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久,至尊行那邊又來了通知:撤銷拍賣,需要付違約費五十萬。


    “想不到,我一生研究古陶瓷,到頭來卻栽在了這鈞窯的身上……”董教授收到欠條,喃喃自語了這麽一句。他是替a市博物館掌眼真偽古董的“老行家”。一生沒有吃過這麽大虧,一生沒有丟過這麽大的臉。本來以為遲早要去北京當故宮博物院的研究員。現在,前程沒了。兒子的生意也毀了,女兒的出國留學費用也沒有了。


    本來估價六百萬的鈞窯,現在的價格需要去掉個百了——隻值六萬。


    還有,他從業二十五年的信譽與權威,土崩瓦解了。


    那邊,當至尊春拍落下帷幕的時候。這邊,董教授拉開了自己研究所的窗戶,從七樓跳了下來。最終尋了短見。


    當董青花和董明堂接到消息趕到的時候,董教授已經被送去了殯儀館。


    “爸!”董青花撕心裂肺哭了一場,直到昏了過去。


    董家就這樣落敗了。本來,這樣因為“打眼”而傾家蕩產的買家,在古玩圈子裏也不少見。董教授這樣跳樓的案例,也不止一個。


    董家現在全靠董明堂在支撐,清點了下財產。董明堂先把老家的房子給賣了,償還了一部分債務。然後想辦法變賣父親的藏品。但就算把藏品全部賣出去,公司的彌天大坑和父親身前欠下的違約費,也無法全部償還。


    更可氣的是,董家的親戚全部都避而不見。唯恐他們兄妹兩個伸手要錢。


    於是董明堂找到了妹妹,直接告訴她:“家裏這麽缺錢,送你去英國留學不可能了。你自己打電話給同學說一下。”


    董青花沒說話,低著頭迴到了臥室。什麽一起留學的同學?那是她在高中談的男朋友沈軻。沈軻是她學校的校草,溫暖如春的笑容。還有那打籃球的英俊姿勢,把好多女生迷得七葷八素。她倒追了沈柯三年,才終於得手。


    她能當沈軻的女友,一來夠漂亮,二來家世背景也不錯。三來沈軻是要去英國讀書的,她父親也答應送她出國。所以沈軻才能肆無忌憚地和自己交往。本來說,等雅思考試過了。一起攜手奔向英吉利。現在,她家沒這個經濟實力了。


    打電話吧,還能怎麽辦呢:“喂,阿軻?”


    “青花?”那邊傳來刺耳的笑聲和ktv的歌聲。沈軻好像喝過了酒:“找我什麽事?”


    “我去不了英國了。”


    “什麽?!!為什麽?”


    “我爸死了,我家沒錢了。”她可憐兮兮的:“我哥說,出不了錢給我去英國。”


    以為沈軻會同情自己,起碼也會安慰自己。但是那邊沉默了半晌。沈軻說的是:“哦,那你就一個人呆在國內吃。屎吧。”


    她愣住了。這就是沈軻?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友?!她奉他當男神,高中三年來拒絕了多少小男生的求愛。甘願當他的小尾巴,當他的便宜女友。到頭來,他居然這麽對自己?!氣,簡直要氣死了:“喂?!你瞎說什麽?!我爸死了!”


    “對,你爸死了。你怎麽不去死?”沈軻的笑容很惡毒:“董青花,你也真夠一廂情願的。當我的馬子,還不肯跟我上床。真當自己清純玉女啊?!當初答應你做我女友,不過看你長得漂亮,到了國外也可以操操。國內比你好的多了去了……”


    “哎呀,小沈打電話給什麽人呐。”一個妖裏妖氣的女聲傳過來。沈軻舉起話筒,嘲笑般地大喊道:“一個不相幹的人!”


    “啪嗒!——”董青花掛了電話,她已經氣得渾身顫抖。她錯了,光顧著談戀愛,把高中三年白白浪費了。她真的錯了,因為要陪沈軻去英國,所以求爸爸出錢讓自己留學。眼下,爸爸沒了。男朋友也吹了。她還剩下什麽?


