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修也挨著火盆坐下來,離如蘭不過一步的距離,如蘭有點緊張地四處望著,小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就怕被嘴碎的宮人看見了,傳出去自己還活不活了。


    “這裏的宮人不敢亂說話的。”傅庭修怎麽會看不出如蘭的擔心,隻是看著如蘭到現在還是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裏不免有點失落。


    “嗯,世子有什麽話要說?”如蘭不知道為什麽太後叫自己過來,結果見的確實傅庭修,她隻知道現在一見傅庭修,自己就感覺尷尬,不敢直視對方,雖然以前也沒有怎麽直視過,但是那時候是因為自己一直在告誡自己,宮女不能直視主子的。


    現在不一樣,她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平靜的把傅庭修當做是主子來看了。


    “你想不想出宮?”傅庭修想著,要是說認親是為了嫁給自己,那現在的如蘭肯定不會同意,若是為了幫如蘭完成出宮心願,說不定還能提升一下好感。


    如蘭縮著脖子歪著頭,皺了皺秀眉想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奴婢不想。”


    傅庭修一挑眉,這和自己思量的不一樣啊,他想著如蘭不是那種貪戀皇宮生活的人啊。


    “奴婢在外已沒有親人,而進宮以來一直受貴妃娘娘照顧,奴婢願意留在宮中服侍貴妃娘娘。”


    傅庭修暗歎一口氣,這是要和親姐姐搶人?


    “世子還有事兒麽?”如蘭不知道傅庭修怎麽突然沉默了,她現在好想迴去啊。


    傅庭修看了如蘭一眼,如蘭迅速移開視線,怎麽樣就是不肯和傅庭修對上眼。


    “我們去暖閣裏坐吧。”看見如蘭冷得抖了一下,傅庭修脫下灰鼠襖包住了如蘭,如蘭大吃一驚,抬頭終於和傅庭修目光相對。


    “不好吧,奴婢不能進暖閣。”除非是主子有令,暖閣一般不允許宮人進入。


    “本世子說可以。”


    傅庭修攬著如蘭就往暖閣走,如蘭被包得嚴嚴實實也不敢太用力掙開,一路就看見宮人們都低著頭不敢看,有的膽兒大還笑出了聲,如蘭聽著又氣又羞。


    “不鬧了,我們說正經的,”進了無人的暖閣,傅庭修總算是保持了一定距離,接著就岔開了話題,“這些日子我沒進宮,宮裏有什麽事發生?”


    “世子不知道?”如蘭正了正臉色,聽到傅庭修的問題卻是疑惑,“皇後娘娘收養了宣嬪的兒子,現在也算是有嫡子了。”


    “什麽?”傅庭修最近追查虞家和西貢暗地裏交易的事,偶爾還要幫著顧容禎處理軍務,實在沒注意到後宮之事,“看來虞家蠢/蠢/欲/動啊。”


    如蘭看著傅庭修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簡單,連忙說出自己的猜想,“是不是虞家想要用小皇子來穩固虞皇後的地位?然後擁立小皇子做太子?”


    傅庭修嘴角揚起,說道,“怎麽這樣想?”


    “早些時候就有流言,說皇上會讓貴妃娘娘取皇後而代之,所以奴婢這樣猜測。”


    如蘭還是猜中了前半段的,隻不過虞家的野心可不是擁立小皇子這麽簡單。


    “這些天就辛苦如蘭多照顧家姐,”傅庭修想到一些可能性,心底隱隱不安,“多注意虞皇後的動向。”


    如蘭點點頭。


    “世子,太後娘娘找奴婢來,到底所為何事啊?”最後還是繞迴了這個問題,如蘭覺得還是問清楚才心安。


    傅庭修抿嘴一笑,“沒事,隻是陪姑姑用個晚膳罷了。”


    嗯?陪太後用晚膳?如蘭伸出手指指著自己,眨著眼睛問傅庭修,傅庭修拉下如蘭的手順勢握在掌心點了點頭。


    如蘭還在愣愣的沒迴過神,手被傅庭修握了好久才後知後覺紅著臉掙開。


    “好像有點熱了,”如蘭這樣解釋自己為什麽臉紅,然後快速脫下被遺忘在身上的灰鼠皮襖,仿佛是丟開一個燙手山芋般的還給了傅庭修。


    傅庭修笑著把皮襖披在身上,看了看天色說道,“姑姑差不多該醒了,我們過去吧。”


    如蘭這會兒特別敏感,聽到“我們”兩個字不免臉又是一紅,支支吾吾應聲,跟在傅庭修後麵亦步亦趨。


    走到長廊盡頭,轉個彎就是太後寢殿,埋頭隻顧往前的如蘭一不留神就被旁邊一個宮人撞了一下,猛地一栽撲在了傅庭修背上,然後又是一跳迅速逃開,站在一步外手足無措。


    “小心些——”


