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史氏迴到堂屋。她關起門來,背靠門喘粗氣。怎麽閨女不在?

    亮姐和丈夫親熱後,感到不好意思,抱著女兒到西院來與“母老虎”“噴閑誆”兒(1)。“母老虎”的丈夫是“二皇上”的兄長。在災荒年裏餓死了。她一個女人把兒子劉鯰魚拉扯成人。劉鯰魚如今是生產隊的保管。隻是因為人猴頭(2),三十多歲了,還沒有媳婦。自從蘭姐兒為大黑叫驢劉發進保來了張肉肉,“母老虎”娘倆愛屋及烏的就對東院的人兒恭敬有加了。

    史妹妮這時候多麽想和一個人說說話呀!“過繼兒”豐年野去了。婆婆在南劉鎮侍侯著就要生產的閨女,亮姐兒也不知道去誰家串門了。閨女被叫到娘家過滿月,就是要把所有的親朋故友的門檻踢個遍呀!

    二十多年!劉史氏已經守了二十多年的寡!一個女人,一張空床!多少思念?!多少苦楚?!多少怨恨?多少困難?!多少騷擾?!多少恥辱?!……隨著歲月的流逝,有的已經化為烏有,有的一直不斷的往血管裏靈魂裏沉澱著。男人劉貴究竟是啥模樣?在女人記憶裏,已經模糊。這個原本是後清秀才之女,在漫長的二十多年裏之所以沒有“走”(3),先開始是等待她的夫婿有朝一日的迴來,雖然有關夫婿已經在企圖逃跑之時,被槍打死了的消息一而再,再而三的傳來。女人還是夢想著傳說是假。一年,一年,三、五年過去了。盼望夫婿歸來的美好希望成為一枕夢黃梁。女人就開始遵守從一而終的正統禮教的觀念,是恪守婦道,是為了倆個女兒,日月一年年的流失,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她也確實考慮今後該怎麽辦?人都是首先為自己考慮的。寡婦的生活裏又出現的劉豐年這個小冤家!史妹妮夢想過有朝一日,曾經心愛的丈夫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史妹妮不止一次,不止十次,不止百次,不止千次,不止萬次的夢想過。在丈夫賣壯丁離去的日子,在聽說丈夫遭遇不幸的日子裏,史妹妮幾近發瘋,形容憔悴,死去活來。隨著時間推移,這感情變得淡漠了。淡漠並不代表忘記。她萬萬沒想到人到中年,幾乎淡忘的劉貴又猛然在腦海裏出現,而且還成了什麽大將軍!仿佛明天或者後天某個時辰,就會從天而降與她再續前緣。如果真是這樣……!

