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統計出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可立的聲音打斷了崇禎飄忽的思緒。


    不待崇禎迴應,袁可立拿著統計好的冊子,沉聲道:“陛下,兩府第一天共計售出五千八百六十頃,達到總數的半成多一些。”


    “半成?這麽少?”


    “陛下,送信迴來的各縣都附帶有信件,解釋說因為第一天,還不太熟悉操作流程,


    加上一些人鬧事,還有很多百姓抱著觀望的態度,導致進度慢了一些,


    今後幾天速度就會快起來了,售賣時間,從早上到卯正時刻到下午酉正時,預計明天就能達到一萬頃左右,


    加上後期百姓之間互換耕地調整、造冊等等,預計在四月初十前能完成。”


    聽完解釋,崇禎鬆了口氣,這要是百姓都不買賬,那接下來的事情就要被動了。


    “鬧事的有多少?”


    “一千兩百多人,基本都是抽中了覺得地太遠、或者位置不好的,還有因為抽簽先後順序等等,


    但因為都是鄰裏鄉親,官員們都是警告了一下!”


    “傳令下去,再發現類似的,全部取消購買資格,再有徇私者,杖三十!”


    “臣明白!”


    袁可立迴應後,遲疑了一下,道:“陛下,這幾日我們發現,各地富商經常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密謀著什麽,要不要重點關注一下?”


    “不用,隨他們去吧!”


    崇禎擺了擺手,兩府的富商都是小問題,也懶得搭理他們。


    他的主要目標是藩王宗室、勳貴、士紳。


    三十位藩王手裏的耕地至少有六七十萬頃,這個弄好了,那就有一千五百萬百姓有耕地了,


    再加上百姓自有的耕地,三千萬百姓有耕地,這股民意就足夠了。


    大明整體的富商士紳太多,牽扯的利益太多太廣,暫時動不了,但藩王倒是可以。


    “袁愛卿,你說這些藩王會不會鬧幺蛾子?”


    袁可立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臣不知道!”


    “袁愛卿,怎麽處置藩王,朕很頭疼!”


    聽著崇禎的話,袁可立輕微的抖了一下,額頭微微出汗,卻是沉默不語。


    這是皇帝家事,他真不好開口。


    他的語氣中滿是不確定性,如果按照秦王府和晉王府的情勢看,其他藩王肯定與當地士紳富商有勾結。


    藩王不掌兵權、不議朝政、不論國事,這是祖製,也是曆代皇帝最重視的。


    但不代表藩王一點實力都沒有,他們其他都缺,唯獨不缺錢。


    他們用錢開道,收買和支持士紳富商,讓他們從底層慢慢成為有實權的大臣。


    為什麽藩王在當地能唿風喚雨、橫行霸市,卻沒有傳迴北京城,原因就在這裏。


    藩王估計心裏也在想,合著我錢多我就活該被抄家?


    對於藩王的處理,崇禎一直沒有確定下來。


    是和秦王一樣圈禁在北京城,還是趁機幹掉一批?或者說隻是收迴他們手中的耕地?


    “罷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但願他們老實點,否則朕真的要大開殺戒了!”


    崇禎心中歎息了一聲。


    實在是牽扯的太廣了,處理不好,會讓稍微有些產業的人人人自危,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別人會想:你連自己宗室的人都能痛下殺手,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


    “袁愛卿,你心裏是不是很疑惑,朕為什麽不等幾年,等局勢徹底穩定了,再來實施這項策略?”


    袁可立立刻搖了搖頭,聲音很是堅定道:“不,臣覺得時機剛剛好!再早或再晚些,問題更大,而且更不好做!”


    “哦?”


    崇禎眼睛一亮,當即道:“那你說說為什麽?”


    他本以為袁可立會說讓他蟄伏幾年呢,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麽一個答案。


    一邊伺候的堵胤錫等人,臉上也滿是疑惑,顯然也是好奇。


    前幾天在得知朝廷要售賣耕地的時候,他們也都覺得皇帝有些操之過急了。


    除掉閹黨、查抄秦王、晉王府和八大蝗商,五六年內不缺銀子。


    以皇帝的手段和胸襟,五六年後,兵政和官場一定能整頓完成,到那個時候,士紳富商還不是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他們雖然有疑惑,但已經開始的策略不可能中途停止,所以也沒敢說。


    現在袁可立竟然說時機剛剛好,這怎麽不讓他們好奇?


    “陛下,接下來的話有些大不敬,請陛下恕罪!”


    “說吧,說什麽都恕你無罪,咱們就當是普通百姓聊聊天。”


    袁可立朝著崇禎拱了拱手:“從始皇統一華夏後,細數曆朝曆代,國運三百年,這幾乎成了定數,


    強如漢唐都沒有逃過這個定數,


    大明開國至今兩百六十年了,曆經十五帝,如果按照這個算,已經算是進了後期了,


    如果陛下沒有出現,天啟七年前的局勢,五十年內,大明就……”


    眾人臉色猛然一變,渾身一哆嗦,即便剛剛皇帝說可以暢所欲言,但這話是不是太放肆了一些?


    崇禎滿臉的淡然,心中嗤笑一聲。


    還能延續五十年?你還真高估大明了。


    不過這個三百年的定數還真是神奇,崇禎在位十七年,加上不算大明延續的南明政權的十八年。


    大明國運總共兩百九十五年,依舊沒有逃過三百年的命運。


    “到了這個時間點,可以說是王朝的下降期了,問題積重難返,內部改革乏力,外部危機四伏,


    即便陛下做了這麽多,但依舊沒有改變最本質的問題,


    什麽是最本質的問題,那就是土地兼並、商人失控、兵政荒廢、士紳糜爛。”


    “袁閣老,現在查抄了八大蝗賞、秦王、晉王,國庫至少有三千多萬兩白銀,蟄伏一段時間,掌控了兵權,不聽話就砍了……”


    麵對周遇吉的殺伐,袁可立輕笑了一下:“真要這麽簡單,就好了,


    你們仔細想想張居正的改革明明是對大明有利的,為什麽在他死後又被廢除了,而對他本人更是瘋狂的清算著?”


    “如此局勢,如果能通過改革就能逆轉,那就不叫下降期,而是中興,


    陛下明白,改革隻能一時,不能長久,所以才在這種時刻暴力強製重組,破產清算,徹底的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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