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蘇涼那片刻的走神,一點不落的撞進了陸小少爺的眼裏,當然,也被身側的離欽察覺到了些許。


    “咳咳……”


    陸壬矣裝模作樣的輕咳了幾聲,而這輕咳聲不僅喚迴了蘇涼的心神,同時也讓白衣男子的視線轉移了過來。


    “原來是陸公子。”白衣男子揚唇點了點頭,笑意儒儒。


    陸壬矣也眯著那雙招搖的桃花眼,笑了起來,“文掌門。”


    顯而易見,兩人相交並不深,所以隻是這麽打了個招唿後,那被稱作“文掌門”的白衣男子便與三人擦身而過,向迴廊那頭走去。


    蘇涼垂眼,目光停留在自己紅裙下半露的足尖,久久沒有動作。然而,腦子卻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的確,那個所謂的“文掌門”確實與自己在現實的故人長得極像,但……這裏是另一個世界。兩個世界無所交集的他們,終究也隻會是長得相像罷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bingo,”一個熟悉的女童聲在耳邊響起,不知何時,蠢一已經飄到了自己肩頭,“蘇小涼,他的確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他是……”


    “他是青峰派掌門,文少霖。”陸壬矣一邊解釋一邊轉過身,眼神有些探究的在蘇涼臉上遊移,“怎麽?蘇姑娘認識文掌門?”


    文少霖……


    十年前,雙親於剿滅隨心門的大戰中身亡後便挑起青峰派大梁的文少霖。


    蘇涼微微一顫,目光終於從足尖飄離,眸色恢複如初,“隻是……聽人談起過。”


    見陸壬矣一臉“你怎麽能騙我”的怨婦表情,蘇涼蹩腳的轉移話題,“沒想到……青峰派的掌門,竟是一個琳琅如玉的翩翩公子。”


    琳琅如玉?陸壬矣收起了折扇。


    翩翩公子?小離欽蹙眉。


    “陸公子,我們先走了。”趁著陸壬矣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蘇涼拉著自家徒兒就顛顛的上樓去了。


    樓梯上,師徒二人刻意壓低的對話聲響起。


    “師父,你認識那個青峰派掌門?”


    “……不認識。”


    “師父,你怎麽又騙我?!”


    “……對了,剛剛那個陸壬矣對你說了什麽,你氣成那樣?”


    “……”


    “你臉紅什麽?莫非……他調戲你了?!!”


    “師父!”


    “這個登徒子……竟然連你都不放過。你放心,等迴絕情崖之前,為師一定幫你抽他!”


    “……”


    到最後,蘇涼依舊沒有從自家徒兒嘴裏撬出來,那“路人乙”究竟說了些什麽,惹得他那麽惱羞成怒。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傍晚時分,那“路人乙”派人來找小離欽一起去街上看集會慶典時,小離欽竟然貌似“鬱悶”的在凳子上坐了片刻,最後決定去了!!去了!!


    他竟然拋下自己這個師父,去看慶典了!!


    蘇涼陰著臉坐在窗邊,晚風習習,穿過敞開著的十字海棠式窗欞,撲朔了她鬢邊的烏發。


    片刻後,她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直震得手邊的茶碗裏濺出了點點茶水,在木桌上暈開茶漬。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孽徒長大了,有心思了,竟然都不和自己這個師父說,反而還和一個外人走的近?!泥煤啊,她也想出去玩的好嘛!!要不是因為那個糾纏不休的登徒子,她會傻坐在房間裏幹瞪眼嗎?這個時候!作為她唯一的弟子,就應該義正言辭的拒絕邀約,陪師父一起在房間裏熬吧!兩個人互相瞪來瞪去也比一個人好啊!


    ☆、97|5.5|


    十年後。


    清晨的山野,暈散著朦朧的水霧,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墨色。


    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花香,層層疊疊的綠葉似玉般潤澤,幾聲鳥鳴在雲氣飄渺間此唱彼和。


    樹影婆娑中,一個黑影在林間悄無聲息的掠過,所過之處落葉翻飛,悠悠的沒入草叢中。


    在林中穿梭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當眼前豁然開朗,另一番洞天若隱若現時,那抹黑影終於在一棵樹後停了下來。


    竟是一個十多歲的黑衣男孩。


    男孩一襲黑衣,腰間別著尺寸較小的軟鞭,長發束在腦後,額前的劉海下還係著黑色金紋的抹額,更襯得膚色白皙。五官雖稚氣未脫,但卻已初顯俊朗。


    他微微抿著唇,眉心擰成了一團,倒是長睫毛忽閃忽閃的,將眸底那抹忐忑撲散了不少。


    男孩隱在樹後,像是在觀察些什麽。


    不遠處,一挽著發髻、婦人打扮的女子身著黛青色布裙,正坐在溪水邊浣衣。


    男孩認認真真的打量了黛衣女子許久,這才轉眼看向山崖邊被籬笆圍起的小院……


    似乎,沒有人?


    他深吸了口氣,緩緩從樹幹後探出身,動作再沒了之前穿梭林間的輕敏。


    東張西望了一番,像是確認了什麽之後,他才一溜煙兒的竄到了黛衣女子身邊。


    “愁姑……”


    男孩的嗓音異常溫軟,還透著一絲青稚。


    被喚作愁姑的女子一驚,手中的衣物“啪”的一聲落迴盆裏,濺出了些水花。


    女子一扭頭,赫然是容顏染上些滄桑的莫愁……


    “阿,阿欽?”


