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宣傳活動的效果在不久後就表現出來了，57年的不景氣使得更多的歐洲人跑到美洲來碰運氣，而在繁華的東部不能為他們提供足夠的工作和麵包的情況下，他們不斷地湧向西部。茫茫無邊的廣闊的西部人煙稀少，到處都是肥沃的土地，隻要到了那裏，就可以用兩美元一英畝的價格向政府一口氣賣下160英畝的土地，成為一個真正的地主。這樣的好事情在歐洲，絕對是做夢。
但是，嗯，就像史高治以前講過的那樣，世界上利潤很高的行當，都會有這兩個特征中的一個：要麽風險大，要麽門檻高。既然任何人都可以去西部，而去西部又能如此容易的獲得土地，那它就一定會有著相對的風險。相比東部，西部人煙稀少，也沒有完善的社會保障，完全就是一塊尚未建立起秩序的混亂之地。這裏到處都是危險，到處晃悠的北美棕熊和北美灰狼，以及因為被白人強行驅逐到貧瘠的保留地而心懷怨恨的印第安人，甚至那些試圖不勞而獲的發財的白人——要知道，在西部，也許幾平方英裏的範圍之類都不會有警察，一般的來說，一個鎮子裏麵也就隻有一個警察而已。就算遇到了警察，隻要你拔槍比警察快，槍法比警察好，那也沒啥大不了的，甚至於，你還可以一邊當警察一邊當匪徒，這都沒什麽。
所以，如果問，去西部最重要的必需品是什麽？毫無疑問，那就是一支可靠的好槍。而紐約港，又是很多移民登陸北美的起點。他們到了這裏，看到了報紙上關於射擊比賽的新聞，自然願意買上一隻像麥克唐納1857這樣的好槍，史高治的麥克唐納步兵武器公司一時間生意大好。
第三十二章 我們的社會責任
史高治和負責成本核算的特裏在工廠的車間裏走著，工人們正在忙於工作——現在公司的生意特別好，以至於慘厲的這些機器全都二十四小時的運轉起來了。以前被斯特魯辭退了的那些員工大多數也都迴到了工廠，工廠還另外的招了一些工人。有的時候，一些工人從勞作中抬起頭，看到了正從旁邊走過的史高治，都會微笑著向他問好。
“史高治先生，你好！”
“啊，科爾先生，您也好！”史高治也會同樣微笑著迴應他，而且，他甚至還能叫出每一位工人的名字。當然，史高治可不會說，他是對著名單背了好久才記住的。而他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在模仿那個能叫出老近衛軍大多數士兵名字的拿破侖陛下。
工人們打過了招唿，也就坐下來繼續工作，史高治則和特裏一邊走一邊討論著什麽。
“史高治先生，您又打算招工？”特裏對史高治說，“事實上，我們的生產速度的問題並不是人手不夠，您知道，我們的機器除了必要的維護時間之外，都在二十四小時運轉了，即使再加上更多的工人，也不會有更高的生產速度了。”
“這我當然知道。”史高治說，“但是，我們的工人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這太疲勞了。所以我打算再招一班工人進來，這樣他們每天就隻需要工作8個小時了。”
“那麽……”特裏沉默了一下，“先生您打算削減給他們的工資嗎？現在他們每天工作12小時，如果減少到8小時，他們就要少拿三分之一的工資了。我想更多的工人都願意幹12個小時的。”
“哦，特裏先生，你理解錯了，我並不打算削減他們的工資，事實上，我們現在獲得的利潤已經足夠多了。應該讓工人們能分享一點，畢竟他們也是公司的成員。而且，你知道，現在的經濟形勢不太好，很多人都沒飯吃。我們要努力讓更多的人有飯吃，這也算是我們對這個社會盡到的責任。”史高治擺出了一幅聖母的樣子。
“史高治先生，您真是……請讓我向您致敬。”和史高治的接觸時間還不算太長，對他還沒什麽了解的特裏倒真是悠閑感動了。說實話，史高治先生和以前的斯特魯先生可完全是兩個樣子，斯特魯先生可不會把工人的工作時間放在心上，在他還在當老板的時候，工人們一天工作16個小時也是常態。而且他有了錢，除了賣更多的機器之外，就是供自己享受，他給自己買了私人馬車，生意最好的那一陣子，他還給自己製定了一個購買遊艇的計劃，因為，因為他覺得擁有遊艇才算得上是富人。
而史高治先生呢，不但善於發明創造，而且經營有方——你看看他策劃的那次比賽，這是多麽出色的廣告呀，更重要的是，史高治先生是一位真正虔誠而仁慈的紳士，他會為工作中的工人準備好飲用水和毛巾，會花時間教授工人們安全知識，會給工人們裝備各種勞保物資，而且發的工資也比外麵的高。經濟形勢不好的情況下，很多企業都降低了工人的工資，甚至辭退了不少的工人，甚至一些經營情況很好的公司，在這個時候也會趁火打劫，壓低工人的工資，並延長工人的勞動時間，比如斯特魯先生就是這樣做的。而史高治先生就不會這樣了，現在公司生意好，就連工人們也能分享到更多的收益……史高治先生真是個好人呀。
平心而論，相比這個時代的一些“每一個毛孔裏都滴淌著血和肮髒的東西”的大亨相比，史高治現在幹淨得簡直像是天使，但是史高治自己知道，他這樣做可不是真的因為什麽社會責任什麽的。而是因為如下幾個原因：首先，在這個時代的工業生產中，手工的成分還非常的大，這使得工人們的工作狀態對產品質量的影響非常明顯。尤其是像麥克唐納1857這樣的後裝栓動步槍，對於生產精度方麵的要求更是遠遠高於那些前裝步槍。而史高治還沒來得及把大殺器流水線搞出來，而且短期內也不打算立刻把這東西搬出來——雖然流水線對於提高生產速度，和保證穩定的產品質量非常重要，但是現在的需求量還不是上流水線的時候，而且流水線這東西是沒辦法搞專利保護的，一旦拿出來，其他行業的大佬們估計立刻就會學了過去，這反而會讓史高治在將來進入這些行業時遭遇更高的門檻。
