,泛起一浪又一浪的金色波紋。遠處的群山延綿起伏,化成一條墨綠色的綢帶。真是個美麗的地方!就像現代村子的後山一樣,一樣的寂靜,一樣的神秘,一樣的讓人難以忘記!

    漸漸地,夜來了。而我和天涯都隻是靜靜地看著遠方。

    “天涯,我給你唱支歌好不好?”我淡淡地問道。

    良久,他才轉過頭來看我。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他眼中泛著銀光。他好像在流淚。我爬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迎著一絲月光,低低淺唱:

    “細雨輕點落水塘,幾圈水紋如心蕩。平靜水麵寥寥幾點,就能泛起惆悵,如同你憔悴心房。帶水荷花扮淡妝,不是孤芳不自賞,不為吸引所有目光,隻為知己開放,就算凋謝 也無妨……荷花妝,欲開放。故人已散,留你在身旁。錯過了時光,錯過了欣賞,擦肩而過的人,是悲傷。”

    唱完後,我緩緩跌坐在草地上,無神地凝望著遠方的風景。那裏已經是一片漆黑,似我現在的心。我喃喃地道:“錯過了時光,錯過了欣賞,擦肩而過的人,是悲傷!”

    我猛然爬起,指著天喊道:“人就是這樣,沒有錐心的痛,沒有刻骨的銘記,就無法體會自己心靈之內想要的是什麽!”我又垂下頭來幽幽哭道:“等我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而我卻永遠地失去了你!淩宇!”

    忽然,天涯從地上一躍,站了起來。他向那些在遠處等著的侍衛高聲喊道:“待會兒送王妃迴府!”

    等我轉過身看他的時候,他已經躍上馬朝更遠處飛奔而去。他也想到了他的妻子了麽?

    《荷花妝》是好久以前的歌了。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是淩宇剛剛離開的時候,我在奶奶的房間裏找到的唱片,保存得很好。那時候,這首歌就是我的懺悔之歌!我也不明白為何會在天涯麵前唱起來的,或許自己真的把他當做了知己了。

    “錯過了時光,錯過了欣賞,擦肩而過的人,是悲傷!”是呀,有的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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