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圖書館已經找過了,並沒有那本書,而在答應的那天下課後她就往江城最大的書店裏去了。隻是她將書店裏麵的外籍書幾乎都翻了一個底朝天,問了書店的員工也被告知沒有。倒是可以將書名留那邊,有機會的話可以拜托國外的人寄過來,但那樣最慢據說也要一個月的時間,還不能保證一定有。


    秦雨鵑內心急的都要哭出來了,好歹麵上堪堪能撐得住。在書店留下了書名作者,還有自己的聯係方式後,一再告訴對方有消息一定要通知她。


    她不是沒有想過發電報給在英國的二哥秦浩熙讓二哥想辦法給她寄一本過來,但是想想還是放棄了。秦浩熙是她的二哥沒錯,但是更是秦雨鸞的一母同胞的兄長。就算信中不問給她寄迴來,到時候迴國了要是問起了,她該如何迴答。


    她已經得罪了秦雨鸞,實在不想到時候再得罪二哥了。


    江城書店這麽多,應該可以找到一本的,秦雨鵑心中不斷的對自己說道。


    秦家有司機也有專門拉黃包車的師傅,這些人都是在秦府供職的,陳師傅就是專門送二小姐上下學的。


    此時他已經聽從二小姐的話轉了江城兩個書店了,再轉下去,天就要黑了。不由拉著黃包車邊跑邊勸道:“二小姐,天已經黑了,再不迴去,家中恐怕就要派人出來尋了,有什麽事不如明天在說吧?”


    秦雨鵑心中再急,也知道老陳說的有道理,她坐在黃包車上看著周邊的景物從眼前掠過,說道:“這個書店看完了就迴府。”


    陳師傅道:“好嘞。”


    即使心中報了幻想能夠找到那本書,秦雨鵑最終還是失望而歸了。她現在都有些懷疑了,世上到底有沒有秦雨鸞說的這本書了。


    一連三天,秦雨鵑都毫無所獲,還不敢讓白姨娘看出什麽,砸了一個花瓶都是讓吉祥偷偷撿了拿去丟掉的。而周六,是大家商量好了在學校裏麵碰麵準備翻譯事宜的時候,她不免有些絕望,心中更是上火,嘴角都起了一圈燎泡。


    秦雨鵑無精打采的上完英文課,心中想著明天要不想個理由吧,隻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畢竟這是好事情,沒有人覺得她會拒絕,自己這邊也說不通,說書丟了更是煞風景。


    她正想著就聽見英語老師在喊她的名字,她抬頭看去,隻見英語老師還沒離開,站在講台邊上,笑著朝她招手。


    秦雨鵑上前問道:“老師,您有什麽事嗎?”


    英語老師看著她笑道:“聽說你和班上的其他同學準備一起翻譯《女權辯護》,這是好事情,老師在這裏給你們打氣。”


    隻聽她又說道:“不過這本書老師當年在英國的時候也拜讀過,裏麵有些詞句很難翻譯的好,畢竟那是一百多年前寫的了,還用了很多的修辭手法。那時候文章的風格和背景跟現在的英國都相差很遠,更不用說在華國了。要是有什麽問題,就來找老師,老師會幫助你們的。”


    英語老師是華國人,姓梅,可是早年卻在英國居住過。


    秦雨鵑隻聽見了梅老師說她曾經讀過這本書,頓時心跳的像是要蹦出胸口,耳邊都轟鳴作響,接下來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了。


    她在梅老師離開教室之後才反應過來,趕快追了上去,無視了身後傳來的叫喊聲。


    “雨鵑,你要去哪?都快上課了。”


    秦雨鵑跑了出來,向英語老師喊道:“梅老師,請您等一下。”


    梅老師迴頭,看著秦雨鵑追上來有些驚訝,問道:“秦雨鵑同學還有什麽事嗎?”


    秦雨鵑迴複了一下唿吸,但還是能聽出其中有些不穩:“梅老師,您是說你曾經在英國讀過《女權辯護》,那麽在國內,您有這本書嗎?”


