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生的這般艱難?”虞皇後逮住一個跑出來的穩婆問了一句。


    “不知宣嬪娘娘是吃了什麽東西,現在也生不下來,”穩婆也是一臉焦急,“若是真不行,還請皇上皇後做主,保大還是保小。”


    又是這個問題,顧容禎一聽就頭大,轉著身子不停跺腳。


    “自然是保孩子。”


    虞皇後不假思索開口,宣嬪不是傅妍君,麵對傅妍君顧容禎尚且能說出“保孩子”這種話,麵對宣嬪自然不會有二選,現在顧容禎看似不願意迴答,隻不過是覺得還不到最後關頭,等真到了危機的時刻,顧容禎也會做出這個選擇。


    穩婆看了一眼顧容禎,沒有反對那就是默認了,穩婆咬咬牙,“好!”轉身就衝進產房去了。


    虞皇後望著燈火通明的寢宮,手底也不由得攥緊,心裏默念,一定要是個男嬰,否則的話,父親真會做出擾亂血脈之事了。


    想到父親的計劃,虞皇後也捏一把汗,去母留子,把生下來的孩子歸到自己名下,這樣便可坐穩皇後寶座,不會受到傅妍君的影響而地位不保,若是生下的不是皇子,就要從宮外抱一個男嬰替換。


    虞皇後瞟了一眼身後已不在的憫枝,暗垂下眉,該動手了。


    消息收到的晚了一步的傅妍君,這時候才踏進明粹宮,還未開口詢問,就被嚇得停住了腳步。


    “啊——”產房裏一聲驚叫劃過夜空。


    奪子(下)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這一聲慘叫吸引,顧容禎更是屏氣直瞪著緊閉的門。


    穩婆一頭撞出來,表情又是驚喜又是遺憾,張著還沾了血跡的雙手大喊道,“生了!生了個小皇子!”


    顧容禎緊繃的表情一下鬆懈下來,雙手抹了一把臉,雖然極力克製,但嘴角的弧度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喜悅。


    虞皇後也鬆下一口氣,握緊的手鬆了鬆,然而隨即又攥緊,緊接著又追問一句,“宣嬪,宣嬪如何?”


    穩婆表情一頓,眼神蒙上一層悲涼,搖了搖頭,“宣嬪娘娘大出/血,性命不保。”


    “什麽!”才走近的傅妍君一聽到穩婆的話失聲叫出來,身軀頓時泄/了氣力,如蘭趕緊扶著她的身體以免癱倒。


    “快帶本宮進去看看!”


    傅妍君不顧穩婆的阻攔,執意要進產房,顧容禎也跟著想要進去,卻被虞皇後攔下。虞皇後製止了顧容禎,卻略一思索,自己也邁步跟在傅妍君身後/進了產房。


    傅妍君踏進產房便直撲向奄奄一息的宣嬪,而虞皇後則一心想看看小皇子,從奶娘手裏接過後就再沒撒過手。


    宣嬪麵色慘白,雙/唇烏青,眼皮微張著雙目卻毫無靈動可言,傅妍君在她耳畔叫了好幾聲,宣嬪才遲疑的轉動眼珠看向聲音的來源。


    “貴妃姐姐……”宣嬪氣息微弱,渾身發軟,好不容易才從錦被下伸出一隻手來,傅妍君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仔細聽宣嬪的話。


    “皇上……皇上呢……”


    宣嬪一心要見顧容禎,可抻著脖子忘了半天也看不見,傅妍君剛要替她叫一聲,卻又被宣嬪攔住。


    “妹妹時間不多了……還望姐姐……替妹妹,照顧可憐的孩子……”


    傅妍君自然滿口答應,剛想開口提醒傅妍君還有大皇子要照顧的如蘭,隻好默默閉上了嘴。另一邊正抱著小皇子的虞皇後卻漸漸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宣嬪沒挺過一個時辰就咽了氣,後宮裏的人也就掉了兩天眼淚也就恢複了自己的生活,顧容禎也重新投入繁忙的戰事中。


