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晏修的支援來得極快,他直接撕裂空間,看到柳昔卿和段甌月的模樣,臉上便是一沉,長臂一伸,將兩人一同帶進虛空。


    在黑暗冰冷的虛空中,柳昔卿卻覺得身邊人的異常溫暖,她已經撐不起靈力罩,被晏修裹在懷裏汲取他的體溫。


    然而她卻來不及對他說上一句溫存的話。


    柳昔卿見了晏修,第一句話便是:“蕭快雨起了異心,段山主是被他捉去的。”


    晏修抱著柳昔卿的手便是一緊,那幾個暗樁大概迴不來了。


    “是他把你們傷成這樣的?”他沉聲道。


    柳昔卿點點頭,之後便覺晏修身邊的氣流都有些暴起的趨勢,周圍似乎隱隱有試探性的靈力波動,晏修手中露嵐劍一出,將這些異動絞得米分碎,喝道:“滾!”


    而後長劍撕裂虛空,一步邁出後,便是止境空間裏的主城議事廳。


    ※※※※※※※※※※※※


    段甌月情況很不穩定,靈力魔氣皆耗盡,被晏修安置在風繭內。


    他迴手又喂給柳昔卿一枚丹藥,取出腰間佩帶的長夜令牌,將靈力輸入其中,冷聲吩咐道:“朔月護法蕭快雨叛亂,守夜人全力追緝,若得其行蹤不可妄動,直接向本座迴報。”


    這一枚長夜令牌亮起,與此同時,遍布人間七洲,乃至大小秘境,以及隱匿在暗地的守夜人,腰間令牌皆閃過一道光芒。


    全部守夜人幾乎同時得到了這個消息,有驚疑的、有憤怒的、有不露聲色的、有心懷暗鬼的……隨著守夜人得到這個消息,很快,恐怕整個修真界的高層都會發現魔修的異動。


    護法叛變,朔月魔修何去何從?


    看來這修真界,真的要變天了。


    ……


    柳昔卿服下丹藥,但來不及煉化,她必須盡快將空間禁製中發生的事告訴晏修。


    她將在流澄鎮遇到趙綠芙等人的事情言簡意賅地說明,隨後迴憶道:“……蕭快雨還有同夥,當我們通過空間隧道闖入後,那個人便離開了。空間中有六名魔修攻擊段山主,對付我們的時候,他又召出六名魔修,皆為元嬰巔峰修為,這些魔修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沒有任何感情和意識,比起修士,更像是擁有鬥法經驗的傀儡一般,而且他們的攻擊沒有任何顧忌,更為兇猛。在空間中還有許多修士屍體,看來修士失蹤其實並非一朝一夕,他曾對段山主說過要煉魂,可我覺得沒這麽簡單。”她一口氣說完,憂心忡忡地道,“如果是煉魂,那麽那些已經沒有神魂的修士,是不是就變成了他手中的傀儡修士……”


    柳昔卿對魔修動向還不甚了解,她不知道現在更可怕的,暫時還不是蕭快雨密謀的那些計劃,也不是這修真界裏到底有幾人夠資格成為蕭快雨的合夥人,而是隨著通緝令下達後,各州魔修的反應,以及之後可能發生的——


    血腥鎮壓!


    “別多想,”晏修輕聲道,他執起柳昔卿白玉般的手,另一手掐劍指,將一道劍意封入花戒中,鎮住了她身上外泄的媚氣,“這些事我會處理好,你帶段山主去客房區養傷,如果有時間我會去看你。”


    既然有太和劍修也參與進來,這些事都將不是秘密,道修陣營自是同仇敵愾,恐怕魔修的日子將會更難過,眼下柳昔卿在止境空間裏,是最安全的。


    柳昔卿暫時未想那麽長遠,她隻知道此時不能打擾晏修,於是點點頭,帶著段甌月走出了議事廳。


    剛出門口,旁邊便有一名笑臉迎人的俊美少年,看上去不過是金丹修為,躬身對她行禮道:“晚輩關瀾,乃燕鴻神君座下四徒,奉命前來協助柳真君。柳真君若是無事,晚輩可以帶您去客房區。”


    她看了看在風繭中依舊皺著眉頭,有些躁動不安的段甌月,便道:“有勞你帶路。”


    關瀾便取出一枚竹葉,帶著柳昔卿上了法器,直接飛出了出城,向旁邊一處山峰飛去。


    柳昔卿想起守夜人試煉,隨口問道:“不知道今日是什麽時候?”


