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墨,你來背了送吧,我舊傷複發了。”


    “要不要緊,洋芋埋在地裏,不急著刨,你……”


    “沒事的。”


    “那好吧,我來送,你刨一會兒就去歇著吧。”


    “恩。”


    趙墨背了一籃子洋芋送迴家,趙小妹在她小哥送洋芋到屋裏的時候,特意看了門外一眼,然後就低下頭繼續打洋芋皮。


    “喝點水再去吧,我剛泡的熱水,現在喝正好。”楊桃撐著要給趙墨端了一碗水,她今早特意起的早,昨天沒能起來她就很過意不去了,一家子都在忙著,就她睡著,像什麽話,別人家的懷了身子還不是照樣幹活。


    “恩,你多走走,走不動了就坐著歇會兒。”


    “知道了。”


    趙墨喝完水把碗遞給媳婦,又背了籃子出門了,楊桃把碗拿進廚房又倒了一杯開水涼著。


    “爐子裏埋了洋芋,怕是熟了,你自己拿了吃。”趙母升起火的時候就拿了幾個洋芋放在爐子底下燜著。


    “恩,娘和小妹也一起吃吧。”


    “你先吃,我先把飯蒸上。”


    “嫂子,你吃吧,我打完洋芋皮再吃。”趙小妹有些懨懨的,沒有精神。


    “小妹,我看你沒精神,是不是沒睡好,眼睛還有些腫。”


    趙母聞言看了女兒一眼,趙小妹見母親和嫂子都看著自己,含糊的說自己沒事,然後又繼續打洋芋皮。


    楊桃覺得小姑子應該是心裏有事。


    午飯做好了,算著男人們迴來吃飯的時間,趙母把飯菜擺上桌,可是迴來的隻有趙墨一人,他放下洋芋,趙母還來不及開口問,他就說他是迴來拿飯菜的,趙父和長富還在地裏刨洋芋呢。


    趙小妹腦袋完全空了,她不禁有些後悔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他一定是因為自己說的那些話,才這樣的。


    晚上長富跟著趙父他們一起背著洋芋送迴來,趙母問他昨晚為何沒留在家裏住,長富說是因為家裏沒有一個人,他趕迴家去看門。


    吃飯的時候,趙小妹一直低著頭數著碗裏的飯,長富草草吃了幾口就告辭了,趙小妹眼角的餘光看著他的背影,全身都抽空了的感覺。


    之後的幾天也是這樣,直到家裏的五畝洋芋刨完,洋芋地裏又種上胡蘿卜。


    金秋送爽,丹桂飄香,楊桃肚子裏的寶寶已經六個月大了,身子更加笨重,她一針一線的給寶寶縫著小肚兜小鞋子,自從她懷孕以來,趙墨就不許她再接繡帕子的活計了,她每天就隻能靠給寶寶做衣服鞋子來打發時間,現在家裏小被子什麽的都兩套了,還有小衣服小鞋子也是做了好多,那些東西看起來小小的,可愛極了。


    趙墨也是愛極了這些小東西。


    從刨完洋芋開始,趙父就在陸續掰玉米了,他們家玉米一直種的早,成熟的也早,這時候玉米杆都變了顏色,隻是長富還是老樣子,有時候連晚上都借口不來趙家吃飯。


    趙小妹看在心裏,難免有些自責,再怎麽說都是好心好意來幫忙的人,她怎麽能讓人家吃不好飯呢,一大籃子一大籃子的包穀背迴來,這得多累呀。


    趙小妹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站在這個小院子前了,但晚上來卻是第一次,白天找不到機會,他一直和父親他們在一起,隻能等到晚上家人都睡了再來了,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在晚上來找一個男人,這是多麽不合閨譽的事,隻是在他麵前,她從來就沒有矜持過。


