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們嘀咕完走迴來,季若婕捧著剩下的餅子,感激不已的道,“多謝幾位大善人,好人有好報啊!”


    這次不是申氏走在最前麵,而是張蕎茵。


    打量完他們三人蒼老又滿是餅渣的臉,笑得一臉善意,“都是落難之人,就別如此客氣了。如果你們不嫌棄,以後就與我們結個伴吧?這樣大家出門在外也能多個照應。”


    季若婕受寵若驚的望著她,“真的可以嗎?”


    不等她們迴答,她低下頭看了看躺在地上裝奄奄一息的男人,遮著半張臉哽咽道,“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我家老頭子這般模樣,我們跟著你們隻會連累你們。何況,我兒還在大牢中,我們還要想辦法救他。”


    張蕎茵身旁的一個老嫗突然問道,“你們都食不果腹了,還如何救人?”


    季若婕哽咽迴道,“我們也沒別的法子,聽說朝廷裏有大官時常會來此地巡視,我們就想在此等候,看能否替我兒伸冤放他出來。”


    張蕎茵和申氏交換了一下眼神,張蕎茵也突然歎氣,“我們雖沒你們淒慘,但我們也是因為遷徙而受難的百姓。在這附近討飯,也跟你們一樣,希望碰到一位能替我們伸冤做主的父母官,好讓我們能有個安穩的住所。”


    她見季若婕隻知道哭,接著又道,“都是受苦之人,你們還是別逞強了,與我們一同吧,如此一來我們人多力量大,真有父母官來此,也更容易讓父母官重視。”


    季若婕抬起頭,感激的望著她們,“你們真是大善人啊!有你們照應,我兒一定會迴到我們身邊的!”


    她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隻是我家老頭子……他餓暈了,剛給他吃了點東西,現在還沒恢複力氣,實在不敢再勞煩你們。要不這樣吧,你們把落腳之處告訴我們,等我家老頭子醒來後,我們就去找你們。幾位大嫂,你們看可行嗎?”


    這次不等張蕎茵說話,申氏就先點頭,“我們就住在東麵坡上的小庵寺中,寺裏的師父心慈人善,見我們可憐暫時收留了我們。等你家那位醒來後,就去寺裏找我們吧。我們現在就迴寺裏去,給那裏的師父說說,讓她也給你們準備幾身鋪。”


    季若婕趕緊道,“那如此……真是多謝你們了!”


    申氏也沒再多言,帶著張蕎茵和四個老嫗邁著緩慢的步子往迴返。


    看著她們漸遠的身影,夜顏眯緊了眸子,身上的冷氣這才釋放出來。


    等她們走沒影了,季若婕這才捶了一下還在‘停屍’的男人,“還不快起來,裝上癮了啊?”


    藍文鶴立馬坐起身,抱著她就親了一口,笑得跟妖怪似的,“婕兒,你演得真不賴!”


    季若婕又是一臉漲紅,對著他連掐帶捶,“幹什麽呢?誰讓你亂來的?”


    夜顏趕緊捂臉,“二嫂,我啥都沒看到!”


    她真是服了這貨了,何事何地都沒個正經樣!


    藍文鶴壓根就沒一點羞恥感,跟個賴皮似的黏著季若婕,“我高興嘛,親一個都不行?昨兒喝了酒不讓親就算了,今兒我可沒喝酒了。”


    季若婕見打不聽,隻能板起臉,“你還說!”


    藍文鶴這才閉上嘴,但手卻摟著她肩膀,臉上的假胡子都快笑落了。


    偶爾帶她這樣玩玩,還別說,真逗他高興!


    想想以前在宮裏的時候,別說她會陪著他玩,就是見麵都跟見仇人一樣。人前冷漠不說,連房事都得強迫來,談心那些事更別說了,做夢都夢不到。


    現在的她不但會對他嬉笑怒罵,還會陪他各種玩,這感覺真是美得他心裏都冒泡了。


    他那不正常的樣子不但季若婕想打她,夜顏更是想扁他幾頓。也不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個古稀老頭兒,跟一個半百老婆子摟摟抱抱、親親我我……


    那真叫一個惡寒!


