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不失為一種良策。世家女與官家女或許會受到家中的約束,不準她們加入木蘭衛。宮婢與女官倒是稍好一些,於她們而言,不過是換了職責罷了。”


    兩人越說興致越發高昂,竟初步定下了不少章程。最後望著那張用飛白書漸漸寫滿的紙,她們相視一笑,仿佛所有曾經的猜疑、不滿、迷惑、糾結,都在笑容中消散了。雖說彼此之間建立完全的信任尚且很艱難,但李暇玉覺得,這或許是一個新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朝大家叫公主,都叫“貴主”,所以駙馬就是不一樣啦~


    另外,元娘執念深,是因為經曆得太多了,阿武對她就是不一樣,所以對阿武的事格外糾結。三郎就理智很多,不會把前世今生搞混了,也覺得今生比較重要神馬的。


    元娘和阿武也許不會成為好朋友,但某個角度上來說,她們是彼此的知己,妥妥的~所以可以用事業夥伴(?)或者上司帶著得力下屬的趕腳來看她們日後的相處,因為目標幾乎是一致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家人團聚


    在武貴妃與李暇玉的堅持下,木蘭衛的籌建已是漸漸成了形。朝臣們原本並不同意,還有些禦史嚷嚷著“有違聖訓”之類的話,有人甚至攻訐宮禁安危以及男女有別之類的問題。聖人卻認為,此舉不過是顧慮宮妃內眷的安危罷了。正是考慮到千牛衛無法及時守護宮中內命婦與公主,故而才需要建立特別的衛府。否則,又如何在嚴守男女大防的同時,保證宮妃公主的安全?


    更何況,如今長安風氣開放,不少女娘的騎射功夫都不輸男兒,又何必讓她們平日隻僅僅限於玩樂宴飲,而不能發揮所長?且木蘭衛與宮中女官並不相同,亦絕非朝廷正式發放俸祿的官職,更像是由聖人私庫豢養的家將部曲。隻不過這些“家將部曲”是良家女子罷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然都是皇室的臣下,當用之時便必須用,拘泥男女又有何益?如平陽昭公主這等巾幗英豪,難不成不值得所有人尊重麽?


    群臣無言以對,隻是不少高官世家都開始約束自家女眷,嚴禁女娘們加入木蘭衛。於是,長安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對峙狀態中。眾臣通過各種方式,默默表達對聖人與武貴妃此舉的不滿,騎馬出行射獵或者打馬球的女娘們急劇減少。偌大的長安城仿佛瞬間便減了幾分顏色,竟令許多小郎君都漸漸打抱不平起來。


    博陵崔氏二房第一個響應“木蘭衛”的征召,瞬間便引來所有人矚目。從幽州千裏迢迢而歸的王夫人表示,她雖然並不十分擅長騎射,但也願意陪伴宮妃與貴主行獵,盡守護之責。她的愛女崔菀娘更是急切無比,完全不顧征召要求女娘們的年紀必須在十二歲以上,熱情地表示她可成為“預備役”——此詞出自王夫人,武貴妃與李暇玉很是欣然地采用了。


    對此,崔尚書保持靜默,既不支持亦不反對,許多人暗地裏都罵他實在是隻老狐狸。遠在幽州的崔刺史則罔顧老父的機智反應,竟毫不掩飾地派人加急送來了奏折,洋洋灑灑上千言,將此事讚賞了一番,稱此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


    他甚至還不嫌將事情鬧大地提出,若想不拘一格選拔人才,便不能拘泥男女。聰慧女子不知凡幾,隻是得不到機會忠君報國罷了。如謝道韞,便比她的夫君王凝之出色許多——若是當年謝道韞能出仕,而非王凝之,或許孫恩之亂時便不至於守不住會稽郡了。


    他這封折子,霎時間便點燃了朝堂中的戰火。幾乎每一日,除了緊急要事之外,群臣都要圍著這個折子吵吵嚷嚷。意見不同的眾臣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或者大讚他遠見卓識,或者指責其胡言亂語——前者皆是聖人親信寵臣,年輕氣盛,也勢單力薄;後者則是些自詡世家之後或貢舉出身的臣子,滿口禮儀道德,幾乎是群起而攻之。更有幾位每日隻管閉目養神的,任四周如何吵鬧,便如同充耳不聞。


