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中輕視之意明顯,柳梢登時頭腦一熱:“誰沒用!我對付她們兩個沒問題!”


    白鳳見她受了激,立即道:“那就這麽定了!咱們幹脆把事情鬧大,讓商宮主和仙門重視,這些人將來才不敢放肆。”


    見兩人沒有動作,那女弟子以為她們是怕了,挺胸道:“知錯就賠個禮讓路,我們仙門向來寬宏大量,也不與你們計較了。”


    “好說,”白鳳冷笑道,“可巧我們也趕著過橋呢,今兒武道仙門就各憑本事走路,我和師妹二人在此領教五位仙長的劍術。”


    她故意將“二人”“五位”咬得極重,諷刺之意明顯,對麵幾人不約而同漲紅了臉。那女弟子不肯輸了氣勢,拔出佩劍:“既這樣,我們總不好讓兩位失望。”


    長劍出手,攜太極罡風,至中途突然幻化成八柄巨劍,聲勢奪人。


    亦幻亦真,靈氣純正,不愧是仙門劍術!柳梢讚歎之餘暗暗鬆了口氣,方衛長所言不假,劍仙術法固然高明,可惜太依賴靈體,普通弟子尚未脫胎換骨,遠不足以發揮它的威力,相比之下,初學者作戰,武道之技反而更實用。


    柳梢尚且這麽想,白鳳更不放在眼裏,她單手祭出陣牌,刹那間法陣已成,前方生出一道霧簾,有如垂落九天的瀑布,將索橋自中間隔斷。


    “師妹當心!”另幾名弟子發現不對,慌忙撲來救援。


    劍風撞上法陣,火花閃爍,女弟子被震得飛出去。


    “武道賊子,放肆!”四弟子大罵,同時攻向白鳳。


    由於柳梢在旁,那些弟子心有顧忌,這次白鳳以一敵五,倒遲遲未落敗,不過她出招謹慎了很多,仍以防守為主,時而拿眼睛瞟柳梢,目光帶了幾絲疑慮。


    知道今日一戰難免,柳梢咬牙,拔劍衝向其中二人:“罵誰呢!”


    白鳳故意稱她師妹,就是將二人綁在了一起,要獨善其身已不可能,若此戰輸了,兩人的下場都好不到哪兒去。


    柳梢好歹經常執行任務,比起這些閉關清修的仙門低級弟子,實戰經驗不知道豐富了多少倍,之前受輕視,她有心出氣,更要與白鳳比一比,兩名弟子竟被逼得連連後退。她的表現委實令白鳳刮目相看,白鳳大喜,頓時再無顧忌,全力進攻,招招狠辣,武道法陣將對方三人牢牢困住。


    兩個往日的死對頭居然同仇敵愾,聯手對敵,配合也默契無比。


    幾名弟子漸落下風,應付艱難又脫身不得,都暗暗叫苦。其中一人情急之下竟揮劍斬向索橋——武道能行陣困仙,但肉體始終不能駕雲作戰,索橋斷,白鳳必定撤陣後退,如此便能脫身了。


    “住手!”柳梢連忙撤陣擋劍。


    兩名弟子趁機衝出包圍,禦劍急馳往峰下,估計是去搬救兵。


    白鳳氣得罵:“廢物!放跑了!”


    柳梢更氣急敗壞,罵迴去:“你才廢物!要是商宮主惱了,你想讓侯爺怪我們呀!”


    青華宮大典在即,四方客人將陸續登門,此時毀壞青華宮之物,商鏡心裏不痛快,蘇信在中間肯定會很難做,武揚侯還指望仙門照顧兒子呢,得知四人到青華宮打架會是什麽反應?那些仙門弟子有顧慮,自己四人同樣有。


    白鳳隻是怒極昏了頭,經柳梢一提,她便立刻明白其中關鍵,不甘心地哼了聲,索性將怒火都出在剩下的三名弟子身上,雙掌高舉,凝氣為兩丈餘長的火色大刀,狠狠地朝三人劈下!她全力施為,氣勢極其駭人,三名弟子一時嚇得麵如土色,無處退避,被迫合力舉劍招架。


    武招兇猛,仙力不弱,崖上草木猛烈搖擺,白光火光同時綻放,形成兩團直徑十數丈的光球!