    再說她隻是來找他說清楚,比不得上次少女懷春而來。隻是這裏怎迴事,都沒有油燈,黑漆漆的,都不知道門在哪裏。


    八月的月亮又亮又圓,能夠照出人的影子。


    趙小妹嚇了一跳,冷汗都出來了,剛要尖叫,那黑影就出聲了,“是我。”


    就是這個聲音。


    “你這裏怎麽黑乎乎的,都不點油燈。”


    “我睡了,聽到人的腳步聲,才出來看看。”沒想到會是她,他以為她再也不會來這裏了,“進來吧。”


    長富點亮了堂屋裏的油燈,給她搬了一個凳子。


    “坐吧,你要不要喝點水。”


    “你這裏有熱水嗎?”


    長富一怔,停下剛要走出門的腳步。


    “別忙了,你也坐吧,我不渴。”趙小妹直接說明來意,“明天你來家裏吃飯吧,你看你本來長的就不算好看了,現在更醜了,又黑又瘦的。”


    長富鼻子酸酸的,還是第一次有人關心他瘦不瘦,他本來不算瘦,算是人高馬大型的,比趙墨還高,但是最近忙著幹活,飯就隨便對付一口,人倒是曬的更黑了,不過他本來就黑,他平時都不怎麽注意。


    “我不瘦,我長得人高馬大的,一身的力氣。”他本來就不算瘦,隻是骨架大,人看起來比較壯實。


    “我才不關心你瘦不瘦呢,你最近幫我家刨洋芋掰玉米,我家沒道理讓你吃不好飯。”


    “我吃的很好。”


    “我不管,反正你從此以後幫我們家幹活,就必須到我家來吃飯,你要是不來吃飯,我就把飯送到你家來或是我來給你做飯,你別誤會,我可是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我今天之所以來是不想虧欠你。”


    “我是自願的,沒有什麽虧不虧欠的,我又沒有土地,家裏也沒什麽事,我就純粹搭把手。”


    “我也純粹請你到我家吃飯,因為你幫我家幹活了,你不來就是對我有意見,介意以前的事,我告訴你我早就不在意了,好幾個媒人上我家提親,沒準我開過年就嫁出去了。”一個女孩子說這些是多麽的不合適,但是此刻她想都沒想就說了,她想告訴他她不會纏著他,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死纏爛打的人。


    嫁出去?嫁給誰?長富腦袋一下子炸開了,他想都沒想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情,要慎重。”


    “要你管,到底你來不來家裏吃飯。”


    是啊,他是沒資格管,隻是為什麽想到她會嫁給別人,他的心裏就空落落的,像丟失了重要東西一樣。


    趙小妹皺眉,“你怎麽不說話,到底來不來,你不來的話,明晚我還來。”


    “我送你迴去吧,太晚了。”


    這是在趕人了,趙小妹抿著嘴,半晌才恨恨的道:“不用。”起身頭也不迴的跑走,長富一直跟在她後麵,看著她進了趙家。


    ☆、第 85 章


    長富迴到自己的家,躺在席子上,想著她今晚說的話,有些失笑,明晚我還來?真是太相信他了,他好歹是個男人吧。


    第二天晚上,趙小妹咬牙切齒的來踢門,屋子裏今晚倒是點了燈,隻是人死到哪裏去了,院門大開。趙小妹轉身欲走,不想管他了,卻看到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後,悄無聲息,什麽時候來的她都不知道。


    她捂著心髒,把他當做門踢了一腳,“死哪去了,突然出現在人家後麵,嚇死人了。”


    “進來吧。”長富繞過她去開門。


    “幹嘛不去?”趙小妹直接說明來意。


    長富看著她不說話。


    趙小妹看著他這樣就來氣,“說話呀,啞巴了,還是不想和我說話?”


    “沒有,不是的。”


    “那你幹嘛不說話,幹嘛不去我家吃飯。”趙小妹深吸一口氣,在她麵前她就像個潑婦,隨時都想發脾氣,“你不說那我走了,才不管你呢?”