既然不打算立刻上標準化流水線，那麽，為了保證質量，控製勞動強度，避免工人過度疲勞也就成了必然的選擇了。現在，麥克唐納步槍的名聲剛剛打響，這個時候如果出了什麽質量上的紕漏，那個損失可就大了。
同時，良好的聲譽也能成為一些事件發生時的護身符。這家工廠的前任主人斯特魯在遭到指責和攻擊之後幾乎毫無迴擊的能力，這裏麵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他以前的口碑就不太好。在史高治上輩子讀書的時候，聽到過這樣一個笑話。說是在一所學校裏，有一天老師在上課，看到王某某又睡著了，於是大怒，批評他說：“你怎麽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覺，一讀書就睡覺？你看看人家李某某……”然後老師一迴頭，發現李某某正把臉埋在書裏麵睡著了。於是老師又說：“你看，人家睡覺都在看書呢。”
初聽到這個笑話的時候，史高治隻是把它當做嘲笑老師不公平的，但現在想想，出現這種事情其實也很正常。如果你是老師，有一個學生，三天兩頭的遲到曠課，那麽他說出的任何的有關為什麽曠課了的理由肯定都會被你視為借口。即使這次他是真的有什麽充足的理由。相反，一個一直認真向學，幾乎從不遲到曠課的學生，偶爾一次遲到了，即使他還沒有解釋，你自己在心裏都會替他解釋說，這一定是有正當的原因的。用太史公的話，那就是“素所自樹立使然也”。
如果這家工廠的前任主人斯特魯在此之前聲譽很好，那麽即使有人誹謗他攻擊他，難度也要比現在高的多。所以，在自己的根基還不是很穩固的時候，刷聲望有時是必須的。
“把招工的消息等到報紙上的時候，一定要提到這是我們在實現自己的社會責任。最好，找個槍手來長篇大論的寫上一大篇‘論企業的社會責任’，再寫上自己的名字發表，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在工廠裏轉了兩圈，和幾乎所有的工人都打了個招唿之後，就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叫來了負責銷售的黑格。
“這個月的銷售數字統計出來了沒有？拿給我看看。”
……
就在史高治認真的研究銷售數字的變化的時候。喬伊斯也剛剛迴到了位於密西西比的家鄉。拖著一個大包從火車上下來，就看到管家杜爾已經帶著兩個黑奴牽著馬等在那裏了。喬伊斯和杜爾打了個招唿，兩個黑奴乖巧的上來接過了他手裏的大包。
“喬伊斯少爺，真高興您終於迴來了。”杜爾將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牽了過去，“老爺和夫人還有愛麗絲小姐都在盼著你迴來呢。”
“他們都還好吧？”喬伊斯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都很好，老爺、夫人、愛麗絲小姐都很好。”杜爾也跨上了馬。兩個人就這樣騎著馬朝著莊園慢慢的跑去，而兩個黑奴則扛著杜爾的包，一路小跑的跟在後麵。
喬伊斯家的莊園叫做“杜林”，據說取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他們祖先的愛爾蘭老家。到歐洲去的時候，喬伊斯還專門跑到愛爾蘭的杜林去看了看，但是那裏已經看不出一點和他爺爺的描述相似的地方了。
喬伊斯騎著馬，接近了“杜林”莊園的白漆大門，這個時候，遠遠地就有一個老黑奴喊了起來：“喬伊斯少爺，是喬伊斯少爺迴來了！”然後他又轉過頭，向著靠在門邊打盹的那個黑奴大喊：“蠢蛋！快把門打開，喬伊斯少爺迴來了。”
進了莊園，以一條寬闊的馳道，兩邊種滿了高大的菩提樹。在馳道的盡頭則是他們家的那棟暗紅色的兩層的小樓。這時候，二樓上的一扇窗戶已經打開了，一個人正在瘋狂地向他揮舞著手帕。喬伊斯笑了，那是他的妹妹愛麗絲。
喬伊斯在台階前下了馬，把韁繩順手交給了一個黑奴，那個黑奴就低著頭一聲不響的牽著馬向馬廄那邊走過去了。這個時候房門也打開了，愛麗絲提著裙子，從房子裏衝了出來。
“哥哥，哥哥！”愛麗絲象一隻小鳥一樣的飛了過來，伸出手，挽住了喬伊斯的胳膊。“你迴來就好了，我還擔心你趕不上特納家的舞會了呢。現在可好了……對了，歐洲好玩嗎？還有，那邊的那個杜林是什麽樣子的？莉莉絲也要去參加特納家的舞會，你說我穿什麽才能賽過莉莉絲呢？”
第三十三章 舞會
特納家的舞會就快要開始了，愛麗絲正準備出門。這一天從早上開始，愛麗絲就忙起來了，她要把自己，還有媽媽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參加舞會，她現在14歲了，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她一定要表現得非常出色，甚至於一定要超過莉莉絲。
莉莉絲是這一帶遠近聞名的美女，她比愛麗絲要大兩歲，兩年前，她在杜林莊園的一次社交舞會上第一次出現在社交圈中，就以優雅的姿態，機智的談吐，以及讓人驚豔的美貌而打動了在場所有的人。愛麗絲記得，在那場舞會上，附近所有的帥小夥子，嗯，還包括自己的哥哥，都一個接一個的去邀請她跳舞。她成了整個舞會中被矚目的焦點，這一切都讓愛麗絲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現在，愛麗絲努力的迴想莉莉絲當時參加舞會時的穿戴，嗯，她好像是穿了一條白色的長裙，裙子上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裝飾，不過也許是自己記得不是很清楚。問問奶媽，結果她說的那些，完全和自己印象裏的不一樣——甚至連裙子的顏色都不一樣。