    謝琰是崔子竟已經公開的得意弟子,自然成了反對派的眼中釘肉中刺。更何況李暇玉是木蘭衛的籌建者,此事皆因她而起,故而遷怒者更是不知凡幾。他不僅每天在朝堂上要為自家先生辯護,還會收到許多年輕氣盛的文士投書,或大肆辱罵,或鼓舞讚美。


    李暇玉得空便與他討論這些,替他挑著看投書,記住那些見解一致的文士名字,順手便舉薦他們一番。至於那些毫無道理的指責,便隻當成是雜談趣聞,並不放在心上。畢竟,崔子竟的聲東擊西之計已然起了作用,眼下所有臣子都隻關注女子任官的話題,反倒沒有空閑在意木蘭衛了。而木蘭衛悄悄地征召完成之後,他們是否會繼續默默反對又有何幹係?


    這一日,朝堂上再度鬧了起來。聖人有些不耐地聽著,索性甩袖迴偏殿歇息去了,留著群情激動的眾臣繼續吵架。謝琰作為千牛衛中郎將,自然應該隨行。隻是,不等他緩步跟出去,便有一個禦史跳出來攬住他的去路——


    “齊家治國方能平天下,謝中郎將還是先好生教一教妻,再出仕得好!!”


    謝中郎將抬了抬眼,淡定地迴道:“某之妻聰慧出眾,如無暇之美玉,且有幸得到先帝親封‘定敏’二字,容不得任何人隨意指摘。閣下這般指責,可是評說先帝給的封號不合適?”


    那禦史怔了怔,冷汗自額角流了下來:“某當然……絕非此意……”誰敢指摘先帝?連聖人亦不能有違父訓,否則便是不孝。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自是不能對先帝有任何不敬之意。


    聽了此話,旁邊正躍躍欲試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暗道:好險,這謝琰果然不愧是世家子,嘴皮子真是比禦史還厲害,輕易招惹不得!莫非正因他有這等好口舌,崔子竟才如此毫無顧忌?!


    聖人也停下了腳步,笑了起來:果然,謝弘微連禦史也當得了。


    眾目睽睽之下,謝中郎將繼續冷淡地道:“若是女子能入朝為武將,以某家內子的功勳,足以勝任某的中郎將之職。你們這些說女子不如男子之人,不過是未能娶得賢妻,未能教養得出眾的女兒,見識實在不足,才如此輕視女子罷了。不僅說明你們性情迂腐,同時亦證明你們的運道亦是極為不佳。”


    “若是如某先生與某這般幸運之人,母親、妻子、女兒都樣樣出眾,自然便覺得應當憑才華而論人,而非因男女而論人。”


    聽了此言論,許多堅決反對的臣子險些氣了個倒仰。然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定敏郡君這般的女子,這世間確實很少見。提著橫刀就能上馬征戰,下馬便能執筆書寫,入內宅還能打理妥當——許多男子也未必能做到這些。當然,便是如此,他們也依然不同意“女子入仕”這等駭人聽聞的觀點。


    無論朝中紛爭如何,謝琰這番言論到底還是傳了出去。宮中的嬪妃們消息最為靈通,不多時便傳得人盡皆知。武貴妃打趣道:“不錯,遇不到聰慧的女子,便以為天下女子皆是愚笨不堪,不可與男子比肩者,眼光實在太淺薄了。如此說來,謝中郎將倒真是幸運之極了。”


    “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妾。”李暇玉笑著接道,“不過是彼此之幸罷了。”


    武貴妃一怔,也不知是否迴憶起了與聖人的初遇,輕歎道:“的確如此……”


    這一次論戰猶如石入湖泊般,悄悄地在長安城一眾世家官家內眷中引來了波瀾。且不論她們心中到底作何感想,木蘭衛到底還是磕磕絆絆地建了起來。


    雖說號稱為木蘭衛將軍,李暇玉麾下卻僅有十來個人,唯三的世家女便是王夫人母女、陸氏,其餘不是八九品的官眷便是女官或宮婢轉任。蕭氏原本對此也很感興趣,但實在不願麵對武貴妃。李暇玉也不敢讓她們見麵,便隻得寬慰她作罷了。


