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家莊園的算計,葉楚不知道。數日後一早,葉楚收拾這幾日打來的野物,準備挑到山下去賣。


    縱崖山位於夏國南疆,與南邊的大商國接壤,與西邊的大周國東南也離的很近,山下五十裏外的崖州城地處交通要道,是連接三個國家的樞紐,商旅往來絡繹不絕,附帶的周圍的小城鎮也很繁華。


    葉楚要去的也不是崖州城,而是山下最近的小鎮,喚作盤山集。


    因為靠近大山,小鎮裏的人相對比較淳樸,很少出現碰瓷騙人的把戲,每月逢五、十的日子,邊有一個集市,周圍十幾個村莊的人便來這裏交易,互通有無。


    自打三年前起,葉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挑著獵物到這裏賣了換錢,買些生活必須之物。


    每次來到這裏,葉楚的心情都是很愉快的。


    “葉小哥,今兒個又打了什麽獵物啊?”一個大娘端著一盆衣服,笑嗬嗬的和葉楚打招唿。


    “陳大媽,你老早啊,前兩天我抓了一條蛇,那蛇膽不小,等會我給您留著,陳大爺的風濕病應該能緩緩。”


    “多謝啊,葉小哥。”


    “葉小哥,前幾日我給你預定的熊膽,可曾有?”


    “華大夫,你吩咐的東西我能忘了嗎?我足足找了一個多月,才找到一頭老熊,熊膽我待會就送過去。”


    “葉小哥真是信人啊!”


    “陳大夫過獎了。”


    葉楚和沿途遇上的人聊著,顯得十分熟絡,事實上小鎮的人非常淳樸,拿到葉楚給的山貨,都是用積攢的銀兩,或者珍貴的藥物換取。


    路邊有一家小麵攤,雖然不是大車店,可是集市所在,往來的行商也有很多,一些趕車的漢子便在這裏歇腳,說些天南海北的事情。


    葉楚賣完山貨,便在攤位上坐了下來,一來吃些東西充饑,二來從這些有點見識的行人口中,了解一些這個世界的行情。畢竟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許久,學的一身殺熊赴虎的本事,卻因為活動範圍偏小,對這個世界還算兩眼一抹黑的狀態呢。


    趕車的漢子王大田“唿哧唿哧”吃完飯,放下碗筷,開始拉呱起來。


    王大田和其他幾個吃麵的漢子,都是本地人,也各自都有一輛不算破舊的大車,每日都給鎮上的幾家店鋪載運貨物,從盤山集到崖州,再從崖州迴盤山集,期間也拉人、拉行李,他們算是小村鎮的有頭腦有見識的人物,對於小小的盤山集來說,一向喜歡賣弄的王大田,也算一條好漢了。


    隻是今天的王大田語氣頗有點低沉:“要說我們崖州三十年來,一向太平,可是這兩年卻不消停。聽說半個月前,崖州城東五十裏鋪,被猛虎寨的山大王們給洗了,那可真慘!這天殺的強盜,燒殺辱掠,無惡不作啊!”


    旁邊的一個漢子道:“我也聽說了,兩個月前崖州東南的水泡子那一片,被猛虎寨的山大王搶了七八個村子,當地的大戶童路家,被洗劫一空啊,據說童家的男丁一個也沒活下去,媳婦,姑娘全被劫上山了。”


    “我還聽說,咱們盤山集沿著山路往北二十裏,不是有個毛大老爺嗎,和崖州的官府喝了一頓酒,便把童家的田地都買了下來,毛大老爺馬上快成毛半州啦。”


    “哎呀,那毛大老爺也敢去那裏買地?不怕被猛虎寨的大王們惦記?”


    “嗬嗬,毛大老爺和官府的老爺們關係這麽好,說動一下,讓他們出兵剿匪多好。”


    “哼!我看懸,崖州城的官兵都忙著和大商大周的商人做買賣呢,哪裏有空去剿匪?反正那山賊也不敢去攻打崖州城。”


    葉楚邊吃飯邊聽大夥聊天,眼神動了動,沒有說什麽。卻聽有人在問王大田:“大田哥,如今世道不太平,有山大王搶劫,你還敢幹這個趕大車的買賣?你不怕半道上被劫了去?”


