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有進食障礙的患者,要麽厭食,要麽暴飲暴食,所以才會有護士盯著,按照醫生和營養師製定的量嚴格控製。”旁邊一個人忽然說。


    馮斯一迴頭,看見一個胖乎乎的年輕人,看上去和自己年齡相仿。這個年輕人雖然體型微胖,但身上收拾得幹淨整潔,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讓人一看就有些好感。


    “我叫黃力。”對方向馮斯伸出了手。


    “我叫馮斯。”馮斯也伸手和對方相握。不管怎麽說,這是我在瘋人院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他有些無奈地想。


    之後的兩天裏,他和黃力很快混熟了。他當然不能告訴對方自己入院的真相,隻是說自己容易出現幻視幻聽,這是一個最難讓人找到破綻的借口。而黃力的病則有些奇特。


    “依賴型人格障礙的變體,也可以算作妄想症的一種。”黃力告訴馮斯。


    “這個……是什麽意思呢?”馮斯不太明白。


    “指的是自主精神比較弱,獨立意識比較缺少的人格。這種人通常無法做出自己的決策,格外依戀他人,尤其是父母,也很難控製自己的情緒。”


    “但是你看起來很冷靜,不像是控製不住情緒的人,也不像是無法做出決策的人。”馮斯說。


    “所以說是變體嘛,”黃力說,“我把我的心理寄托,都放在了一支nba球隊身上。這支球隊戰績好,我的心情就一切正常,但一旦它的戰績下滑,我就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甚至有自殺傾向。”


    “你這可算得上是球迷的終極進化體了……”馮斯感到不可思議,“你到底喜歡的是哪支球隊?”


    “洛杉磯湖人。”黃力說。


    “難怪不得你要住到這裏來……”馮斯迴想著最近幾年湖人的戰績,無限同情地歎息一聲。


    好在有藥物控製,盡管時時為了湖人的戰績而鬱悶,黃力總體上還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在黃力的幫助下,他很快對這間精神病院有了了解。


    這間病院分了若幹區域,隻有平房裏的重病區,才有可能出現人們日常印象裏那種大喊大叫歇斯底裏沒有拘束衣和強壯的保安就壓製不住的人。在馮斯他們所在的樓房區,總體而言秩序井然,人們大多表現得基本正常,甚至讓馮斯偶爾會產生“這裏其實就是個普通療養院”的錯覺。比如說,在每天下午例行的公共活動時間,人們在寬敞整潔的活動室裏或坐或站,有人聊天,有人下棋,有人讀書,甚至還可以看電視,如果不是裏麵人們的年齡參差不齊,還真像個養老院。


    “精神疾病其實是被大部分人誤解了的病,”黃力說,“並不是所有精神病人都是又哭又笑滿地打滾張口咬人的。而且,精神病是公平的,任何身份任何職業的人都有可能患病,比如那個人……”


    他伸手指向活動廳西側的一個角落,那裏有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在用撲克牌給自己算命。黃力說:“那個人,是某一位知名歌手的老公,得的是躁狂症。”


    他信手指點,點出了好幾個身份比較有趣的人,其實也無非就是有錢人、官員或者名人的家屬,屬於馮斯這樣腦後生反骨的貨色最沒有興趣去了解的。馮斯耐著性子聽著,直到黃力指向一個正在低頭看雜誌的長發女性。雖然她的臉被長發遮住了大半,看不清容貌,但從下巴的柔和線條和白皙的脖頸,可以判斷出她長相不惡。


    “那個女孩子,是我們這兒最漂亮的病友,身材也一流,”黃力說起她的時候兩眼放光,“我入院之前,在那些美女寫真網站看到過她的性感照片,絕對讓人流鼻血。”


    “穩著點兒穩著點兒,哥們!”馮斯連忙拍拍他的手臂,“你可千萬別激動,一會兒發起病來就不好了。”


    “不會的,美是讓人愉悅的,不會讓我心情變得糟糕。”黃力有些猥瑣地笑了笑,“快看!她翻到最後一頁了,應該要抬頭了。”


    馮斯倒並不避忌看美女,隻是最近一段時間腦子裏除了薑米想不到別人,實在是提不起這個興致來。但看黃力那麽高漲的情緒,他也不忍心讓對方失望,於是扭頭看了一眼。正巧,那個傳說中的美女模特合上了雜誌,順手攏了攏瀑布一般的長發,馮斯看清楚了她的臉。


    然後他的身體就像中了哈利波特的石化咒一樣,一下子就不動了。黃力吃驚地看著他:“你怎麽啦?又出現幻視或者幻聽了麽?”