    小皇子一出生便養在了華陽宮,傅妍君的孩子也晉升成了大皇子,全權交給了如蘭。虞皇後在過完了宣嬪頭七之後去了勤政殿,提議將小皇子寄養在自己名下。


    “貴妃自己也有孩子需要教養,怕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再照看小皇子。”虞皇後擺出的理由合情合理,顧容禎被戰事纏身,也無心細想,正想就這麽辦,收到消息的傅妍君就不樂意了。


    “皇後娘娘還未做母親,對如何照料孩子恐怕還不熟悉,”傅妍君一上來就踩虞皇後痛處,就是一旁的如蘭都感覺得出虞皇後周圍的氣壓明顯降低不少。


    而虞皇後怎會就這樣歇了心思,反駁道,“貴妃雖說是在教導方麵有經驗,但畢竟親疏有別,怕是貴妃難以在兩個皇子之前平衡。”


    這是擔憂傅妍君為了自己的兒子故意養壞了小皇子,傅妍君怒氣倍增,反口一句,“皇後娘娘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又讓小皇子如何自處呢?”


    如蘭看著兩個女人你來我往,不由得退後半步,隻想逃離這火藥味彌漫的戰場。


    “皇上,宣嬪臨終前已將小皇子托付給了臣妾,臣妾自然要照看好小皇子!”


    “皇上,臣妾為一國之後,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宣嬪過世,臣妾有資格將小皇子寄養名下。”


    顧容禎被吵得頭都大了,本來前線戰事膠著,祈王又頻頻傳信言及戰況不佳,現下連後宮之事都要吵到麵前,顧容禎撐著書桌一臉煩躁。


    如蘭眼睛尖,一眼看出顧容禎馬上要爆發了,趕緊偷偷扯了扯傅妍君的衣袂,示意她不要太急躁了。


    傅妍君也沒有急的失去理智,被如蘭一打斷就意識到要收斂一點,隨即正了正眼色,朝虞皇後微微福身,語氣稍緩地道了個歉,接著就不做聲兒了。


    虞皇後被傅妍君突然的道歉哽了一下,剛剛還絞盡腦汁想的理由統統咽迴了肚子裏。


    顧容禎讚許地看了一眼傅妍君,接著正色道,“如今國事當前,這等事就押後再議,小皇子就先養在華陽宮吧。”


    一句話落下,虞皇後身子向前傾了一下,急切地想要說什麽,可一看到顧容禎不耐煩的神色,還是乖乖把嘴閉上了。既然直接說服皇帝不可行,那就隻好從華陽宮下手了,虞皇後瞥了一眼放鬆下來的傅妍君。


    勝利迴宮的傅妍君心情很好,親自抱著小皇子來迴的踱步哄睡,奶娘也在一邊笑嗬嗬說著好話,越發哄得傅妍君開心。


    如蘭現在被分派照顧大皇子,她扒著羅漢床看著剛剛會爬的大皇子,正扭著屁/股眼巴巴望向傅妍君。


    如蘭用帕子擦掉大皇子嘴角流出來的口水,用手指點了點嫩嫩的小鼻子,笑道,“看什麽呢小機靈鬼?”大皇子睜著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盯著傅妍君,嘴角不斷流下口水來。


    傅妍君應了要照顧好小皇子,於是凡事都親力親為,夜裏為了照顧啼哭不止的小皇子,傅妍君一連三天都沒睡好覺,眼下一片烏青,擦再多的粉都蓋不住憔悴的麵容。


    “貴妃這幾日是怎麽了?看著消瘦了不少啊。”


    虞皇後在請安的時候,毫不掩飾的指出傅妍君最近被折騰的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明裏暗裏都要傅妍君主動把小皇子送到正陽宮來。


    “多謝皇後關懷,臣妾隻是因為年關將至諸事纏身有些累罷了,過幾日便好了。”


    一眾妃嬪都是各懷心思,看看皇後再看看貴妃,都默不作聲不敢發表態度。


    “皇後娘娘,這快到年關了,您瞧著楚才人是不是可以解了禁足?”昕嬪這時候開口打破一室古怪的氣氛。


    如蘭斜了一下眼看向昕嬪,還有旁邊附和著的安才人,這三個人是什麽時候走到一起的?