“愛麗絲小姐，叫我說，您就別想莉莉絲小姐當時是怎麽打扮的了，她和您的風格就完全不一樣。”奶媽嘟嘟嚕嚕的說，“您不應該模仿她，您也模仿不了她的。”
“你是說我不如莉莉絲！”愛麗絲很不高興地撅起了嘴巴，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確比不上莉莉絲。莉莉絲身材修長，靜靜地站在那裏的時候，就像是一座古希臘的女神雕像。而自己呢，自己要比莉莉絲矮了半個頭，腿也短了很多。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嗯，胸部還是不夠飽滿，隻有一點隱約的起伏——完全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奶媽看到莉莉絲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趕忙出來安慰她，“我是說愛麗絲小姐你也很漂亮，隻是這種漂亮和莉莉絲小姐不一樣。”
奶媽笨嘴笨舌的解釋著，但這解釋的效果卻不明顯。還是在一旁的媽媽更會說話。
“啊，愛麗絲，奶媽的意思是說海倫的美麗和普賽克的美麗是不一樣的。”
海倫和普賽克都是希臘神話中最美的美女，引發了特洛伊戰爭的海倫的美麗自不待言，而能讓希臘所有的英雄都在她的榮光下自慚形穢，能讓愛與美之神啊弗洛狄忒都心生妒忌的普賽克絕對也是不亞於海倫甚至還可能猶有過之的美女。
媽媽的這種說法倒是給了愛麗絲一點安慰，可是她對自己該穿上那條裙子還是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媽媽給她選了條綠色的裙子穿上了。
愛麗絲在鏡子前麵仔細的打量自己，又打了個轉，然後轉過頭來問媽媽：“好看嗎？”
“啊，我的女兒美極了，就像是一位林中仙女！”媽媽微笑著迴答說。
愛麗絲將信將疑的在鏡子前又轉了一個圈：“奶媽，你也許應該把我的腰再束緊一點。”
“愛麗絲小姐，已經束得夠細了，再細，你就要變成蜜蜂了。而且跳舞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昏迷過去的。”奶媽不以為然的搖著頭說，“莉莉絲小姐的腰絕對束不到這麽細。”
這個時候，從樓下傳來了父親的喊聲：“美女們，我們要出發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就好了，就好了！你們再稍微等一下子，就一下子！”愛麗絲衝到窗口，打開窗戶向外麵嚷嚷道。她看到父親和哥哥都已經站在樓下的台階前了，而他們家的兩輛馬車也已經套好了馬，正等在那裏。
“愛麗絲小姐，你還有帽子沒帶上呢。”奶媽拿著一頂帽子趕了過來。
“奶媽……我說過我不喜歡這種樣式的帽子。”
“可是小姐，你喜歡的那種可不行，沒有一個正派女人會在正式的場合穿那種帽子的……你聽我說……”
……
在樓下的台階上，老萊昂德問自己的兒子說：“喬伊斯，你看你媽媽和妹妹還得多久才能下樓？”
“愛麗絲說馬上就好了，嗯，我估計應該再有半個小時就夠了吧。”喬伊斯迴答說。
“那我們還是進去抽根雪茄再說吧。”老萊昂德笑著搖了搖頭。
就像喬伊斯預計的那樣，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愛麗絲他們才從樓上下來。然後大家一起上了馬車，朝著特納家去了。
特納家和他們一樣是來自愛爾蘭的移民，不過論到到密西西比的時間，倒是要比他們早一代人，因為都是愛爾蘭移民的緣故，兩家一直都走得比較近。特納家在密西西比河岸邊有很大的一個種植園，那裏出產世界上最好的棉花。
特納家有三個兒子，老大喬治，老二傑克和老三安東尼。喬治參加過和墨西哥的戰爭，當過騎兵排的排長，也是一個帥小夥子，隻是喬治是個嚴肅的人，不太愛說話。傑克倒是活潑不少，不過現在正在騎兵部隊裏服役，現在是見不到他了。剩下的就是安東尼了，安東尼倒是在家，不過，他之所以在家，卻是因為被西點給開除了。
在特納家的三個兒子中，安東尼是最不成器的一個，但這並不能怪他，據說他剛剩下來的時候，就得過一場大病，差一點就夭折掉了。後來他的身體也一直不好，三天兩頭的生病，據說還經常性的會出現幻覺。後來，他依著家裏的傳統，也進了西點，但他的身體素質確實是不適合讀西點，課目中隻要涉及到身體方麵的，他就統統不過關，加上他的興趣也不在軍事上麵，其他科目的成績也很平平，結果因為成績太差就被西點開除了。
迴到家裏，無所事事的安東尼迷上了文學，據說在一些文學類的刊物上還發表了一些詩歌什麽的。但反響也很有限，和與他同樣從西點被轟出來的那位前輩（愛倫坡）相比，顯然要差不少。好在他的家庭條件比起愛倫坡來不知道好了多少，倒是不用擔心生活的問題。
馬車從杜林莊園裏出來，轉向右邊，沿著密西西比河岸邊的那條長滿了楊柳的道路走了大約一個小時，前麵的綠樹叢裏，就露出了一片紅色的屋頂——特納家的莊園就在那裏了。
馬車離開了大路，走上了一條綠樹掩映的小道。跟著這條小路轉了兩個彎，特納家白色的大門就在眼前了。這時候，兩輛馬車從後麵跟了過來。愛麗絲往後望了一眼，她認出，那正是安德森家的馬車——莉莉絲一定就在那輛馬車上麵。
