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這是到了離開的時候了啊,不用多久,他和柳嫤就能跟著出海的船隻,離開這一處世外一般的桃源小島了。然後,橋歸橋路歸路,結束他們維持了幾個月的溫馨的夫妻關係。這是一開始,他便答應柳嫤的,不然,她也不會答應做他的娘子了,即便隻是在島上的短短幾個月。


    隻是,心裏怎麽那麽的酸,那麽的澀呢?李.瑾捂著心口,感覺一揪一揪的疼,不是疼得特別厲害,隻是很不好受,脹脹的麻麻的,讓他的眼睛也變得幹幹的,癢癢的。他揉揉眼睛,把臉貼在柳嫤溫暖熟睡的臉頰上,蹭了蹭之後,很小聲很小聲地叫她,“嫤兒,嫤兒......”


    柳嫤迷迷糊糊的,轉身無力地把人推了推,叨咕了一句,“趕緊睡,困......”


    李.瑾攬著人,也跟著閉上了眼睛。無論如何,她現在還是他的,真出去了的話,她,也隻能是他的......要放手,他不願意!便是背信棄義又如何,真要失去她,便是想一想,他都難受得快要死掉。


    第二天天亮之後,雨還是沒有停。李.瑾半睜開眼睛,就看到頭頂坑坑窪窪的白色岩壁,雙手在茅草鋪就的床榻上摸索著,卻摸了一個空。出了這個小山洞,才見得柳嫤正和村裏的婦人們一道煮粥。


    她穿著蒼綠色的底裙,外麵罩著灰綠色的襖子,一頭青絲隨意地用一根木簪子挽在腦後,脂粉未施,卻勝卻人間無數櫻紅柳綠。她手裏拿著一根長長的大木勺,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正攪動著大鍋裏的湯湯水水,不時往裏麵添加一些食材以及調味的鹽。


    “李家娘子,幫幫忙吧,”菊嬸子哄著兩個早醒的龍鳳胎,正準備到一處小山洞去喂奶,腿上卻被一個小豆丁掛住了。小豆丁不過三四歲,正緊緊抱著她的腿嚎啕,菊嬸子無奈地請求,道:“李家娘子,幫我看一下這小皮猴,等兩個小的吃完了,我再接迴來。”


    “好,菊嬸子你去吧,我來照顧他就可以了。”柳嫤合上大鍋的鍋蓋,蹲下身子,和小豆丁平視著,諄諄善誘:“和阿姨玩好不好?”


    “好,”小豆丁揉了揉眼睛,小鼻子一扇一扇地,張開手臂,撒嬌地說道,“要抱抱!要漂亮姨姨抱我!”


    小豆丁這可愛的舉動,引來柳嫤開懷的大笑,她把人抱了起來,還拿出一塊幹淨的手帕給他擦拭臉上的淚痕。這個小豆丁,不可避免地讓她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尤其是年齡更小的安安。


    安安也有兩個酒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長長的睫毛完全蓋住兩隻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他也很愛粘人,以往時候,最喜歡自己這個娘親的親吻和擁抱了,每次都會綻放出一個又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安安小家夥現在已經要兩周歲了,他是在前年十月份時候生的,那時候江城也如這裏一般,下著連綿不絕的雨,淅淅瀝瀝的,無端煩人。那天晚上,酈城來的一夥子歹人闖進了林家,她受到了驚嚇,於是隻在母體孕育了八個月的安安,早產了。他剛生下來的時候,連三斤都沒有,全身紅通通的,皮膚薄薄的皺皺的,像隻貓兒一樣,十分脆弱。


    好在,那時候還有白玉朗這個醫術高超,尤其是婦幼科的醫術很高超的禦醫後人在,調理大半年後,安安雖依舊比不得一般小孩子的康健,到底不再是脆弱得一場小病就能要了小命的模樣了。


    那時候,她雖然思慮幾多,時不時就想著林長茂是否真死了這迴事,還有京城那高高在上的晉王爺,為何出現了一絲影子在酈城難民闖進來一事上,可是,她的生活卻還是安逸平靜的。


    每日照顧孩子,打理林家簡單的家務事,然後過著日上三竿起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沒有什麽大憂慮的自在日子。那時候的柳嫤,每時每刻的心都是平靜的,她極為享受那樣的生活,她很喜歡。


