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丹姝怎麽會與長公主有相同的鐲子?微濃有些疑惑,不禁脫口問道:“這鐲子是……”


    長公主低眉看了看自己的左腕,笑著反問:“怎樣?別致嗎?”


    微濃點點頭。這鐲子是赤金的,鏤空掐絲,紋樣婉轉而細膩,繪的是群星抱月,以一條長長的銀河彎成一圈,做了鐲環。宮廷內首飾多是吉祥紋樣,以花草、瑞獸為主,而這種星月紋樣很是少見。


    不得不說,這鐲子的款式的確很別致,否則她也不會記得明丹姝戴過。


    “這鐲子是司珍房哪位工匠做的?”微濃順口問道。


    長公主掩麵咯咯地笑了起來,話中頗有些自得之意:“你還不知道吧,侯爺出生寒門,祖上曾做過金匠。他閑來無事偶爾會打造些金銀器物,這個鐲子,便是他畫的紋樣。”


    長公主說著說著,麵上已泛起喜悅的光芒:“原本侯爺還將紋樣藏著,想在壽宴上給我個驚喜。是我眼尖發現了,便迫不及待讓他打了這隻鐲子。”


    長公主與駙馬定義侯鶼鰈情深,成婚數十年舉案齊眉,定義侯也未曾納妾。他們膝下兩子三女皆是嫡出,一家子感情甚篤。不得不說,這在宗親裏極為難得,也讓微濃很是羨慕。


    而今看著長公主略帶炫耀的喜色,便知她對這鐲子有多喜歡了。也許,這鐲子再差勁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定義侯的一片心意。


    可明丹姝怎會有個一模一樣的鐲子?微濃猶自不解,便聽長公主又道:“我瞧這鐲子的紋樣實在別致,便讓侯爺繪了一整套頭麵首飾,命人打了成品,打算壽宴當日戴出來。”


    “喏,這隻鐲子,”長公主邊說邊亮出手腕,“今日我是特意戴出來讓你鑒賞呢!你還真是眼尖!”


    原來如此。微濃明白了,必定是定義侯繪的紋樣外泄,被宮裏的司珍房輾轉獲得了,才打了一隻相同的鐲子。


    如今司珍房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連宮裏的首飾都敢偷抄紋樣。真是一丁點兒風骨都沒了,枉拿宮中俸祿。恐怕是不曉得這紋樣乃定義侯繪製的,否則哪裏敢抄?


    倘若將此事揭露,依著長公主的脾氣,估摸會大發雷霆吧。微濃斟酌片刻,思及她壽宴在即,決定暫且將此事按下不提,以免惹她生氣。


    “單看這隻玲瓏鐲便如此精致,若您戴上一整套頭麵首飾,必定華美非常。”微濃由衷地讚歎,又問:“這套首飾有名字嗎?”


    “有啊!侯爺起的名字,叫做‘飛星逐月’。”長公主興致頗高地對微濃道:“走,我領你去瞧瞧其它幾樣,金釵、步搖、耳璫……旁的不說,侯爺繪了一支鎏金簇珠鸞釵,我真是喜歡得不得了。”


    長公主根本不給微濃拒絕的機會,拉著她便走。微濃無奈地笑了笑,一個“好”字還未出口,卻見管家匆匆跑來,稟道:“啟稟公主、太子妃,敬侯殿下來訪。”


    聶星痕?微濃身形一滯。


    長公主也鬆開了拉著微濃的手。她是知道微濃的真實身份的,更知道聶星痕攻楚期間殺了楚太子璃。顧慮微濃的感受,她麵上有片刻遲疑之色,斟酌著是否要與聶星痕見麵。


    微濃知道她心中所想,反而主動笑道:“前塵往事種種雲煙,您不必擔心。身為長嫂,我難道還能一直避著他不成?”


    長公主這才長舒一口氣,隱晦地勸道:“那就好。你如今嫁給了太子,過去的事便過去了。再者,此次敬侯‘大病’一場,該受的罪也受夠了。”


    微濃一笑而過未再多言,母女兩人便一並前往外院。


    微濃還未邁入迎客廳,遠遠地,便看見聶星痕負手站在廳外。仍是諸侯服色,仍是暗紫錦袍,修長身形挺拔落拓,卻比從前清瘦很多。唯獨舉止間的從容姿態一如往昔,甚至更勝往昔。


    而與此同時,聶星痕也在打量著緩緩走近的微濃。華衣美妝,也難掩她眉目間的一絲倦容。即便她是笑著,他也能察覺到她笑容下的清冷與敷衍,那是她發自內心的、對宮廷的抵觸之情。


    他自信是這世上唯一能看懂她的人。她的熱忱、忠貞、委屈、厭倦……他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中,分辨得一清二楚。


    時隔經月未見,微濃本以為自己能淡然自若,可實際上,在聶星痕毫不掩飾的目光之中,她感到自己無所遁形,比想象中要更加拘束。


    聶星痕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對她安撫一笑,進而看向長公主聶持盈,含笑行禮:“侄兒見過姑母。”


    話音落下的同時,長公主與微濃已站定在他麵前。他便再次轉看微濃,禮道:“見過太子妃。”


    微濃斂衽迴禮:“見過敬侯。”


    短短兩句問候,看似一切如常,奈何長公主閱曆太深,已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立刻笑問:“好孩子,你身子可大好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就過來了?”