特納家的大門已經打開了，他們家的管家帶著幾個黑奴正在門口忙碌。在進門後的右邊，已經停著好幾輛馬車了。
馬車一直走到特納家的大樓前停了下來，特納正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在那裏迎接客人。看到萊昂德一家下了馬車，他們也迎上來表示歡迎。
“啊，愛麗絲也來參加舞會了。嗯，已經是一位漂亮的大小姐了。”看著從馬車上下來愛麗絲，特納笑嗬嗬的說。
“特納叔叔好。”愛麗絲拉著裙邊，向特納行了個屈膝禮。
這個時候，安德森的馬車也已經到了，首先下車的是安德森，然後是安德森的夫人，以及他的女兒莉莉絲。
“安德森，歡迎你們！”特納剛和萊昂德寒暄了幾句，看到安德森，又趕緊向他們表示歡迎。“啊，莉莉絲，你越來越迷人了，我要是再年輕個三十歲，那一定也會和那些小青年一樣為你神魂顛倒了。”
愛麗絲也朝著那邊望過去，她看了看莉莉絲，不由得低下了頭。
幾個人進到特納家的大廳裏，舞會還沒有開始，但是大廳裏已經很熱鬧了。那些受到邀請而來的莊園主們相互打著招唿，女人們互相恭維著對方的穿著和容貌，而男人們則矜持的相互點點頭——現在還不是他們細細交談的時候。
“啊，萊昂德，你來得可夠晚的。”一個禿頂的男人遠遠的和萊昂德打了個招唿。
“啊，是傅裏葉先生啊，您今天可來得早呀。”
“那當然，誰讓我們家裏沒有女兒呢。”禿頂男人笑笑說。
這個禿頂的男人叫傅裏葉，也是附近的一個農莊主，他們家裏有五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女兒。據說，這讓老傅裏葉很不滿意，有時候還會因此半真半假的責怪自己的老婆。
緊跟在萊昂德後麵，安德森和一家也進到大廳裏來了。這一點，愛麗絲不用迴頭，隻要看看傅裏葉的五個兒子的表現就知道了。很明顯，剛才那幾個男青年的眼光倒還是在自己這裏打轉，可現在，還沒等父親向他們介紹自己，他們的目光就已經越過了自己，望向了自己的身後——不用說，他們一定是看到莉莉絲了。
果然，身前的這幾個年輕人已經開始有些神不守舍了，尤其是當身後傳來了諸如：“莉莉絲小姐，真高興見到您！”“莉莉絲小姐，一會兒我能榮幸地邀請你跳一支舞嗎？”這類的話之後，那幾個年輕人的臉上甚至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來了。
終於，老傅裏葉說出來這樣的話：“萊昂德，安德森也來了，我們一起過去和他們打個招唿吧，嗯，也正可以向沒有兒子的安德森炫耀一下。”
“怕是他要向你炫耀他有女兒吧？”萊昂德笑嘻嘻的說。
“嗯，都不如你，又有兒子又有女兒的……”
第三十四章 交談
到了中午，吃過了午飯，照例是女人們到樓上休息，而男人們在樓下抽根煙，並順便談論時事的時間。莉莉絲跟著母親沿著樓梯向著樓上走去，卻聽到下麵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你是說我們打不過北佬？”一個拔得很高的激動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是誰？”莉莉絲想到，“居然有人敢於在這裏說這樣的話，這可真有意思。”她微微地放慢了一下腳步。
“我無意冒犯，但是先生，我想知道您去過北方幾次？你對他們有多少了解？就我所知，您是西點畢業的，那您一定知道，克勞塞維茨在《戰爭論》中提到過‘情報是指我們對敵人和敵國所了解的全部材料，是我們一切想法和行動的基礎’，我不知道您是依據什麽下結論說北方不堪一擊的。”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我知道北方在物質力量上強過我們，但是，就像你引用《戰爭論》一樣，我也要引用《戰爭論》中的觀點，你不會不知道克勞塞維茨對於武德和精神力量的討論吧？我們南方在人數，在物質力量上也許確實不占優勢，但是，戰場上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有精神力量！而這些，你這個隻看見物質力量的膽小鬼是看不到的！”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也許下一步，就會有人把手套甩到另一個人臉上了吧？”莉莉絲不覺停下了腳步。
“莉莉絲，快跟上。”母親的眼神裏帶著點責備，似乎是在說：“這不是一個小姐應該關心的事情。”
“嗯。”莉莉絲趕緊跟了上去。
……
下麵的爭執的確差點導致了一場決鬥。不過主人的介入阻止了事態的惡化。喬治攔在了兩人中間：“夠了！考斯特，我敢肯定，喬伊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膽小鬼。我們都是老鄰居了，喬伊斯是什麽樣的人，大家不會不知道。喬伊斯隻是想表示，戰爭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而已。我也是這樣的看法，即使是墨西哥人，也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的不堪一擊。你該不會認為北佬連墨西哥人都不如吧？”
喬伊斯是個年輕的小字輩，質疑他倒是沒什麽。但是喬治可不同，他雖然也是他們的平輩，但年紀上卻要比他們大了不少，加上他又有過上戰場的經曆，以前一直是這一帶的年輕人的典範，所以當他站出來之後，那個叫做考斯特的小夥子也就安靜了下來。