    隻是......柳嫤在心裏歎息,自己不主動去找麻煩,麻煩事也會主動上門來。先是京城柳府宅子裏的生母病了,接著是林長茂假扮的阿稜出現了,然後又是下大牢,進李.瑾這個世子的後院,一樁樁一件件的,她終是逃脫不了那些煩心事。


    柳嫤抱著小豆丁走了幾步,一抬頭,就見李.瑾倚在小山洞的門邊上,他的桃花眼早就不再給人風流的感覺了,裏麵盛著的快要滿溢出來的,叫作柔情,叫作真心。


    哎......隻是郎有情,妾卻無意。她還是沒有和李.瑾一般,像他對她那樣,給予他同樣的感情。也許,她永遠都不會有那樣的感情出現,她的心也不允許自己出現那樣的感情,畢竟,她最愛的還是自己啊......


    柳嫤抱著人,慢慢踱步到了李.瑾身邊,目不轉睛,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男人。桃花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肌膚如同女子一般細膩白皙。這男人長得是極好的,一眼便叫人驚豔。如此刻一般,穿著大娘丈夫的舊衣裳,也沒有泯然與眾,他如同鶴立於雞群,讓人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發現他。


    “我來抱吧!”李.瑾有些吃味,這小豆丁這般無禮,竟然在她臉上不停地印嘴唇!他都不曾這般親密地做過呢,她臉上還那麽開心。


    “你先去漱口,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柳嫤笑了笑,抱著小豆丁迴了不遠處的大鍋旁,並沒有聽他的話,把小豆丁放下。她實在愛極了這小臉上的一雙梨渦......


    ☆、出海


    在山頂的岩洞裏住了兩日之後,天空終於放晴了,太陽從厚重的雲層中露出臉來,把整座小島照射得一片金黃,豔麗非常。


    柳嫤和李.瑾兩人,也跟著村人們一道收拾好東西,走下了山腳下大娘的家裏。


    大娘上山時候摔了一跤,崴了腿,雖然有老大夫特製的藥酒擦著,到底年紀大了,現在還走不得。無法,下山時候,依舊由李.瑾這個漢子負責把大娘背迴家裏去。


    大概是前幾日到了洞穴之後,卻怎麽也找不到柳嫤這樣的事太過震撼恐懼,李.瑾下山時候卻不願放開她的手了。他的手交叉著放在背後,托著大娘的身體,卻是讓柳嫤緊緊抓著手臂,三人這般前行,慢慢地下了山,迴到了家裏。


    那一場大雨不停歇地下了兩天,海水漲到了村子邊緣,好在沒能淹上來,村人們的屋子都還完好無損。隻是海上的大風也不是白吹的,不少海裏的東西都被風吹著,刮到了岸上,然後掉落在了村人們的房頂上。


    海帶,海魚,還有一個墨綠殼子的海龜,都被大風從海上刮到了房頂,高高地掛在房頂的茅草上,一片綠油油的,還在往地上掉落著一滴一滴的水珠子。


    “先去燒水,這麽幾日沒洗澡,我都要餿掉了!”大娘被李.瑾放到她屋裏,坐在床榻上之後,不由嫌棄地嗅了嗅自己的衣領和袖子,“我自己都要受不了自己啦!真是臭死了!”


    大娘十分愛幹淨,比之兩人更甚,柳嫤可以忍受冬天幾日不洗澡,在炎熱的夏季也往往隻衝一次涼。可是大娘卻不同了,在兩人住進來之後,每日可以看到的,便是永遠不會斷絕的鍋裏燒著的熱水。大娘愛洗澡,還是花瓣澡,這是從她年輕少女時候留下來的習慣,每日若是不這麽洗上個兩次,她都覺得身子髒得很。


    李.瑾去廚房燒洗澡水了,柳嫤卻還留在屋裏,正蹲下身子,準備給大娘擦她的腳腕。老大夫可是吩咐過了,每日早晚兩次,要徹底揉開了,這般才能更快地讓腳傷痊愈。


    “別!”大娘有些拘謹,在山上的那幾日,都是老繡娘這個姐妹給她揉的,讓柳嫤這個貌美如花的客人幫忙,還真是不好意思呢。而且在山上時候,她統共隻泡過一迴腳,這般,大娘覺得,如果有什麽味道的話,那真是極羞恥的事!


