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氏流淚了,可是笑著起身:“兒啊!孩子!”


    孤獨客讓小螃蟹站在椅子上,解了胸前的繩子,小螃蟹跳下椅子,撲到薑氏腿邊,抱了薑氏的腿。薑氏將小螃蟹抱起來,哽咽著說:“小螃蟹!我的兒!娘想你了……”小螃蟹笑著脆聲說:“我也想娘了!”他扭頭見到淩欣,張臂:“姑姑!我也想你啦!”淩欣站起抱起了小螃蟹。


    薑氏對孤獨客行禮:“多謝大俠!”


    孤獨客忙也行禮:“娘娘不可如此。”


    小柳將繈褓遞給薑氏,笑著說:“娘娘可喜歡寶寶了,常說勇王殿下迴來,就會常帶著寶寶迴宮了……”


    孤獨客對小柳說:“走吧。”


    小柳手挽了孤獨客:“好,我扶娘娘迴宮。”


    孤獨客有些不敢看淩欣,走過淩欣的身邊說:“我們一行百多人,本來已經衝出去了,可是城外炸聲一起,他們就都說要迴來,到了宮中,他們都跑去殺敵了……額,我把小柳送迴去,就也去……”


    淩欣瞪他,孤獨客心虛,將“殺敵”兩個字咽了,改為:“去看看……賀侍郎……”


    淩欣沒放過他,低聲說:“這次我們是幸運,但是大俠該是知道,若是……”


    薑氏忙說:“這不是大俠的錯,是我的不是。大俠快去忙吧。”孤獨客忙行禮,拉著小柳出去了。


    淩欣抱著小螃蟹,責備地看薑氏:“娘娘!雖然現在援軍到了,有驚無險,但是如果援軍不到,娘娘,您知道您不按照我的話去做,這是多大的錯事嗎?”


    薑氏抱著嬰兒,眼淚滴出睫毛,她順勢將臉貼在了嬰兒的被子上。


    旁邊的老婦人歎氣:“姑娘,老身知道你的計劃,我也說她了,她真是不懂輕重啊!她也知道不對!姑娘,來,坐下,你們來給姑娘梳梳頭發,挺好看的女子,不能這麽披頭散發的……”


    小蔓忙過來說:“我來吧。”


    張嫲嫲過來抱了小螃蟹,小螃蟹打了個打哈欠,薑氏抬頭見了,說道:“快去帶他們睡覺吧。”小螃蟹道了再見,玉蘭過來接了薑氏手中的嬰兒,帶著兩個孩子出去了。


    淩欣坐下,有人遞給了小蔓一把梳子,小蔓熟練地給淩欣盤了頭發,淩欣將手中的簪子給了她,小蔓接過看了一眼,說道:“真是好玉,這簪子斷過也是好的。” 淩欣心中一動,但是這裏滿屋的人,她自然不會說什麽。


    梳好了頭,淩欣說道:“我到外麵去看看。”


    那個老婦人忙說:“哎呀!姑娘可不能亂走啊!這外麵都是人哪!”


    薑氏低聲對老婦人說:“母親,姐姐與眾不同的……”


    薑老夫人歎息:“再不同,也是女子呀!城破了,不知道什麽地方會遇見戎兵的!”


    淩欣說道:“破城後,皇宮中肯定有許多傷亡……”


    薑氏點頭,對一個太監說:“去打聽一下城裏多少人遭了難,陛下在哪裏?”有人答應著去了,淩欣聽著外麵間或傳來的隆隆聲,很想出去,薑氏說道:“外麵現在亂,姐姐就在我這裏吧。”


    有個太監進來,稟報:“陛下率軍出城了。”


    薑氏說:“知道了。”


    淩欣說:“娘娘,雲山寨援軍到了,一定在城外與敵交手了,陛下也會去參戰。守城已然一夜,將士們需要吃的喝的,傷員需要護理,現在外麵亂成一片……”


    薑氏點頭:“我們得趕快讓人往城外送去吃食和飲水。”


    淩欣發覺薑氏有些不同了,她過去端莊嚴謹,現在似是多了種迅速和果斷。


    薑老夫人對屋中的其他女子說道:“那我們也別閑著了,快些吧,那些孩子們都還餓著。”


    餘公公抽空跑迴他的小柴屋,打開門,急忙將兩桶火油提了出來,嘴裏說著:“誒呦!燒了可不得了!小心哪!”