    這時候,已經離開靈州的李家終於傳來消息,即將抵達長安。將近一載不見,李暇玉無比思念祖母柴氏與表妹孫秋娘。於是,謝琰與她都特地告了假,帶著染娘,親自去城門迎接。


    遙遙便能望見,官道上幾騎飛奔而來,帶起一陣陣輕塵。染娘定睛一瞧,歡喜地拍著小手道:“是曾外祖母!舅舅和表姨母!”她記性極佳,聽聞李家要搬到長安的消息後,便幾乎每日都和自家耶耶數著靈州發生的舊事。聽她說起這些,謝琰便如同親眼目睹女兒成長一般,對李家眾人越發感念無比。


    “祖母!”李暇玉難掩激動之色,抱著女兒上前去。


    柴氏立即勒住馬,利落地翻身下來,將母女二人攬入懷中:“怕是等得久了罷?你們兩個也便罷了,素來身強力壯,應當無礙。但怎能讓染娘也跟著站在日頭底下曬著?若是曬得發熱了可如何是好?”


    李暇玉忙撫了撫女兒的額頭,還未等她感覺出是否有異,柴氏便滿臉心疼地將染娘摟了過去:“兩個當阿娘阿爺的,竟然還如此莽撞。來,染娘,讓曾外祖母瞧瞧你——”說著,她便細細打量、輕輕摩挲,直到確定小家夥無礙,這才鬆了口氣。


    染娘甜甜地喚著她,說了許多思念的話,又提及給她準備的禮物。祖孫兩個似是有說不完的話,皆是眉開眼笑,端的是親昵之極。


    謝琰有些發怔,李暇玉倒是並不意外柴氏的“偏心”。自從有了女兒之後,自己便“失寵”了,如今早便習慣了。不過,很快,她便顧不上想這些了,孫秋娘幾乎是疾步奔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撲入她懷裏,淚水汪汪地喚道:“阿姊!”


    李遐齡立在一旁,心中的滋味自是複雜難言。看了看自家阿姊,又瞧了瞧尚未過門的娘子,實在不知該嫉妒誰。或許該嫉妒阿姊?畢竟連他都不曾抱過秋娘呢。又或許該嫉妒秋娘?畢竟他年長之後,便再也不能像年幼時那般與阿姊如此親熱了。


    心中也有幾分不祥預感的謝琰挑起眉,瞥了他一眼,頓時有些忍俊不禁。他倒是還好,某人連嫉妒都是雙份的,真不知該不該同情他。


    “還是頭一次與阿姊分離這般久,幾乎每一日都像是在捱日子。原本打算四月就過來,但玉郎卻堅持在靈州先過五禮,也不知他到底急些什麽。”說到此,孫秋娘還橫了李遐齡一眼。李遐齡頗為無辜地迴望著她,看得李暇玉禁不住笑了起來:他可不是急得很麽?生怕自己手腳太慢,出了差錯,便娶不得新婦了。


    “納彩、問名、納吉倒是順利得很,但還未等到納征的吉日,便又逢國喪。”孫秋娘又接著道,“過了國孝後,我便說服了祖母,這才順利地收拾東西,從靈州動身了。半路又遇上我阿兄阿嫂讓人送來的幾十車嫁妝,這才又耽擱了幾日。阿兄也是,早不送晚不送,偏這時候送……”


    “不過就是幾日的功夫罷了,咱們這不是見麵了麽?”李暇玉笑著道,“我在宣平坊買了個三進宅子,你們成婚之後正好住著,離得也近些,隨時都能見麵。”


    “那成婚之前呢?”孫秋娘睜圓了眼,嬌嗔道,“離親迎還早著呢,還有納征和請期呢。”


    “……”李遐齡突然覺得,他之前認為的二人心有靈犀,似乎並不完全如此——雖說都想盡快成婚,但原因仿佛有些微妙的不同。然而,他卻似是早已預料到必定是這般的結果,並不十分詫異。隻是,心裏難免還想酸一酸:若是他並非阿姊的嫡親阿弟,秋娘大約不會答應這樁婚事罷。