    傅庭修剛要打趣,寢殿裏卻傳來一聲哭嚎,兩人齊齊變色,快步走進寢殿。大殿裏跪了好幾個宮女,最裏麵的一個正崩潰大哭。


    暗潮(下)


    太後宮裏一片死寂。


    如蘭接連得到了兩個噩耗,戰場上的祈王遇敵軍埋伏,戰死沙場,不知是何人把消息透露給了太後,太後打擊過重,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沒了氣息。


    最震驚的還是傅庭修,如蘭第一次見他露出了這般驚慌失措的神色,不顧形象扒/開跪在門口的宮女,腳步淩/亂地跑進去,最後身形停頓在了太後床前。


    如蘭對太後的印象一直是個慈愛的長輩形象,雖然身體也時常不好,但卻沒有整日悲傷感懷。如蘭怎麽也沒想到,太後還不到五十歲就走到了生命盡頭。


    如蘭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傅庭修,隻能幹巴巴說一句“世子節哀。”


    傅庭修背對著如蘭,出神地望著太後仙逝後的容顏,臉上還帶著對祈王戰死的悲傷和難以置信,以及幾道還未幹的淚痕。


    傅庭修迴神摸了摸自己的臉,也有淚水劃過的痕跡,可自己卻不知道。他一把抹掉淚痕,轉過身卻看到如蘭遞上來的一方錦帕。


    如蘭是看出了傅庭修流了淚,他無言站了許久,如蘭也不敢出聲打擾,隻好捏著帕子等傅庭修自己轉身。


    “多謝。”


    傅庭修捏了一下帕子,卻是轉手塞迴了自己袖中,如蘭也不好說什麽,默默低頭。


    殿外突然一陣騷亂,如蘭迅速退到一邊,果然下一秒,皇帝顧容禎就大力推開門衝了進來,後麵跟著皇後等一眾妃嬪。


    寢殿裏立馬就擁擠起來,如蘭急急往外退,給後麵的妃嬪讓位子,傅庭修剛要叫住她,卻被顧容禎打斷話頭,詢問起太後逝世的情況。


    如蘭跑到殿外,抬頭就看見許久不見人影的楚明秀拎著裙角往這邊趕,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裳,發飾也是再簡單不過兩支銀簪。


    “紀如蘭?”楚明秀沒想到倉促趕路正遇上如蘭,麵色極為難看,“你怎麽站在這兒?”


    “貴妃娘娘在這兒,奴婢自然也在這兒。”


    如蘭可不敢到處宣揚自己是被太後叫來的,還和世子呆了這麽久,這些要是被楚明秀知道,那還不得借機踩死自己。


    “哼!”楚明秀一甩袖子,噔噔噔就往裏麵跑,一邊跑一邊揉著眼睛準備開哭,生怕哭晚了被其他人比下去。


    寢殿裏確實已經哭嚎一片了,最傷心的莫過於傅妍君,好幾次若不是賢妃扶著,她就要哭暈過去了。後麵位分不高的幾個都是掩著帕子幹嚎,臉上幹淨得很,絲毫沒有悲傷,喊兩句還偷摸著用餘光看顧容禎,畢竟平時大半年都難得見一迴。


    虞皇後哭得很理性,雖然眼睛也紅了,眼淚也流了,但在傅庭修眼裏,虞皇後的眼底也同樣沒有絲毫感情波動,都不過是做戲。


    顧容禎倒是想表現的激動些,但他是皇帝,不能把喜怒完全的表現出來,隻好跪在床前,低著頭握著拳,使勁捶著床沿。


    如蘭站在殿門口,寒風吹過,她打了一個哆嗦,突然發現有東西飄落下來,伸手接住才發現是雪,“下雪了,”如蘭抱住胳膊抬頭望天,灰色的天空靜靜地落著雪。


    如蘭突然記起來,今天是除夕,然而這個年,注定是過不好了。


    祈王的屍體在戰場上沒有找到,前去營救的人隻找到了破碎的盔甲和斷劍,定國公派人帶迴了染血的盔甲,聽說祈王妃見到盔甲的時候,當場就暈了過去,足足三天才醒過來。


    太後的喪事也提上了日程,舉國都沉靜在悲痛之中。


    新年的第一個月,京城裏卻毫無喜慶的氣氛,顧容禎在虞大將軍三次上表請求出戰之後,終於同意,撥了大軍給虞家,前往西貢戰場。


    後宮裏,傅妍君倒下了,幾乎日日以淚洗麵,如蘭又要照顧傅妍君又要照顧大皇子,還要分心去關注虞皇後的動向,忙得腳不沾地。


    “哎呀!”昕嬪看似無意的一個轉身,撞翻了如蘭手裏端著的漆盤,玉碗裏裝著的青梅羹全都撒在了如蘭身上,“你個奴婢怎麽這麽不小心!”


