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又說:“父皇!外祖將家丁護衛都給了我們,他們可有事?”


    夏貴妃擦眼淚:“你這孩子就是心善,別擔心了,你外祖傳信過來,去他那裏的隻有十來個戎兵,他親自提刀砍殺了他們。你外祖當年,也是條好漢呢。”


    五皇子激動地拉了皇帝的袍邊說:“父皇!我要當將軍!父皇!那些戎兵太狠了!我看著他們殺人哪!”


    夏貴妃接著抹淚:“我的兒,我的兒,你還說這話,你差點兒迴不來了呀……”


    五皇子瞪圓眼睛:“所以我要習武從戎!絕不能再讓人追著殺我們!”


    夏貴妃捂臉哭泣:“孩子!我的兒,這次嚇死娘了!你死了,娘就不活了……”


    皇帝笑著點頭:“好,好,朕讓你當……”


    就這樣吧,他心中暗歎,自己安排好,保他們母子兩人平安就是了。


    皇後的交泰宮中,五十歲的鄭皇後看上去像是六十歲的老媼。殿中空蕩蕩的,可她穿了一身正裝,端坐在鳳座上。她身邊,一個女官低聲說:“娘娘,五殿下迴宮了,陛下親自去宮門接了他,抱著他去見夏貴妃……”


    鄭皇後深吸了口氣,低聲說:“時也命也……”


    女官小聲安慰道:“五殿下還太小,皇上年事已長,又不喜朝事,太子殿下這些年奉侍陛下,毫無錯處,陛下不會貿然廢長,娘娘對其他幾個皇子都不曾擔憂,為何一定要……”她沒說完。


    鄭皇後皺眉道:“本宮也說不清。自他出生,本宮這心中,每日醒來,就如刺如梗,無法釋懷。你再去……”


    女官急促地勸道:“娘娘!這次的動靜太大了,我們這邊死了上百人,娘娘長年的積蓄也所剩無幾,以後必難照顧到方方麵麵。賀相是文官,許是不明軍務,可是陛下,陛下雖然順和,或是會疑心哪!娘娘,近期真不能再動了。”


    鄭皇後沉默了良久,終於緩緩道:“……罷了,讓他們都專心等著太子監國,為太子護駕吧。”


    女官伏身行禮:“是。”


    天黑時分,淩欣一行人走到了一處小村莊外,戎兵剛過,村中也如晉元城般殘敗。


    韓長庚與杜方商量:“我們還是不要進村了,就在村外找個廟宇。”


    杜方遲疑道:“孤廟難守。”


    韓長庚警覺道:“杜兄覺得我們還會有危險?”


    杜方沉吟片刻,看了看周圍,說道:“找個林子,人說逢林莫入,我最喜林間了。”


    淩欣在車中聽見,覺得杜方的思維很對自己的脾氣。


    韓長庚領著頭,離開了村落,向田野中一片樹林走去,在夜色裏進了林子。


    韓長庚是軍士,杜方行走江湖,兩個人都很有經驗,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篝火,韓娘子拿下了瓦鍋,從水袋裏放了水和菜幹,給大家煮了一鍋幹菜湯,幾個人圍坐在火邊,就著菜湯,吃帶來的幹糧。


    雖然食物簡陋,可是大家從正午離開晉元城就沒有吃東西,此時喝著熱湯,竟有種享受感。淩欣長久地看著燃燒的火光,覺得很神奇。她前世一輩子也沒有在野外點過篝火,現在覺得新鮮有趣。淩成看來也是很喜歡火,拿了些小樹枝,一下下地捅著篝火,看火苗來迴竄動。


    杜軒喝完了湯大聲感歎,說道:“謝謝韓娘子了!”


    韓娘子高興得臉上發光,眼睛一瞟韓長庚說:“看,幸虧我來了吧。”


    韓長庚哼了一聲,不看韓娘子,問杜方:“我們輪流守夜。”


    杜軒舉手湊熱鬧說:“我也守!”


    杜方說:“算了!你還在長身體,要多睡覺。”


    韓長庚看了看火光輝映下顯得漆黑的林木,對韓娘子說:“你還是帶著孩子們進車裏歇息吧。”他又對杜軒說:“真有了事,你要駕車帶他們先跑。”


    杜軒很得意地說:“韓叔,不會有的事,在晉元城中,想找到比我爹厲害的人,實在很難。”


    杜方哈哈笑起來:“你倒是會誇我。既然如此,怎麽不聽我的話,好好習武?”


    杜軒嘿嘿賠笑:“這不是,這不是,我沒您聰明嗎?”


    杜方哼了一聲:“不是不聰明,是太聰明,就不努力了!”