    王大田笑道:“我怕個球啊,那猛虎寨在崖州東邊五十裏外,我們在崖州西邊,那山寨不去洗劫別的地方,跑我們這裏搶錢?那還不折了本?”


    “哈哈……”


    旁邊一個同樣趕車的漢子笑道:“葉小哥,我看你年齡也不小了,別整天往山上打獵了,不如跟著我們趕車,積攢點家當,也好娶個媳婦。哈哈哈。”


    葉楚嗬嗬一笑,還未答話,又有人道:“說的也是,葉小哥也考慮一下,你看收養你的老獵戶劉伯欽劉大爺,打了一輩子獵,也打了一輩子光棍,你葉小哥年紀輕輕,得早點出來見見世麵,不然再是一副好相貌,也沒有大姑娘小媳婦看上你啊,哈哈哈……”


    “陳大哥,你這麽招攬葉小哥,莫不是陳大嫂剛給你生了一個閨女,你不會現在就想著招上門女婿了吧?”


    “哈哈……”


    葉楚沒有多說,大家以為小夥子木訥,也不以為意,眾人正笑著,有人還要繼續說笑,突然鎮門口方向走來一個身著樸素,紮著馬尾辮的小姑娘,約莫十四五歲左右,身材廋弱,嘴巴卻是嘹亮,離著小攤還有幾丈遠,就在那裏喊:“王大叔,你的衣服做好了。”


    應聲的正是王大田,見小姑娘在喊他,笑道:“哦,小茹姑娘啊,我的衣服這麽快就做好了。”


    小茹姑娘將衣服遞上,道:“是啊,你看看。”


    那王大田把手往身上擦了擦,方才接過衣服,細細看了一遍,讚道:“不錯,不錯,這衣服做的真不錯。”


    小茹道:“王大叔客氣了,要是你喜歡,以後做衫子隻管找我家,大家都是街坊,價錢一定會便宜些的。”


    王大田連連點頭道:“那得是,那得是。”


    小茹頓了頓,一個半轉身,仿佛剛剛注意到葉楚也在,聲音一下子不那麽嘹亮起來,細聲細氣的道:“呀,阿楚哥哥也在啊。”


    這聲音委實變化有點快,不過葉楚怔了一下,周圍的人也都驚詫了一下,但大家都是走南闖北慣了,哪裏不明白小茹的表現,不僅露出了微笑,還有的人瞥了一眼老陳,哈哈笑了起來。


    葉楚忙道:“是,是,我也在。”


    小茹也立刻注意到了葉楚身上的衣服,道:“阿楚哥哥,你的衣衫有點破了,人家給你縫一下。”


    小茹身子瘦小,長相普通,鼻子上還有幾個雀斑,可是一雙眼睛卻是大的出奇,晶瑩透亮,就像黑寶石一般,此時盯著葉楚的衣服,仿佛貓兒盯著魚兒一般,已經開始伸手抓住了葉楚的衣服,細聲細氣的道:“阿楚哥哥打獵辛苦,衣服髒了也不知道,要不脫下,我帶迴去給你洗一下。”


    雖然是姑娘家,可是說話語氣卻很堅決,而且已經開始伸手寬他的衣衫,葉楚大驚,慌忙擺手道:“啊,沒事,沒事!小茹姑娘,你不要太客氣了,我……我這衣服昨日剛漿洗幹淨,而且就這一套衣衫,脫了可就沒得穿了。”


    小茹一雙大眼睛眨了眨,殷殷囑咐道:“阿楚哥哥,你雖然整日山裏打獵,可也不能隻有一套衣衫啊,這樣吧,你隨我迴家一趟,我幫你量量身材,給你做一套新衫子吧。”


    昨日麵對幾十條大漢,葉楚半點不懼,剛才被幾個相識的漢子說笑,葉楚也不以為意。這會麵對一個身體瘦弱,隻會縫製衣服的小姑娘,葉楚居然手忙腳亂,臉上汗水都流了下來,很是狼狽不堪,道:“多謝小茹姑娘,多謝多謝,那個……我還不需置辦新衫的,等我想做衣服的時候,一定找姑娘你幫忙……”


    此時的葉楚不知所措,偏偏周圍認識的幾個漢子在那裏起哄:


    “葉小哥,小茹姑娘一番心意,你還推托個啥?”