    特別是他那醜死人的笑容,她沒好氣的用腳蹬了他一下,“行了,二哥,別笑了。知道剛剛那兩人是誰嗎?”


    季若婕下意識的問道,“誰呀?顏顏,你認識?”


    藍文鶴也一臉好奇,“誰呀?”


    夜顏對他翻了個白眼,她二嫂不認識是正常的,但這貨居然沒認出來,要麽是他沒仔細分辨,要麽就是他裝傻!


    “最老的那個就是諸葛昌明的老娘——申氏!另一個是諸葛昌明的妻子——張蕎茵!別給我說你把她給忘了,你能忘,我可都給你記著的。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居然答應張蕎茵救她女兒諸葛婉兒,哼!你要是不救她,諸葛婉兒現在都是傻子,後麵也不會有那麽多事!”


    “咳咳……”藍文鶴重重的咳嗽起來,然後也用腳蹬了她一下,還不停得給她使眼色,“都過去的事了,還提那些做何?”


    見季若婕臉色難看起來,夜顏也知道自己說太過了。


    氣氛有些僵,她是有很多話想說,但又怕把自家二嫂給刺激到。


    藍文鶴就更別說了,壓根就不敢正眼瞧人。


    最後還是季若婕先開口,“小妹,你接著說。聽說你曾經在諸葛家住過,想必對那申氏和張蕎茵很是了解,她們的底細如何,你說來聽聽。”


    夜顏也不敢開玩笑了,認真說起來,“要說底細,她們也就是兩個趨炎附勢的女人,並沒有太大的能耐。不過我看她們身邊那四個老嫗有些不同尋常,如果我沒猜錯,她們四個應該是諸葛昌明派來保護這對婆媳的。”


    能讓自己的老娘和妻子出馬,諸葛昌明也真是夠拚的。


    也正是如此,她才不敢輕視那四個老嫗。如果她們沒點能耐,諸葛昌明敢把自己的老娘和老婆放出來當探子?


    聽她說完,藍文鶴也點頭道,“那四個老乞婆確實不是一般人,雖然她們隱藏了實力,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她們體內的真氣。至於她們身手如何,還得交過手了才知道。”


    季若婕沉思著,片刻之後才皺著眉道,“要不我們迴去吧?怡豐鎮守衛嚴密,如果她們能進去,也就不會在此地徘徊了。如果我們再與她們接觸,我擔心會多生枝節。”


    藍文鶴卻搖起頭,“這兩個女人自己送上門來的,如果就這樣放過她們,那也太便宜她們了。雖說她們現在沒法進怡豐鎮,可不代表她們就會放棄。不拿下她們,對我們來說始終是隱患。”


    這一次,夜顏毫不猶豫的站他那邊,跟著道,“二嫂,二哥說得有道理。現在她們進不了鎮,不代表她們就會放棄。雖然我們不知道那四個老嫗身手如何,但如果讓她們找到機會進入鎮中,也很容易暴露鎮裏的情況。你想啊,我們對外宣稱打造兵器,要是讓人發現鎮裏連個鐵鋪都沒有,這不擺明了我們在說謊麽?那諸葛昌明一定會懷疑我們另有目的,到時候想引他們進鎮可就不容易了。”


    季若婕沒再說話了,但神色很是揪心。


    藍文鶴摟著她肩膀的手緊了緊,難得正經道,“你別怕,雖然那對婆媳有幫手,但我們也不懼怕她們。我現在就送你迴鎮上,然後我跟小妹、小妹夫去那破廟探探。”


    聞言,季若婕立馬板起臉反對,“我才不怕呢!想撇下我去冒險,門都沒有!”


