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光十分囂張,連馬也沒停就一路絕塵而去。


    說實話,薛池真想馬上就打道迴府,她確實也這樣嚐試了,派了青書跑去和老太太說身體不適,想迴府去。


    誰知老太太說迴府路程倒遠,此處離玉佛寺已經不遠,到了寺中,自有醫僧,幹脆加快了速度前行。


    薛池沒辦法,隻好親自跑過去:“祖母,禁衛都去了,這個方向若不是去荒郊野嶺,就是玉佛寺了,咱們去湊熱鬧幹嘛呀?”


    老夫人嗬嗬的笑:“咱們又沒犯事,看看熱鬧也好。”


    ……您真不愧是愛看熱鬧的平城人啊!


    薛池沒辦法了,她其實也並不是怕禁衛,問題是柳庭光就是時謹一手提拔的,咱說難聽點,柳庭光就是時謹的爪牙,她就是害怕柳庭光出現的地方時謹也在呀!


    一行人如期抵達了玉佛寺,果然見玉佛寺的山腳下守著禁衛,雖然不禁上下山,但進出都要查驗。


    薛池便像隻蹦躂不起來的螞蚱,蔫蔫的。


    融家提前便有家仆前來打點,訂好了廂房。因是出門在外,玉佛寺又香火鼎盛,因此要像家中一般的排場是不能了,必須兩個姑娘共一個廂房,薛池勉強和二姑娘融妁共了一間廂房。


    融妁是二房嫡女,並不像融妙一般養得驕縱。她雖不喜薛池,到底明白輕重,最多冷淡以待,從不肯口出惡語。因此薛池與融妁見了麵勉強也能寒喧兩句。


    這時老夫人先領著眾人往大殿進香,而後各位姑娘哥兒們都去後山賞楓,薛池隻說累了,獨迴了廂房歇息。


    她這次出來四個貼身婢女青書、絳衣、重紫、疊翠俱都跟了來。薛池招唿她們將行囊整理安置一番。


    她背著人,開了自己的黃銅小箱子,從中間拿出了四個荷包來。伸手招唿四個丫頭到跟前,笑著道:“方才你們沒去大殿,我向高僧求了四道符來,給你們一人一道。不得輕易打開來看,要佩在身上養著。日後若是有難,便可以打開來將符燒了衝水服下。可都記住了?”


    薛池這荷包是宮中出來的物件,繡了四時花卉,十分精美,光這荷包就夠這四個婢女愛不釋手。此時俱都捧著嘻嘻的笑:“知道了,姑娘。”


    薛池又眼看著她們將這荷包係在腰上,才算放心。薛池又揮手道:“你們到院子的石桌旁坐著喝茶吃果子,守著門就是,我想一個人清靜清靜睡一覺,醒了再叫你們進來。”


    四人都應了是。


    薛池將門反拴住,整理自己跑路的行李。


    原本她是決定一來就留書走人,免得融妁晚上同個房間,弄出動靜被發現。


    可是現在寺中上下都有禁衛,她便不敢動了,然而還是要做好準備,也許禁衛辦完事便撤了呢?


    這麽一想著,她便換上了自己縫了銀票的靴子和夾衣。首飾都卸了下來裝入銅箱,隻留了一隻珍珠釵在頭上挽著發。再將小銅箱和衣物打成一個包袱,在屋裏找了一圈,最終還是把包袱放到了床底下藏著。


    做完這些,她便坐到桌旁準備倒杯水喝。


    正在這時,後窗突然傳來點響動。


    薛池眉頭一蹙,這廂房的後窗可都臨著山崖了,她進屋就推窗打量過的,山壁料峭,房屋到崖邊隻有很窄的一點間距,幾乎不能成路,尋常人並不敢走動,稍不留心就會掉落山崖。現在怎麽會有響動呢?!


    薛池這麽一想,便站了起來,順手抄起了桌上的瓷壺。


    上迴被時謹嚇過,前頭幾日薛池始終以為自己身邊有暗衛,然而怎麽找也沒找到過人影。估摸著是時謹嚇著她玩兒的,卻也並不敢完全否定。這迴她要整理自己的寶貝,這才故意讓丫環守在外頭,又把門窗關死,就算有暗衛他也不能有透視眼呀!難道這暗衛看不到她的行動了就著急撬窗子?