    關瀾答道:“今日已是卯月十一日。”


    “守夜人試煉已經完成?”


    “今次已經選拔出一百七十名守夜人,現如今都已經得到任務,派去各方了。”


    蕭快雨那空間果然不在人間界,她在空間中的戰鬥前後不過不到半個時辰,外麵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麽多日!


    ……


    仍是迴到了柳昔卿曾經住過的客房,關瀾本想將段甌月帶到別的客房,柳昔卿叫住了他。


    “還是將段山主安置在我旁邊的廂房裏吧,他至今魔氣未退,身邊應當有人照看,左右我不過是打坐修煉,並不妨礙。”


    關瀾愣了愣,修士大多有許多隱秘之事不願其他人知道,因此極注重隱私,沒想到這位前輩如此好說話,心懷也坦蕩,便生了幾分好感,遞過一個牌子道:“這是是止境空間內的專用傳喚令牌,若是前輩有什麽需要,可以通過令牌召喚晚輩。”他又加了一句解釋道,“倘若晚輩不能及時迴應,前輩可以去找客房處主管淩姑姑。”


    “若是想從止境空間出去的話,該去找何人?”


    “主城有傳送陣法,核對完身份和任務信息,便可以出去了。”


    “多謝你。”柳昔卿頷首謝道。


    當關瀾離開後,她才開始將最近發生的事細細思索一遍,然而越想便是越驚……她隱約想起,這具身體的原主便是因為任宵要將她煉魂,才極力抗爭,死在了師父手中。


    而蕭快雨口中的煉魂,與任宵口中的煉魂,若是用途相同,那便是一個足以震動修真界的陰謀了。


    但這個猜想並無任何證據,不如等自己出去時,暗中調查。


    柳昔卿布下一道陣法,抓緊時間調息了起來。


    ※※※※※※※※※※※※


    事實上,這次在空間中的戰鬥中,柳昔卿受傷並不算眼中,因為梁勝光率領的太和初開劍陣抵在前麵,而她最後也險險等到芮棲遲出手,肉身損傷比那幾位太和劍修輕得多。


    她的傷是在神識上。


    當時柳昔卿以自己的神識強行破開秦玨的元神鎖,受到的反噬使得原本浩淼的識海如死水一般。不過好在身上還有大師兄煉製的養神丹,之前晏修給她服用的也是養神類的丹藥極品,隻要細細消化,過個半年便能完全修複。


    過了十日,柳昔卿剛剛將丹藥煉化一小半,便覺得周身靈氣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夾雜著斑駁的魔氣,她一睜眼,才發現原本包裹著段甌月的風繭已經破開,裏麵正向外散發著濃重的黑霧。


    這風繭其實是晏修的療傷神通,裹住人體不過是為了更好發揮效力,並非困人的術法,哪怕是個普通人,隻要手腳得用,便可以輕易破開。


    但此時從風繭中慢慢起身的段甌月卻並不是普通人……


    他如今渾身魔氣繚繞,雙目赤紅,一手撕開胸口衣服,一手召喚出一團紫色火焰,似失去理智的怪物,向著她一步步走來。


    脈反逆流!


    柳昔卿來不及想為什麽段甌月會爆發脈反逆流,她隻知道隨著他暴露在體外的魔氣越來越多,她的後肩便越發炙熱。


    那枚黑桃花模樣的印記,正強烈地唿喚著她。


    開……


    要……


    給我……


    她的整個神魂都在叫囂著:給我一場盛開!


    第117章


    柳昔卿身上的法衣“璿璣裙”因為靈力膨脹而翻飛,那朵黑桃花再次張開了花瓣,黑色的花帶環繞在柳昔卿身邊,與上次不同的是,黑色的碎花邊緣帶著些淡金色,看上去神秘而典雅。