    藍文鶴板過她身子,嚴肅道,“我是不想你受驚嚇。”


    季若婕沒好氣的瞪著他,“那我一個在鎮上也會胡思亂想的。”


    見藍文鶴是真想送她迴鎮上,夜顏忍不住打斷他們談話,“二哥,就讓二嫂去吧。你放心,我雖然功夫沒你和淩蒼好,但是我跑起路來可是很快的。要出什麽意外,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帶著二嫂躲遠的。”


    她娘傳授她內力的原因就在這,打架什麽的很難不受傷,給她三成內力不是要她去打架,而是要她有自保的能力。保護了自己,才不會給身邊的人當累贅。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是沒道理的。


    有她保證,藍文鶴也不好再說什麽。


    季若婕推開他,高興的起身,拉著夜顏的手就走,“走,小妹,我們去廟裏繼續陪她們玩!”


    夜顏一邊走,一邊迴頭朝黑臉的男人笑道,“二大爺,趕緊的跟上哦。”


    藍文鶴起身,咬著牙衝她惱道,“二大爺個屁!叫大爺!”


    夜顏和季若婕都沒理她,邊走邊笑。


    …


    申氏說的小庵廟在一座禿坡上,四周沒什麽植被,很荒涼。


    為了安全起見,夜顏他們很少出鎮,知道附近有座小廟,但從沒來過。而且這地方太僻靜了,幾乎沒人來這裏進香,誰也沒想到這裏還住著兩個尼姑。


    而且廟裏很寬敞很幹淨,院裏院外都栽著花草,很有雅氣。如果不是廟中那座大佛像,他們都以為這是到了別人家中。


    那兩個穿著素衣的女尼,其中一個五十來歲,手持佛珠,口念佛號,長得慈眉善目,禮佛的時候也很是虔誠,一看就是資深的老尼。


    但另一個女尼就有些怪異了,臉上蒙著白色的布,頭上戴著僧帽,隻露出一雙眼睛和光潔的額頭。見到夜顏他們三人來廟中,她合掌對他們點頭後,一句話都沒有,隻示意他們往裏走。


    一旁的老尼微微一笑,“各位施主莫要見怪,靜舍自幼不會說話,早些年又因為摔傷而毀了容貌,因為近來有施主借宿小廟,貧尼擔心她的容貌會嚇著人,所以才讓她如此打扮。”


    季若婕合掌對她們拜道,“兩位師太,我們本是怡豐鎮的百姓,如今落難無家可歸,還請兩位師太行個方便讓我們也借宿幾日。”


    老尼點了點頭,“阿彌陀佛,後院幾位施主已經向貧尼說過了。我佛慈悲,隻要幾位施主不嫌我廟清寒,就隨貧尼來吧。”


    她說完話主動為他們帶路。


    藍文鶴拄著木棍,在季若婕攙扶下一拐一拐的跟著她往後院走去。


    夜顏走了兩步,突然朝旁邊蒙臉的靜舍女尼看去。


    她本是望著藍文鶴他們的,見夜顏突然轉身,趕緊合掌並低下了頭。


    夜顏忍不住眯起眼。


    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能從她身上嗅到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她們在哪見過一樣。


    特別是她那一雙眼睛,細眉長眼,眼尾的地方帶著幾絲明顯的魚尾紋,讓她心裏莫名的複雜。


    像是見過,但認真看呢,又很陌生。


    唯一讓她能辨別的就是她的年紀,應該在四十歲左右。


    這個年紀的女人,她認識的都說得出名字,也沒聽說誰出家了。


    見藍文鶴和季若婕走遠,她收迴視線快速追了上去。


    反正這個女人很可疑,找機會一定要提醒她二哥二嫂。


    給他們安排住宿的師太叫靜妙,帶他們到了後院一間房內,合掌對他們道,“三位施主,小廟簡陋,隻夠遮風避雨。”


    房間裏幾乎沒有家具,就連床都沒有,隻在地上鋪著幾床草席。


    季若婕先將藍文鶴扶到草席上躺著,然後對她謝道,“師太,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能有一處落腳之地已是感激不盡,不敢再勞煩師父了。”


    “阿彌陀佛。”師太念了一聲佛號後就準備離開。


    “師太。”夜顏突然將她喚住。


    “施主有何吩咐?”師太扭頭朝她看去。


    “師太,那幾位大嬸呢?她們住在哪裏?”