    如蘭皺了皺眉,自太後過世,昕嬪還有安才人時不時會來看望傅妍君,可是每次來都像是故意搗亂,給如蘭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一旁的安才人推了一把如蘭,斥責道,“還不快給昕嬪娘娘道歉!”


    如蘭忍著灑滿手背的滾燙的青梅羹,低聲下氣道了歉,然後匆匆趕迴自己的小屋收拾衣裳。


    等到如蘭返迴,昕嬪和安才人早已離開,如蘭小心謹慎查看了傅妍君會用的器具,桌上的茶還有藥,果然發現了端倪,補藥裏加了不少計量的寒性藥物,如蘭記得這些若是喝下去,病情隻會越來越重。


    可如蘭也沒法告妃嬪,果然地位太低就是不好做事,如蘭憤憤地倒掉補藥,吩咐宮女再熬一碗來。


    正陽宮裏,虞皇後正在看虞大將軍遞進來的書信,裏頭寫著見麵的地點和時間,虞皇後看完就著燭火燒掉了信紙,撐著額頭冥思。


    作為虞家的嫡女,虞皇後從小就是按照皇後的禮儀來教的,從小被灌輸的思想就是自己將來就是做皇後的人,她以為虞家隻是培養自己成為皇後,她從沒想過她的父親還有別的心思。


    但是這次見麵是必須去的,虞皇後低歎一口氣,手指撫上了眼角,偏殿裏傳來小皇子的哭鬧聲,虞皇後眉頭一皺,喚來憫枝。


    “小皇子還是這樣一直哭?”


    憫枝也沒有辦法,為難地點點頭。


    虞皇後抿著嘴,手指扣著黃梨木椅扶手,沉聲道,“想個法子,趕緊讓小皇子睡了,整日整日的哭,哭得本宮心都煩了!”


    憫枝肩一抖,連聲應下。


    虞大將軍在勤政殿商討完軍務,沒有直接出宮,由著虞皇後派來的小內監領著七拐八繞,進了一間毫不起眼的小屋子。


    沒過多久,虞皇後穿著簡單的女官服飾跟在幾個宮女身後也進了屋子。


    “皇後也太小心謹慎了些,”虞大將軍坐在椅子上沒有動,等皇後關了門,屋子裏隻剩下兩人後才開口。


    虞皇後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站立在虞大將軍麵前,說道,“父親就要趕赴戰場,現在找女兒有何事?”


    虞大將軍倒了杯茶,一邊晃著茶盞一邊迴道,“誰說為父要趕赴戰場?不是還有定國公麽?”


    虞皇後神色嚴肅還有點吃驚,上前兩小步,急促的問道,“皇帝給了父親十萬人,父親不準備去戰場,那要帶著這人馬去哪兒?”


    “自然是留在京城。”


    虞大將軍雲淡風輕地丟下一句話,抬手放下茶盞,茶托扣在桌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虞皇後心一顫,仿佛那清脆聲也響在自己心裏一樣。


    “父親……”


    “皇後要做的,”虞大將軍提高聲音打斷了虞皇後的話,轉而聲音又低沉下去,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著,“傅妍君那個孩子,想辦法除掉,之後的事,皇後就不要管了。”


    虞皇後倒吸一口氣,後退半步,對上了虞大將軍鷹隼般銳利的眼神。


    “皇後要記得,皇後始終是姓虞,虞家好了,皇後才能好!”


    虞大將軍撂下一句話,抬腿就走,扔下虞皇後渾身僵硬一臉震驚。


    在外等候的宮女憫枝,隻看見虞大將軍一身戾氣離開,心裏不免擔心皇後,扣著門扉朝待立著的皇後叫道,“娘娘,該迴宮了。”


    虞皇後如夢初醒,才發覺手心起了一層冷汗,平日裏的冷靜端莊,在其父的麵前都化為烏有。


    “走吧。”


    帶著父親的命令,虞皇後有些脫力的靠在憫枝肩上往外走去。等到她迴到正陽宮,換上皇後的華美宮裝,她依然會是那個大氣的皇後。


    亂城(上)


    如蘭沒有想到虞皇後有了小皇子,竟還會把手伸向大皇子。


    “貴妃為太後神傷多日,怕是照顧不了大皇子,小皇子在本宮那兒正好也缺個伴兒,憫枝,去把大皇子抱到正陽宮。”


    這是虞皇後的原話,如蘭聽到的時候倒吸了一口涼氣,跪在地上愣了好一會兒,眼看著憫枝就要把憋著嘴要哭不哭的大皇子抱出了華陽宮,如蘭才衝上去攔住了憫枝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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