    “你怎麽不去死?”沈軻的話不斷迴響在耳邊。


    “好,我這就去死。沈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她搖搖晃晃站起來,拉開抽屜,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藥。閉上了眼睛。


    白汐目睹了整個慘案——她還是安置在董青花的房間裏。看到董青花尋短見。她本來想阻止她,拚命地積累一些靈氣,要衝破這個囿住她一千五百多年的蓮花碗。但,曾經的封印和法力損耗,讓這個過程變得異常艱難——


    靈魂和容器互相拉扯的感覺,就像是把皮肉一點點分離。忘記疼痛是什麽,白汐努力把自己拉出來。想要附在她的耳邊,告訴她:活下去。


    好,好痛呀……完了,董青花的魂魄散……


    忽然眼前一黑。接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白汐感覺自己在漂浮,好像魂兒馬上就要散了。但是下一秒,她進入了董青花的體內。睜眼開,她看到的是五彩斑斕的世界。有手有腳。還有氣味,溫度,和細小的聲音。


    這,這……她附身在了人的身上?!


    胸膛裏的一顆心髒,撲通撲通地撞擊著。錯不了,這就是為人的感覺。


    民國那會兒,她有一段時間化成了人形。不過是靠著靈力辦到的。卻沒想到,還可以這樣——直接把靈魂抽出來,附在人身上。


    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白汐先是走了走,再蹦了蹦,身子輕盈又精力充沛。真是一具鮮活的少女身體。蹦躂完了,又內疚起來,幹脆就躺在床上發起呆。董青花已經死了,她出竅的那一刹那,親眼看到她的魂兒散了。那自己呢?


    鈞窯出爐的時候,她就存在了。如今已經一千五百多年了。已然成了傳說中的大妖怪。一個妖怪,占了別人的身子,這不太好吧?


    發呆呆了一會兒,有人過來敲門。她走了過去,鼓搗了半天才打開門。是哥哥董明堂:“何叔叔來了,和我一起去見他。”又抬腳就進來了:“這蓮花碗,也拿給何叔叔看一下。就算是個假貨,好歹也要知道怎麽個假法。”


    她斬釘截鐵:“它不是假的爆紅。”


    董明堂沒理她:“先拿給何叔叔看看。”


    明堂口中的何叔叔是a市博物館的館長何啟民。而董教授是他的研究員。二老交情甚篤。沒想到老友出了這種事。何老館長驚得連夜從美國飛了迴來。


    “青花,明堂,”


    何館長一看到兩個孩子,就老淚縱橫。一手摟著他們,進入了客廳的靈堂當中。董教授的黑白照片懸掛在客廳裏。何啟民獻上一炷香,簡直泣不成聲:“老董啊老董!你怎麽想不開呢?!當初我們下鄉插隊的時候,說要看孫子孫女成群,你怎麽先走了一步?!”


    董明堂把蓮花碗拿過去:“何叔叔,這就是那隻碗。叔,這窯變真的是民國的時候才加上去的?!”


    何啟民看了半晌,才點了頭:“是的。這不是極端老道的鑒寶師,根本看不出一絲端倪……你們看這蓮花碗外層的紫斑,其實和周圍的海棠紅窯變不在一個平麵上。所以,這碗就是民國的時候加工的贗品……”


    白汐倒不以為然:“不,它出窯的時候發生了點意外,因為燒製的溫度不夠,所以窯變反應沒有出來。到了民國的時候,再被燒了一次,窯變就出來了。”