    杜軒探了下頭說:“爹!我不是想文武雙全嗎?”


    杜方笑:“還雙全?你現在都雙不全了!”


    韓長庚笑著說:“我覺得軒哥挺全的了!”他又叮囑淩欣:“姐兒,我給你的那把大刀,要放在身邊。”


    淩欣點頭說:“多謝韓叔,隻是,我覺得路上不該有事。”


    杜方問:“大小姐為何這麽說?”


    淩欣眼睛還是盯著篝火,隨意地說:“隻要不是安國侯讓人出的手,就不該選路上。他們現在該知道除了韓叔,還有杜叔,這可不是幾個人就能辦的事。何況,來追我們,可跟去城中放把火不一樣。出了城門,就又要車馬,又要糧食,去雲城也不是隻有一條路,若是我們進個鎮子,到哪裏一住,追的人很容易就錯過了。他夫人手下,能有多少精壯男丁可以離開晉元城追來?再者,現在我們要去的地方,大家都知道,最好的方法,還是到雲城那邊等著我們。”


    她說完,半天沒聽見有人響應,抬頭看大家,韓長庚皺著眉說:“你真是不傻啊……”


    杜軒笑著說:“該是太聰明了呢。”


    淩欣扯了下嘴角——我是誰?上市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好不好?不聰明我的公司……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我就是個醜妞兒,靠著大家的幫助才能過活……不得不低頭啊,淩欣歎了口氣。


    韓長庚也隨著歎了口氣,自從聽了淩欣的話去安國侯府敲詐了銀子之後,他覺得自己的道德層次不夠崇高了,無法理直氣壯地指責淩欣當初裝傻。


    杜方很書生地捋胡子,“姑娘有何煩憂,盡可對我等言明。”


    淩欣想了想,問道:“孫夫人可另有助力?比如娘家的人,江湖上的人。”


    韓長庚說:“孫夫人的娘家是京城太平侯府。”


    淩欣點頭:“我聽……提起過,這太平侯府是文是武呢?”當時李嫲嫲好像就提了句太平侯府。


    韓長庚不說話了,與杜方交換了下眼神,杜軒幹等了半天,追問道:“爹,韓叔,您們知道太平侯府?”


    淩欣看韓娘子,“韓娘子,我弟弟看著困了。”


    韓娘子一看淩成,果然腦袋一點一點的了,忙說:“矮油,我的成兒呀,走,跟我睡覺去。”拉了淩成去了馬車上。


    韓娘子帶著淩成進入了馬車,淩欣這才又開口道:“看來這太平侯府是武將背景了。”


    韓長庚點了點頭,杜方捋胡子:“這……嫁出的女兒,還能使喚娘家的人?”


    韓長庚低聲說:“孫夫人和京城的娘家往來特別頻繁,每個月都有通信,時常互送貨物。侯爺這次去京城,往太平侯府送的禮,就有十多輛馬車。”


    杜方皺眉:“安國侯想幹什麽?他已經是一方侯爺了,難道還想再升一級?”


    韓長庚哎了一聲:“是為了孫夫人的兒女吧。安國侯到了侯爺這一代,就要降級襲爵,可京城的太平侯府卻是世襲罔替。”


    杜方恍然點頭:“安國侯的長子承了爵,其他的孩子,入軍職就太苦了些。若是迴京城,有太平侯府那邊的蔭護,來個一官半職,也多了一條路。”


    韓長庚有些不好意思地八卦說:“聽那些人閑扯,孫夫人希望女兒早晚要嫁迴到京裏去,有太平侯府那邊的聯係,也容易找婆家。”


    杜軒連連點頭,看淩欣說:“黑妹妹,不是我說你,你裝傻也就罷了,怎麽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模樣?你要是長得禍害些,也能多些指望啊。”


    杜方對杜軒一皺眉:“不許對大小姐胡言亂語!”


    淩欣沒精神地一甩手:“別叫我大小姐了,姐兒就行了。他說的也不錯,我得改改,從明天起我就不整天坐馬車了,天天跟著步行吧。”


    韓長庚皺眉說:“你別聽軒郎的,你才十歲,哪裏走得了那麽遠的路。”


    淩欣執著地說:“那至少要走一個時辰,我一定要減肥!”