    趙小妹作勢欲走,被長富拉住,“等等,是我不好。”沉吟了片刻,長富道,“我給你說說我的事吧。”


    長富緩緩說著自己的事情,他娘生他的時候就死了,算命的說他天煞孤命,六親不靠,後來父親有了新家,他小時候饑一頓冷一場,穿的衣服從來都是又髒又破,還不會說話,小小年紀什麽都幹,更是要在寒冬臘月去山裏打獵。在他十五歲那年,父親為了五十兩銀子,就讓他代替村裏富戶家的兒子上了戰場,和他一起去的,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後來他迴來了,遇到了大掌櫃,跟著他做了很多事,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那些人或是無辜,或是不無辜,他就是一把刀子。被父親厭棄,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一直都是一個人,他再沒有迴過他出生的小村子。


    “像我這樣的人,活該孤獨終老,沒有人在意,我不能去禍害別人,你知道嗎?我不能,我就是個爛人……”長富平靜的說著自己的事情,很多事情被他一筆帶過,那些太過不堪的往事他不想讓她知道。


    趙小妹掙脫自己的手,抹了臉上流下來的淚水,“你跟我說這些幹嘛,你怎麽不去對著你相好的說,我和你沒有關係。”


    “你太過美好,我有那麽多不堪迴首的過去,你……”還願意要我嗎?


    “討厭,你幹嘛告訴我這些,我才不會心軟呢,你又不是我的誰,我要走了,管你來不來吃飯。”


    “今天不去是因為我想見你,你說我不去的話,你今晚還來。”


    趙小妹掙脫他的手,踢了他一腳,瞪了他一眼,蹬蹬的跑了。


    長富隨即跟上,連門都來不及鎖。


    第二天長富倒是乖乖去了趙家吃飯,甚至晚上也在趙家留了下來,隻是趙小妹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到兩家的玉米都掰完了,趙小妹都不理他,幾次他想和她說說話,問問她是怎麽想的,都沒有機會,她一看到他過來轉身就走,對此長富有些上火,嘴裏都起泡了。


    金秋送爽,丹桂飄香,家裏的洋芋和玉米都收迴來了,隻是還有趙青家的還在地裏,趙青也沒說什麽意思,趙母的意思是先幫著收迴來,那晚把這個意思和趙父一說,趙父覺得不合適,到時候收多收少也說不清楚。


    第二天趙父和小兒子一商量,決定去鎮上問問趙青有什麽安排,正好中秋節快到了,趙墨想著到鎮上買點月餅,去嶽父家一趟,順便把這事和大哥商量商量。


    趙青也明白弟弟的意思,他說他中秋節會迴家,到時候多找幾個人幫忙一次性收了,省得麻煩。趙墨買了月餅和媳婦想吃的糖炒栗子就迴家去了,並沒有去大哥在鎮上租的小院子那邊,也就沒有見到趙大嫂。


    晚上,楊桃吃著栗子,看著桌上放著的兩盒月餅,心裏有些糾結,既擔心他亂花錢,又忍不住喜歡這些東西。


    “墨哥哥,這月餅和栗子很貴吧?”


    趙墨又給她剝了一個栗子,“過節嘛,一年到頭難得的一次。”


    “可是,花那麽多錢,咱們還得養木子呢。”


    “不會餓到他(她)的,我養得起。”


    “可是……要不我也繡點帕子掙些銀錢,一條帕子也能掙不少錢呢,我一天繡一條……”


    “想什麽呢,木子都六個月了,好好養著,繡花多傷眼睛,你要給我們木子一雙明亮的眼睛,等木子出生的時候好好帶著他(她),掙錢的事自有我來操心,栗子明天再吃吧,今天吃這些夠了,我去打水給你漱口,咱們睡吧,明天我給嶽父嶽父送月餅去。”