    “想法很好,但這不可能。”何啟民否認了她。


    但白汐知道這可能,因為,說白了這是她自己親手造出來的瓷器。


    第003章 通靈


    那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北宋。


    那時候,她還是個人,姓白名汐。鈞窯窯口督工白廿的女兒。


    在一個梅子雨連綿不絕的季節裏。她和其他的鈞窯師傅們,一起為一批貢品陶瓷捏胎,上釉。有一次燒窯的時候,她想起來一隻蓮花碗還少了一瓣沒刻好。就打了聲招唿,帶著工具鑽進了窯子裏,補上最後的工序。


    結果,外麵的燒窯工人換了一班,不知道裏麵有人。就這麽把窯口封了添火。就這樣,她死在了窯子裏。結果快要完工的時候,督工才發現她可能在裏麵,所以急忙掐了火開窯。可惜,她已經死了。但是萬物皆有靈,她的魂魄隨著熊熊大火,附在了這隻蓮花碗當中。而這一批瓷器,也因為火候不夠,所以大多數的窯變殘缺。


    但這不代表,它們本來就是這樣的。


    蓮花碗背負上的第一條人命,就是她自己。去世時十五歲。


    成了一隻碗,固然有很多煩惱。白汐還記得,自己先成了皇帝賞賜給某位妃子的物品。後來妃子的兒子繼承了她。再後來嘛,北宋滅,她成了金人的俘虜……直到民國的時候,她被一位前清的老爺,送給了大收藏家程璋。


    程璋特別喜愛自己,說她這樣半成品的鈞窯,碗口內還能有如此大麵積的爆紅,簡直是奇跡。如果說物以稀為貴的話,那她真的算得上是舉世無雙的國寶了。


    不過,程璋指望著把她再燒一次。


    程璋覺得,她既然是個半成品,不如讓我來把你做完好了。於是,程璋帶著她去了景德鎮,請專業的師傅來進行二次燒窯。


    但是,這一次,一千多年前的悲劇,再次發生了。


    程璋的女兒程菲當時正在燒窯的地方玩,工匠們開始搭爐子的時候,小姑娘覺得好玩,就鑽了進去。白汐急得滾動身子,拚命想弄出一點動靜,叫人們把小女孩趕出去。但是沒有用,窯口封了。而小程菲也在窯子裏死去了。


    她,經過了這一次燒窯,終於呈現出美麗斑斕的碗身爆紅紫斑。


    但是程璋卻失去了唯一的女兒。


    那一年國破山河在,日本人和中國人的戰爭再一次開始了。


    那一年,程璋以淚洗麵,終日一蹶不振。那些與他朝夕相伴的古陶瓷,也沒心思去把玩了。


    那一年,她白汐終於修煉到了可以和其他古玩通靈交流的地步。凡是物品,放的久了,都有靈性。她本身是一件陶瓷,因為附上了白汐小姑娘的魂,所以變得尤其通人性。修為也和其他古玩不太一樣,算是成了千年陶瓷妖精吧。


    有一天,一件程璋收藏的康熙青花釉裏紅大碗跟她聊開了:“噯,白汐白汐,你看先生他那麽難過,可不可以幫幫他?”


    她歎了口氣:“不行啊,我修為不夠化成人形的。要是夠的話,我不會讓先生的女兒就這麽死了。”


    先生就是程璋。程璋愛他們這些古陶瓷如命根一般。每一件都保養的特別好。所以他們都喊程璋為先生,還有的年輕的陶瓷,喊程璋為爹爹。總之,大家都有點戀父情結=l=。看到程璋這麽難過,心裏也都是雨打風吹。


    一隻北宋耀州窯香爐也湊了過來:“那白汐,如果我們把修為給你。你能變成他女兒安慰安慰他嗎?”