    楚明秀關在長信宮裏也有一段時間了,虞皇後摸著梨木的扶手想了想,沉聲道,“既然如此,就放她出來吧,但也要讓她知道,下不為例。”


    昕嬪連連稱是,如蘭歪了一下頭,總覺得這個昕嬪雖然位份比楚明秀高一點,可卻像是楚明秀的跟班一樣。


    虞皇後再看大家也沒什麽事可說的,便揮手叫眾妃嬪散了。傅妍君走出正陽宮後立馬就扶著額頭軟在了轎輦上,如蘭知道傅妍君幾天都沒睡好,定是身心俱疲,一聲不吭跟在轎輦一側,還偷偷讓抬轎的公公走路平穩些。


    傅妍君為了能夠打消虞皇後搶走小皇子的念頭,是萬事親自動手,就怕出了差錯被虞皇後抓到把柄,可就是這樣小心翼翼,還是出了問題。


    如蘭平日裏照顧大皇子,同時還要繼續為傅妍君辦事,偶爾就會離開大皇子視線。事情就出在了如蘭出門辦事的時候。


    剛學會爬的大皇子正是好動的時候,被小衣服裹成球的大皇子爬起來頗為艱難,時不時就會栽一個小跟頭。如蘭不在,周圍看管的奶娘和宮女也沒有貼身照看著,一不留神就讓爬得真歡的大皇子磕到了羅漢床的床角。


    奶娘都嚇壞了,抱著“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的大皇子手足無措,還是路過的秀珠趕緊通知了傅妍君。


    傅妍君心疼的不得了,抱著大皇子左瞧右瞧,直到得到太醫診斷無礙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誰知道傅妍君跑迴偏殿照看大皇子前,正在給小皇子換衣裳呢,才脫了一半就急匆匆看親兒子去了,把小皇子光溜溜的留在了小床/上,偏偏旁邊為了透氣留一條窗縫,寒風灌進來,不過半個時辰小皇子就發起了高熱。


    小皇子太小了,一發起高熱來太醫都束手無措不知該如何擬藥方,來來迴迴討論了好幾個方案,最後才確定了把藥給奶娘喝,然後由奶娘喂奶給小皇子。


    這次事情讓虞皇後抓/住了機會,好好的在顧容禎麵前踩了傅妍君一腳。


    “貴妃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了,帶兩個孩子還是太過為難。”


    顧容禎一邊聽著虞皇後的話,一邊就看向了滿臉愧疚的傅妍君,最後還是心疼的說道,“還是把小皇子交給皇後照料吧,妍君就莫要這般辛苦了。”


    傅妍君咬著嘴唇,隻能眼睜睜看著虞皇後滿意的叫人將小皇子的東西都搬進了正陽宮。


    好不容易解決了小皇子的歸屬問題,顧容禎眼看著這個年祈王是沒法迴來過了,就想著幹脆不大辦,等到戰事結束勝利歸來再一起擺慶功宴。


    和傅妍君一商量,傅妍君也同意這麽辦,顧容禎心想著總算又解決了一件事,誰知除夕那一天,就收到了一封戰報。


    暗潮(上)


    傅庭修最近被皇帝派下的政務壓得喘不過氣來,等收拾完手頭積壓的軍務,才發覺整個臘月他都沒怎麽進過宮,日子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除夕。


    他有多久沒見過如蘭了?傅庭修摩挲著書桌上的鎮紙,眯著眼迴想了一下上一次見麵的時間,還是太後病重的時候,記得太後已經開了口要自己照顧如蘭,如蘭聽到還臉紅了一下。


    傅庭修難得有半天空閑,打著看望太後的幌子進了宮。


    傅太後已經得知自己時日無多了,即使太醫麵含希望地說可以撐過這個冬天,但是傅太後自己很清楚如今不過是吊著一口氣罷了,哪怕一個小小的打擊都會讓傅太後頓時失去支撐。


    看到自家侄子進宮,傅太後原本灰白的臉上氣色都好了點,拉著傅庭修就要說話,旁邊的太醫擦著頭上的冷汗不斷提醒,慢一點,小心一點,生怕有什麽閃失。


    “庭修,來……皇姑姑和你說,”傅太後揮開討厭的太醫,又叫宮人去華陽宮把如蘭傳召過來,接著才把傅庭修招近了些,“皇姑姑想了想,那個小宮女身份太低了——”


