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穀


    上迴是個師兄,這迴居然還有個師姐……葉霖莫名有些心塞,悶不吭聲地聽著小姑娘興致勃勃地迴憶著“那時候大家都搶著想嫁給師姐做新娘子,差點都要打起來了呢!”,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沉聲問了一句:


    “後來呢?”


    “後來裴師兄過來,說師姐帶著我們胡鬧、罵了我們一頓,這才把事情揭過去了。其實師兄罵人的時候一點都不兇、還是溫柔極了,大家才不怕他呢!再後來……”淩霄說到這裏,聲音忽然就低了下去,“有一年師姐出了穀,後來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正心塞著的葉霖聞言立時就是一愣,下意識地低聲喊了她一句、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反倒是淩霄這時候,卻一下子就又笑了起來、不甚在意地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身體,隨口道:“江湖之大、人之微末,出穀踏入江湖的那一日大家就早已都有了準備。我隻希望大家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有一日不在了,也沒有什麽可後悔的。”


    不知道究竟是萬花穀的氛圍使然、還是因為她已經“死過一次”,十六歲的少女居然是出乎意料地豁達,隻是低垂著的腦袋和眼簾到底還是昭示了她並不那麽平靜的情緒。葉霖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趁著她情緒微有些低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飛快地轉移了話題:


    “說說萬花穀吧。你提過醫聖和工聖,你是誰的弟子?你們萬花穀……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說話間兩人已經迴了公寓。訂的外賣還沒有送來,葉霖看了看時間,索性就坐下來陪她一起等、打算看著她順利吃上了飯再走、好讓自己徹底安心一些。


    “萬花穀地處秦嶺青岩的群山之中,穀中自穀主以下有琴棋書畫醫工花七聖、座下弟子分屬商羽、星弈、書墨、丹青、杏林、天工與芳主七脈。此外還有奇人異士、名士隱者兩百,弟子百人。凡我門人,萬花武學與七藝均需修習,但可依個人喜好而各有偏重不同;客卿名士亦有授課講學,弟子若有興趣,即可自行前往。


    除七聖嫡傳的弘道弟子外,穀中弟子初入門為正意弟子,唯通過每年的端陽醫試與重陽武試後方可依次晉升至歸德、尚賢、執禮弟子,研習更為精深的技藝。另有萬花七試——每年上元,七聖便會各出一道考題,無論是否為我穀中弟子、隻要解開此題,便可於當年臘月之時進行萬花七試。然——幾十年來,除我萬花弟子,從無外人通過。”


    仿佛一說起萬花穀,淩霄的話就一下子多了起來,一雙本就有神的鳳眼這時候更是亮得驚人,“我乃書墨一脈,為書聖顏真卿門下嫡傳弘道弟子。”


    她背脊挺直、下巴微抬、滿臉的驕傲,渾身上下都顯出一種自負的狂態來。葉霖卻居然覺得有些理所當然——他在聽見“顏真卿”三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有些恍惚了。


    所以,他這是——撿了一個琴棋書畫醫工花七項全能、外加武力值逆天、師門長輩牛逼得簡直分分鍾就能突破天際的……小姑娘迴來?


    一向對自己都頗為自信的葉二少一時間有些懵了,破天荒地居然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什麽葉家二少、名校畢業、公司總經理……這時候聽起來就都是個渣渣。


    ……


    葉霖其實有些弄不清自己心裏那種又覺得有些與有榮焉、又覺得有些失落的微妙心情到底是怎麽迴事。他隻是有些心塞地在小姑娘吃上午飯以後迴了公司、心不在焉地做完了下午的工作,可迴到家、看見家裏亮起的燈光和纖細的身影時,卻又莫名地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心安和放鬆。


    隻是這樣的放鬆並沒有能維持多久——吃完了晚飯,淩霄就在沙發上坐定、然後神色認真地看著他開了口:


    “葉霖,我想去上學。”


    “上學?”葉霖一愣,下意識有些猶豫,“你的年紀應該要上高中了——這裏上學的規定和概念你知道嗎?你完全沒有基礎,恐怕……”


    葉霖也不是沒有想過讓她去上學,她畢竟年紀還小、正是該念書的時候。隻是又想到她對這裏的知識一竅不通、怕她實在跟不上,這才沒有提起過。誰想小姑娘這時候倒是主動提了出來。


    “我知道,阿蘅——哦,就是上午的那位姑娘,她叫宋蘅。先前下午時,她都已同我解釋過了。”淩霄點了點頭,臉上卻並沒有什麽為難的神色,“你們這裏,按我的年歲當是去讀高中的。阿蘅說,小學同初*是九年,大致的學習內容她同我講了一些、我迴來後也用手機查了一些。”


    葉霖臉上沒什麽表情,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末了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麽、皺著眉問:“你不知道這些常識,她沒有起疑?”