    隊長說的有關劉貴的消息,使得心如止水的劉史氏思潮翻滾,春潮如湧。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人推門,推得急而有力。是兒子劉豐年?一大早出去瘋玩了,這才迴來!劉史氏忙轉身開門。進來的不是她的兒子。兒子是小孩,這是個大男人。難道是丈夫,丈夫也是個大個子男人!這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這是個身穿幹部裝的男人。不是丈夫!劉史氏打了個激靈。大男人是劉大麻。劉大麻是“五虎上將”的老大。他有兄弟五人。他和史妹妮的丈夫劉貴同輩。他比劉貴小一、半歲。他當然就是劉貴的遠房堂弟。因為,劉家寨是清一色的劉姓。他名叫瑞領,隻因臉上有一層麻子,人們就叫他劉大麻。劉大麻是大隊治保主任。劉大麻當過誌願軍,到朝鮮與美國人打過仗,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也是個提著腦袋幹過革命的人。劉大麻在朝鮮戰場上瞎了一隻眼。他說那隻眼是叫美國鬼子打瞎的。他這隻瞎了的眼安上了狗眼珠,加上心地險惡,人們對他越發畏懼。他也就一直是個老光棍漢。這個老光棍漢一直對寡婦史妹妮心存幻念。早在劉貴結婚那天,劉大麻就乘人多之機,在新娘史妹妮的大腿上狠摸了一把。這些年來,劉大麻多次對劉史氏表示過愛慕,都被史妹妮婉言拒絕了。劉大麻進得門來,親熱的說:“好嫂嫂,我來看看您。我有好幾天沒有見您了。對了,大娘和豐年,都不在呀?還有亮姐也不在?啊,串門去了?就你一個人兒,怪寂寞的。真好。就咱們倆。”說著,就湊過來。劉史氏客氣的問:“劉主任,你找我有事?”劉大麻答:“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事兒。天下雨了,房屋漏雨嗎?院子裏存水了嗎?麻支書指示,讓我們幹部要走一走,看一看,關心關心人民群眾。我早沒見你了,來看看你!”說著,一隻色迷迷的眼在劉史氏的身上溜。“你還是沒有變。二十多年前,你就是這個樣兒。那時你和貴哥結婚。我來鬧洞房。就摸住你了。”“你要是沒事兒,我要找俺豐年去!”劉史氏說著往外走。劉大麻欲拽拉女人,劉史氏一躲,沒有躲過,一支手被劉大麻抓住。劉大麻拉著女人的手說:“好嫂子,你就嫁給我吧。我一個人,又是大隊幹部,還是革命功臣。隻要紅色江山在,一萬年也是不倒翁。”史妹妮以前也多次的被劉大麻糾纏過。那些次,劉主任都隻是嘴說說,現在竟然動了手!寡婦又驚又怕,更多的是害羞。羞的臉色如梨花帶露。身上嚇得出了汗,不知所措。劉大麻是喝了些酒的。本來就一直想占有史妹妮,又帶有點兒酒勁,就把女人拉在懷裏,也是合情合理的說:“嫂子,你嫁給我,也不委屈你的。不管怎麽說,你再齊正,也是個寡婦了。你嫁給我,小豐年和老太太我也養活。”史妹妮是怕被什麽人看見了,丟人哩!就說:“你先鬆開我的手,再說。”劉大麻說:“我不鬆你的手。我一鬆,你就跑了。我就再也逮不住你了。”女人隻想著先脫手,就說:“你鬆手,我不跑的。”劉大麻反而把女人的手抓的更緊,嘴裏的語言開始淫蕩了:“好嫂子,我真佩服你的耐性!你多年渴著,不易哩!”另隻手就朝女人的懷裏摸。夏天裏,身上就穿一件單布衫,奶就被劉主任摸著了。劉大麻的嘴裏激動得唿唿的喘牛一樣的粗氣。劉史氏急急的說:“劉主任,我吆喝了!看你主任的麵子往哪兒擱?”“嫂子你不會吆喝的!”劉大麻一激靈,嘴裏的語氣就義正詞嚴了:“我今天不怕你喊!我是有理由來的。你是劉貴的妻子,劉貴還活著!上級有通知,他要參加反攻大陸。他是反革命!你就是反革命家屬!我可不忍心讓我的好嫂子當反革命家屬。你趁他沒有迴來前,嫁給我。你就是革命幹部,共產黨員的家屬了。你聽不聽?”劉大麻瞪著獨眼,進一步的威脅:“我是代表黨和政府鄭重其事的來給你談話的。作為你,現在,隻有老老實實的權利!有關你們的情況,我早就掌握的清清楚楚了。要知道,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在靈魂深處是天天盼夜夜想反革命分子劉貴有朝一日迴來的!”劉大麻的話,把個劉史氏嚇暈了。劉大麻接著說:“我劉大麻也不是個不講人情的畜牲。都是相鄰鄉親的。你一個女人怪可憐的。我會為你擔當的。我想你想的好苦呀。”劉大麻抱起還在掙紮的史妹妮,來到西間裏,把史妹妮按到木床上,嘴裏淫蕩著說:“聽人說,你最近忍不住了,摟著豐年過幹癮兒。”就要尋歡。劉史氏氣喘籲籲,卻方寸不亂,說:“劉大麻!你要想想後果?如果劉貴他們要打迴來,他知道你把我咋樣了,他那脾氣,不把你活剝了!”劉大麻說:“他娘的!你們這些反革命還真想翻天哩!我們共產黨的江山鐵桶一般。原來蔣光頭的八百萬大軍都被攆到台灣那個小島上了。現在他們兵寡將單,還能打迴來?白日做夢。再說,我現在可不管明天劉貴迴來不迴來!”窗外淅淅瀝瀝下著雨,深深宅院裏,婆婆劉韓氏不在家,兒子劉豐年也不在,亮姐抱著女兒不知道去誰家串門了,閉月、羞花迴她們自己家了,街上也聽不到有人的動靜,怎麽辦?大聲喊,史妹妮怕招來人現眼,這可怎麽辦?劉史氏一猶豫,劉大麻的膽氣更大了。他拽著女人的褲子往下扯。一個女人哪裏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男人的對手!史妹妮簡直就要想到死。

    劉大麻嘴裏淫蕩的笑。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史妹妮那裏還有反抗的勇氣和力量。劉大麻就要得手了。劉史氏絕望了,史妹妮絕望的閉上了眼。嘴裏卻在無力的的哭喊:“豐年!豐年!”不知道小豐年是從哪裏鑽出來的。象一條瘋了的狗一樣,劉豐年撲向劉大麻,劉豐年對著劉大麻的光脊梁就猛啃,直咬得劉大麻“哎呀呀”叫。

    好事被攪黃了。劉大麻穿著褲子嘟囔:“小雞巴孩子,還挺厲害!”