    “別!我自己來,自己來!”大娘奪過小棕瓶子的藥酒,雙手藏在身後,雙腳藏在長長的裙擺裏,“小娘子,你先去洗澡吧,你洗好之後,大娘我也就擦好藥酒了,到時候,我就接著你洗!”


    “大娘,還是我來吧。”柳嫤又搶迴了藥酒的瓶子,“住在您這裏那麽長時間,也是一直打擾您了。這麽久了,不過要幫您擦一迴藥罷了,大娘若是不讓我出一下力,可就讓我羞愧死了。”


    柳嫤把大娘崴傷了的腳放在膝蓋上,褪去繡鞋羅襪之後,就開始揉了起來。先是把藥酒倒在手心裏,摩擦發熱之後,再慢慢地抹到腳腕上,照著老大夫的吩咐,輕重適宜地揉搓著那一塊腫起的青紫的腳腕。


    其實,大娘的腳並沒有什麽難聞的味道,隻是藥酒的濃香罷了。這藥酒是老大夫秘製的,加了許多藥材,聞起來是一股清香甘醇的味。這藥酒還可以喝呢,村人們最愛的酒,就是老大夫的藥酒了,強身健氣,內服外用,對人的身體極好的。


    揉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大娘腳腕上的那一片青青紫紫,已經變得通紅了,等紅色退下之後,那青紫的範圍便會更小一些,等徹底褪去,便是徹底好了。


    “水已經好了,你先去洗澡吧!”李.瑾笑眯眯地進了屋子,見柳嫤雙手的袖子高高捋起,猶如羊脂白玉,不由心裏一動,“我燒了許多的水,大娘,給你這裏送一桶進來要嗎?”


    “要!”大娘躺在床上,薄被蓋在腰腹間,見李.瑾雙目脈脈地看著小娘子,也是樂開了懷,揶揄著笑道:“小娘子,你們趕緊去洗洗吧,把水送進來,我自己能行的!”


    她是腳崴了,行走不便,可是用水擦洗身子,還是可以自食其力的,這並不用別人繼續幫忙。


    “那好吧,”這幾日在山頂上,隻是早晚洗了一把臉罷了,還是接了雨水燒開的,柳嫤也覺得身子不太爽利。泡一泡熱水,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她也就不再推遲,“那我先去洗個澡,大娘有事再叫我。”


    “趕緊去!趕緊去!”大娘催促,還擺手示意。


    柳嫤出了大娘的屋子,迴了她和李.瑾兩人的房間,見屋裏擺放著的那個浴桶已經裝滿了水,拘一把,溫度適宜。她迴頭,就見李.瑾站在自己的身後,也在寬衣解帶,那樣子,是想要和她洗鴛鴦浴?


    李.瑾的手從她的腋下攬過,虛虛地抱著她,兩手修長的手指靈活地上下翩飛,很快解開了女子一圈圈的腰帶。“我給你寬衣。”他的聲音近在咫尺,緊貼著柳嫤白玉一般的耳蝸輕訴,有些沙啞。


    這是最後一次!柳嫤這般告訴自己,接著便順從地往後倒在李.瑾懷裏,任由他褪去外衫,然後褪去裏衣,再褪去嫩黃繡葉芽的小兜衣。


    李.瑾的手指很修長,因為要拿毛筆,還要習弓箭,所以很有力。指腹和掌心,都長著薄薄的繭子,有以前就有的,也有這幾個月新長的,愛.撫在柳嫤滑膩的肌膚上,帶給她一陣陣震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水花四濺,如驚濤拍浪,柳嫤覺得自己就像一葉滔滔巨浪裏的小舟,又像騎在一匹瘋狂奔馳著的野馬背上,上下顛簸著,整個人都要被搖散了,隻能死死抱著麵前這人的脖子,隨著他沉淪在無盡的快樂裏。


    腦海一片空白,柳嫤那一刻什麽都看不見,也什麽都聽不見了,那種感覺,應該就是人們口中的,“到了天堂一般”吧?許久,她迴過神來,隻見麵前這英俊的男人緊緊閉著雙眼,表情似極力壓抑痛苦,又似快樂不能自抑。


    李.瑾的五官全都糾結在了一起,在浴水下的身子用力動作一番,這才舒展開來,隻口中還無神地喊她的名字,一句又一句,“嫤兒,嫤兒......我的,嫤兒......”