    “我說自幼長在深山之中,如今親人都亡故了才下了山、被你好心收留了下來。山中與世隔絕,因而沒見過世麵。”


    她嘴上說著“沒見過世麵”,一邊卻是眉眼微揚、一手隨意地把玩著自己的那支筆……葉霖看了眼幾乎是滿身都寫著“風流”兩個大字的小姑娘,半點都沒看出來哪裏像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也真虧她能這麽坦然地說出口。他正要張口反駁,開了口卻又發現一陣語塞——她說的……好像還真就都是事實、好有道理,他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葉二少心塞地閉上了嘴,沉默著不說話。


    淩霄似乎是也並沒有指望他的迴答,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阿蘅說她如今大四、已然保研,故而頗為空閑、可以為我講課。我想——短則半年,長則一年,我應能於家中補完這九年的課程,不求出類拔萃、隻需不漏破綻即可。屆時便可正常入學,此後再細細補課不遲。”


    一樁樁、一件件,她都考慮得清清楚楚、周到得沒有任何遺漏,甚至連接下來的安排都已經全數布置了個妥當。


    葉霖沉默了一會兒,微有些遲疑、卻到底還是開了口:“畢竟是將近十年的課程,你隻用一年……”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但話裏的意思卻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淩霄也不生氣,隻是揚了揚眉、下巴微抬,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已看過,許是如今年滿十八方為成年,小學、初中之時尚處稚齡,課程多為基礎、並不艱深。我能以十五之齡通過萬花七試,如何不能於一年之內學完你們的基礎教育?”


    她長得漂亮,笑起來的時候更是美極了,但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是個顏控的葉霖這一次卻破天荒地沒有看著她失神——也許是因為這兩天她什麽都不懂、什麽都要依靠著自己,讓他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和飄飄然。直到這時候她揚著眉、笑著說完了這些,他才忽然意識到,淩霄這不是在征求自己的幫助、甚至都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而隻是單純地在通知自己她的決定。


    她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做好了所有周到的準備和安排。


    她根本不用依靠他,自己就能順利地解決一切問題、過得好好的。


    葉霖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站起了身來,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走、一邊低聲交代了一句:“你早點休息。”


    腳下微微頓了頓,他到底還是又補了一句:“我已經托朋友去給你辦身份證和戶口,到時候你就不是黑戶、可以正常上學了。”


    說完,人已經迴了房間。


    淩霄一手轉著筆、一手撐著下巴,看著他關上房門的方向,微微有些茫然地皺起了眉頭。


    ——他為什麽……好像不太高興?


    ……


    第二天上午,宋蘅帶著淩霄去買齊了教材。


    其實她說那通“山裏來的沒見過世麵”的“鬼話”,也不是真的就隨口說的——別忘了她還在人家麵前分析過一樁兇案呢!說是山裏來的什麽都不懂,怎麽可能真的會有人相信?隻是宋蘅是個溫柔體貼有分寸的人,不會追問打聽或是多嘴些什麽,淩霄也並不想編造些什麽來騙她,這才選了這個折衷的說辭。


    顯然,淩霄看起人來還是極準的——宋蘅聽後隻是溫柔地笑著應了一聲,隻說自己可以給她補課、再也沒有多問些什麽。


    買齊了教材,淩霄很快就正式進入了學習的狀態。


    葉霖知道淩霄很聰明——他敢說,如果淩霄去測智商,少說也得在一百二以上、屬於明顯高於常人的範圍。可聰明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僅聰明、而且還努力。


    遠比一般人努力得多——葉霖甚至都不知道,這些天淩霄究竟都是幾點睡的。因為至少他每天睡著的時候,透過窗台都能隱約看到並排著的隔壁房間裏,燈是亮著的。


    她能在一年裏做到,或許隻要半年就可以——葉霖現在絲毫都不懷疑這一點。


    然後……她就更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了。男人垂下眼簾,看了眼自己手裏新辦好的身份證和戶口簿,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敲響了房門。


    第9章 木甲鳥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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