而和那些總呆在南方的小青年們頗有些話不投機的喬伊斯也起身向喬治道歉，並表示自己需要出去轉轉。然後他離開了客廳。獨自一人到了走廊上。
但是，嗯，就像史高治以前講過的那樣，世界上利潤很高的行當，都會有這兩個特征中的一個：要麽風險大，要麽門檻高。既然任何人都可以去西部，而去西部又能如此容易的獲得土地，那它就一定會有著相對的風險。相比東部，西部人煙稀少，也沒有完善的社會保障，完全就是一塊尚未建立起秩序的混亂之地。這裏到處都是危險，到處晃悠的北美棕熊和北美灰狼，以及因為被白人強行驅逐到貧瘠的保留地而心懷怨恨的印第安人，甚至那些試圖不勞而獲的發財的白人——要知道，在西部，也許幾平方英裏的範圍之類都不會有警察，一般的來說，一個鎮子裏麵也就隻有一個警察而已。就算遇到了警察，隻要你拔槍比警察快，槍法比警察好，那也沒啥大不了的，甚至於，你還可以一邊當警察一邊當匪徒，這都沒什麽。
所以，如果問，去西部最重要的必需品是什麽？毫無疑問，那就是一支可靠的好槍。而紐約港，又是很多移民登陸北美的起點。他們到了這裏，看到了報紙上關於射擊比賽的新聞，自然願意買上一隻像麥克唐納1857這樣的好槍，史高治的麥克唐納步兵武器公司一時間生意大好。
第三十二章 我們的社會責任
史高治和負責成本核算的特裏在工廠的車間裏走著，工人們正在忙於工作——現在公司的生意特別好，以至於慘厲的這些機器全都二十四小時的運轉起來了。以前被斯特魯辭退了的那些員工大多數也都迴到了工廠，工廠還另外的招了一些工人。有的時候，一些工人從勞作中抬起頭，看到了正從旁邊走過的史高治，都會微笑著向他問好。
“史高治先生，你好！”
“啊，科爾先生，您也好！”史高治也會同樣微笑著迴應他，而且，他甚至還能叫出每一位工人的名字。當然，史高治可不會說，他是對著名單背了好久才記住的。而他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在模仿那個能叫出老近衛軍大多數士兵名字的拿破侖陛下。
工人們打過了招唿，也就坐下來繼續工作，史高治則和特裏一邊走一邊討論著什麽。
“史高治先生，您又打算招工？”特裏對史高治說，“事實上，我們的生產速度的問題並不是人手不夠，您知道，我們的機器除了必要的維護時間之外，都在二十四小時運轉了，即使再加上更多的工人，也不會有更高的生產速度了。”
“這我當然知道。”史高治說，“但是，我們的工人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這太疲勞了。所以我打算再招一班工人進來，這樣他們每天就隻需要工作8個小時了。”
“那麽……”特裏沉默了一下，“先生您打算削減給他們的工資嗎？現在他們每天工作12小時，如果減少到8小時，他們就要少拿三分之一的工資了。我想更多的工人都願意幹12個小時的。”
“哦，特裏先生，你理解錯了，我並不打算削減他們的工資，事實上，我們現在獲得的利潤已經足夠多了。應該讓工人們能分享一點，畢竟他們也是公司的成員。而且，你知道，現在的經濟形勢不太好，很多人都沒飯吃。我們要努力讓更多的人有飯吃，這也算是我們對這個社會盡到的責任。”史高治擺出了一幅聖母的樣子。
“史高治先生，您真是……請讓我向您致敬。”和史高治的接觸時間還不算太長，對他還沒什麽了解的特裏倒真是悠閑感動了。說實話，史高治先生和以前的斯特魯先生可完全是兩個樣子，斯特魯先生可不會把工人的工作時間放在心上，在他還在當老板的時候，工人們一天工作16個小時也是常態。而且他有了錢，除了賣更多的機器之外，就是供自己享受，他給自己買了私人馬車，生意最好的那一陣子，他還給自己製定了一個購買遊艇的計劃，因為，因為他覺得擁有遊艇才算得上是富人。
而史高治先生呢，不但善於發明創造，而且經營有方——你看看他策劃的那次比賽，這是多麽出色的廣告呀，更重要的是，史高治先生是一位真正虔誠而仁慈的紳士，他會為工作中的工人準備好飲用水和毛巾，會花時間教授工人們安全知識，會給工人們裝備各種勞保物資，而且發的工資也比外麵的高。經濟形勢不好的情況下，很多企業都降低了工人的工資，甚至辭退了不少的工人，甚至一些經營情況很好的公司，在這個時候也會趁火打劫，壓低工人的工資，並延長工人的勞動時間，比如斯特魯先生就是這樣做的。而史高治先生就不會這樣了，現在公司生意好，就連工人們也能分享到更多的收益……史高治先生真是個好人呀。
平心而論，相比這個時代的一些“每一個毛孔裏都滴淌著血和肮髒的東西”的大亨相比，史高治現在幹淨得簡直像是天使，但是史高治自己知道，他這樣做可不是真的因為什麽社會責任什麽的。而是因為如下幾個原因：首先，在這個時代的工業生產中，手工的成分還非常的大，這使得工人們的工作狀態對產品質量的影響非常明顯。尤其是像麥克唐納1857這樣的後裝栓動步槍，對於生產精度方麵的要求更是遠遠高於那些前裝步槍。而史高治還沒來得及把大殺器流水線搞出來，而且短期內也不打算立刻把這東西搬出來——雖然流水線對於提高生產速度，和保證穩定的產品質量非常重要，但是現在的需求量還不是上流水線的時候，而且流水線這東西是沒辦法搞專利保護的，一旦拿出來，其他行業的大佬們估計立刻就會學了過去，這反而會讓史高治在將來進入這些行業時遭遇更高的門檻。
既然不打算立刻上標準化流水線，那麽，為了保證質量，控製勞動強度，避免工人過度疲勞也就成了必然的選擇了。現在，麥克唐納步槍的名聲剛剛打響，這個時候如果出了什麽質量上的紕漏，那個損失可就大了。