    梅老師迴道:“自然是有的。”


    “真的嗎?”秦雨鵑大喜道:“老師,你也知道,我們是好幾個同學合作的,想著能多幾本原本,就能相互討論了,您能不能將這本書借給我們。”


    此時上課的鈴聲已經響起了,梅老師笑道:“是這樣啊,那我迴宿舍的時候找出來,秦同學下午放學到職工宿舍來拿吧。”


    秦雨鵑激動的鞠了一躬,說道:“謝謝老師!”才迴到了教室。


    而在下午放學後,梅老師迴到宿舍的時候,才發現秦雨鵑早早就等在那裏了,而看她的樣子好像也等了很久的樣子。連忙上前說道:“秦同學站在這裏等很久了嗎?一起上來吧。”


    秦雨鵑有些拘謹的笑了下:“也沒有很久,我也是下課後才過來的。”自從知道了英語老師有這本書,又願意借給自己,她高高提起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一下課就早早的到這裏等著了,此時聽了就跟著去了梅老師的宿舍。


    這所學校是江城最好的女子學校,連帶著教職工宿舍都不錯,因為當初請的是英國工程師,因此設計的建築有著濃重的英國風格。據有的同學說每個老師的宿舍格局都不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梅老師打開門,秦雨鵑進去一看,發現房間並不是很大,沒有客廳,進去就看到了床,還有一小個陽台和衛生間。陽台和衛生間的門關著她看不出來,但是房間裝飾的很用心,也很整潔。


    房間中沒有書架,卻是在牆上嵌了擱板,上麵都放滿了。梅老師先是在擱板上翻了一遍,沒有找到。秦雨鵑探頭一看,上麵很多都是外文書籍,她隻認識很少的單詞。


    接著她又看見老師打開了放在牆邊的兩個大箱子,一看到裏麵她就嚇了一跳,跟外麵放的一樣,裏麵基本放的都是書,還有幾封信。


    “老師,原來你有這麽多書。”


    此時梅老師正挽起了袖子,將書都拿出來翻找,聽出了她的驚訝,笑道:“這哪裏算多,還有很多在英國沒有帶迴來呢?”接著表情有些悵然:“那才是可惜。”


    秦雨鵑的心又提了起來,老師不會將那本書也留在了英國吧。


    “你也過來一起找吧。”梅老師翻了基本都不是,先行放在了一邊。


    “是。”秦雨鵑也蹲著了書箱麵前一本一本翻找了起來。


    “啊,找到了。”


    秦雨鵑募得抬頭看去,隻見梅老師有些感慨的拿著一本書,翻了幾頁遞給了她,她小心翼翼接過來。


    “秦同學這本書是在什麽時候讀過的。”《女權辯護》找到了,梅老師開始把其他書放迴去,不經意的問道。


    秦雨鵑心頭一跳,迴答道:“還是當年二哥從英國寄迴來的,隻不過當初並不是很看得懂,但是即使是這樣,看的時候心情也很激動。”


    梅老師恍然:“原來是這樣,不過家中有這樣的兄長,也難怪秦同學有這樣進步的思想了。”隻是可惜了在你年幼的時候你家人給你纏了腳,不過這話她怕秦雨鵑聽了不高興也沒有提。


    秦雨鵑心中不由有些悲哀,她低著頭抓著書的手也越來越緊,一個謊言需要撒無數的謊去掩飾她。而越是這樣,她越怕被拆穿。她心中有著巨大的委屈,卻無人訴說,她心中說道,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人。


    “啊,對了。”梅老師喊道,她又拿出了另外一本書:“因為當初瑪麗寫《女權辯護》的時候並沒有明確的加上女權主義的標簽,界限也很模糊,即使這樣還有惡名。”她將那本書再度遞給了秦雨鵑,說道:“想要宣揚這個觀念是很長也很難的一條路,老師希望你們堅持下去。這本書是瑪麗後期的作品,也很有她的風格,老師就把它送給你了。”


    梅老師笑的很真誠,她的表情也很溫柔,她注視著秦雨鵑,像是慈愛的看著一個自家的後輩一樣,讓她的眼眶不禁有些發紅。


    秦雨鵑心中卻酸酸脹脹的說不上來什麽感覺,你們這樣信任我,我卻如此欺騙你們。她的眼眶有些發紅,珍重的接過了這本書,像是接過了一個巨大的責任。這個責任沉甸甸的壓在她的肩頭,卻覺得,這並不是她的負擔,而是她本就該走的道路。


    ☆、第二十章


    秦雨鸞除了在報紙上高薪聘請紡織廠的員工之外,其餘時間也沒閑著。她會英語、法語,也懂一點德語,可是原身不會啊,她決定將這些重新學起來起來。於是還請了兩個外語老師,八點到九點半學英語,十點到十一點半學法語。


    江城是個不小的城市,還是省會,戰略位置重要,駐軍也不少,連帶著外國人也多。原先秦雨鸞不清楚,了解了之後才發現這裏的外國人趕得上八國聯軍。她有時候會想,有這麽多外國人,估計想打華國也不容易,他們這些駐軍先要鬥爭一番才對。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外國人是帶著家屬留在這裏的,聽說還有留在華國生了孩子的。而兩位外語老師就是這些士兵的家屬,也是她登報找的。