    一看清來人,莫愁不由驚喜的叫出了聲,連忙站了起來,伸手將黑衣男孩拉近,“你這孩子,總算迴來了。消失了這麽多天……快讓愁姑看看,有沒有哪兒受傷??”


    男孩搖了搖頭,“愁姑,我沒事。”


    莫愁仔仔細細的將男孩來迴打量,見他渾身上下完完整整、沒有絲毫不妥,這才放開了手,蹙眉埋怨道,“你說你,怎麽越來越不聽話了?這一次,竟然學會偷偷溜出門,還那麽多天音信全無……你到底去哪兒了?!”


    男孩有些心不在焉的偏過頭,瞧了瞧四周,也不急著迴答莫愁的問題,“愁姑,這些以後再說……我,我……”


    突然頓了頓,他有些心虛的眨眼,聲音也不由自主的壓低,“我師父呢?”


    莫愁歎了口氣,責怪的瞥了一眼男孩,“你師父,你師父,你還知道問師父?你偷溜出去之前怎麽不問問你師父?怎麽不問問她同不同意?”


    男孩抿唇,有些垂頭喪氣的嘟囔,“師父她從不允許我出山……”


    “那你也不能……也不能就這樣溜出去啊?外麵江湖險惡,你才這麽大,萬一出了個什麽好歹,你……”莫愁有些後怕的俯身扶住男孩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師父有多擔心?”


    “……師父她擔心我?”


    除了生氣以外,師父還會……擔心他麽?


    男孩抬起頭,眼神灼灼的看向莫愁,眸底像是被點燃了什麽。


    莫愁愣了愣,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當然,你這一溜出去,可把她給急壞了。別看你師父平常對你嚴厲了些,但她這個人……唉,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懂。總之,你隻要知道她是你師父,沒有人會比她對你更好,懂了麽?”


    男孩有些懵懵的點頭。


    從小到大,師父對他一直不冷不熱的,他以為……


    “好了,你師父昨日又出山找了你一次,現在正在氣頭上,你要好好認錯,可不能再頂撞她了。”


    莫愁舒了口氣,仰頭向山崖頂遙遙的望了一眼,“她正在崖頂,你去吧。”


    男孩順著莫愁的目光看了過去,鄭重的應了一聲,“恩。”


    =======================================================


    崖頂。


    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峰頭,三千青絲以木簪高高挽起,頰邊偶爾散亂了幾縷,如輕雲般隨風卷舒。


    妃色長裙曳地,腰間係著條條銀鏈,最顯眼的卻是那條泛著冷光的金絲軟鞭。


    背影雖然絕色,但那挺直的脊梁卻硬生生將妃色映襯的嬌柔楚楚減弱了大半,嫋嫋婷婷中帶著幾分英氣嫵媚。


    大風唿啦啦的刮過,裙擺發出瑟瑟聲響,女子臨崖而立的身影竟在雲霧繚繞裏,透著一絲浩然之氣。


    突然,女子身形一動,腰間的金絲軟鞭被順勢抽出,鞭影瀟灑,上下翻飛,所過之處,習習生風,又恰恰與風相擊作響。


    長鞭淩厲在岩石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妃色裙角在半空中劃出一抹抹紅影,疾若閃電卻又緩若遊雲。


    向來鞭法都以詭譎陰魅著稱,而妃衣女子的長鞭卻舞出了一股全然不同的坦蕩,與她身上的那絲浩然之氣融為一體,端莊高貴,凜然不可侵犯。


    不遠處,黑衣男孩拎著食盒靜悄悄的蹲在草叢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妃裙女子,小臉上寫滿了大大的“糾結”,想靠近卻又怯怯的繼續維持著蘑菇的姿勢。


    而在男孩身側,另一銀發紅瞳的女子在半空中漂浮著,雪白的裙擺與長發皆掩過足尖,在風中幽幽劃出妖冶的弧度。


    她垂頭看了一眼腳邊的男孩,打著哈欠向崖邊飄去。


    而男孩卻仿佛根本看不見她。


    “早安啊,蘇涼~”


    沒錯,正在崖頂練鞭的便是已經十八歲,在這個世界再!次!淪為“大齡剩女”的蘇涼。


    黑衣男孩正是當年那個與漠嬈調包的小孽徒——離欽。


    銀發女鬼自然就是坑爹牌係統001號,後被蘇涼“賜名”的蠢一。


    蘇涼絲毫沒有理睬湊過來的蠢一,倒是反手一鞭子差點抽上了她的臉……


    “嗷嗷嗷!!你瘋了嗎?!”蠢一驚叫著閃身避開,這才發現蘇涼正陰沉著一張臉,頭頂隱約有煞氣浮現……


    蘇涼:這孽徒竟然給我偷偷溜出山!!還去了大半個月!


    一鞭子抽上了樹幹。


    蘇涼:他有本事別迴來!迴來後,我要是不抽他一頓就不叫蘇涼!!


    地上的灰塵被鞭風揚起。


    蘇涼:看來為師得好好教!他!做!人!


    崖邊的岩石被硬生生抽碎。


    蠢一鄙夷的斜睨了一眼狂暴的蘇涼,輕飄飄的丟下了一句,“喂,你的寶貝疙瘩迴來了!正擱那草叢裏麵蹲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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