    柳梢略作遲疑便翻身躍起,發招幫襯白鳳——白鳳若敗,她獨自對敵幾乎毫無勝算,對方幫手就快到了,必須速戰速決,雖然不能廢掉這些仙門弟子,但要起到警告作用,必須是個重傷。


    仙門劍術,武道極招,三方大招即將碰撞!


    忽然,一物悄無聲息地飛入法陣,硬生生將三道力量隔開!


    大招交會處迸出數道耀眼紫光,白光火光皆被這紫光吞沒!沒有意料中的巨響聲,三方力量竟都在來人一招之間被化解了,無聲無息!


    那是一柄精致的團扇。


    柳梢駭然抬頭,隻見雲頭上紅袍飛揚,來人渾身珠光寶氣,正是之前遇見的少宮主商玉容,他身後站著方才逃跑的兩名弟子。


    第15章 食心之魔


    “噯呀,好好的怎麽就打起來了,”團扇飛迴手中,商玉容翩翩落到橋上,讚賞地看了眼柳梢,又朝那幾名仙門弟子笑道,“縱然青華宮招待不周,幾位師弟師妹也不用拆我的橋吧?”


    幾名弟子麵露愧色,慌忙賠禮,那女弟子道:“是這兩個武道賊子太囂張,出手傷人,幸虧少宮主相救。”


    聽她避重就輕先告狀,柳梢火冒三丈,想到方才那讚賞的一眼,忙又忍住:“是他們先罵人,還要廢我們修為!”


    見那幾名弟子神色不自然,商玉容目光一轉,笑道:“原來如此,柳師妹不知,這幾位師弟妹乃是南華派門下,幾年前南華簡師弟奉命追查食心魔下落,不料半路上遭武揚候府幾名修者偷襲,身受重傷,幸虧洛師兄路過,這才救了簡師弟性命,然而簡師弟一身修為也盡廢了,南華師兄弟情深,他們必是因為此事誤會了兩位,以至失言。”


    話說得委婉,柳梢卻聽得氣不過,明知是對方的錯,他幾句就輕易給勾銷了不說,還有理有據說成誤會,什麽師兄弟情深,聽起來對方由咄咄逼人變得情有可原,自己和白鳳反像是有錯的一方,他分明就是在維護幾名南華弟子,怕鬧大了他們會受責罰!


    白鳳居然沒有發火辯駁,她兩眼發直地瞪著商玉容,神色古怪。


    誰見到這麽個華麗的大男人都會被震住的。


    仙門也這麽不公正!柳梢頓時將對商玉容的好感減掉幾分,不再裝大度了:“你根本是想袒護他們!”


    主家擺明是袒護,台階也搭得好,尋常人多半會給麵子忍了,誰知遇到這麽個直接戳破的,商玉容拿團扇擋著半邊臉,咳嗽了兩聲:“小柳師妹……”


    旁邊那女弟子漲紅臉道:“我們並非存心生事,不過說話重了些,你們卻下殺手……”


    白鳳業已迴神,冷笑:“我要下殺手,你們還有命在?”