    窗子利落迅速的一下被掀起,並沒有發出多大響動。


    薛池還沒看清,一道黑色的人影就有如閃電一般竄到眼前,一手去扼薛池的脖子,一手去奪薛池手上的瓷壺。


    薛池大吃一驚,這閃電之間她平時驕傲的肢體反應根本來不及!


    眼看著來人的手就要觸到她的頸項了,突從屋頂的梁上一道雪光疾射而至,來人如果不撤手就要被這雪光斬中。


    等薛池迴過神來,那黑色人影已經退了三步站定,而薛池前麵有把長刀沒入地麵,還在嗡嗡顫動。


    薛池就兩個想法,第一個想法是:這刀偏一點,就斬中她腳趾了。


    第二個想法是:還真有暗衛啊?


    ☆、第64章 前世修來


    站在麵前的這個男人微向前傾的站著,蓄勢待發。


    他一身黑色的衣衫,有幾處已經被割破,露出裏麵的傷口來,身量和時謹差不多高,看起來隻比時謹略精壯了少許,然而他的每個一部位都顯示出噴薄的力量。


    眉毛濃黑上揚,雙目淩厲狹長,鼻梁高挺,小麥色的肌膚,下半張臉蒙著。雖然不可說他長得不好,但看到他的第一眼首先覺得他是一頭欲擇人而噬的野獸。


    他的一雙眼睛盯著薛池的時候,讓她全身都寒毛直豎:他的虹膜是很明顯的暗黃色,看人的時候如虎似豹。


    薛池呆立在當場承受著這樣的目光:omg,我真是事故體質?


    他似乎在和梁上的人僵持著,彼此不敢擅動。


    好容易他移開目光,眼珠一轉向上看去。


    薛池就聽到一道女聲清喝:“閃開!”


    沒什麽好猶豫的,薛池就地一倒,賴驢打滾,一下就滾到床底下。


    對方似乎沒想到這麽個嬌俏俏的姑娘,一看就是沒半點武功的大家小姐,畫風居然這麽清奇,緊急時刻都他不免分了半個眼神瞟了她一眼。


    屋中兩道人影砰的一聲撞在一起,薛池順手拉過包袱擋在麵門前,隻露出點眼睛來看。


    不一會兒屋中的桌子就碎了,木塊飛濺到床底時,薛池很慶幸自己躲到床底下了:姿勢不好看點怎麽啦?姿勢好看能活命嗎?


    然而還沒等她得意,時謹給派的女暗衛就砰的當胸中了一拳,向後倒飛撞到門板上。


    薛池大驚失色:攝政王的暗衛居然扛不住事!


    這男人就像猛虎一樣一撲上前,掐住了暗衛的脖子把她拎了起來,指關一收,那女子臉色開始泛紅。


    薛池連忙大喊:“別,別傷人命!我並無仇敵,你總不至於是來暗殺我的。你想幹什麽?好商量!”


    他舉著人並不放手,隻略偏了偏頭:“食物、傷藥、銀票,快!”


    怎麽著這暗衛是為了救她吧?薛池一咬牙,從床底灰頭土臉的爬了出來。


    手腳利索的翻出了丫環們準備的食盒,裏頭是她們備在路上吃的點心,另外她上次沒用完的璃花膏,本來是準備自己帶走的,也拿了出來,另外將腰上的荷包解了下來,裏頭也備了小額銀票一疊,加起來有八百餘兩。


    她將這些打成一個包袱,戰戰兢兢的伸手遞過去:“壯士,十年修得共船渡,咱們至少前世也修了十五年,看在前世的麵子上,饒命啊!”


    這男人看著她,神情頗為古怪。


    這時外頭幾個丫環已經反應過來了,正在捶門:“姑娘!怎麽了?開門呀!”


    他臉色一冷,一把搶過包袱,順手就將女暗衛摜在地上,轉身又從後窗翻了出去。


    薛池先衝過去拔了門栓,再趕緊去看地上的女暗衛。


    這女子看著約摸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褚色緊身衣包裹著有些幹瘦的身材,麵容清秀寡淡,此時臉色發白的用手按著胸口,嘴角一抹血跡。


    薛池輕輕的扶起她:“你怎麽樣?”


