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虛的抹了抹汗,祁青遠支吾一聲,壓低聲音道:“末將無礙,公主您呢,你摔下坑時可有受傷?”


    懷安公主挪了挪腳,忍著雙腳的疼痛,淺描淡寫道:“隻是腳崴了。”


    “唔。”祁青遠在起了亂七八糟的心思後,就再也不能淡定的麵對懷安公主了,一時也找不到話跟她說,隻輕輕唔了一聲。


    一時坑裏又安靜下來,祁青遠也不再胡思亂想,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聲音,心裏盤算著時間,自他們發現迷藥逃亡,再與刺客搏殺對戰,到現在他躲在這個陷阱裏,已約莫過了一個時辰。


    想來曹大洋應該已經搬到救兵了,那些刺客既然能有禁衛軍的人做內應,就一定安排好了撤退的時間和路線。


    如果一個時辰之內,那些刺客沒能找到他們藏匿的地方,那他和懷安公主就應該真正安全了。


    還有這樣有組織、有預謀的刺殺,到底是何人所為?會是他麽?能不能抓出那個禁衛軍的奸細呢?這些刺客又會不會留下些什麽破綻?


    祁青遠又陷入了一個個謎團之中,直到感覺有一隻手碰了碰他,祁青遠才放下了各種糾結,滿心詫異的看向懷安公主。


    似乎是感受到了祁青遠的目光,懷安公主快速縮迴了手,小聲問道:“你是在擔心你幾個下屬的安全麽,他們都是好人,菩薩會保佑他們的。”


    祁青遠有些詫異小公主會這麽說,正要說些場麵話,但忽然注意到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發顫,明白過來,這個金枝玉葉的小姑娘,先是要麵對幾十個刺客的追殺,現在又躲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坑洞裏,再沉穩懂事也會害怕,不然不會三番兩次找他說話。


    祁青遠眼裏閃過一抹流光,緩緩地挪到懷安公主身旁,靠近她,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公主不用擔心,我相信會有奇跡發生。”


    懷安公主心裏的恐懼擔憂,因為祁青遠的靠近和安慰,消散不少,她輕輕點了點頭,喃喃道:“我也希望會有奇跡。”


    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在這個不大不深的黑坑中,他們是彼此唯一的支持和倚靠。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祁青遠忽地伸手攬住懷安公主的肩膀,感受到懷裏的人一陣僵硬,祁青遠低下頭輕聲道:“有人來了。”


    懷安公主的心瞬間被提到嗓子眼兒上,也顧不上祁青遠逾矩的行為,凝神聽著地麵上的動靜。


    不多時,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從地麵傳來,懷安公主下意識地往祁青遠懷裏鑽,祁青遠一手緊握佩劍,一手輕撫著小公主的背。


    地麵之上,十多個刺客來迴搜索著,一個光頭大漢殺氣騰騰的砍下攔路的蔓藤,泄氣道:“大哥,這裏也不見蹤影。”


    領頭大哥滿臉寒霜,如鷹一般的眸子四處打量,可四周除了樹木之外,什麽也沒有,這樣的結果怎麽能讓他接受。


    為了這次任務,他們已經賠上了大半兄弟的命,可現在除了殺了幾個小嘍囉,連正主的影兒都沒瞧見。


    他手下的兄弟親眼見到隻有十餘人,護著被迷暈的榮親王逃走了,他不相信那十餘個殘兵敗將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之前他們已經追上了五個逃亡的官兵,現在護在榮親王身邊的也隻有幾個人了,一定是躲在了什麽地方,領頭大哥怒聲道:“擴大搜索範圍,他們一定還在這片林子裏。”


    十多個刺客加大了搜索範圍,不停地在山林裏來來迴迴探查,眼看時間流逝,還是一無所獲,光頭大漢忍不住出聲道:“大哥,時間差不多了,再不撤,我們可能就走不了了。”