    浴桶裏的水已經冷了,兩人離開後,殘留的水位變得極低。柳嫤坐在梳妝台前,拿幹的帕子絞著及腰的長發,麵上猶帶著久久不能褪去的風情,臉頰紅豔豔的,不妝卻似濃妝淡抹,精致的杏眸翦去一汪秋水,水靈靈的惑人心扉。


    李.瑾把那浴桶裏的水倒掉之後,又拿了掃把進來,把一地的水掃去,忙完之後,抱抱柳嫤又親了親她,便很自覺地去廚房準備午餐了。


    桃源村每年都要去海對麵的酈城,交換一年所需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也要把村人們積攢了一年的魚幹海帶等帶到對岸去。這樣的習俗,已經流傳了幾百年。今年大霧消散得早,食人的虎麵魚也已經離開,一年一度的交易日子,已經到了。


    柳嫤兩人拜別大娘之後,便收拾了一套簡單的舊衣,跟著村人出海去了。


    在這座美麗淳樸的海島上住了半年,感情已經很深了的李.瑾,看著遠去的海島,突然生出極為沉重的不舍來。真想留下來啊,那樣她就會一直在自己身邊,一直做自己的妻子......


    “我們不走了,好不好......”李.瑾的聲音很小,一波海浪打來,柳嫤卻並沒有反應,就像沒有聽到一般。


    “怎麽了?”她側過身子,笑靨如花,挑起柳葉黛眉,疑惑地問著。


    “沒什麽了。”李.瑾笑笑,然後低下頭,不停地摩挲她白皙的手背。柳嫤的手心裏,也長了一層薄薄的繭子,摸起來還是軟的,隻是比別的地方要堅韌上一些。在島上的時候,大部分的活是他做的,可是她也時不時要做上一些,並非全然享受著世子殿下的伺候。


    修長的手,一個大一個小,時而十指相握,時而手指糾纏,李.瑾玩著兩人的手指,有些不亦樂乎。等他被柳嫤叫醒,眼前就能見得對岸上挺熱鬧的集市了。


    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那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岸上的攤子裏,多是些海產品,還有各種常見的山珍,以及如火一般的大紅對聯,燈籠蠟燭等。現在已經是臘月了,又快要到一年的年節了,辛苦一年,到了犒勞家人的時候了。


    兩人被熱心的村人送到一處客棧,然後,他們便走了。雖然桃源島和外界有些來往,可是島上的人並不喜歡和外邊的人有更多的往來,酈城這處地方,他們也是不熟悉的,桃源島的村人熟悉的,也隻是海岸上這一處熱鬧的集市罷了。


    在島上的時候,是因為在島上,所以淳樸的村人才輕易接受了這陌生的兩人,可是,現在已經不在島上了,他們很自覺地拉開了和兩人的距離。


    李.瑾見那些熟悉的村人態度變得疏離,不由歎了一口氣,隻是又見著身邊這個女子的臉,他的嘴角還是彎了起來......


    ☆、銀兩


    此處海岸城鎮位於酈城的東邊,因為盛產海產品,因而往來交易也有幾分繁華之象,柳嫤和李.瑾兩人站在一處客棧門前,等桃源村的村人都走了之後,才轉身往客棧裏邊走去。


    兩人被海水衝到桃源島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帶著銀錢,此時柳嫤懷裏的一兩銀子,還是大娘給的。離去時候,大娘這般對她說,“我一個老婆子在島上,平日裏也沒有要買的東西,這些銀錢便給你吧!莫要推辭!你們日後好好過日子,別再和家裏人置氣了。”


    這間客棧是座兩層樓的小客棧,下麵一層供來往客商百姓們歇腳吃食,上麵一層便是幾間簡樸的房間,有需要留夜的行人可以花費少許銀兩,在此處歇上幾日。


    柳嫤向掌櫃要了一間房間,花去了二百文。房間在二樓的一個角落裏,雖然非常簡單,卻也挺幹淨的。桌子抹得纖塵不染,水壺裏的水也還很滾燙。此處沒有上房通鋪之分,別的房間也同這間一般,房間裏隻有一張床,一張桌,還有兩條長凳,一卷被席。