    聶星痕薄唇噙笑,迴道:“三日後是您的壽辰,侄兒提前來走走門路孝敬您,恐怕您到時收禮收得手疼,忘了侄兒。”


    他邊說邊便將手中的禮單奉上:“小小心意,恭祝您福壽綿延。”


    長公主朝迎客廳裏瞥了一眼,果然瞧見大大小小的箱籠擺了一排,便知聶星痕是花大心思準備的壽禮。可這是何意呢?拉攏自己嗎?若是拉攏,怎麽挑了太子妃在場的時候?難道不怕她迴去告訴太子嗎?


    長公主心裏很是不解,又礙於微濃在場,不方便問話,隻好接下禮單,笑著調侃:“這麽客氣啊?是不是有求於姑母啊?難道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姐,來請姑母說媒?”


    聶星痕掃了一眼微濃,才笑著迴道:“姑母說笑了,侄兒豈敢麻煩您出麵?已自行解決了。”


    “哦?”長公主立即來了興致:“走!坐下對姑母好生說說。你是看中了誰家小姐?姑母可曾見過?”


    長公主邊說邊往迎客廳裏走,聶星痕故意慢她一步,與微濃並肩跟上,笑迴:“如今時機未到,且讓侄兒賣個關子。等確定了她的心意,侄兒再來向您報喜。”


    長公主原本在前頭走著,一聽這話,立刻轉頭啐他一口:“呸!你還敢瞞著!屆時你父王若不同意,我可不給你說情去!”


    聶星痕聞言笑意更深:“父王與您都很看重她。”


    “是嗎?”長公主反問一句,倒也沒再繼續追問。


    說話間,三人已在迎客廳內落了座,長公主接著笑道:“其實你早該成婚了,從前你人在房州,你父王管不住你。這次趁著在京州養傷,一並將婚事辦了多好!”


    “侄兒還是那句話——時機未到。”聶星痕迂迴一番,沒再給長公主說話的機會,看了一眼微濃,直接轉移話題:“姑母思女心切了吧?這麽早便將太子妃召迴來。”


    微濃抬眸看過去,正巧看見聶星痕別有深意的淺笑。她不欲接話,神情顯得很冷淡,長公主便笑著打圓場:“怎麽?怕姑母插手你的婚事,又來捯飭我們娘倆兒?”


    “侄兒不敢。”聶星痕低聲輕笑。


    “你有什麽不敢的?你自小膽子就大!”長公主話雖如此,愛護之情卻溢於言表。


    微濃看著他們姑侄二人一言一語,忽然發現,長公主對聶星痕真的很不錯。她與聶星痕對話時,那種時而無奈、時而戲謔、時而威脅、時而寵溺的表情,是真正發自內心。


    相比之下,她對自己這個“幺女”,笑容還是流於表麵了。


    有些東西終究裝不出來。是血脈至親還是陌生人,有時隻需一句話、一個眼神。


    微濃這走神的功夫,長公主與聶星痕又說了好些話。也不知後者說了什麽,便見長公主無奈地抬手指了指他:“你啊你!病了一場,嘴皮子反倒更利索了!”


    微濃聞言勉強笑著,也插不上什麽話,想起方才聶星痕提及的婚事,心頭隱隱預感會有什麽事即將發生。


    正有些焦慮之際,忽聽聶星痕說了一句:“咦?姑母這隻鐲子有些眼熟,侄兒好像在哪裏見過。”


    微濃猛地看向他。


    聶星痕感受到微濃的目光,卻沒看懂她的意思,便迴視於她,以眼神相詢。豈料微濃又垂下了雙眸,唇角隱隱掛起一抹淡笑。


    這笑容聶星痕再熟悉不過,是一種不折不扣的嘲諷。他不由地心思一沉,忽然沒了再說笑的興致。


    原本是聽曉馨說她來了長公主府,他才專程找了借口登門,想要見她一麵。從前她在楚國,他在燕國,尚且不覺相思難熬;如今兩人皆在京州,卻不能時時相見,才知思念是毒,而他中毒已深。


    這般想著,他覺得胸前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然而長公主隻顧著自己的鐲子,這次倒沒發現他的異常,又作勢啐道:“呸!我這鐲子才打好沒幾天,你在哪裏見過的?”


    聶星痕迴過神來,正待張口敷衍她一句,便聽到微濃的聲音幽幽響起:“鐲子也有相似的,恐怕是敬侯殿下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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