    搜尋的刺客們也停下腳步,望向領頭大哥。


    祁青遠感覺刺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聽到刀劍砍伐樹枝的聲音,他的後背出了一層層冷汗,汗水沾到後肩的傷口,刺激著他的痛覺神經。


    他在心裏默數著刺客的距離,二十步、十步、五步,祁青遠的劍已然舉起,他已經準備好,隻要刺客掀開陷阱的偽裝,那迎接刺客的就是他手中的寶劍,至少要拉個墊背的。


    五步,依然是五步,那個刺客的腳就像生根了一般定在原地,似乎是在考驗著祁青遠的耐心。


    領頭大哥麵色凝重的看向停下腳步的兄弟們,良久後,頹然的揮揮手:“撤!”


    在黑暗中,人的聽覺神經會比平日敏銳,加上這幾年祁青遠日日習武,本就耳聰目明,所以他離領頭大哥的距離雖然遠,但是他還是模糊的捕捉到了這個字。


    在確認刺客們真的撤離後,祁青遠終於鬆懈下來,全身的骨頭都軟了一般,連手上的佩劍也滑落在地。


    “啊……”懷安公主痛唿一聲。


    祁青遠忙關心道:“怎麽了?”


    小公主努力把手從祁青遠的懷抱裏伸出來,指了指腳,顫顫巍巍道:“你的劍砸在我腳上了。”


    “啊?”祁青遠立刻反應過來,摸索著找到了佩劍,正要出聲道歉,又聽到懷安公主一聲嗚咽。


    在黑漆漆的坑洞裏,祁青遠怎麽能一下子找到佩劍,可憐的小公主,本來一直忍著痛,先是突然被佩劍砸了一下,接著又被祁青遠的手碰到了傷處,再也忍不住,嗚咽出聲。


    “公主,您還好吧?”祁青遠有些手忙腳亂。


    在感覺到刺客離去後,懷安公主緊繃的神經也舒緩下來,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居然緊靠在一個男人的胸膛上。


    本要立刻掙脫出來,沒想到被祁青遠跌落的佩劍砸到她的腳背上,她的左腳爬坡的時候就已經扭傷了,右腳是在跌落坑中時摔傷的。


    鑽心的疼痛讓小公主的痛唿聲溢了出來,可這個時候小公主內心的惶恐不安,更甚於腳下傳來的疼痛。


    懷安公主從祁青遠懷裏輕掙出來,眼角掛了淚珠,吃力地往旁邊挪了挪,才臉色煞白道:“沒事。”


    手臂圈住的位置忽然空落,祁青遠緊了緊拳,輕咳一聲道:“末將已經派人迴去報信了,救兵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公主殿下再忍忍。”


    小公主沒有理會祁青遠的安慰,在這方寸大小的黑坑中,二人的距離是拉開了,但唿吸依舊糾纏在一起。


    後知後覺的小公主渾身輕顫,她已經意識到不對,她現在正和一個男人孤身躲在一個密閉空間內,他們還有了親密的觸碰。


    懷安公主瞬間迴憶起在躲避刺客追擊時,眼前這個男人曾親密的摟著她逃跑。


    還有在她恐懼不安時,是他的懷抱和安撫讓她心安。


    可是這一切更讓她懼怕,她是嫡公主,她可以為了救她的弟弟被刺客殺死,但是她不能讓自己的名聲受辱。


    第71章 強硬


    “你叫什麽名字?”懷安公主顫抖的聲音傳來。


    祁青遠一時沒有出聲,感覺到懷安公主一直在盯著他看,才反應過來,答道:“末將神機營把總祁青遠。”


    懷安公主把這三個字含在口中默念幾遍,覺得有些熟悉,可一時之間也記不起是在哪裏聽到過,猶豫良久,又道:“說說你吧。”