    “就是啊,童大娘一身好手藝,小茹也從小一手好針線,你不如做個上門女婿吧。”


    “是啊,整天山裏打獵,迴來還得自己做飯,有了小茹,可就有人知疼知暖了啊!”


    “難不成還真等著老陳的閨女長大啊,那還得十八年呢。”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小茹臉上便浮起一抹桃花似的嫣紅,一雙大眼睛如水滴一般,羞窘不堪地頓足道:“哎呀,你們胡說什麽呢,人家不理你們了。”說著捂著臉飛也似的跑走了。


    望著姑娘逃走的身影,小攤上傳出更加響亮的笑聲。


    王大田似笑非笑的看著葉楚,道:“葉兄弟,看來你深藏不漏啊……”


    “葉小哥不簡單。”


    “哈哈,老陳你晚了一步啊!”


    便在此時,小攤上的碗筷突然“鐺鐺鐺”震動起來,緊接著大家注意到,腳下的地麵也微微晃動,耳邊也仿佛傳來什麽聲音。


    有人下意識的喃喃說道:“莫不是翻地龍了……”


    話音未落,街口便有人喊道:“強盜來啦!”


    葉楚心中微微一驚,立刻轉頭看去,隻見一群人騎著高頭大馬,手裏揮舞著武器,衝了進來,轉眼已到幾十丈之外。


    為首一人手中長刀一揮,身後一個大嗓門喝到:“大爺們是猛虎寨的,想活命的都給老實點!”


    此時街上正站著端著剛漿洗完衣服的陳大媽,看著殺氣騰騰的一群人衝來,婦道人家哪裏忍得住,手一鬆,盆子掉在地上,麵色蒼白,大嗓門叫道:“啊……”


    那強盜頭目二話不說,長刀一揮,血光一閃!


    “啊……”


    陳大娘的驚叫聲噶然而止,一顆人頭飛到半空,腔中噴出的熱血濺成了一團血霧,那頭目揮舞著血刀,咬著牙叫道:“誰敢擋路,我就殺誰!”


    場麵一靜!


    隨即街邊傳來一個悲憤的叫聲:“娘!”


    馬上衝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赤紅著眼睛,喊道:“你們這群山賊,俺和你們拚……啊!”


    那頭目不等他說完,縱馬飛馳,長刀一揮,便將那漢子的腦袋砍了去!


    “二當家威武!”


    “二當家好刀法!”


    “猛虎寨威震崖州!”


    “我們猛虎寨的隻劫財,不殺人!但是有阻攔的,一律砍了!”


    “全都趴下,敢站起來的就殺!”


    “趴下雙手抱頭,有動彈的就殺!”


    隨著一群囂張跋扈的喊聲,強盜們紛紛下馬衝進兩旁店鋪,頓時傳來翻箱倒櫃聲,婦孺哭叫聲,以及誌得意滿的狂笑聲。


    而那頭目縱馬不停,往前又衝了幾十丈,停在麵攤前,沒有等身後跟過來的幾騎說話,他已經舉起鋼刀,指著眾人喝到:“把錢都交出來,不然死定了……”


    話音剛落,那頭目隻覺得一道非常刺耳、極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眼前好似有人晃了一下,隨即如常。


    那頭目一怔,連忙定睛一看,隱約覺得剛才小攤角落裏坐著一個年輕人,此刻卻不見了蹤跡。


    他連忙轉頭問跟過來的手下,但一扭頭,腦袋竟然從脖子上滑落下來,脖子裏的血噴泉般噴出老高。


    直到腦袋落地,他的世界將要陷入一片黑暗的時候,耳邊似乎傳來自己弟兄鬼哭狼嚎的聲音的時候,這個頭目方才明白:“原來那聲音是兵刃劃過人腦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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