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侍女送晚膳上來,果然與十七所料的那般,趙清顏食欲全無。但想起那男人臨行前婆子般的一通千叮嚀萬囑咐,她笑了下,還是給吃了。


    比想象中稍快一些,惜兒隨奶娘和杏桃,次日便到達了北疆。


    小丫頭自生下來起,便是個千嬌百寵的命。何時離了娘親這麽久過?更何況乘了將近半月的遊船,路途乏味枯燥,便是比坐馬車舒坦,其實也舒坦不到哪去。


    故而當時瘦了一圈的小惜兒,時隔多日終於見著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娘親,小嘴一扁,淚珠就滴滴答答滾下來了,膩到趙清顏懷裏,委屈巴巴地軟聲撒嬌。看得趙清顏心肝都化作了一灘水。


    她當時決定離開的時候,也是又一絲衝動在裏麵的。


    後來想著惜兒還這樣小,便是有奶娘隨行照料著,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在身邊,到底還是失職的。趙清顏於這小丫頭,心中生了一絲愧疚,自然愈發的百般憐惜,抱著女兒軟糯的小身板坐在自己懷裏,一邊輕輕地拍撫,一邊柔聲軟語地哄著。


    惜兒白軟纖細的小手使勁攥著趙清顏的衣角,梳著可愛羊角辮的腦袋,在自個兒娘親懷裏好一通磨蹭,根本是連片刻都不願撒手的。


    趙清顏無奈,隻得繼續摟著。卻又在這麽一刻,垂眸望著懷裏仰頭傻笑的小丫頭,她竟覺得這個場景有一些似曾相識。


    她蹙眉不禁思索,過了半晌兒,這才恍然大悟。


    昔日在屋裏時,那個男人不也常像她此刻樓抱著懷裏的軟糯女兒一般,以那雙結實有力的長臂緊緊摟著她,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裏,低聲下氣地又親又哄。


    從前的趙清顏,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會有一天被個男人當個娃兒似的捧在手心,疼著護著呢?


    這麽想著,趙清顏感慨萬千,她唇畔溢出一絲笑,心頭既是酸楚又是甜蜜。


    母女倆仿佛想到一塊兒去了,惜兒坐在趙清顏腿上,靠在娘親香噴噴軟綿綿的懷中,晶亮的大眼還不住地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四下打量。


    也不知在瞧什麽,小丫頭睜大了眼,忽然輕輕“咦”了一下。


    惜兒扯住趙清顏的衣擺,輕輕搖晃,口裏稚聲稚氣地問著:“娘親,惜兒的將軍爹爹去哪了呀?是不是知道惜兒要來,故意躲起來打算嚇唬惜兒呢?”


    小丫頭天真地這樣想著,有時她那個惡劣的皇子哥哥便會這樣待她。明明就在她的身邊,卻偏偏躲著藏著,趁她沒有防備,一下子跳出來,每每都將她好生一通驚嚇。


    趙清顏聽了這句,卻是搖頭失笑。她撫了撫女兒柔順微卷的額際發絲,口中寵溺地說道:“傻丫頭,你爹爹那樣大的人了,怎的會和你這樣的小娃胡鬧。他既是個將軍,自然是要出去行軍打仗的。”


    小丫頭聽罷,長長“喔”了一聲。可沒多久,她皺緊了細嫩的小眉頭,繼續朝趙清顏追問道:


    “那將軍爹爹要出去多久呢?會不會同惜兒從前的世子爹爹一般,一年都見不著一次麵?這裏不是將軍爹爹住的地方麽?惜兒都來這裏了,怎麽將軍爹爹的人都見不到呢?”


    小丫頭的問題一連串,她一疊聲地不停問,嗓音微揚,語氣也顯然比方才更緊張急切了一些。


    趙清顏輕聲歎息,她自然不忍告訴惜兒,十七這一去何止一年,若前線當真緊張,許是三年五載的都不會迴來了。


    她一邊撫著惜兒幼嫩的麵頰,口中柔聲誘騙道:“惜兒,你平日不總說你的將軍爹爹如何威風嗎。你覺得帶兵打仗的爹爹威風不威風?”