    因為開的薪水不低,應聘的人不少,她倒是可以挑揀一番。最後決定留下的兩位原先在自己國家也上過大學,都是語言係。英語老師讓她稱唿為洛拉,法語老師則名叫斯嘉麗。


    秦雨鸞本就隻是找個由頭撿起自己的外語,在外人看來她就是有相當驚人的語言天賦了。兩位老師倒是很驚喜,她們是第一次教學生,沒想到對方這麽聰慧。發音讀一遍後就能很快掌握,單詞除了個別也很標準,簡直像是在外國生活過一樣。開始害怕自己中文不標準教不好,現在倒是不用擔心了。


    白術和白薇兩個大丫頭突然發現,自家小姐變得忙碌了。她每天早上要給夫人請安有時候還要一起去老夫人那裏。迴到竹苑之後有時是寫幾張毛筆字,或是畫景。下午常常還要和紡織廠的主事出去,說是談什麽合同,有時也不帶著她們兩。


    這怎麽是女人做的事情呢?白術白薇心中忐忑不安,就怕小姐做錯了事讓夫人和老夫人責罰,過了兩天後才知道這是老夫人允許的。但也每天提心吊膽的,在她們看來,這件事請太超出她們的認知了。


    原身寫了一手極好的簪花小楷,而秦雨鸞努力了一段時間下來,拿出以前寫的帖子和現在的對比,字跡也是一模一樣的。


    做完這些後接下來就是外語課,秦雨鸞幾乎打破了這兩個外國老師對華國舊式女子的認知。當然,這種認知來自很多方麵,親眼所見的有,聽的更多。


    在她們的印象中,華國是很極端的國家,不是說貧富,而是思想。那些新派的年輕女性是很有魅力的,她們能夠解開束縛,追求新生,而且多才多藝,讓人敬佩。


    可惜的是這樣的人太少了。


    可是這位秦家的大小姐,據說沒有在外讀過幾年書,除了早年一直是請的家庭教師在家中學習。但是除了閱讀大量的書籍之外,毛筆字也寫的很漂亮,她們不懂華國字中的風骨,也能看出寫的是很好的。有時候來的早了還能看到她畫畫,跟油畫絕不相同的,水墨畫,水彩畫,看到後心中都很震撼。


    這種震撼不是說畫的多麽好,而是一開始將對方想的多麽愚昧,現在就有多驚訝。他們的文化,並沒有自己所講的那麽糟糕啊?


    而相處了幾天之後才知道,這位女學生還會彈琴,聽說這種弦琴叫古箏,隻是沒有那個運氣聽到完整的。


    秦雨鸞不是沒有聽到這兩位老師對她的稱讚,可是這些才能都是原身的。四下無人的她也會喃喃道:你看,你並不是他們說的那麽不堪。


    這一天剛上完課,就見白術進來對她說道:“大小姐,紡織廠那邊派人來報信了,說是有人來應聘了。”


    紡織廠會特地派人到秦府來報信的,想必都是應聘操作紡織機的。她正拿著帕子插手,擦完後將帕子扔迴銅盆中,說道:“我不是說過嗎?等應聘的人多了我再一起去見嗎?”


    “可是報信的說,他們已經過掉一批了,但是也有了七八個人了。”白術將傳話人的原話複述個自家小姐聽:“說是這七八個人也要看好一會呢?”


    “既然如此,那下午去瞧瞧吧。”秦雨鸞繼而說道:“那個來報信的也不用讓他急著迴去,讓他吃一頓飯再帶包點心後再走,好歹也跑了這麽遠。”


    秦雨鸞前幾天去看的時候知道紡織廠並沒有開工,留下的員工也不多,隻是幾個主事的和打雜的,也沒人燒火做飯,雜工們吃的都是外麵買的饅頭,熱一熱就著糠咽菜和一大碗白水就是一餐飯。


    白術脆生生的應了,然後突然皺起了眉頭:“小姐,來傳信的是上次的那位翻譯小姐。”


    “她不是窯廠的嗎?怎麽給紡織廠報信了。”秦雨鸞奇怪道。


    因為秦家的陶瓷很大一部分是用來出口的,所以常常要和不同的外國人打交道,所以請了幾位翻譯,她上次已經知道了這位翻譯是專門和法國人打交道的。


    “這個她倒是沒說。”


    秦雨鸞拒絕了白術想上前幫她扣袍子上紐扣的動作,自己扣上,繼而說道:“既然是她,剛好今天留洛拉和斯嘉麗在府裏吃飯,就讓她一起過去罷。”說著就往傅元姝院子裏去了。


    白術不懂外文,可是也知道那兩個拗口的名字說的是誰,恭敬答道:“是。”