同時，良好的聲譽也能成為一些事件發生時的護身符。這家工廠的前任主人斯特魯在遭到指責和攻擊之後幾乎毫無迴擊的能力，這裏麵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他以前的口碑就不太好。在史高治上輩子讀書的時候，聽到過這樣一個笑話。說是在一所學校裏，有一天老師在上課，看到王某某又睡著了，於是大怒，批評他說：“你怎麽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覺，一讀書就睡覺？你看看人家李某某……”然後老師一迴頭，發現李某某正把臉埋在書裏麵睡著了。於是老師又說：“你看，人家睡覺都在看書呢。”
初聽到這個笑話的時候，史高治隻是把它當做嘲笑老師不公平的，但現在想想，出現這種事情其實也很正常。如果你是老師，有一個學生，三天兩頭的遲到曠課，那麽他說出的任何的有關為什麽曠課了的理由肯定都會被你視為借口。即使這次他是真的有什麽充足的理由。相反，一個一直認真向學，幾乎從不遲到曠課的學生，偶爾一次遲到了，即使他還沒有解釋，你自己在心裏都會替他解釋說，這一定是有正當的原因的。用太史公的話，那就是“素所自樹立使然也”。
如果這家工廠的前任主人斯特魯在此之前聲譽很好，那麽即使有人誹謗他攻擊他，難度也要比現在高的多。所以，在自己的根基還不是很穩固的時候，刷聲望有時是必須的。
“把招工的消息等到報紙上的時候，一定要提到這是我們在實現自己的社會責任。最好，找個槍手來長篇大論的寫上一大篇‘論企業的社會責任’，再寫上自己的名字發表，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在工廠裏轉了兩圈，和幾乎所有的工人都打了個招唿之後，就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叫來了負責銷售的黑格。
“這個月的銷售數字統計出來了沒有？拿給我看看。”
……
就在史高治認真的研究銷售數字的變化的時候。喬伊斯也剛剛迴到了位於密西西比的家鄉。拖著一個大包從火車上下來，就看到管家杜爾已經帶著兩個黑奴牽著馬等在那裏了。喬伊斯和杜爾打了個招唿，兩個黑奴乖巧的上來接過了他手裏的大包。
“喬伊斯少爺，真高興您終於迴來了。”杜爾將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牽了過去，“老爺和夫人還有愛麗絲小姐都在盼著你迴來呢。”
“他們都還好吧？”喬伊斯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都很好，老爺、夫人、愛麗絲小姐都很好。”杜爾也跨上了馬。兩個人就這樣騎著馬朝著莊園慢慢的跑去，而兩個黑奴則扛著杜爾的包，一路小跑的跟在後麵。
喬伊斯家的莊園叫做“杜林”，據說取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他們祖先的愛爾蘭老家。到歐洲去的時候，喬伊斯還專門跑到愛爾蘭的杜林去看了看，但是那裏已經看不出一點和他爺爺的描述相似的地方了。
喬伊斯騎著馬，接近了“杜林”莊園的白漆大門，這個時候，遠遠地就有一個老黑奴喊了起來：“喬伊斯少爺，是喬伊斯少爺迴來了！”然後他又轉過頭，向著靠在門邊打盹的那個黑奴大喊：“蠢蛋！快把門打開，喬伊斯少爺迴來了。”
進了莊園，以一條寬闊的馳道，兩邊種滿了高大的菩提樹。在馳道的盡頭則是他們家的那棟暗紅色的兩層的小樓。這時候，二樓上的一扇窗戶已經打開了，一個人正在瘋狂地向他揮舞著手帕。喬伊斯笑了，那是他的妹妹愛麗絲。
喬伊斯在台階前下了馬，把韁繩順手交給了一個黑奴，那個黑奴就低著頭一聲不響的牽著馬向馬廄那邊走過去了。這個時候房門也打開了，愛麗絲提著裙子，從房子裏衝了出來。
“哥哥，哥哥！”愛麗絲象一隻小鳥一樣的飛了過來，伸出手，挽住了喬伊斯的胳膊。“你迴來就好了，我還擔心你趕不上特納家的舞會了呢。現在可好了……對了，歐洲好玩嗎？還有，那邊的那個杜林是什麽樣子的？莉莉絲也要去參加特納家的舞會，你說我穿什麽才能賽過莉莉絲呢？”
第三十三章 舞會
特納家的舞會就快要開始了，愛麗絲正準備出門。這一天從早上開始，愛麗絲就忙起來了，她要把自己，還有媽媽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參加舞會，她現在14歲了，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她一定要表現得非常出色，甚至於一定要超過莉莉絲。
莉莉絲是這一帶遠近聞名的美女，她比愛麗絲要大兩歲，兩年前，她在杜林莊園的一次社交舞會上第一次出現在社交圈中，就以優雅的姿態，機智的談吐，以及讓人驚豔的美貌而打動了在場所有的人。愛麗絲記得，在那場舞會上，附近所有的帥小夥子，嗯，還包括自己的哥哥，都一個接一個的去邀請她跳舞。她成了整個舞會中被矚目的焦點，這一切都讓愛麗絲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現在，愛麗絲努力的迴想莉莉絲當時參加舞會時的穿戴，嗯，她好像是穿了一條白色的長裙，裙子上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裝飾，不過也許是自己記得不是很清楚。問問奶媽，結果她說的那些，完全和自己印象裏的不一樣——甚至連裙子的顏色都不一樣。