    杜軒笑起來,杜方對他說:“你淨打岔。”他又看淩欣:“那麽大……姐兒怎麽看雲城的事兒呢?那裏我們可人生地不熟的。”


    淩欣說:“我們人生地不熟,他們也不熟,真有人緣的,是我母親的梁家。”


    韓長庚不解地說:“可是梁夫人和她的父母兄弟都過世了呀。”


    淩欣看著篝火說:“不管怎麽說,到了那裏,我要帶著弟弟去祭奠我們的外祖父和舅舅。”


    韓長庚和杜方隻以為淩欣不改初衷,都點頭,韓長庚說:“姑娘放心,我一定會護衛左右。”


    淩欣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韓長庚笑了笑,抱歉自己又在蒙騙這個老實人。


    杜方說:“姑娘既然耍刀,明日就給我走走路子,我看看。”


    淩欣又一次囧笑:“我……我隻會個花架子,我娘教的,大都忘了……”


    杜方笑著說:“那也無妨。”


    杜軒激動地說:“快說謝謝啦!這是我爹要教你套刀法呀!”


    淩欣趕忙抱拳:“多謝杜大俠!”


    杜方很瀟灑地說擺手:“姐兒不必客氣。”


    杜軒不高興地說:“你該叫我爹一聲師傅的呀。”


    杜方趕忙說:“不可不可,師傅就太鄭重了,我為人疏懶,到處遊蕩,多個徒弟,就多份負擔了。”


    淩欣欠身說道:“不管怎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受教於大俠,日後一定對大俠一生敬重。”可心中真想就拒絕了杜方,不學什麽大刀了——好不好地又欠了一份人情,天天對尊長行禮,對淩欣這種無視權威充滿叛逆的人來說,實在痛苦。


    杜方撚須笑著說:“姐兒無需如此,學了刀法,耍得好,就說是我教的,耍得不好,千萬莫要提我的名字。”


    幾個人都笑了,淩欣也跟著笑了,才覺得舒服了些。


    次日起,早上一起來,韓娘子做早飯時,杜方會教淩欣一招刀法,淩欣在一天的間歇和休息中,時時演練,不懂的地方再問杜方。


    淩欣的身體有過訓練,各種動作都到位,隻是她沒有武功的概念,有時總領會不到動作的意義。但是一個月後,淩欣將刀法全部學會了,終於開竅了。一套大刀耍下來,虎虎有聲,很有神韻。


    用杜方的話來說:“一定能嚇唬走幾個人。”


    淩欣知道他倒不是貶低自己,她沒有對陣經驗,耍得再好,也隻是套廣播體操。


    淩欣除了練刀,每天還真的至少走一個時辰的路。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一行人雖然有時會碰到零散的打劫小賊,但因為韓長庚是軍人打扮,杜方的身手又很不錯,沒經曆什麽險惡。隻是杜方說他們有婦幼,既然有錢,就不要趕路趕得太辛苦,別讓小孩子生病。他們盡量不風餐露宿,逢城遇鎮,都會好好歇息。


    一個半月後,韓長庚說雲城很近了時,淩欣終於將身上的豬基因成功隱藏,算是減肥成功了。


    第9章 謀算


    這天,大家歇息在一處小湖邊。初春時分,湖泊有成片嫩綠的青草。風暖日和,讓人莫名歡樂。


    淩欣到了水邊,蹲下身,探頭向水中,她在藍天的背景下,端詳自己的倒影。她滿意地看到胖臉變成了微瘦的橢圓臉,是正常的小姑娘的樣子。眼眶的肉砣消失了,兩隻眼睛露了出來,形狀微長,眼角稍微有些上揚,帶了些安國侯那種武將的英氣。這個身體練武,活力充沛,眼睛真如韓娘子所說的,黑白分明,亮晶晶的。鼻梁也算挺,原來的豬嘴縮了許多,她使勁抿抿,微翹嘴角,尋找最好看的弧度——長得其實還不錯呀,也許長大會更好看些……


    “呦嗬!黑妹妹在看自己?這麽小的年紀就會顧影自憐了嗎?”聽這話不是別人,自然是這一路總逗淩欣的杜軒。


    淩欣咬著牙迴瞪:“那天你說十七了?我看不對,你該七歲才是,比我的弟弟還小。”


    杜軒哈哈笑:“黑妹妹說話雖然老氣橫秋,但到底是小孩子呀!看人自然看不準的!”


    淩欣站起來,驕傲地一仰臉,對杜軒表示不屑,邁步往韓娘子那邊走,杜軒笑嘻嘻地追著說:“我可還記得黑妹妹說過,有人會在雲城等著我們呢。”


    淩欣停步,扭頭看杜軒,杜軒挑眉,小聲說:“我那天總覺得黑妹妹有話未說。”然後一臉“看我很聰明吧”的表情。


    淩欣努力皺眉,想表現得深沉些,杜軒驚訝地問:“黑妹妹,肚子疼了?”


    淩欣噗地笑了,杜軒也笑了,對淩欣揮了揮手中被翻得破舊了的易經:“我最近正在學易經,黑妹妹不想占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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