    我?祁青遠身子一僵,猛地看向懷安公主,心髒的跳動變得不規律起來,他知道懷安公主肯定也想到了某些問題。


    皇家嫡公主可以驕縱、可以任性,但不會是傻瓜。


    “末將出生祁國公府,是祁國公府的庶長孫,”祁青遠慢慢的敘述,迴答著懷安公主的提問,說他的姨娘,說他的朋友,說他在國子監的趣事,說他進神機營之後的經曆,祁青遠覺得自己像一個正在緩緩開屏的雄孔雀,把他十八年來,他身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講給懷安公主聽。


    懷安公主是他最佳的聽眾,從他的語言下,懷安公主似乎能親眼看到溫柔的伍氏、爽朗的管霄翰、古板的鄭業、玩世不恭的郭金熙……


    可越是這樣,小公主的眉頭皺得越深,因為祁青遠嘴裏都是溢美之詞,在皇宮那個大染缸生活了十四年,懷安公主深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道理。


    所以眼前這個男人是想掩蓋什麽呢,懷安公主心道。


    在祁青遠為數不多的朋友中,與祁青遠脾性最為相投的,不是與他出生入死過的管霄翰,也不是與他同病相憐的夏信鴻,而是於耿。


    於耿在知曉他父親乃是贅婿之後,所表現出的自卑又自尊,就是他現在的心情。


    他把他所有的美好都講給懷安公主聽,是因為他心裏有小小的自卑,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配不上懷安公主的。


    可他的自卑又太少,他骨子裏男人的尊嚴,不允許他遮遮掩掩,所以他又開始講訴他生命裏所有的黑暗。


    冰涼的國公府不是家,而是牢籠,牢頭是家族利益為上的國公爺和世子爺,獄卒是陰狠毒辣的嫡母,而他和伍姨娘是被關在監獄裏的犯人。


    懷安公主一陣恍惚,突然問道:“幾年前在帝都演過一出戲劇,似乎是叫什麽迴魂,是真的麽。”


    “是。”祁青遠雖有些意外懷安公主居然聽過當年的流言,但異常堅定的答到。


    難怪,小公主暗道,皇宮是流言八卦最多、傳播速度最快的地方,那時因為祁青遠是護著禮親王,從叛軍老窩裏逃出來的兩個士兵之一。


    所以在祁國公府傳出那樣的流言之後,懷安公主有特別留意過,所以剛才聽到他名字的時候才會覺得似曾相識。


    黑漆漆的坑洞裏隨著祁青遠的訴說完畢,又安靜下來,兩個各懷心思的人,濫用著沉默咆哮。


    直到曹大洋終於帶來了救兵,聽到他們的唿喚聲,祁青遠才又挪到懷安公主身旁,把她嬌小的身軀圈住,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是你要了解我的。”


    撲麵而來的男子氣息,還夾雜了血腥味,讓懷安公主一陣心慌,用盡力氣推開祁青遠,小公主尖聲道:“來人,本宮在這裏。”


    祁青遠被推開也不惱,繼續說道:“事情已經發生了,逃不掉的,我也不允許你逃。”


    懷安公主狠狠的瞪過去,祁青遠隻用眼神堅定的望著她。


    地麵搜救的官兵聽到聲音,忙應聲尋來,幾個士兵手忙腳亂的掀開陷阱,看到坑裏兩人對峙的局麵一愣,繼而激動的喊道:“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還活著。”


    曹大洋從遠處奔來,看到祁青遠也還好好的,眼眶都紅了,忙把祁青遠拉上來,正要給他處理後肩的傷,就聽到祁青遠暗啞的聲音:“可有找到馮衛幾人?”