“愛麗絲小姐，叫我說，您就別想莉莉絲小姐當時是怎麽打扮的了，她和您的風格就完全不一樣。”奶媽嘟嘟嚕嚕的說，“您不應該模仿她，您也模仿不了她的。”
“你是說我不如莉莉絲！”愛麗絲很不高興地撅起了嘴巴，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確比不上莉莉絲。莉莉絲身材修長，靜靜地站在那裏的時候，就像是一座古希臘的女神雕像。而自己呢，自己要比莉莉絲矮了半個頭，腿也短了很多。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嗯，胸部還是不夠飽滿，隻有一點隱約的起伏——完全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奶媽看到莉莉絲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趕忙出來安慰她，“我是說愛麗絲小姐你也很漂亮，隻是這種漂亮和莉莉絲小姐不一樣。”
奶媽笨嘴笨舌的解釋著，但這解釋的效果卻不明顯。還是在一旁的媽媽更會說話。
“啊，愛麗絲，奶媽的意思是說海倫的美麗和普賽克的美麗是不一樣的。”
海倫和普賽克都是希臘神話中最美的美女，引發了特洛伊戰爭的海倫的美麗自不待言，而能讓希臘所有的英雄都在她的榮光下自慚形穢，能讓愛與美之神啊弗洛狄忒都心生妒忌的普賽克絕對也是不亞於海倫甚至還可能猶有過之的美女。
媽媽的這種說法倒是給了愛麗絲一點安慰，可是她對自己該穿上那條裙子還是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媽媽給她選了條綠色的裙子穿上了。
愛麗絲在鏡子前麵仔細的打量自己，又打了個轉，然後轉過頭來問媽媽：“好看嗎？”
“啊，我的女兒美極了，就像是一位林中仙女！”媽媽微笑著迴答說。
愛麗絲將信將疑的在鏡子前又轉了一個圈：“奶媽，你也許應該把我的腰再束緊一點。”
“愛麗絲小姐，已經束得夠細了，再細，你就要變成蜜蜂了。而且跳舞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昏迷過去的。”奶媽不以為然的搖著頭說，“莉莉絲小姐的腰絕對束不到這麽細。”
這個時候，從樓下傳來了父親的喊聲：“美女們，我們要出發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就好了，就好了！你們再稍微等一下子，就一下子！”愛麗絲衝到窗口，打開窗戶向外麵嚷嚷道。她看到父親和哥哥都已經站在樓下的台階前了，而他們家的兩輛馬車也已經套好了馬，正等在那裏。
“愛麗絲小姐，你還有帽子沒帶上呢。”奶媽拿著一頂帽子趕了過來。
“奶媽……我說過我不喜歡這種樣式的帽子。”
“可是小姐，你喜歡的那種可不行，沒有一個正派女人會在正式的場合穿那種帽子的……你聽我說……”
……
在樓下的台階上，老萊昂德問自己的兒子說：“喬伊斯，你看你媽媽和妹妹還得多久才能下樓？”
“愛麗絲說馬上就好了，嗯，我估計應該再有半個小時就夠了吧。”喬伊斯迴答說。
“那我們還是進去抽根雪茄再說吧。”老萊昂德笑著搖了搖頭。
就像喬伊斯預計的那樣，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愛麗絲他們才從樓上下來。然後大家一起上了馬車，朝著特納家去了。
特納家和他們一樣是來自愛爾蘭的移民，不過論到到密西西比的時間，倒是要比他們早一代人，因為都是愛爾蘭移民的緣故，兩家一直都走得比較近。特納家在密西西比河岸邊有很大的一個種植園，那裏出產世界上最好的棉花。
特納家有三個兒子，老大喬治，老二傑克和老三安東尼。喬治參加過和墨西哥的戰爭，當過騎兵排的排長，也是一個帥小夥子，隻是喬治是個嚴肅的人，不太愛說話。傑克倒是活潑不少，不過現在正在騎兵部隊裏服役，現在是見不到他了。剩下的就是安東尼了，安東尼倒是在家，不過，他之所以在家，卻是因為被西點給開除了。
在特納家的三個兒子中，安東尼是最不成器的一個，但這並不能怪他，據說他剛剩下來的時候，就得過一場大病，差一點就夭折掉了。後來他的身體也一直不好，三天兩頭的生病，據說還經常性的會出現幻覺。後來，他依著家裏的傳統，也進了西點，但他的身體素質確實是不適合讀西點，課目中隻要涉及到身體方麵的，他就統統不過關，加上他的興趣也不在軍事上麵，其他科目的成績也很平平，結果因為成績太差就被西點開除了。
迴到家裏，無所事事的安東尼迷上了文學，據說在一些文學類的刊物上還發表了一些詩歌什麽的。但反響也很有限，和與他同樣從西點被轟出來的那位前輩（愛倫坡）相比，顯然要差不少。好在他的家庭條件比起愛倫坡來不知道好了多少，倒是不用擔心生活的問題。
馬車從杜林莊園裏出來，轉向右邊，沿著密西西比河岸邊的那條長滿了楊柳的道路走了大約一個小時，前麵的綠樹叢裏，就露出了一片紅色的屋頂——特納家的莊園就在那裏了。
馬車離開了大路，走上了一條綠樹掩映的小道。跟著這條小路轉了兩個彎，特納家白色的大門就在眼前了。這時候，兩輛馬車從後麵跟了過來。愛麗絲往後望了一眼，她認出，那正是安德森家的馬車——莉莉絲一定就在那輛馬車上麵。
特納家的大門已經打開了，他們家的管家帶著幾個黑奴正在門口忙碌。在進門後的右邊，已經停著好幾輛馬車了。
馬車一直走到特納家的大樓前停了下來，特納正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在那裏迎接客人。看到萊昂德一家下了馬車，他們也迎上來表示歡迎。