    臨關門,他對著一屋子的書冊說:“寶貝兒們,沒事了沒事了!”關門鎖了門,覺得還不放心,又去寫了個條兒貼在門上:“火燭勿近!”還簽了自己的名字。


    淩欣幫著薑氏梳理後宮的人員,安排人去做飯,取水,城中道路不明,怕馬車行走不便,就準備肩擔手提地送去。她找到了幾百人,又去跟張傑要了百多軍士護送。


    中間,她讓小蔓去給她換衣,小蔓去給淩欣找來了短款的灰色夾衣褲。淩欣換裝時拿出胸口的那些信件,想到賀雲鴻在夜裏幹的事,一時心慌意亂。她將一封信單獨折了,餘下的放迴胸口,將那信放在了短衣襟內兜中。


    等到淩欣背著一大袋子麵餅去向薑氏告別,才發現薑氏換了身平常的黑綠色短襖衣衫,樸素簡單,身後也被了個小包裹。淩欣詫異:“娘娘這是?”


    薑氏說:“這裏讓張嫲嫲和餘公公他們管著,我跟著你們去城外,給陛下送吃食。”


    淩欣搖頭:“不好吧?城中……”


    薑氏斷然說:“我一定要親自去!”


    淩欣皺眉,可薑氏徑自走了出去,淩欣隻能跟著她。在宮門處,餘公公向薑氏行禮:“娘娘還是不要……”


    薑氏說:“你莫說了,好好管著宮中。”餘公公彎身。


    淩欣本已經出了院門,但行走間,她又突然停下,拿出懷中的那封信,打開,折過上麵的文字,跑迴餘公公麵前,指著那枚印章問道:“請問公公,這章上是什麽字?”


    賀雲鴻去殿中見她,那是同生共死!這種感覺,與蔣旭圖在信中寫的誓言何其相似!賀雲鴻為何對她情根深種?他們在和離前沒有過任何相處,和離後,自己唯一的信友,就是蔣旭圖!柴瑞在京中最依仗的會是誰?!……淩欣覺得自己在找借口,可又想再次確定一下:兩個人不是一個人!


    餘公公看了看,搖頭說:“這是篆字,老奴……老朽哪裏敢說?陛下或者賀侍郎定是看得懂的。”他該是告訴她了!


    淩欣謝了,將信放迴懷中,轉身追上薑氏,往宮外走。


    第104章 求證


    看著幾個軍民合力將最後一個戎兵打倒在地,賀霖鴻扔掉了手裏的磚石,急火火地往住處跑。到了原來他們住的院落,發現已經燒得差不多了,許多人在忙著救火。賀霖鴻又茫然地到處尋找,天快亮了,才在一片百姓裏找到了賀府的女眷。


    羅氏正攙著姚氏,趙氏低頭拉著兩個孩子。姚氏臉色極為不好,羅氏看著地。賀霖鴻跑過去見禮:“母親!”


    姚氏劈麵道:“三郎呢?!”


    羅氏放開了姚氏,撲過來:“夫君!”兩個人緊緊擁抱。


    姚氏斥道:“大庭廣眾的,成何體統!”


    羅氏不管,低聲哭著:“夫君……”


    賀霖鴻拍拍她的後背:“好了!過去了!”


    姚氏連聲說:“去找三郎!找三郎來!”


    賀霖鴻歎氣:“母親,大戰剛過,朝廷一定有許多事情……”


    姚氏怒道:“他難道不管母親的死活?!”


    正說著,那邊有人喊:“賀老夫人!”


    雨石和壽昌用一塊木板抬著賀雲鴻走了過來,姚氏大哭:“三郎!”


    賀雲鴻下了木板慢慢走過來行禮,姚氏哭泣:“三郎!你去了哪裏?!你怎麽能不管娘親?!”


    賀雲鴻低頭,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賀霖鴻幫著雨石將賀雲鴻扶起來,問姚氏:“母親,父親呢?”


    姚氏沒好氣地說:“我怎麽知道?”


    羅氏說:“父親要與那些朝臣在一起,去了朝會殿。”


    賀雲鴻聽了,向姚氏行禮,姚氏拉著賀雲鴻:“三郎,你別走……”


    賀雲鴻抱歉地搖了搖頭,又上了木板,被雨石和壽昌抬著走了。


    姚氏又哭了,賀霖鴻說:“母親,三弟也得去見父親啊!我這就跟他去……”他看羅氏:“你先陪著母親,我得去找父親了……”


    羅氏小聲說:“我想隨你去……”


    姚氏怒道:“去!誰用得著你假惺惺的!”