    “你是說方施主她們嗎?她們先前迴來過,不過在你們來之前又去後山那邊化緣了。你們暫且休息,她們就借宿在隔壁,相信天黑之前她們會迴來的。”靜妙師太耐心的解釋道。


    “多謝師太。”夜顏禮貌地謝道。心裏嘀咕著,‘方施主’應該就是申氏她們用的假名……


    “阿彌陀佛。”


    看著她離去,季若婕趕緊給夜顏招手,示意她過去。


    夜顏往門外張望過後,輕輕把房門掩上,然後才跑到他們身邊坐下。


    “小妹,這寺廟……”


    “噓!”夜顏對她比了比手指,然後將聲音壓到最低,“那個啞巴師太太奇怪了,憑我的直覺,她很有問題,你們都要小心著。”


    “小妹,你說這裏會不會有什麽陰謀陷阱?”季若婕緊張的問道。


    “既然都來了,就算這裏是龍潭虎穴我們也要闖下去!”夜顏一臉的堅定。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


    “灩熠,這廟裏的景致真不錯!”


    這聲音,讓躺在草席上裝病人的藍文鶴都猛的坐起身。


    夜顏和季若婕同是驚訝不已。


    “小妹,心彩他們怎麽來這裏了?”


    “我也不知道。”


    “去看看。”藍文鶴朝夜顏使了使眼色。


    “好。”


    夜顏趕緊起身去開門。


    她知道祁灩熠和呂心彩要來怡豐鎮,隻是沒想到他們會跑這坡上的小廟裏來。


    這裏說不定真是龍潭虎穴,這兩人一點準備都沒有,肯定不能讓他們待下去,她必須出去提醒他們、讓他們趕緊離開。


    隻是當她把門打開後,發現那兩位師太都跟在祁灩熠和呂心彩身後。


    想到自己現在的老嫗打扮,她不得不打消出去的念頭。


    如果他們三人現在暴露自己的身份,不但會打亂計劃,萬一這兩個尼姑有大問題,那還有可能當場與他們翻臉。


    不行,現在暴露身份,太危險了。


    她故意用蒼老的聲音咳嗽了一聲,然後拄著木棍走出去。


    看到一名衣著破爛的老嫗從房裏出來,祁灩熠和呂心彩都停下了腳步。


    靜妙師太向他們解釋道,“兩位施主不必驚訝,她們都是附近無家可歸之人。”


    呂心彩一聽,頓生同情,“這婆婆真是可憐。”


    說著話,她走向夜顏,並從腰間摸出一粒碎銀子塞到夜顏手裏,“老婆婆,拿去買點吃的吧。”


    要不是兩位師太在場,夜顏都想笑了。


    這丫頭,也太大方了吧?她都還沒開口跟他們討呢!


    “謝謝好心人……謝謝……”她一邊感激的道謝一邊把碎銀收下。


    呂心彩做了好事,高興的迴到祁灩熠身邊。


    本想讓他誇誇自己,結果卻見他盯著老乞婆不轉眼。


    “灩熠,怎麽了?”


    “沒……沒事。”祁灩熠立馬收迴視線,微笑著對她道,“你去看看他們有多少人,你這點碎銀子怕是不夠,我身上還有多的,你再多給他們一些。”


    “好。”呂心彩都沒猶豫,趕緊又朝夜顏走去。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夜顏都沒等她開口,主動把她往身後那間房裏引。


    她敢說,祁灩熠肯定認出她了。


    祁灩熠沒跟著她去,隻是遠遠的看著她。


    兩名師太就站在他身旁,靜妙師太雙手合掌道,“阿彌陀佛,施主如此慷慨,福分匪淺啊。”


    祁灩熠笑而不語。


    至於另一名靜舍師太,站在他身後,先是一直低著頭,在夜顏帶著呂心彩進房以後,她才緩緩的抬起頭。


    看著身前頎長的背影,眼裏莫名的閃動著水光。


    靜妙師太不著痕跡的看了她一眼,突然道,“靜舍,水缸沒水了,你去挑幾擔水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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