    李.瑾坐在床榻上,把枕頭和被子翻來翻去,又放在鼻下嗅了幾遍之後,這才對柳嫤說道,“這裏並不是特別幹淨,咱們再找一處客棧吧!”他本就是個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這處房間對他來說,的確太過簡陋了。


    而且,這裏的床單被鋪,也不是日日清洗的,雖然看起來很整齊,卻有些別的味道。這是上一個客人住過之後,沒有及時清洗造成的。這床鋪不是特別幹淨,讓李.瑾很是嫌棄。


    “咱們現在一兩都剩不下,哪裏找更好的客棧?”柳嫤將包袱放在桌子上,整理著兩人的衣物,還有一些大娘給的幹糧,“你忍忍吧,等他們找來,那便可以了......”


    她口中的他們,自然是尋找秦王世子的那些人馬了,他不同於自己,是秦王.府上唯一的男嗣,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放棄的。


    “我有錢,咱們去逛一逛吧,我看街上挺多有趣的東西的。”李.瑾笑嘻嘻的,絲毫沒有被影響自己的興致,拉著柳嫤,也不去管那兩套舊衣裳了,直接下了樓,就往街上走去。


    酈城是一座比江城要大許多,又完全不一樣的城市,此處雖不是酈城的都城,卻也離都城不遠,人口眾多,往來密切,街上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李.瑾拉著柳嫤,在大街小巷裏竄來竄去,這裏看看那裏瞧瞧。但除了給柳嫤買了一頂緯帽遮了她美麗的臉外,別的東西都隻是看看而已,並不曾掏腰包買下。逛了一個時辰,兩人也隻花了不到二十文錢。


    他這行為,明顯是心不在焉,有些別的打算,對此,柳嫤也沒有說什麽。李.瑾是世子,京城那邊的人肯定還在四處找他的,如果他真有什麽辦法可以聯係上那邊的人,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她也可以趁此機會,迴到江城。


    忽然,李.瑾麵上一喜,就連眼神都變得熠熠生輝,他拉著柳嫤直直地往一處鋪子鑽了進去。那高高的牌匾上,還有迎風飄揚的酒紅色旗幟上,都分明寫著一個字“當”,卻是一處典當鋪子。


    柳嫤那時候被衝上岸時,身上穿著的是尼姑的僧衣,並沒有什麽值錢的首飾佩戴著。可李.瑾卻不同了,不管是束發的玉冠,還是腰間垂掛的環佩,便是那一身衣物上鑲嵌的寶石珍珠,都是十分昂貴的東西,如今他正是準備把這些東西當掉,好換的一些銀錢。


    “掌櫃的,你看看我這塊玉牌值多少銀兩?”李.瑾還是第一次進當鋪,而且是在手頭拮據時候,把身上的東西當掉以求換一些銀子,這麽一想,他心裏不免有些慚愧,還有些許不曾有過的興奮感覺。


    掌櫃的是個中年的漢子,約莫四十多歲的模樣,留著長長的烏黑發亮的胡須,眯著狹長的眼睛,仔細地察看著李.瑾這一塊白色玉牌,嘴巴砸吧著,不時還發出“嘖嘖”的聲音。


    “這玉倒是不錯,隻是小相公可能保證來源是沒問題的?不然我這一個小小典當鋪子的掌櫃,卻是不敢收下這等貨物的。”掌櫃摩挲著掌心裏圓潤的玉牌,有些不舍地將其交迴到李.瑾手中。他見李.瑾姿容不凡,明顯是好人家的公子,但一身的衣物卻是十幾年前的舊款式,心裏有些疑惑,卻沒有貿貿然詢問出聲。


    “掌櫃的,這倒是不必擔心!這塊玉牌是我祖上傳下來的,若不是如今光景窘迫,我也不會把它出手了。”李.瑾答道,他話裏帶著幾分羞愧,活似一個從天掉落在地的富貴人家的公子,既不太情願典當祖宗寶貝,又不得以必須為之。


    “如此!”掌櫃一勾玉牌上的緞帶,那玉牌又迴到了他的手心上。掌櫃愛不釋手地摩挲著玉牌,壓價的心思卻依舊很是毅然:“小相公既然急著出手,那我也就收下來了。活當七日,一百兩,死當二百兩!你看如何?”