    趙大哥是在中秋前一天帶著趙大嫂迴來的,買了月餅和趙母喜歡的山楂糕,楊桃吃著也很是喜歡這種酸甜酸甜的口味,趙大嫂是越發的會打扮,拾綴的不像個農家婦,一水的綢緞,頭上幾支金釵,手上幾個銀鐲,臉上塗脂抹粉,自覺壓人一頭。


    吃飯的時候楊桃多吃了幾筷子辣辣的涮牛肉,趙大嫂眼帶笑意的說,滿滿的優越感:“弟妹這是六個月了吧,喜歡吃這辣辣的涮牛肉,我當初懷我家強子的時候倒是喜歡吃平時不愛吃的山楂糕,弟妹喜歡吃就多吃一點,我們在鎮上的時候吃太多了。”


    楊桃笑笑,點點頭。而趙母一直抱著小孫子,趙強咯咯的笑,還用自己的小勺子給趙母喂飯,奶聲奶氣的叫人,特別可愛,祖孫兩個倒是好玩。


    隻是當天晚上趙大嫂和趙大哥鬧了起來,趙強的哭聲打破了這個家的寧靜。


    趙大嫂抱怨家裏就他們家的洋芋和玉米沒收迴來,公公婆婆家的還有小叔子家的都收了迴來,這都是什麽家人嘛,對個外人都比對自己人好。趙青喝了酒,這些日子對妻子的忍耐一下子爆發了出來,作為長子的責任,作為男人的壓力,他真的覺得很累。


    “我父母我二弟不欠我們什麽,他們沒有義務為我們幹活,你要待的不舒服你可以走,趙家就是普通的農家,我知道你心大,我沒本事,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們吃的是粗糧洋芋,穿的是粗布麻衣,周圍相處的都是農家人,不是有錢有勢的人家……你算過我們有多少存銀嗎?不到三十兩,強子要讀書娶媳婦蓋房子,樣樣都要錢,你在鎮上是怎麽花錢你自己心裏有數,不用我多說……”


    趙大嫂的心思被丈夫說了出來,臉一下子就紅了,她也是農家女出身,她穿金戴銀的優越感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原來她在丈夫眼裏是這樣的一個人,難怪他對自己越發冷淡。


    這事終究沒有鬧大,第二天的中秋節一家子都當做沒有發生似的,該怎麽過還怎麽過,中秋節過後,趙青請了二叔一家子,長富趙大柱等加上父親二弟一共十多個莊稼漢,兩三天就把洋芋玉米刨迴來了。九月中旬他又迴來了兩三天,這次是一個人迴來的,請人把稻穀收了,連同父親的,二弟的一起收完,然後帶著幾袋子新米迴了鎮上。


    他今年上半年沒存下什麽錢,妻子置辦了好些衣服首飾,家裏的銀錢還不到三十多兩,他壓力很大。


    ☆、第 86 章


    說到掙錢的事,趙墨心裏已經有了章程,秋收結束之後,就和長富還有三個堂兄弟相約一起進山,五個人往桃山深處去,去年就去過一次,相互配合的默契還在,收獲倒是不小,大的獵物像野豬麅子什麽的就送到鎮上去賣,小的像野雞野兔就被趙墨留了下來,長富也學著趙墨這樣做,他是想著到時候用來討好趙小妹,時不時殺一隻燉湯給她喝。


    當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楊桃和趙墨兩人在屋裏靠著床頭數銀子,他們今年因吃的糧食蔬菜肉類都是自己家的,就是布料都是他去年帶迴來的三匹綢緞,就是時不時買些點心,再給他們的父母買些東西,花的錢倒是不多。


    趙墨今年打獵差不多掙了十五兩銀子,楊桃算了一下,他們家的家底現在差不多已經有一百八十多兩了,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些錢,這還不算上她自己的小金庫裏的二十兩,當初父母給了她十兩銀子做壓箱底的,去年繡帕子掙了五兩銀錢,再加上她男人陸續給她的零花錢,加起來二十多兩了,不過她是不會告訴自家男人的,女人再怎麽說也得有點自己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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