    謝琰眉頭一動,剛想說什麽,李暇玉便毫不猶豫道:“先前你阿兄阿嫂托我在附近買個小宅子,作為你的嫁妝與出嫁之地,眼下還未尋得合適的。這樣罷,你先住在謝家,就從謝家出嫁即可。至於嫁妝中的宅子,咱們再慢慢選,定要尋個樣樣都滿意的。”


    孫秋娘霎時間雙目一亮:“那不如慢慢成婚罷,也好讓我多陪阿姊些時日。”


    李暇玉勾起嘴角:“隨你就是,橫豎納征之後,再略微拖上些年月,官府也不會管的。正好,我建了木蘭衛,你也可過來。”


    “之前阿姊在信中也提到了木蘭衛,我自是要參加的。能夠追隨阿姊,為阿姊辦事,一直是我的心願呢。”


    “當然缺不得你。”


    “……”李遐齡忽然覺得,似乎有必要與姊夫好生交流一番了。


    “……”謝琰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不錯,他也覺得很有必要與小舅郎仔細商討他的婚姻之事了。人生大事,宜早不宜晚。而且,因國喪之故,小舅郎並未參加此次進士貢舉考試,正好成家立業,趕上明年五月的縣試。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安平喜樂end


    盡管謝琰私心裏其實並不希望孫秋娘入住謝宅,待客之道以及李暇玉說一不二的態度,卻依舊令他隻得風度翩翩地微笑著歡迎貴客臨門。當然,除了眼見著便要霸占自家娘子的孫秋娘之外,祖母柴氏與小舅郎李遐齡無論何時來住,無論住到什麽時候,他都是十分歡迎的。若是孫秋娘不表露出非阿姊不可的黏人功底,他自然亦是無所謂。


    隻是,他的心聲並無人知曉。於是,他便隻能徐徐圖之,細細盤算起了小舅郎的婚事。作為姊夫以及昔年的兄長,替他籌謀婚姻大事自然也是應該的。趕緊著人卜算了吉日,納征、請期、親迎的日子都定下來,最遲在年前必定讓他們成婚,便是圓滿了。


    柴氏雖覺得入住謝家似有些不妥當,但許久不見孫女與曾外孫女,又拗不過孫媳婦亮晶晶的眸子,於是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李遐齡自然更不願意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宣平坊的新宅邸中,便索性以便於與謝璵、王昉來往為借口,也搬到謝家外院住下。於是,平日裏似是有些清冷的謝宅,竟是轉瞬間便熱鬧了許多。


    小王氏與顏氏早便聽聞李家即將入京,見西路忙忙碌碌,也親自帶著人過來幫忙。李暇玉將她們引見給柴氏,柴氏仔細端詳著她們,笑盈盈地給了見麵禮:“一瞧你們,便知道都是性情和善的好孩子。也不知染娘是修了什麽福分,竟能遇上你們這樣的阿嫂。這些時日,承蒙你們照料她了。”


    “郡君說的哪裏話,都是一家人,哪有照顧不照顧的?”小王氏笑著迴道,“況且,說到彼此扶助,倒是元娘做得更多一些。與她相比,兒們這兩個阿嫂真要羞愧死了,怕是立也立不起來呢。”說到此,她眸光微動,心中越發覺得李家入京著實再好不過。至少,往後便又多了一位長輩能夠與王氏講道理了。


    顏氏也接道:“早便聽元娘說起,她之所以文武雙全,都是祖母教養的功勞。如今郡君來了,可否也教一教兒呢?兒雖是不堪造就的朽木,卻也想在待人接物、打理庶務等諸多事上有些長進。”她在娘家時,繼母自然什麽也不可能教,嫁入謝家多年,成日隻侍奉在王氏身邊,陪著她說笑,亦是從未學過什麽內宅家務之事。如今三房漸漸各自獨立,她不得不開始打理庶務,千頭萬緒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無論如何,亦不能凡事都請教小王氏,柴氏過來,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柴氏便笑道:“你若是不嫌棄老身囉嗦,便隨時過來就是。無論遇到什麽疑難之事,或許老身都能給你出些主意。”


    小王氏忙道:“郡君可不能厚此薄彼,落下了兒。”