    “我倒真希望我現在是在幻視。”馮斯苦笑一聲。


    “怎麽了,那個美女……你認識嗎?”黃力更加驚詫。


    “豈止是認識。”馮斯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她是我……高中時候的女朋友。”


    三、


    另一座城市。


    另外一間精神病院。


    重病患者區。


    病房分布在長長的走廊兩側,每一個病房都是單間,鐵門、鐵鎖。此時已經是深夜時分,重病區的燈光大多已經關閉,隻有走廊上還剩幾盞昏暗的指示燈,那慘白的光芒更加渲染出一種令人壓抑不安的氛圍。


    所有的病房門都已經被鎖住,除了一扇。在這樣夜深的時刻,一名醫生依然在工作,跟在他身邊的除了一名護士,還有兩個手持警棍的強壯保安。更加特別的是,門口還站著一名穿著警服的警察。


    而他們所麵對的病人,隻是一個看起來身材偏瘦的男青年。他一頭亂發,麵色蒼白,眼窩深陷,正被束縛帶固定在特製病床上。


    “葉明強,今天感覺好些了嗎?”醫生問。


    “還是那樣,頭暈,暈的厲害,心悸,多汗……”名叫葉明強的病人喃喃地說,“我早說過了,別逼我吃那些藥,副作用太大了。”


    “但是你是病人,你必須吃藥,吃了藥病才能好。”醫生說。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病,我說的都是真的,”葉明強說著,忽然提高了聲調,“錢警官,這些話你應該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了吧?”


    守在門口的警察哼了一聲,並沒有迴應。葉明強轉動著全身為數不多還可以活動的部位——脖子——又望向醫生:“吉大夫,我被轉到這家精神病院之後,你已經給我做過無數次測試了,你覺得我像瘋子嗎?我的精神不正常、判斷力有問題嗎?”


    吉大夫躊躇了一下:“實話實說吧,就算是在正常人當中,也很難找到幾個人能得到像你那樣的高分,單單從測試分數來說,你的確不像一個精神病人。但是你所陳述的事實實在是太荒謬、太不合常理,如果你堅持你的看法,我們對你的精神評估就不太可能合格。其實,你……”


    他看了一眼門口的警察,欲言又止,葉明強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如果我始終堅持自己頭腦清醒沒有精神類疾病,我就會被最終定罪,那麽殘忍的虐殺情節,那麽惡劣的社會影響,絕對會被判死刑。但如果我認了自己有精神病並且通過司法鑒定,就有可能從輕處罰。”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但是我沒有殺他,我真的沒有殺他,他是自殺的,就在我麵前自殺的。我已經說過上萬次了,他是自殺的!”


    葉明強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吉大夫擺了擺手:“好了,先別說了。我給你注射一針鎮定劑,你先睡覺,明天我們慢慢談。”


    “我不需要什麽慢慢談!”葉明強咆哮起來,“為什麽還要我不斷地重複再重複!我說過了,他是自殺的,我沒有碰他!”


    他開始不安分地掙紮起來,兩名保安連忙上前按住他,但葉明強卻越動越厲害,聲調也越來越高。吉大夫歎息著說:“葉明強,我理解你試圖證明自己無罪的心情,但是那種事情,在生理學上是不可能發生的。單說失血量,健康人的總血量在四千到五千毫升,一個人一般失血達到一千五百毫升就已經很難堅持住、基本都會昏迷過去,那大概是三分之一的血量。可是死在你麵前的那個人呢?他的血幾乎流幹了!更不用不提那些被掏出來的髒器,維係人體正常運轉的內髒都被你掏出來割成了碎片,你能想象一個沒有心髒的人……”


    “我說過了,那!不!是!我!幹!的!”葉明強的整個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用一種和他纖弱的體型完全不相稱的驚人力量拚命掙紮,就像是一頭不甘心被網住的野獸。病床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束縛帶仿佛隨時可能會被掙斷。警察警惕地走進房門,伸手指向葉明強:“葉明強!不許鬧!”


    “都是你們這些警察草菅人命!”葉明強似乎要把嗓子喊出血了。“我沒有撒謊,他是自殺的!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親眼看著他拿起刀把自己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來!我親眼看見他把自己的腸子掏出來,把自己的心肝挖出來!我親眼看見他的血流了一地……都是我親眼看見的!”