    “我總有一天要長大!我長大了,你就成老鱉孫(4)了。那時候,我捆你個老頭看瓜(5),叫你從我的丫娃底下(6)鑽!”劉豐年說。劉大麻還想施淫威。劉豐年又說:“你不要兇!我奶奶快迴來了。她迴來,掂住你倆腿把你塞迴到你媽那b裏!再迴迴火!(7)”劉大麻最怕聽這句話了,尤其從小小的劉豐年嘴裏說出來。劉大麻又羞又愧,又不甘心就此罷手,正要再振作精神,“紅頭老千”等一群小孩兒湧進劉豐年家來。劉大麻悻悻而去,出了院門,又迴頭來看。劉豐年攆著嚷:“還瞅!再瞅,讓美國佬把你那隻眼也打瞎!”劉大麻灰溜溜的走了。劉史氏一把將兒子摟在懷裏,摟了很長時間才鬆開手 。劉豐年問:“娘,你哭了?”劉史氏答:“娘不哭!”劉豐年說:“不哭!娘不哭!我不讓他娶你。你不要嫁人。要嫁就嫁給我。我就是娘的男人。等我長大了,當個比劉大麻還大十倍的官,娘就再也不用怕有人欺負了。”劉史氏又摟了摟兒子。劉史氏再抹一把眼淚。亮姐不知道啥時候迴來了,也在一旁垂淚。這時的史妹妮真盼著劉貴能迴來。

    天還在下雨。田裏進不去,沒法幹活掙工分。劉史氏心裏煩悶和仇恨無出發泄,就拿了針線活,用一條舊衣遮住頭,冒著雨來到隊長發進家串門。張肉肉手裏掂著一條長長的木棍,滿院子追著老母豬的屁股捅,捅著罵:“你個老不死的,看我把這長棍捅到你的b裏,看你那老b老不正經的有多深!”劉史氏喊住張肉肉,倆人親熱的說話。那隻被追捅的母豬才得以喘息,一直在堂屋提心吊膽的發進的媽,才敢出一口長氣。張肉肉把史妹妮讓進屋,就陪著這個人見人愛的風韻猶存的寡婦說話。張肉肉說:“嫂子你咋就不顯老呢。四十歲了,還是和個大姑娘一樣,臉龐兒也有紅是白的。還有倆個奶兒,就和我們的一樣兒。聽說,您的豐年現在跟著您一起睡了。對了,據說劉貴哥他要迴來,還當了大將軍。迴來了,您的苦日子就算熬到頭了。”張肉肉一直不停的說話。