    眾人一齊笑了,眼見著便覺得親近許多。


    此後,小王氏與顏氏便幾乎日日都過來,如同晨昏定省一般。或請教柴氏如何打理庶務與田產鋪子等,如何處置家中的收支出息等,或聽她講些早年的見聞趣事等。


    柴氏不僅具有長輩的威嚴,同時亦十分慈愛,見識眼界與做事的手段不知比王氏高明多少。小王氏與顏氏隻恨不得她能就此在謝家長住才好,種種人情往來與內宅交際,甚至於接人待物的禮儀風度,皆可請教一二。與這樣的長輩相處,不僅增長了見解與智慧,連胸懷亦是開闊許多。


    柴氏亦是越發覺得這兩位年輕的世家貴婦性情確實不錯,也替李暇玉覺得高興。當然,她亦不會忽略王氏,特地讓李暇玉帶著她去了一趟王家。未曾見到王氏,先見了李郡君與歸娘家省親的王夫人——她禁不住暗道:太原王氏果然名不虛傳,到底元娘那位阿家不過是特例罷了,也算不得真正教養出眾的太原王氏貴女。


    待王氏出現之後,親家彼此見禮,氣度卻截然不同。王氏特地裝扮得華貴雍容,力圖鎮住這位“寒門老婦”,卻越發顯得她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舉止之間帶著些許不自然。而柴氏則是真正從容大度,自沙場磨礪而出的渾厚鋒利的氣度,無形之間便將王氏逼得節節敗退。


    王氏甚至有些受不住她銳利的目光,不過是幹巴巴地寒暄了兩句,便以身子不適為由告退了。柴氏望著她的背影,並不避諱李郡君與王夫人,評論道:“外強中幹,不過如此罷了。”


    “她能憑仗的,也僅僅隻是長輩的身份罷了。若非如此,誰又會理會她?將好端端的家鬧成如今這般眾叛親離的模樣,亦是難得了。”李郡君接道,“如今親家來了,日後便能隨時為孩子們做主,諒她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若是實在不成,我仗著身份,也能教訓她幾句。”


    “辛苦了。”柴氏與她倒是一見如故,兩人興致勃勃地說了許多話,王夫人聽得趣味盎然,李暇玉亦很是輕鬆愜意。有祖母在,便似有了主心骨似的。雖然許多事自己便能夠解決,但隻要想到祖母還在身後,便總覺得無論風吹雨打或是風沙漫天,都能尋得歸處。


    木蘭衛已然成形,無非是訓練磨合,將不合適者剔除罷了;家中亦是和樂融融,再沒有任何陰謀算計,隻有無盡的關心體貼;無論是義陽小公主、陸氏或是蕭氏,均過得十分安穩愉快,暫時不見任何隱患;與李丹薇之間亦是經常信件來往,不僅絲毫不見生疏,還約好了何時再相見——


    李暇玉隻覺得,時光變得格外珍貴且美好。仿佛每一時每一刻,她都在享受著,無須瞻前顧後,隻需勇往直前。


    許是過得太愜意了,她與孫秋娘兩個,都將婚事忘到了九霄雲外。直到盡職盡責的謝琰將一切安排妥當,又與李遐齡商討了一番,徑直稟告柴氏:“祖母,前些時日,孩兒請了黃冠道人卜算,十幾天後便是納征的大吉之日。玉郎明年便要下場考貢舉,是否該早些讓他成家,全了他心中的念想?免得他在備考之時分心。”


    李遐齡紅著臉用力地點點頭:“……孩兒也想……早些完成婚事……”


    表姊妹二人這才迴過神來,各自從迷茫到驚訝,神色變幻萬端。


    這個難掩愧疚道:“我倒是險些忘了此事,還是三郎想得周到。玉郎,都是阿姊疏忽了……說來,秋娘,你嫁給玉郎之後便是我的弟婦,咱們徹底成了一家人,如此倒也不錯。且你如今亦是木蘭衛,咱們天天相見,宅邸離得也近,來往很是方便。”


    那個滿臉不情願:“與阿姊團聚不過月餘,姊夫就忍耐不住了……就不許我再與阿姊多親近些時日麽?阿姊都已經是姊夫的了,便是稍稍分一些與我也不成麽?至於成婚,他若是連這點小事都會影響貢舉,也不必再考了,橫豎是考不上的。”


    謝琰笑而不語:幾乎每一天都纏著他的愛妻,要求同榻而眠,換了誰都不會高興罷。趕緊嫁出去,換個能夠同榻而眠之人,說不得便不會如此纏人了。


    李遐齡則苦笑起來,想不到“成家立業”這樣的千古之言,亦會受到她理直氣壯的懷疑。而且,奇異的是,他竟然覺得很有道理——有生之年,他還能將自家的新婦娶迴家麽?