    “好了好了,這位想是白鳳師妹,”商玉容抬扇製止那女弟子迴嘴,走近白鳳,壓低聲音道,“他們幾個與洛寧師妹同是南華門下,同蘇師弟也極好,此事原怪我疏忽,沒及時將二位的身份告知他們,這就與師妹賠禮,兩位且看蘇師弟之麵吧。”


    他身為青華少宮主,言語軟和,不說看父親商鏡的麵,而是抬出世子蘇信,白鳳再不甘也隻得住口了。


    真是奸猾!柳梢撇嘴。


    商玉容又轉向幾名南華弟子,正色道:“父親身為仙盟首座,一向重視仙武盟約,眼下大典在即,兩位武道師妹受命前來協助追查食心魔之事,便是仙門的盟友,諸位豈能因私怨誤了大事?傳揚出去,於仙門,於貴派,皆有損名聲。”


    幾名弟子明白他的好意,紛紛點頭稱是。


    柳梢雖然不滿意這個結果,麵色卻也好了點。


    他這番話點出了事情的嚴重性,想來這些弟子暫時不敢再想廢白鳳和自己的修為了。


    事件剛平息,一名青年仙者就匆匆禦劍而來,麵容白皙,鼻梁削薄,眼小而有神,簡單樸素的藍白道袍與商玉容恰好形成對比,更顯得他清清瘦瘦,溫文爾雅。


    幾名南華弟子同時緊張起來,低頭作禮:“首座師兄。”


    青年仙者落在商玉容身旁,掃了幾名弟子一眼,皺眉問:“出了什麽事?”


    “沒事,我與他們切磋了兩招,”商玉容拍拍他的肩,介紹道,“這是南華派首座弟子,謝令齊謝師兄,那兩位是武道柳師妹和白師妹。”


    謝令齊鄭重地朝柳梢兩人拱手:“兩位師妹好,我這幾位師弟妹都是急性子,或有失禮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這話說得客氣和善,已含了賠禮之意,果然是首座弟子風度。


    柳梢與白鳳忙答禮。


    謝令齊再客套地問候兩人幾句,便朝商玉容笑道:“我師祖到了,正問起你。”


    “他老人家到了?”商玉容似乎極尊敬那位仙尊,麵露喜色,“我惦記著還有幾天呢,想不到這麽快,走吧走吧,我去給他老人家磕個頭問好。”


    他二人帶著幾名弟子離去,橋上頓時隻剩下柳梢與白鳳,合作結束,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對方,表情都有些尷尬。


    柳梢立刻別過臉,表示不屑。


    白鳳冷哼了聲,繃著臉道:“莫以為你救了我,今日你是在幫你自己。”


    誰稀罕救你!柳梢還沒來得及迴嘴,白鳳已經不見了人影,頓時氣得她直跺腳。


    。


    惱歸惱,柳梢心裏其實暢快無比,今日是有生以來最公平的一戰,沒有陸離,沒用詭計,自己居然能對付兩個仙門弟子,還救了白鳳!


    想到白鳳那臉色,柳梢就樂。


    叫她看不起自己!


    這關鍵的一戰,讓柳梢清楚地認識了自己的實力,沒有陸離,她柳梢也不是廢物!今後必要努力修行,叫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柳梢下定決心,匆匆朝迎雁峰跑,準備找陸離分享喜悅。


    迎雁峰是青華宮客峰,專設客房,青華大典將臨,峰上客人逐漸增多,大都是各派先送賀禮來的大弟子,白鳳與杜明衝因為來遲,被安排在另一處院落。陸離自從安頓後就很少下迎雁峰,除了白鳳,隻有洛寧蘇信偶爾會來找他說話。


    柳梢走到陸離的房間外,聽到裏麵有女人的笑聲,滿腔喜悅立刻化作了怒氣,她走上去一腳踢開門。


    房間裏,陸離獨自躺在床上,眼底猶帶笑意。


    方才笑聲聽得真切,見他衣帶未係,柳梢更加確定有事,凝神掃視好幾圈,確認房間再無外人才不甘心地放棄——跑得真快!仙界不是人間,哪來的女人?必定是那些可惡的女弟子!不要臉!