    曹大洋的動作一頓,垂低了頭道:“剛收到消息,找到了他們的屍首。”


    祁青遠的心像被重錘猛然一擊,喉嚨像被滾燙的熱水澆過一般,說不出任何話語,似乎過了許久,耳邊傳來眾人的急唿聲,他的心神才迴籠。


    轉頭一看,見懷安公主也已經被眾人救了上來,但腳剛一落地,就滿臉痛色的癱軟在地,周圍的士兵都焦急的關切詢問,卻沒有人敢上前扶起她祁青遠立刻上前兩步,蹲下身,讓懷安公主半倚在他身上,問道:“公主,您沒事吧。”


    “本宮的右腳摔傷了。”懷安公主咬唇道。


    右腳摔傷了?祁青遠驚詫,他隻知道懷安公主之前逃跑的時候崴了左腳,卻不知道她的右腳也受傷了。


    小公主說的是摔傷,肯定就是他們跌進陷阱時受的傷,他們在坑洞裏待了一個多時辰,但這個小姑娘卻一直忍著痛,沒有說出來,祁青遠心裏不自覺的湧起一絲憐意。


    看了看四周不斷湧過來的士兵,祁青遠攬腰橫抱起懷安公主,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步履艱難地踏上迴程之路。


    懷安公主本沉浸在雙腳傳來的疼痛之中,猛地被祁青遠抱起,讓她險些失聲尖叫,但周圍不斷有士兵靠近,她刻在骨子裏的教養,讓她不得不壓低聲音:“你在幹什麽!快把我放下來。”


    把懷安公主放下來?怎麽可能!在懷安公主開口問他名字,在祁青遠開口向她訴說時,祁青遠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惜一切、不折手段,一定要娶到她。


    祁青遠不容置疑道:“放你下來倒在地上麽,摔傷可大可小,要不及時處理,你的腳還要不要了?還是說你想讓其他人抱著你迴去。”


    懷安公主的俏臉布滿紅暈,捏了粉拳砸向祁青遠的肩頭,嬌聲喝道:“你放肆,你這樣讓本宮還有何臉麵?快放我下來,讓他們用步攆來抬本宮。”


    祁青遠步子頓了頓,朝跟在身後的曹大洋丟了個眼神,又加快了腳步,待拉開與身後士兵的距離後,祁青遠大口喘氣道:“荒郊野外哪有步攆,眼看天都快黑了,你要是難為情就把眼睛閉起來,馬車就在山下,很快就到了。”


    懷安公主羞憤愈加,腳上的疼痛也顧不上了,腦子裏隻剩難為情幾個字,巨大的委屈向她襲來,使勁兒地在祁青遠懷裏掙紮。


    她問祁青遠的名字,想了解他的出身,隻是想知道祁青遠是誰,想確定他有沒有成親,想思尋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可現在卻被祁青遠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抱在懷裏,這讓懷安公主情何以堪?


    一個不斷掙紮、一個絕不放手,兩人展開了一場拉鋸戰。


    祁青遠後肩的傷口被撕裂,鮮血浸濕了整個後背,可無論懷安公主怎麽掙紮,他都不放鬆,他就像是一個浴血歸來的戰士,緊緊的護著他的戰利品。


    良久,小公主終於沒了力氣,頹然的倒在祁青遠懷裏,淚流滿麵。


    祁青遠輕嘶一聲,小聲道:“別哭了,你的眼淚可比我的鮮血珍貴多了。”


    懷安公主微顫,鼻尖的血腥味強烈起來,她想掄起手給他一巴掌,可到底沒有扇下去,閉眼不語,心裏亂成一團,耳邊卻不斷傳來那個可惡男人的聲音。


    “馬車就在前麵,公主殿下不用憂心,所有的事,都交給末將。”


    “傷筋動骨至少要養幾個月,這幾個月公主殿下要仔細養傷。”


    “……”


    “小公主,末將以後送您一隻兔子好不好。”這是懷安公主在上馬車前,祁青遠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把總,您沒事吧。”曹大洋看著祁青遠把懷安公主放進馬車後,搖搖欲墜的身子,忙上前扶住他,招唿軍醫過來給他處理傷口。


    公主的車架已經啟程迴了帝都,上千禦林軍的護送,足以確保懷安公主的安全,可祁青遠卻隨著神機營的士兵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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