    那股強大的力量在柳昔卿經脈中遊走,但她現在已經不會被黑桃花印記的力量主宰,柳昔卿將右手掌心朝向段甌月,將體內強大的印記力量釋放出來。


    她的掌心中,緩緩浮現出一朵黑色桃花形陣圖,以花蕊為陣眼,瘋狂吸取著段甌月散發出來的魔氣。


    柳昔卿一步步接近他,最後將手掌貼在段甌月的眉心上,用這股力量疏導著他體內紊亂的魔氣和靈力。


    然而這般動靜,卻不可能不驚動其他人。


    魔修雖然墮魔,但許多魔修不願意去修煉陰狠的魔修功法,因此也很少使用魔氣,隻有到了生死關頭,靈力耗盡時,才會用魔氣一搏。是以止境空間內雖然都是魔修,卻一絲魔氣也無,客房這邊突然爆發魔氣,已經讓許多敏銳的修士察覺出異常,有的人走出了屋外,有的人放出了神識查探。


    負責客房區的淩姑姑是一名元嬰期女修,她立刻飛上半空,啟動客房區防護陣法,抑製住魔氣外泄。


    看這情形,想必也是有人爆發了脈反逆流,且修為在元嬰期以上。淩姑姑迅速對身邊的僮兒道:“速速去主城議事廳請一位管事過來!”


    言罷,她飛到魔氣溢出的中心,亦是用神識看到裏麵的柳昔卿正在為段甌月壓製脈反逆流。


    淩姑姑雖不明所以,卻心道糟了。


    這女修是魔君大人心尖上的人,她就這麽毫無防備地靠近爆發脈反逆流的化神修士,可不是在送死嗎!


    “柳道友,我已請管事前來幫忙,你快些退下!”淩姑姑勸道。


    柳昔卿此時無法分心,她第一次使用黑桃花的力量,乃是為了自己,自是毫無阻礙;第二次是在夜帝王禁製中幫助晏修,因為晏修對她亦是沒有防備,因此也進行得很順利;而這次,是她第一次對陌生修士使用,雖然黑桃花印記的力量足夠強大,但段甌月的身體異常排外,黑桃花的每一步進展都極其艱難。


    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柳昔卿感受著黑桃花的本能召喚,將神識與其相連。


    毫不意外,她再次看到了一些破碎閃迴的畫麵。


    ……


    仍舊是那大片的黑桃花林,有花瓣自枝頭落下,脫離枝葉的瞬間,便化為煙塵。


    一個看不清麵目,身著黑色長裙的女子緩緩從桃花林中走過。


    明明什麽都看不到,卻可以感受到女子不俗的風情,她前行的步伐和身姿像是應和了某種韻律,在輕擺中,蕩著媚意,亂著人心。這樣的人物,容貌已經不重要,她僅僅是存在,就已經豔壓群芳。


    隻見黑衣女子一揮袖,整個黑桃花林的花瓣都悄然落下,隻一瞬間,這本是開得茂盛,綻得恣意的花海頃刻間化為灰燼。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花香,像是那些花兒在枯敗前,釋放出了自己最後的芬芳。


    離她不遠處,站著一名身段挺拔的白衣修士。


    那修士似乎握著一柄長劍。


    看不清。


    他的臉隱藏在一股哀傷的情緒之下,被重重花枝所遮擋。


    忽而一陣風吹來,那已經無花的枝條搖曳,在地麵上落下斑駁的影子,吹拂著修士的衣擺。


    可他不動如嶽。


    這白如淡雲的男子沉默著,散發著屬於劍的寒光。


    一聲歎息之後,黑衣女子輕啟紅唇。


    “這是最後一個人情,”她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很後悔認識你,我……”


    她聲音裏已經沒有痛苦,隻有曆經滄桑的冷漠。


    然而她的嘴裏說出了一個名字,這名字在她齒間逗留,在她唇邊縈繞,分明是纏綿的呢喃。


    聽不清。


    這最後一聲唿喚,藏在了風中。


    ……


    柳昔卿看到了這一段往事,她肩上的黑桃花印記也從盛放到枯萎,而後像是不甘心一般,大肆吸取她身體的靈力,在柳昔卿的身體中開出一場更燦爛的盛放之景,庚金為它鍍上一層細碎的鎏金光芒,而那曼妙的花紋翹著、卷著、勾著、翻著,花有玉顏,瓣生奇香,在經曆了一次重生之後,怒放。


    柳昔卿幾乎毫無阻礙地將全部力量打入段甌月的體內,她已經知道,黑桃花的力量不是單純的靈力,更不是魔氣。


    而是一種規則之力。


    在它的強橫壓製下,脈反逆流的存在就像是遇到烈火的冰塊,被黑桃花的力量克製,迅速從段甌月的體內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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