    她說:“應該可以吧。”


    於是香爐大哥哥毫不猶豫把修為給了她,接著,程璋所有藏品的靈都把修為給了她。幾天之後,她果然化為了人形。成了一個和程菲七八分像的小女孩,設法進了程家做小工。然後,不出意外,程璋一眼就喜歡上她,還收養了她。


    而那,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收迴思緒,白汐走上了樓,睡了一覺。因為剛剛脫離本體,靈力不是太夠。需要多多靜養。其實,如果身上的封印解開了,興風作浪都不是個事兒。比如七十年前,她就能唿風喚雨。現在,得了,還是乖乖先做好董青花吧。


    然後,再想想怎麽為七十年前犯下叛國罪的程璋翻案。


    一覺醒來,外麵叮當響,出去一看董明堂正在搬運東西。


    原來董家遭逢此大劫,開始變賣家產。董明堂就是做古董生意的,有了貨源,就愁沒買家。今年金融風暴,還有查貪汙,國內的行情不太好。香港,台灣的市場又進不去。東南亞那邊的也是擠兌他們,所以混得著實不好。


    但俗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隻能先挑品相好的賣掉。董明堂先選中了一隻磁州窯娃娃枕。這在父親的藏品中算是上乘品相的了。找到樂意挨宰的買家,二十萬出手不成問題。


    隻是前腳剛踏出收藏室,後腳妹妹就趕了過來:“放下。”


    “什麽?!”


    “我讓你放下!”


    “噯,這東西是爸的,你毛病不讓我賣出去啊!”


    可白汐聽到的是磁州窯枕的求救聲:“救救我!我不想被賣出去啊!”她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這枕頭以後增值的空間很大。你沒看電視嗎?現在專家已經在推翻磁州窯枕是陪葬明器的說法了。難保以後買家對磁州窯枕改觀了,個個變成搶手的精品。”


    “有道理。”堂堂“大興拍賣”公司的ceo,居然被自己十八歲的妹妹說服了。董明堂覺得,妹妹也許是經過這個坎兒,長大了。但妹妹明明更哈韓,之前對古陶瓷不感興趣,這變化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而且:“你,是不是跟爸學了古董方麵的知識?”


    “會一點。”


    “那好,明天你來我公司去班。”董明堂邊走邊道:“現在家裏這個光景,你又沒學曆。到我那兒去上班,好歹有一口飯吃。”


    說的好像她連飯都吃不上似的。但是走下樓,她看到空的米袋子和冰箱,還有一箱空了的方便麵……好吧,現在董家真的是吃不上飯了。


    第二天,她就去了大興拍賣行。


    如此俗氣的名字,就是董明堂開的拍賣公司。


    不過內部裝潢還不錯。用的寫字樓是前a市博物館的辦公樓。這塊地皮本來是公家所有的,後來博物館搬到了郊外。就被私人收購了。董教授參與了收購,有股份,所以劃了這一棟樓給他。董明堂就拿這裏辦起了自己的公司。


    但是氣派的外表,不能遮掩裏麵的冷靜。


    白汐沒想到,這公司裏麵隻有五個人:董明堂,一對幹苦力的梁氏父子。秘書澳大利亞留學生安妮,和拍賣師陸恆。看到她來,其餘人都挺驚訝的。介紹完了自己,倒是安妮先湊了上來,中文很流利:“你好,我是anni,很高興見到你。”


    “你好,”


    “董小姐多大了?”光頭漢子小梁也湊了過來。


    “十八歲。”


    “十八歲好。十八的姑娘一枝花。”


    白汐沒理他。隻是打量著拍賣師陸恆: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後的一雙眼睛深邃而成熟。一看就是那種少年老成的人。而且特別有學識。帥小夥,她喜歡:“陸先生,你好。”


    “有幸見麵,董小姐。”


    見過了大家,白汐就去看看公司裏的幾個藏品。有缺了口的道光筆洗,款識模糊的乾隆民窯青花玉壺春瓶。以及一方沒有蓋子的端硯。這些都是金融風暴之前委托人送來的。假如成功賣了出去,給拍賣行的傭金按照國內的統一市場,抽取成交價的10%。


    其他兩樣古董沒什麽特別的,但是第三樣端硯一看就不是凡物。黃澄澄的靈氣,似乎還殘留了一點帝王的龍相。肯定在皇家呆過。不過:“盒子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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