    吉大夫又歎了口氣,打了個手勢,兩名保安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死命壓住了葉明強,護士迅速給他注射了一陣鎮定劑。葉明強的掙紮開始變得虛弱,幾十秒鍾之後,他不再動彈,嘴裏最後嘟噥了兩句“我親眼看見的……”,頭一歪,陷入了昏睡中。


    吉大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轉頭看著警察:“錢警官,他轉移到我們醫院,已經快兩個月時間了,幾乎天天都這樣,我也實在想不出什麽辦法了。”


    錢警官拍拍他的肩膀:“法律程序,必須走完,沒辦法的。不過說真的,我還真覺得他病得非同尋常,一般的殺人嫌犯,能撈到精神鑒定的機會,那簡直是求之不得,他居然堅決自稱自己沒病。”


    “越是聲稱自己沒病,可能病得越厲害!”護士在一旁小聲嘟噥著,“我看過他殺人的報道,太可怕了!把人淩遲碎割,那不是古時候才有的酷刑嘛!他也真敢下手,最可笑的是殺完人非說別人是自殺,這不是把法院當成傻子麽……”


    吉大夫沒有迴答,兩條眉毛絞到了一起。


    一個小時之後。


    重病患區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了。病人們要麽自己睡著了,要麽被迫睡著了。就在這時候,一個黑影悄然出現,他用鑰匙打開了葉明強病房的門,走了進去,然後把門反鎖上。從走廊裏的微光,可以勉強辨認出他的麵容和體型。


    這是先前協助製服葉明強的兩名保安之一。


    他站在昏睡中的葉明強麵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伸手打了個響指。隨著這一聲清脆的響指,他的身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既沒有通過病房門,也沒有通過裝了鐵柵欄的窗戶,而是就這樣突兀地瞬間現身。


    那是守衛人四大高手中唯一的女性,臉蛋胖乎乎、總是掛著人畜無害的純真微笑的王璐。


    “怎麽樣,你覺得他說的是實話麽?”王璐問。


    保安沉吟了片刻:“我覺得……是實話的可能性相當高。這個人無疑被兇案現場刺激得很深,一提到這個話題就會失控,但除此之外,他對其他任何事物的反饋都十分正常,比正常人還正常。我還專門偷看過他的測試報告,思維清晰,邏輯縝密,怎麽也不像是精神存在障礙的人。”


    “也就是說……那是真的了?”王璐的神色非常罕見地有些凝重,“那種恐怖的儀式又迴來了。這也就意味著,西藏的那一支黑暗家族,終於複蘇了。”


    “現在隻能做出這樣的推斷了。”保安的聲調有些微微發顫,“小姐,我不是太了解那一段曆史,他們難道比……比川東那消失的一支還厲害?”


    “不,雙方各擅勝場,並不能說他們更厲害。”王璐揪著自己圓乎乎的下巴,就好像上麵長了胡須,“但是,川東的那些道士,雖然蠹痕很強大,行事也霸道無禮,總算還在‘人’的範疇內。他們所追求的,無非還是提升自己的力量,擊敗所有的敵人,可西藏那一支完全不同——沒有人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麽。他們殘殺其他家族的人,卻也用這種不可思議的自我淩遲方式來殘殺自己;千百年來固守著雪域,無情地鏟除入侵者,卻也從來不向外擴張,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固守著雪域……也就是說,可能在西藏藏著一些他們必須堅守的秘密?”保安猜測著。


    “誰也不清楚,畢竟誰也沒有真正接近他們的秘密,那樣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各大家族都承受不起。”王璐說,“不過這一次,事情可能會出現轉機。”


    “您這麽看重他們,是因為他們也有可能幫助我們提升能力嗎?”保安有些好奇地問。


    王璐嘟起了嘴:“反正在你們心目中,我就是貪得無厭隻知道追求力量的貨色……力量當然是一方麵啦,可是還有一些更加重要的東西。”


    “是什麽呢?”


    “這可能又是一條線索,來幫助我們尋找魔王的本源。我就是不甘心這樣稀裏糊塗活一輩子,卻連自己到底是什麽都不知道。我想,梁野、路晗衣、範量宇他們,和我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這是一個冒險,卻也是一個好機會。”


    “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也可以馬馬虎虎活著的……”保安輕歎一聲,“所以我注定是個小角色,而你們是大人物。”


    王璐自嘲地笑了笑:“大人物?其實我們都不能算做人的。把這個家夥弄醒吧,讓我問問他。注意控製著他的情緒。”


    保安點點頭,伸手在葉明強的額頭輕輕觸碰了一下。幾秒鍾之後,葉明強睜開了眼睛,當視力漸漸習慣黑暗之後,他看清了眼前站著的兩個人,有些詫異。


    “長話短說吧。葉明強,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僅有的願意相信你的人。”王璐說,“我要你再把當時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你……真的願意相信我?”葉明強的眼神裏閃動著希望的火花。


    “不願意相信你,我為什麽要到這鬼地方來浪費時間?”王璐說,“如果你講出一切,而我又認為你並沒有騙我的話,或許我還會想辦法把你弄出去。”


    葉明強渾身一震:“把我弄出去?你沒有騙我吧?”