    柴氏環視著他們,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既然三郎與玉郎都已經安排好了,那便按著日子過禮罷。你們二人不急,可有人急得很呢。早些將喜事辦了,你們祖父在靈州也不會成日寫信來催。他可是滿心都盼著趕緊抱曾孫呢!”


    聞言,孫秋娘難得地羞紅了臉。


    於是,謝琰終於如願地搶迴了自家的娘子。至於染娘,到底誰也搶不過柴氏,傻耶耶隻能尋著各種機會和女兒頑耍。


    時光飛逝,轉眼便入了臘月。這一日,大吉,宜嫁娶,宣平坊一片熱鬧景象。新婿雄赳赳氣昂昂地帶著儐相們奔向謝宅,立即便遇上了小王氏和顏氏安排的大陣仗。文的不說,有做對子、吟詩作賦,皆不許儐相相幫,隻許新婿自己作。武的還要受新婦兄長的殺威斧,嚇得儐相們都四散奔逃。與此相比,仆婢親眷的棍棒倒是不值得一提了。


    過五關斬六將後,新婿終於迎得新婦歸。空置許久的李家新宅邸燈火通明,處處是歡聲笑語。謝琰牽著李暇玉,立在燈光下,笑看李遐齡與孫秋娘攜手入青帳,謝家一群孩子與義陽小公主歡笑著踩著他們的腳印頑耍。


    “轉眼間,玉郎竟然娶了新婦……想當初,他還不過是比染娘稍大一些呢。”李暇玉長歎一聲,“不知怎地,突然想起當年咱們初遇的時候……”


    謝琰勾起嘴角:“那時候,我從未想過日後咱們竟會結為夫婦,成為這世間最親近之人。”


    李暇玉抬起眼一笑,才想答話,忽然覺得腹部疼痛起來。她微微蹙起眉,果斷地道:“三郎,孩兒們怕是待不住了,正急著要出來呢。也罷,玉郎和秋娘已經入了青帳,也沒有旁的事了。招待客人之事且交給兄長、阿嫂與十娘姊姊,你趕緊送我歸家罷。”


    謝琰大驚失色,立即扶住她,細細打量,緊張無比:“離家尚有一段距離,不如——”


    “怎能打擾玉郎與秋娘的婚禮?而且,此處什麽也沒有準備,家中方設有產室,穩婆與阿晩都在。”李暇玉無奈地橫了他一眼,“如今不過是剛疼起來,離生產且有一段時間呢。將我扶到牛車上去,一定能趕得及。”若是讓李遐齡與孫秋娘得知她要生產,兩人說不得立刻便會從青帳裏奔出來,寸步不離地守著。好端端的新婚之夜,便成了遺憾了。


    謝琰哪裏還能讓她步行,立即便將她打橫抱起來,急匆匆地往最近的牛車而去。見他臉色一片煞白,李暇玉不由得笑了起來,連腹中的痛苦,仿佛也變成了甜蜜的疼痛——她與駙馬,兜兜轉轉終是獲得了一切。或許,這的確是天命;又或許,這是她徘徊黑暗中多年祈求而來的緣分。


    無論如何,前世已逝,今生的路途不過剛開始而已。能走到何處,能闖到何等地步,誰也無法斷言,連他們自己亦不可能知曉。不過,前路固然漫漫,隻要一直攜手同行,她便夷然無懼。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紅顏風華錄的正文就結束了。這不是一篇正統的重生複仇之類的文,我知道很多親點開來看,或許都想看義陽公主怎麽幫著蕭淑妃鬥倒阿武什麽的。otz,雖然這樣感覺確實有戲劇衝突,但我覺得蕭淑妃這種情商,在宮廷中叱吒風雲是不可能的……而且,義陽公主也該擁有自己的人生,所以選擇了這種平行世界的構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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