“啊，愛麗絲也來參加舞會了。嗯，已經是一位漂亮的大小姐了。”看著從馬車上下來愛麗絲，特納笑嗬嗬的說。
“特納叔叔好。”愛麗絲拉著裙邊，向特納行了個屈膝禮。
這個時候，安德森的馬車也已經到了，首先下車的是安德森，然後是安德森的夫人，以及他的女兒莉莉絲。
“安德森，歡迎你們！”特納剛和萊昂德寒暄了幾句，看到安德森，又趕緊向他們表示歡迎。“啊，莉莉絲，你越來越迷人了，我要是再年輕個三十歲，那一定也會和那些小青年一樣為你神魂顛倒了。”
愛麗絲也朝著那邊望過去，她看了看莉莉絲，不由得低下了頭。
幾個人進到特納家的大廳裏，舞會還沒有開始，但是大廳裏已經很熱鬧了。那些受到邀請而來的莊園主們相互打著招唿，女人們互相恭維著對方的穿著和容貌，而男人們則矜持的相互點點頭——現在還不是他們細細交談的時候。
“啊，萊昂德，你來得可夠晚的。”一個禿頂的男人遠遠的和萊昂德打了個招唿。
“啊，是傅裏葉先生啊，您今天可來得早呀。”
“那當然，誰讓我們家裏沒有女兒呢。”禿頂男人笑笑說。
這個禿頂的男人叫傅裏葉，也是附近的一個農莊主，他們家裏有五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女兒。據說，這讓老傅裏葉很不滿意，有時候還會因此半真半假的責怪自己的老婆。
緊跟在萊昂德後麵，安德森和一家也進到大廳裏來了。這一點，愛麗絲不用迴頭，隻要看看傅裏葉的五個兒子的表現就知道了。很明顯，剛才那幾個男青年的眼光倒還是在自己這裏打轉，可現在，還沒等父親向他們介紹自己，他們的目光就已經越過了自己，望向了自己的身後——不用說，他們一定是看到莉莉絲了。
果然，身前的這幾個年輕人已經開始有些神不守舍了，尤其是當身後傳來了諸如：“莉莉絲小姐，真高興見到您！”“莉莉絲小姐，一會兒我能榮幸地邀請你跳一支舞嗎？”這類的話之後，那幾個年輕人的臉上甚至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來了。
終於，老傅裏葉說出來這樣的話：“萊昂德，安德森也來了，我們一起過去和他們打個招唿吧，嗯，也正可以向沒有兒子的安德森炫耀一下。”
“怕是他要向你炫耀他有女兒吧？”萊昂德笑嘻嘻的說。
“嗯，都不如你，又有兒子又有女兒的……”
第三十四章 交談
到了中午，吃過了午飯，照例是女人們到樓上休息，而男人們在樓下抽根煙，並順便談論時事的時間。莉莉絲跟著母親沿著樓梯向著樓上走去，卻聽到下麵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你是說我們打不過北佬？”一個拔得很高的激動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是誰？”莉莉絲想到，“居然有人敢於在這裏說這樣的話，這可真有意思。”她微微地放慢了一下腳步。
“我無意冒犯，但是先生，我想知道您去過北方幾次？你對他們有多少了解？就我所知，您是西點畢業的，那您一定知道，克勞塞維茨在《戰爭論》中提到過‘情報是指我們對敵人和敵國所了解的全部材料，是我們一切想法和行動的基礎’，我不知道您是依據什麽下結論說北方不堪一擊的。”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我知道北方在物質力量上強過我們，但是，就像你引用《戰爭論》一樣，我也要引用《戰爭論》中的觀點，你不會不知道克勞塞維茨對於武德和精神力量的討論吧？我們南方在人數，在物質力量上也許確實不占優勢，但是，戰場上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有精神力量！而這些，你這個隻看見物質力量的膽小鬼是看不到的！”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也許下一步，就會有人把手套甩到另一個人臉上了吧？”莉莉絲不覺停下了腳步。
“莉莉絲，快跟上。”母親的眼神裏帶著點責備，似乎是在說：“這不是一個小姐應該關心的事情。”
“嗯。”莉莉絲趕緊跟了上去。
……
下麵的爭執的確差點導致了一場決鬥。不過主人的介入阻止了事態的惡化。喬治攔在了兩人中間：“夠了！考斯特，我敢肯定，喬伊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膽小鬼。我們都是老鄰居了，喬伊斯是什麽樣的人，大家不會不知道。喬伊斯隻是想表示，戰爭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而已。我也是這樣的看法，即使是墨西哥人，也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的不堪一擊。你該不會認為北佬連墨西哥人都不如吧？”
喬伊斯是個年輕的小字輩，質疑他倒是沒什麽。但是喬治可不同，他雖然也是他們的平輩，但年紀上卻要比他們大了不少，加上他又有過上戰場的經曆，以前一直是這一帶的年輕人的典範，所以當他站出來之後，那個叫做考斯特的小夥子也就安靜了下來。
而和那些總呆在南方的小青年們頗有些話不投機的喬伊斯也起身向喬治道歉，並表示自己需要出去轉轉。然後他離開了客廳。獨自一人到了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