    四名丫環看著屋中一片狼藉,都嚇得不輕,六神無主。


    薛池揚頭道:“快去請寺裏的醫僧來!”


    青書聞言哦了一聲,立即往外奔去,到了門口卻退捂著心口了迴來。


    薛池正用帕子幫這女暗衛擦嘴角的血,疑惑的抬頭去看。


    就見一隊禁衛如疾風般衝了進來,俱是黑色的薄甲胄,穿著及膝的馬靴,手持長劍,個個麵容冷厲,看著很拉風。


    領頭的居然是柳庭光!


    他厲目在屋中一掃,見幾個丫環嚇得簌簌發抖,便問薛池:“方才這裏有打鬥的動靜,怎麽迴事?”


    薛池道:“方才有一人從窗外翻進來,我的暗衛與他鬥了起來,後頭他見驚動了人便逃了!”堅決不能告訴他們自己求饒的事!


    柳庭光哼了一聲:“你們五個,翻窗去追。”一聲令下,便有五人魚貫翻窗而出。


    他又轉過臉來盯著薛池:“他居然沒取你們性命?來人,押起來審!”


    薛池嚇了一跳:“你敢!”她想了想,將千古名言說了出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柳庭光十分輕蔑的瞟她一眼,竟是連話都懶得答。


    兩個禁衛就要上前,四個丫環連忙阻攔:“住……住手……我們姑娘,也是,也是你們碰得的?”


    柳庭光微抬下巴:“都押起來!”


    薛池心道媽蛋!今天遇著無法無天的王八了,少不得要去牢裏走一趟了!


    就在這時,倚在薛池懷中的女暗衛費力的舉起一物。


    柳庭光原本是不經意的掃過一眼,突然瞳孔一縮,連忙舉起一手製止行動。


    他神情變得慎重起來,一揮手道:“來人,給她療傷。”


    立即有個背箱子的禁衛上前來,他並不像別人一樣著輕甲,而是一身布衣,看著像個書生。他診了診脈,先拿出個瓷瓶來給女暗衛灌了幾口,這才讓兩個丫環搭把手,將女暗衛抬到床上去。


    薛池站起身來,活動一下剛才摟著女暗衛而微酸的手腕。


    就見柳庭光側對著她,並不看過來,草草衝著她抱了個拳:“剛才得罪了。”


    薛池也學他的樣子哼了一聲,不表示原諒:咱最看不得這樣囂張的官僚作風!


    柳庭光並不習慣給人伏低做小,生就一副臭脾氣,此時心中暗道:便是攝政王要罰他,也就認了。何必向這女子求饒?


    因此他並不再言語,隻一一吩咐屬下去辦事。


    過得一會兒,女暗衛被移到別處去治療了,寺裏也給薛池換了間新的廂房,這迴也不用和人擠,竟獨給她安排了一間。


    薛池心知今日自己這邊鬧出了動靜,逃跑一事隻得作罷,下迴再圖。


    因此幹脆也跑去賞楓,這迴並不敢一人,令幾個丫環作陪。


    天色漸晚,老夫人召了眾人一起用齋飯,融家要在此住一日,老夫人還要搶明早的頭柱香呢。


    薛池用過飯後迴屋,隻是剛迴屋,絳衣便奇道:“卻哪裏來的信?”


    薛池一怔,見臨窗的桌案上頭擺著一封信。這幾個丫頭都粗淺的識得幾個字,青書看了一眼,拍著手叫道:“這是送錯了,我們這兒那有個叫‘池兒’的人?”


    薛池心中一跳,佯裝無事道:“把信拿來我看。”


    青書拿了信來給她,薛池見上頭一筆揮就龍飛鳳舞的“池兒親啟”四個字,不由眉頭直跳。


    她一轉身,快速的將信封裏的信紙抽了出來,卻笑著道:“不知是誰送錯的,被人看見倒要說我閑話,還是燒了吧。”


    說著就將個空信封遞到燈上點著,扔到一邊的痰盂裏頭。


    丫環們雖覺得這樣不妥,到底沒說什麽。


    薛池洗漱一番,上了床躲到帳子裏看信。


    果然是時謹,約她戌時三刻月上枝頭到楓林八音亭賞月,逾時不至,他將親自來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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