    “即便我想騙你,這也是你唯一的機會了,”王璐聳聳肩,“信不信我,由你。”


    葉明強躊躇了一小會兒,咬咬牙:“好吧,我說。”


    二十分鍾後,葉明強結束了他的講述。在此過程中,他有好幾次都陷入了無法控製的癲狂狀態,但站在一旁的保安每次都迅速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蠹痕的力量撫慰了葉明強的神經,令他重新鎮定下來。對於這位偽裝成保安的守衛人而言,盡管這個怪誕而充斥著血腥味兒的故事他已經聽過好幾遍了,但每多聽一遍,仍然難免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湧起。


    這太可怕了,他想,如果這一切真的和那個神秘的西藏教派相關,那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群怪物啊?


    王璐則閉著眼睛,似乎是努力在自己的大腦裏形成這個故事的圖像。過了好久,她才睜開眼睛:“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當那個人對自己實施淩遲的時候,你看清楚了他的表情嗎?”


    葉明強瞪大了眼睛,眼看情緒又要失控,保安眼疾手快,再度利用蠹痕壓製住對方。葉明強重重喘了幾口氣,身體不再掙紮,聲音卻依然發顫:“他看起來……極度幸福,極度快樂。”


    “是不是有那麽一種……天國的大門就在眼前的感覺?”王璐斟酌著詞句。


    葉明強失魂落魄,重重地點了點頭。


    王璐不再多問,擺了擺手,保安會意,很快讓葉明強重新陷入昏睡。緊跟著,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破碎瓷片突然出現在葉明強垂在床邊的腕部,割開了他的動脈,那是王璐利用自己空間轉換的蠹痕,將這塊瓷片瞬移到了葉明強的手腕上。沉睡中的葉明強沒有絲毫知覺,鮮血順著傷口汩汩地流出,慢慢在地上。


    “到明天早上,他們發現你自殺身亡了,自然會把你弄出去的。”王璐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純潔的微笑,“我沒有騙你哦。”


    四、


    “你高中時候的女朋友?”黃力的嘴張得能塞下去一個椰子,“你沒有騙我吧?你還真是豔福不……”


    馮斯擺擺手:“你先坐著。我失陪一會兒。”


    他站起身來,猶豫了一下,走到那個女孩身前。距離較近後,他更能看清楚對方的五官。不會錯的,就是她,雖然五官算不上特別精致,卻帶著一種獨特的野性和冷豔,這樣的麵孔,如黃力所言,的確很受寫真攝影師們的歡迎——配合上性感的內衣或者泳裝什麽的,這種受歡迎還會翻倍。


    女孩注意到有人靠近,轉過頭來,當看清馮斯的臉後,先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落花時節又逢君啊,馮君。”


    馮斯苦笑起來:“這樣的偶遇,放在三年之前,你我大概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吧,黎微。”


    黎微是馮斯高中時代風流史中的一部分,當時兩人都在高二。兩個人的家庭都不大如意,馮斯失去了母親,和父親關係冷淡;黎微雖然父母健在,卻和雙親勢如水火。大概是出於這種同病相憐的心態,兩個人發展出了一段戀情。


    但時間長了,馮斯發現自己和黎微並不是太合拍。黎微這個姑娘性情太獨立,和一般的同齡女孩子相比,少了一些溫柔如水,卻多了一些霸氣。馮斯自己逃課打架、不和父親一起住,已經顯得頗有些叛逆了,黎微卻比他走得還遠——高二下學期,她自己選擇了退學。


    馮斯的父母文化程度都不高——至少從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的——黎微卻大不一樣,父母都是知識分子,若不是當初為了支援地方建設隨單位遷到這座小城,如今說不定也都是北大教授的級別了。但說來奇怪,書香門第熏陶出來的女兒卻偏偏對念書學習毫無興趣,而且從小到大都喜歡和父母擰著幹。


    她差點連高中都沒有讀,想要直接去考藝校,後來母親以死相逼,沒有辦法,還是勉勉強強進入了馮斯所在的普高,兩人同年級不同班。認識之後,馮斯曾經蠻好奇地問她:“你那麽想考藝校,是想當明星麽?”


    黎微從鼻子裏嗤了一聲:“明星有什麽好稀罕的?我就是想自由自在地活著,想工作的時候工作,想玩的時候玩,誰的臉色都不看,誰規劃的路都不走。”


    “誰規劃的路都不走……你是說你爹娘嗎?”馮斯說。


    “還能是誰?”黎微撇撇嘴,“我才不要像他們那樣無聊無趣地活著,把自己裝在一個烏龜殼子裏,從來不敢稍有反抗,卻總有著無窮無盡的抱怨。”


    她伸出兩根手指頭,模仿著男人吸煙的動作,故意粗著嗓子說:“我這輩子啊,就算是給國家奉獻了,革命的黎斌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當初如果我沒有服從調配下基層單位,而是一直留在所裏,現在說不定都是副所長啦。”


    馮斯噗嗤一樂:“你還真學得像模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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