    惜兒小腦瓜愣了愣,想也沒想點點頭,開口便道:“威風!自然威風!惜兒的爹爹最是威風了。”


    趙清顏停頓了片刻,說道:“既然如此,惜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便要理解爹爹。等爹爹打了勝仗迴來,惜兒自然見得到了。更何況你的爹爹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他不僅是惜兒一人的將軍爹爹,更是全長安城百姓眼中的英雄,帶兵打仗,是他的使命,更是他應盡的責任。”


    惜兒被趙清顏說得一愣一愣的。她似懂非懂地又點了下紮著小發髻的腦袋,軟著嗓子好奇地問:


    “那娘親呢?將軍爹爹也是娘親眼裏的大英雄嗎?”


    趙清顏怔了怔,隨後扯唇笑了。


    “自然是的……”


    趙清顏凝視著惜兒白嫩的小臉,嗓音低柔,像是在告訴惜兒,又像是在呢喃自語。


    “你的將軍爹爹,自然是娘親眼裏值得信賴的大英雄……”


    這邊,母女相見,好一派溫馨畫麵。


    就在趙清顏打算趁著時候還早,帶著惜兒在北疆這新建的府邸隨處逛逛,屋外卻是響起急促的叩門聲,還不等她迴頭應話,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隨之傳來,竟是那管家守財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趙清顏愣了下,摟著懷裏的惜兒,自椅上錯愕地抬眸。


    剛搬入這處府邸不久,這一批下人也是臨時購置的。


    趙清顏其實同這守財打交道也不足幾日,但這管家略微上了年紀,給趙清顏的印象一直都是穩重冷靜,辦事頗為妥帖的。還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驚慌失措,未經傳喚,直接破門而入的情況。


    如此看來,莫不是又出了什麽大事?


    趙清顏正琢磨思量之際,管家守財已經幾步踏入屋內,在她的腳邊跪了下來。他矮身一叩,嗓音微楊,口中急切道:“夫人,前線有異,府裏已經不再安全了!請帶著小郡主,隨守財去別處避避難吧!”


    趙清顏心下一驚,摟著女兒的胳膊收緊了一些。下意識脫口便問:


    “出了何事?是將軍派你過來接應本宮和郡主的嗎?”


    守財依舊跪在地上沒起,他垂著頭,恭聲答道:“是,府裏剛接到將軍捎來的消息。具體發生了什麽,將軍也未提及,隻說到情況緊急,讓守財先護送夫人去附近村落一避。外麵馬車已經備好了,行囊夫人無需收拾,到了那裏,缺什麽再添置什麽吧!”


    聽這管家所言,確實像是發生了什麽迫在眉睫的大事。


    而此時惜兒也在,更是大意不得。


    趙清顏神色一凝,點頭便要依那管家的話馬上出門。可是當她牽著一臉迷茫的女兒,準備離開的時候,卻隱隱察覺到有那麽一絲的不對勁。


    這處府邸雖然與十七駐紮軍營的地方,相距不遠,但到底也有少說半天的馬程。


    十七是昨日傍晚出發的,便是連夜馬不停蹄地趕路,最快今日上午才到,而後托人通知與她,也需時間。現下剛過了午時,這個管家守財卻一口咬定是將軍帶來的消息。此事稍稍深思一下,便能琢磨出幾分蹊蹺。


    趙清顏麵色沉了下來,頓在原地,重新默默地打量起跪在地上的這個中年男人。


    若是真出了什麽大事,十七萬不可能托一個功夫全無的小小管家,護送她與惜兒前去避難。


    更何況,他們在此剛剛安定下來,十七雖之前在北疆率軍打過一仗,在這一片地方,瞧上去也是不太熟悉的。更從未聽他提起過附近有什麽隱蔽的村落,或是哪裏還有他的人脈。


    這麽一想,便更可疑了……


    “你方才提及是將軍托人把消息帶到的,不管是將軍派了前線戍守的兵士,或是寄來家書,都且呈上來先給本宮瞧看一眼,再下定奪。本宮在這裏人生地不熟,這麽突然離開,也算是個大事,不好馬虎。”