    掌櫃的並不完全相信李.瑾的話,在他看來,李.瑾並不像個破落的公子哥兒,那氣度不像。又見這年輕男子身邊那姑娘,也就是柳嫤帽裙下若隱若現的美麗姿容,倒是覺得兩人是私奔的小情兒。這樣的人,長於深宅後院,不通俗物人情,不知柴米油鹽價錢幾何,又天真又單純,最是再好哄騙不過了。


    “那就活——”李.瑾話未說完,卻是被柳嫤拉住了,隻能匆匆改口,“那就死當好了!隻是掌櫃的,我這玉牌真不能再加一些銀子?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可是我家裏的傳家寶!”


    李.瑾這玉牌,是上好的白玉,經過皇家匠人精心的雕琢而成,雖比不上羊脂白玉珍貴,可也著實不便宜了。他不清楚價值多少,但不止二百兩,卻是一萬個可以肯定的。


    “最多再加十兩,實在不能多了。若不是看小相公你急著用錢,我卻是不收的。這玉的確不錯,可再好的玉也得遇上會欣賞的人不是?你看咱們這小地方,真沒幾個人會出錢買下的。我收下之後,也隻是壓箱底,自個兒瞧瞧罷了。”


    商人重利,可以用最低的價格買入,再用最高的價格賣出,那是最好的生意了。掌櫃的並不怕這人不賣,便是這玉牌價值千金不止又如何?他們膽敢去別處叫賣嗎?!進來他這典當鋪子,別的典當行可不敢再收的,聰明人都會把東西當了!


    “那好吧。”李.瑾知道自己被宰,卻並沒有不開心的意思,他拿上一張百兩一張五十的銀票,又懷揣著六十兩的碎銀,拉著柳嫤便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這間典當鋪子坐落在一個僻靜的小巷裏,四周並沒有幾個行人經過,拐角處還有幾個看起來流裏流氣的年輕男人在那邊。柳嫤有些緊張,生怕沒走幾步路,剛剛換來的銀兩便被人搶了去。好在,直到兩人重新融入熱鬧的街頭,那幾個人也沒有別的動作,隻是虎視眈眈,並沒有付諸實際行動。


    他們不知道,這一處典當鋪子的掌櫃,和酈城府衙裏的大老爺有親,他的妹子是大老爺的繼室,城裏的人沒有誰膽敢惹他的。雖然這裏典當時換來的銀錢,比別的典當行都要少上五成多,可那些小偷扒手等混混,也從來不會對這裏的客人下手,他們沒有那膽子,膽敢得罪掌櫃背後的大老爺。


    李.瑾懷裏兜著錢之後,走路時腳底都生風了,便是腰杆都更挺直了,他偶爾偷偷摸摸地偏頭看柳嫤一樣,那眼裏的期待,分明是想要得到她的讚賞。


    隻是奈何佳人不給麵子,隔著薄薄的帽裙,他看不清柳嫤的視線,隻能將人拉往衣物鋪子,準備給兩人買幾身好一些的衣服。美人應該穿最華美最昂貴的衣物,柳嫤身上這套十幾年前的舊衣裳,很紮李.瑾的眼。


    布莊的牌匾是幾個大字“聯合布莊”,卻並不是林長盛在時的那聯合布莊,此時它背後的東家,是大皇商百裏家族。百裏家主的背後,既有聖上的影子,還有京城晉王爺,以及幾個皇子的影子在。


    李.瑾先是挑了一套水紅色的襦裙,又挑了一套青翠顏色的曲裾,花去三十兩銀子。又給柳嫤挑了幾身裏衣肚兜,還有一雙繡鞋,最後還買了一件白色的披風,加上給自己挑的衣物,在這處布莊便花去了一百兩銀子。


    這麽一個大主顧,鋪子看店的那個小娘子可是開心了,笑得合不攏嘴,各種甜言蜜語,還給李.瑾拋了幾個媚眼。隻是世子殿下完全沒有接收到這女人的秋波,提起包袱,又拉著柳嫤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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