    柳如原先是站在秦府外院等著,有些不安的來迴走動,心中想著,等下見了秦家大小姐要說什麽。她在秦家的工廠上班,但是卻是第一次到秦府來,看了秦府的樣子,又想到這位大小姐手上已經掌握了一個工廠,更加想著要到對方身邊去。


    窯廠那邊的工資是高沒錯,可又怎麽比的過當大小姐身邊的心腹呢?而且窯廠裏麵都是一些粗俗不堪的男工,她曾經還被那些工藝師指著鼻子罵不知羞恥,隻是因為穿了露手臂的旗袍。


    白術出來的時候,柳如馬上就看到了,上前笑道:“不知道大小姐有什麽吩咐。”


    白術雖然是個丫頭,但是也很端的住,她說道:“柳小姐這一路來辛苦了,大小姐請您在秦府用了飯在迴去,您這邊走。”


    柳如心中激動,拿著手袋的手緊了緊,跟著前去了。一路上除了兩撥下人都沒遇見什麽人,而這兩撥下人看見她們,應該是看見白術都低頭站在邊上等她們先走過去。


    這讓她看了身邊的白術一眼,心中有些驚訝,但是有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是一個下人。


    走過了垂花門就進了一個園子,裏麵一草一木亭台閣樓都很精細,是給秦府的小姐用來待客的。隻是之前的秦雨鸞覺得這個園子匠氣太重,不愛往這邊來,待客一般是在自己的園子裏。


    柳如沒有見過這樣的園子,以為秦家大小姐看重她,心中倒是越來越歡喜,隻是進了飯廳就看見了兩個外國女性。


    白術對著柳如笑道:“這兩位是大小姐的外語老師,小姐知道是您過來的,就特地請您到這邊用飯。用完飯後再送您迴去。”


    即使白術一口一個您,也不能掩飾柳如心中的失望,她有些急切問道:“大小姐不過來嗎?”


    白術笑了:“大小姐要陪夫人用飯,隻怕不能過來了,還請柳小姐見諒。”


    柳如有些失望,又問道:“那麽也不一起去工廠嗎?”


    就算是夫人也沒有這麽管著小姐要去哪的,白術眼神瞥了她一眼,心中默默的記下了。但臉上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來:“小姐用完飯後恐怕還要陪夫人說說話。”


    柳如想說,沒事,我可以等,但是心中有著一份驕傲,還是放棄了。


    看到她這樣白術還是鬆了一口氣的,笑道:“門口都是有丫頭守著的,柳小姐有事吩咐她們就是了。”說罷便退下了。


    吃完飯後柳如也沒有在秦府多待,因為馬上就有丫頭拿了包好的幾袋點心過來,還專門讓府裏的黃包車送她們迴去,想要多說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兩個外國人倒是很驚喜,秦府送的點心都很好吃,而在她們說過不喜歡吃鹹的之後,每次的點心都是甜的,還都不一樣。


    柳如拿著點心的手卻有些發僵,這是把我當乞丐嗎?想要扔掉卻舍不得,這是稻香村的點心。稻香村是點心中有名的老字號,一百多年前就在迴同街上賣了,名氣大,價格也不便宜。


    之前因為戰亂關掉過一迴,戰停後又開了起來,還是那個老板,那個地方。裏麵一個玫瑰月餅就要十個銅元,是他們的招牌,其他的也不便宜。就算不吃,拿迴去給弟弟解解饞也是好的,柳如想道。


    秦雨鸞之前也去過紡織廠見了幾個主事的,將那裏的情況知道了大概。廠裏因為停工也沒有原料,更加沒有工人,除了機器,廠房,幾乎是一個空殼子。倉庫裏倒是有一些成品,但是那些都已經不能拿來賣了。


    而原先的負責人知道秦家準備重新開工心中也是浮起一絲希望的,隻是見了秦雨鸞之後眼中的明亮又暗淡了下去。


    不是說瞧不起女人,而是秦雨鸞纖細婀娜的樣子就不像是能夠主事的,對方明明是大宅門中的弱勢女流。聽說對紡織還一竅不通,沒有厲害的老板,怎麽能拯救的了這個岌岌可危的工廠呢?


    秦雨鸞自然看出他們的想法,可是別人對你的感觀不是辯駁出來的,你做的好了,自然有人來信服你。但她也知道要給這些人信心,不論做什麽事情都沒有鬥誌。沒了鬥誌和決心,一開始在氣勢上就撐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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