    “皇姑姑,侄兒對如蘭——”


    “不要打斷哀家……”傅太後雖然說話聲音又細又輕,但是傅庭修還是及時的刹住了車,仔細聽傅太後把話說完,“這個小宮女現在的身份若是真進了國公府……那也是壓不住的,外人都會笑話你們……”


    傅庭修點頭稱是,這一點毋庸置疑,對此他也想過把世子之位交給幼弟,然後再求姐姐傅妍君放如蘭出宮,兩個人可以離開京城。


    傅太後咳了兩聲,緩了緩氣才繼續說道,“你可記得新上任的鴻臚寺卿紀卓遠?”


    傅庭修迴答道,“侄兒記得,西貢開戰之後前任鴻臚寺卿被皇上罷免,紀卓遠才接任的。”


    “他就比你大了幾歲,又是寒門出身……父母過世的早,隻身一人……”傅太後雖然臥床靜養,但早把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就說如蘭是紀卓遠失散多年的妹妹。”


    紀卓遠年輕有為,若是做他的妹妹,那也會是風光無限,再者紀卓遠還未成家,紀家就隻一人,不用被內宅圍困。這兩點讓傅庭修很滿意。


    “皇姑姑為侄兒費心了。”傅庭修想著等戰事結束了就著手辦了這件事。


    傅太後又咳了一聲,把蓋在身上的錦被往上拉了拉,歎了口氣道,“今晚你就和如蘭留下來,陪哀家用晚膳,”見傅庭修乖乖應下,傅太後半闔上眼,身子慢慢躺下,由著傅庭修替她蓋上被子,“哀家有些乏了先睡一會兒,你去外頭等著如蘭。”


    如蘭踏進太後宮中的時候,就看到傅庭修側坐在桌邊,一隻手裏拿著一卷沒有名字的書聚精會神地看著,另一隻手捏著一支筆,桌麵上放著紙和墨,讀了幾句傅庭修就提筆沾墨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就好像是做筆記一般。


    如蘭放輕腳步,躲在一旁的大插屏後麵,透過香梨木的鏤花架子往傅庭修身上瞧。


    今日傅庭修進宮,穿的是新做的雪青色雲紋直裰,外頭披了件銀灰鼠皮襖,頭發用白玉簪束起,從如蘭的方向看,剛好是白淨如玉的側臉,加之有鏤花和珠簾的遮擋,朦朦朧朧更添優雅俊朗。


    如蘭以為傅庭修沒注意到自己,但事實卻是傅庭修早已用餘光發現了如蘭的身影,卻默不作聲繼續看書寫字,暗暗把姿勢轉到最完美的側身。


    “奴婢參見世子,”最後敗下陣來的還是如蘭,站在珠簾外頭行了個大禮。


    傅庭修擱下筆放下書,不緊不慢站起身來走到如蘭身前,隔著簾子輕聲說道,“太後在休息,我們外頭說。”


    如蘭眨巴眼睛心裏一驚,外頭說,說什麽?有什麽要說的?


    外頭可沒有寢殿裏頭暖和,即使宮人搬來了火盆,也依舊阻擋不了獵獵的寒風。


    “冷麽?”


    如蘭正繃緊了皮肉抵抗寒冷,冷不丁被一雙溫熱的手附上了自己的手,嚇得一哆嗦直接甩開了。


    傅庭修好不容易把手捂熱了想借機拉近距離,沒想到如蘭反應這麽大,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如蘭有些尷尬地把火盆挪了挪,找了個風不大的地方,挨著火盆坐在了殿外的長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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