    劉“鐵鎬”從康溝河堤上迴到家。生產隊的強壯勞力都被他帶到康溝河河堤上了。其他生產隊都是正隊長帶隊。劉發進是支書特批的留了後,劉“鐵鎬”就以副代正的唱主角。

    劉“鐵鎬”大號劉瑞鎬,隻因那張臉酷似鐵鎬,人們就以“鐵鎬”相稱。本來康溝河這條害河年年的這個季節,就像魔鬼一樣的要從河床裏跑出來,又加上這場大雨,河水狂漲,已經超過曆史最高警戒線。縣長親自督陣。民工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一點一點艱難的往堤上加固泥土。康溝河兩岸十裏地的村鎮都接到準備撤離的命令,河堤上下人心惶惶。炊事員向劉“鐵鎬”報告:“咱們隊可是快晚上沒麵了。”人是鐵飯是鋼,幾十個壯勞力,如果沒糧怎麽能完成上級分給的打堤的任務?!本來應該派人迴村取糧,劉鐵鎬不能把這個美差讓給別人。半個多月了,河堤上的社員是不準進家的。現在,有公差,名正言順的可以迴家,又給河堤民工要了麵,又能見見老婆。一舉兩得。劉“鐵鎬”就興衝衝的迴來了。劉“鐵鎬”首先迴到他的土改時候分到的這間草屋。妻子徐豔玉不在,床上躺著閉月和羞花。對於這倆閨女,劉鐵鎬原本是漠不關心的。隻是隨著姑娘的一天天的長大,劉鐵鎬嘴裏的口水越來越多。以前,因為每每需要時,都有徐豔玉在身旁。而且,徐豔玉還是個很配合的性伴。現在,徐豔玉不在。熬煎了多半個月了。而且女兒比母親更能引起劉鐵鎬的性欲和騷動。劉鐵鎬又是個根本沒有教養和道德的男人。劉鐵鎬咽了口吐沫。劉鐵鎬脫鞋上了床。劉鐵鎬一把抓了一個。是閉月。劉鐵鎬把閉月壓在身下。因為在“自己”家,姑娘幾乎沒有什麽防備!閉月和羞花是在飯後的小歇時躺在媽媽的床上的。她們沒有穿什麽衣服的。也沒有更多的衣服供她們穿的。閉月隻穿一件上衣,上衣裏有一個小小的背心。一條褲子。褲子裏沒有褲頭。因為是睡覺,姑娘的上衣的扣子是解開的,腰帶也是鬆著的。幾乎沒有費事兒,劉鐵鎬就把螟蛉女閉月的衣服扒了。本來睡的沉沉的,猛的被這樣,閉月早嚇昏了。羞花驚恐得像一隻小貓,瞪著眼麵對突如其來的情景不知如何是好。劉鐵鎬脫去衣服,用有力的手撐著螟蛉女閉月,閉月哭了,哭著說:“我叫你個爹哩!”劉鐵鎬聽著就猶豫了一下,就在這一刹那,羞花順手抓起桌子上的洋油燈,對繼父的頭上猛的就砸下來……

    繼父被砸暈了,閉月羞花姐妹倆就跑到劉豐年家,她們都有堂屋的鑰匙。天下著蒙蒙細雨,地下不去,沒活幹,姐妹倆又沒帶針線活,說了幾句害怕的話,就熟熟的睡了。

    麻七柱打著雨傘,穿著膠鞋,朝劉豐年家走來。他怕碰見什麽人。天下著雨,街上很少有行人。麻七柱不想讓人看見,他一個支書竟然和反革命家屬有來往。就捏手捏腳的甚至有點兒鬼鬼祟祟的朝劉家寨的西北角的布袋街裏走。

    少年時,麻七柱和劉貴交往甚密。倆人十四歲時拜過帖,劉貴的大女兒蘭姐曾認麻七柱為幹大(8)。自從劉貴賣壯丁當了國軍,自從聽到劉貴不堪忍受欺淩私自逃跑被擊斃的消息之後,麻七柱來劉貴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劉史氏曾是國軍的家屬,他麻七柱則是一個對國軍恨之如骨的共產黨員。再說,史妹妮已經是個寡婦,有道是“寡婦門前是非多”!

    麻七柱推開院門,站在院裏喊:“劉貴嫂!劉貴嫂!”沒人應,就推開堂屋門,推著喊:“劉貴嫂!”喊聲驚醒了閉月和羞花。是麻支書!閉月羞花兩姐妹骨碌滾下床。麻七柱轉著眼珠子心中犯嘀咕。這是誰家的倆閨女?這麽的清純。原來是劉鐵鎬的兩個螟蛉女——朱地主那惡霸的親生骨肉。她們倆怎麽會在貴嫂家的床上呢?啊!可能是劉鐵鎬家沒睡覺的地方,借宿在這裏吧!麻七柱和閉月、羞花說了幾句話,轉身來到院裏。他在院裏站了一會兒,邁著若有所思的步子往院外走。天上還落著毛毛細雨。被雨水浸泡著發軟的地皮,在麻七柱腳板有力的踩踏下,陷下一個又一個深淺不一的泥坑。泥坑隨著麻支書膠鞋的拔起,立即被“唿唧”“唿唧”的注滿了泥湯,泥湯又迅速的沉澱,沉澱後的腳印成了一窪一窪的小湖泊。麻七柱一直走到院門外才站住腳,情不自禁的迴過頭再望那草屋的門,草屋門裏站著目送他的倆姑娘。“真齊整!”麻七柱讚歎。真是啥樹底下發啥芽!隻有朱地主和徐豔玉才能養出如此標誌的姑娘。看劉鐵鎬那個豆芽兒樣!對了,徐豔玉嫁到劉家寨這幾多年了,為什麽沒有開懷?是她喪失了生育能力?不可能!四十八還生個小螞蚱呢!徐豔玉如今才多大年紀?為什麽不生?是劉鐵鎬的種不出芽?不會。肯定是徐豔玉故意不為劉鐵鎬生兒育女!是怕鐵鎬養育不起,還是心中一直惦念著朱地主的情義?可能!看看,地、富、反、壞、右,對咱貧下中農有多麽深的刻骨仇恨吧!劉鐵鎬老婆不生育的鐵一樣的事實,是多麽有力的證據。麻七柱正這樣往高度深度思考著,劉史氏的“三寸金蓮”踩高蹺似的從細雨中往家走來。麵對劉史氏,麻七柱心中湧起一股無法傾吐的感慨。仿佛昨天,那時的劉史氏是多麽光彩耀人,後清進士之孫女,舉止高雅,衣著富貴;就連那小腳也與眾人不同,才“三寸金蓮”。而今,劉史氏那原本充滿憧憬和希冀的雙目,竟有些黯淡無光。劉史氏當然認識麻七柱。但每次召開社員大會,劉史氏坐在人群裏也常注意丈夫昔日這位拜帖朋友。劉史氏對麻七柱懷有感激之情,正是因為有麻支書,她劉史氏無論在土改還是在鎮壓反革命等一次又一次的鬥爭中,才沒有遭遇無情而殘酷的打擊。劉史氏把麻支書讓到堂屋裏,麻七柱坐在一方高高的木凳上。他對屁股下這高木凳多多少少有些依戀之情。少年時,常常坐在這高高的木凳上和貴哥一起吹“大江東”(9),說過日子。劉貴最大的心願是娶個媳婦生一大堆孩子。麻七柱子的理想更簡單,好歹娶個女人成個家,對得起父母宗室就行了。