    生死之後,賀霖鴻也想和羅氏多待會兒,他看趙氏:“大嫂,您……”


    趙氏點頭,姚氏卻使勁搖頭:“不用她!我要三郎!”


    賀霖鴻行禮:“母親,您就先在這附近,我找到父親就帶他過來……”


    姚氏指著賀雲鴻的背影:“你把三郎帶迴來!”


    賀霖鴻拉了羅氏一下,兩個人離開了。


    宮裏雖然亂糟糟的,可是人們的情緒高昂,將領們大聲喊著:“集合!集合!打出城去!”


    賀霖鴻拉著羅氏的手,覺得非常新鮮,他們成婚多年,從來沒有這麽大庭廣眾之下攜手而行,賀霖鴻問道:“今夜你們怎麽過的?危險嗎?”


    羅氏點頭:“也有過一瞬險情。”


    賀霖鴻長歎:“幸虧援軍到了!”他有些疑惑:“母親看著脾氣不好,逃出命來怎麽不高興?”


    羅氏低聲說:“今夜,我們去的殿中有大長公主……”


    賀霖鴻說:“那是太上皇的同母長姐,聽說是個厲害的,當初太上皇登基時,鄭氏威脅已成,她無權無兵,僅以人言為太上皇護駕多年。可是自從駙馬死後,她十幾年不再出府,你認識她?”


    羅氏搖頭:“我不認識,那邊說的……”賀霖鴻不解,羅氏就將夜裏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宮中的老幼婦孺們在天黑後就被集中起來,送往宮殿。賀相乘宮輦去了朝會殿,姚氏羅氏趙氏和孩子隨著人流前往一個殿堂。姚氏一路都在嘮叨:“三郎!三郎呢?!三郎!……”


    她們進入大殿時,裏麵已經有了很多衣著綾羅的婦女,殿中柱子上都掛著宮燈,可是沒有一件家具。


    姚氏被羅氏攙扶著走到一個空著的地方,她看周圍,問道:“怎麽沒有一個能坐的地方?”


    旁邊一個婦人低聲說:“是為了讓更多的人進來。”


    姚氏不滿道:“幾把椅子能占多少地方!”


    等到殿中已經幾乎人挨人了,殿門關上,外麵有人喊:“圍住宮殿!不可後退半步!”兵士們群聲響應:“不退!”


    殿裏有孩子出聲哭,有人嗬斥道:“不許哭!”


    姚氏覺得氣都喘不過來了,一陣陣地心慌,又開始念叨:“三郎!三郎!我要見三郎……”


    羅氏輕聲說:“母親……”


    姚氏想起賀霖鴻,生氣地說:“我讓他去叫三郎來,他怎麽不去叫?!不孝的……”


    羅氏真受不了姚氏說夫君的壞話了,那時賀霖鴻說去參加義兵,姚氏都沒說句小心!羅氏說道:“母親,這殿中無有一個男子……”


    姚氏急了——羅氏怎麽能當眾頂撞她?!她斥責羅氏:“你還懂不懂規矩?!三郎是平常人嗎?他能打鬥嗎?我讓他來有何不可?……”


    離她們不遠,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於氏,可記得我三十年前說了什麽?”


    羅氏看去,見是個一身黑衣的老婦人,衣服上用金線繡了長尾鳳凰,滿頭雪白,臉上皺紋深刻,該有七十來歲了,但筆挺地站著,一個也是一身黑衣的五十來歲的婦人扶著她一隻胳膊,周圍七八個中年和青年女子都雙手相疊在身側肅立著,仿佛不是在戰亂中擁擠的大殿裏,而是在迎接賓客的廳堂中。


    那個叫於氏的婦人低了頭說:“夫人說那家雖有高位之臣,托名世家,但近百年未出名士,幾代子弟無一篇傳世之文,無一首稱道之詩,連書信往來都無能引之句,可見家教渾濁,詩禮不興,就是再有官脈,也遲早沒落庸俗。”


    姚氏怨恨地看向那個老婦人,那邊沒人看過來,也沒提一個名姓,但旁邊有人往姚氏這邊看……


    姚氏氣得流淚,羅氏垂頭,趙氏拉著兩個孩子也不出聲。


    大殿裏安靜了。夜深時分,有些人席地坐下,可是那個黑衣老婦人和周圍的女子們都默默站著。那些坐下的人,有些又站了起來。


    外麵傳來了人們的呐喊聲:“皇城破了!”不久,沸騰的喧囂由遠而近,婦人們站得更密了一些。喊殺聲越來越大,終於到了殿外。刀槍的碰撞聲、慘叫聲、人體的倒地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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