    守財愣住,顯然沒想到,這樣的節骨眼上,平陽公主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而另一側,趙清顏把話落下之後,其實一直都在暗自觀察管家守財的臉色。卻見那人聽了她的這一句,神色立馬變了,跪在地上的身軀也霎時間僵硬了起來。


    趙清顏見守財說不出話了,她心中冷笑,表麵上卻是一派溫和,淡聲道:“既管家拿不出書信,也喚不來一可靠的人。恕本宮實在難以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偽。更何況郡主年幼,又長途跋涉剛剛抵達北疆,恐受不起再三的顛簸折騰。管家請迴吧,本宮要帶著郡主歇息了。”


    “郡主受不得路途顛簸,那就留在這裏。你跟著我走便是!”


    那守財顯然也急了,這麽一句話,幾乎是不經思考地脫口而出。


    而這話剛出口,莫說那趙清顏了,守財心底也察覺不妥,馬上開始後悔。


    若真是前來帶著公主避難的,又怎會把年幼的郡主單獨留在此處?就這麽欠缺考量的一句話,守財方才撒下的謊言便是自然而然地不攻而破了。


    守財閉上了嘴,眼底泛起一道詭異的寒光。既然已經暴露,到了這個地步,他也無需繼續隱藏什麽了。


    趙清顏察覺到地上的身神色有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守財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大步上前。他的身手敏捷,哪裏還有平時步入中年的半分遲鈍感。


    粗糙的手掌向前伸去,守財準確而用力地直接一把按住趙清顏的肩膀。


    他冷笑一聲,方才老實忠厚的模樣早已不見,狠聲便道,“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方才還傻愣愣躲在娘親懷裏的惜兒,一見這個陣仗,嚇得小臉一皺,哇呀一聲哭了出來。


    趙清顏抿緊了雙唇,不懼不畏地盯著麵前一臉陰沉的男人,腦海裏卻忽然浮現出昨日偶然間望見的那副畫像。


    半晌兒,她垂下頭去,目光落向懷裏擔驚受怕的小丫頭時,立刻柔和了下來。


    趙清顏忍著肩膀上傳來的疼痛,垂下頭去,安撫地摸了摸惜兒的小臉,溫聲說道:“惜兒乖,這幾日好好聽奶娘和杏桃的話,就待在屋裏哪也不要去。娘親出去一趟,馬上便會迴來。”


    **


    當那十七身披黑色鎧甲,神色冷硬地翻身下馬的時候。放哨的小兵眼前一亮,立馬迎了上去。


    原本昨日便該到達,中途不知為何,他所乘騎的馬匹忽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故而臨時前去最近的城鎮換馬,這又耽擱了一天。


    他抵達的時候,正是午時,軍營裏的兵士剛剛結束半天的操練,簡單用了幹糧,正是疲乏困怠的時候。除了被分配於營帳外巡邏的小兵之外,其餘的輪流迴了各自的營帳,稍作休息整頓。


    天高雲淡,碧空如洗,四麵微風習習。實在是過於安逸了……


    而就在這一片詭異的安逸之中,十七嗅到了一絲不平常。


    他蹙眉沉思片刻,背脊忽然發涼。他麵上神色大變,立刻抓住那名哨兵,揚聲便問:“不是受了埋伏嗎?傷員呢?傷員都安置在何處?!”


    哨兵被十七的話問懵了,他感到有些莫名,卻還是順著將軍的話,老實地呆呆答道:“埋伏……大家夥都好好的……並未受到什麽埋伏啊……”


    十七聽了這句,渾身一震,心底驀然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而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道急促的馬蹄聲。來者卻是十七安插在北疆將軍府附近的眼線。


    那人一席黑色勁裝,衣服上臉上都染了血,還沒趕去十七的麵前,就驚慌失措地跪在了地上。他聲音打著顫,口中哆哆嗦嗦地道:


    “將軍,小的、小的’護主不力。夫人……夫人她被人劫走了!”


    十七腳下一個不穩,生生往後倒退了一步。


    他心髒揪緊,雙目大睜,霎時間如遭五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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