    陸離起身拉她:“迴來了。”


    “別用髒手碰我!”柳梢態度惡劣地拍開他的手,一刻也不想留了。


    從陸離處出來,柳梢帶著一肚子的氣不知道去哪裏,不知不覺轉到了主峰。


    宮主商鏡在會客,衝虛殿外十分熱鬧,小胖子雲生居然也在人群中,他背著柄奇長的劍,應該就是用之前那塊玄鐵打造,由於他個子太矮佩帶不了,隻好背起來,劍柄比人足足高了兩個頭,顯得很滑稽。


    柳梢看得發笑,招手讓他過來:“幾時出關啦?”


    “柳師姐!”雲生高興,“我才出關,正要去找你們呢,聽說萬無仙尊到了,我師父也在裏麵,所以就先過來看看。”


    柳梢曾聽蘇信提過那位萬無仙尊,想不到他這麽受尊敬,忙問詳細。


    這卻要從南華劍仙門說起,世人無有不知,南華派本是劍仙門第一大派,祖師因《南華經》而悟出一脈劍仙道,故立教名南華。至重華尊者洛音凡任仙盟首座,南華派盛極一時,晉升天仙的後輩就多達二十幾位,溫雲舟尊者,卓衍尊者,洛淇仙尊,未明仙尊……個個皆大名鼎鼎。


    一切的轉折點,都在那場天罰。南華派在整個仙門中損失最慘重,為保住六界碑不倒,掌教聞靈之與上萬仙尊弟子舍命抗天,幾無生還者。萬無仙尊當時身為首座弟子,受聞掌教之命帶著南華術法典籍與二百新弟子去人間避難。天罰後,他帶著這二百幸存的弟子迴歸南華,麵對妖魔覬覦、門中無真仙的局麵,仙尊千年撐持,一力延續南華仙道,終於不負使命,保住術法典籍,使孱弱的南華派重新成為仙門大派之一。百年前,萬無仙尊將掌教之位讓與嫡傳弟子原西城,自己退居護教之位,他老人家如今是南華派輩分最高的一位仙尊,整個仙界的人提起他,無有不敬者。


    柳梢聽得肅然起敬,有心想擠進去看,卻見先前那幾個南華弟子也在殿外,柳梢便打消了念頭。


    仙界的日子仿佛過得比人間慢,許久才又入夜,仙門很少用凡火,以珠光照明,看上去全無熱度,一點一點冷冷清清的光遍布對麵的山峰,那是青華弟子們的居處。


    海樓前欄杆上,柳梢抱膝坐聽風浪。


    外麵海浪一聲連一聲,矮峰上鬆樹也被風吹得唿唿作響,恍惚間,根本分不清是鬆濤還是海浪。


    她故意又來了海樓,這次天都黑了,陸離還是沒有找來。


    他會不會真生氣了?柳梢開始不安。


    縱容都是有底限的,好比小時候鬧過度了仍然會受罰,柳梢深深地明白這點,所以對於陸離的寵愛,她從來不敢過度揮霍,一次次的任性,既想要試探他到底能多縱容,又怕他真的厭煩走了。


    他明明喜歡她,轉身卻跟別的女人親熱,她難道不能發脾氣嗎!


    柳梢這次是真的委屈,不甘心地捶打欄杆,眼淚花花地罵:“不理就不理,誰怕呀!”


    再等了半日,仍不見陸離的影子。


    夜寒風冷,柳梢終於確認這場賭氣隻氣到了自己,望著外麵沉沉的大海,不由得生出一絲難言的恐懼。


    之前都沒什麽呀,那什麽小窈雨姬他不都聽自己的趕走了嗎,這次……也許是自己太兇了點?隻要他肯認錯,自己就不追究算了。


    柳梢哆嗦著站起來,打算迴去,視線轉移卻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周圍不知何時布滿了濃霧,一丈之外的景物已完全看不清。


    入夜不久,怎會有這麽大的霧?


    與尋常仙霧不同,未攜清氣靈露,反而顯得汙穢濁重,其中透著極端危險邪惡的氣息!柳梢本能地警惕,忙開夜眸探視,頓時駭了一跳——那霧竟是血紅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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