    史妹妮終於忍不住嚶嚶的哭起來。多年來她所受的屈辱都不曾對人訴說,連在婆婆這最親近的人的麵前也不曾提過,不曾哭過。她有淚往肚子裏咽,有恨往心中去藏,今天她實在忍不住了。麻七柱手足無措。史妹妮說:“麻兄弟,對不起,怨嫂子不好!嫂子實在是……”麻七柱點著頭道:“嫂子,你的處境我清楚!我可以想象的出這麽多年你確實不容易。不過,苦日子快熬到頭了,你家豐年很快就要長大了。聽發進講,那孩子有誌氣,有血性,長大肯定有出息!我的女兒麻豔是他的老師,麻豔說,小豐年最聰明,學習好,還有領導才能,長大最少也能弄個個縣長幹幹。”

    麻七柱的話讓劉史氏寬慰了許多。坐了一會兒,麻七柱言歸正傳。“貴嫂,我是為貴哥的事情來的。上級指示,說貴哥可能會在這次反攻大陸的隊伍中。我和你一樣,盼著貴哥還在人世,那樣多好!他迴來了,你們還是恩愛夫妻,不枉你為他苦守這麽多年。孩子們也有了爹。你們倆前半輩子淒苦分離,後半輩子白頭偕老,這倒是應了瓜不苦不甜的老話!但我也怕,怕貴哥真的象人們說的那樣,當了國民黨反動派的大官,成了個死心塌地為反動派效命的死硬分子。如果那樣,我們應該立場堅定,和他劃清界線。現在有很多種可能,一是貴哥隨著大部隊和我們人民軍隊作硬對硬的拚殺;他們打不贏的!也不排除貴哥會被反動派派到國內搞策反工作。如果貴哥真是悄悄迴來了,我倒希望嫂子你能大義滅親,報告政府。隻要嫂子你能大義滅親,還是我的好嫂子。再說,貴哥還可以戴罪立功啊!我保證,政府會寬大處理,他畢竟是苦出身,當年又是被迫的。”正在這時,生產隊長劉發進站在院門口喊:“貴嫂,趕快去套上小白叫驢,磨三鬥包穀麵,河堤上等著吃呢!副隊長劉鐵鎬就等著往河堤上帶呢!”

    解釋(1)“噴閑誆兒”:即說閑話,這種說閑話,純粹是絕對的閑,而且是善意的誆人的閑話。(2)猴頭:方言,即奸猾,不誠實。(3)走:方言,即改嫁。(4)老鱉孫,意思是王八的孫子。是罵人話。文中的小鱉孫好憋孫都是這個意思。(5)老頭看瓜:一種在河南民間實行的土刑罰,即把人捆成一個西瓜一樣的肉團團,比喻捆得結結實實。(6)丫娃底下:丫娃,方言,即男性的生殖器。(7)迴迴火:罵人話。意思是劉大麻的為人達不到起碼的做人標準,應該讓他媽再懷孕再生他一次。(8)幹大:方言,義父。(6)大江東:方言,意思就是侃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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