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手心攤開,裏麵躺著一個白色的小玉瓶,正是剛才從那個長老會成員身上拿下來的解藥。


    褚妖兒看著這個玉瓶。


    須臾,沒有接,隻緩緩搖頭:“這不是解藥。”覺得自己的話似乎說的有些不太對,又道,“這是你的解藥,不是我的解藥。”


    祁皇眉頭一蹙:“什麽意思?”


    “這種毒是有針對性的,他們準備的是給你的解藥,想來是準備用解藥脅迫於你,結果沒想到這毒被我接手了。”褚妖兒右手緊握著自己的左手,並不伸手去接那個小玉瓶,“他們可能很熟悉你,就製作出了這種針對你的解藥,但是沒有製作我的,可能想不到是我會中毒吧。”


    她說著,微笑起來,眼中異色璀璨如星,她嘴角也是有著烏黑的血液不斷流淌下來,印得她下顎漆黑一片,直看得人眼疼:“要是可以的話,你幫我找一個神級靈丹師,我自己就能煉製出解藥來。”


    祁皇聽著,微微沉默。


    這份解藥不能用的話,那就隻有兩個選擇了。


    要麽去參商遺宗立即讓參商大帝製作解藥,要麽找神級靈丹師。


    前者需要前往北區,後者需要在整個參商海範圍之內尋找。


    但,北區素來都是被稱為虎狼之地,參商遺宗的人委實是太過喪心病狂,除了生活在北區的原住民,等閑人從來都是不敢去北區的,就怕會被參商遺宗的人給荼毒得連自己爹媽都不知道是誰了;至於神級靈丹師,古曆以來,再沒有聽說過有出世的,便是古曆以前就成名了的,也早已在天變之中,被參商大帝屠戮幹淨,就算是祁皇,也不知道哪裏有著神級靈丹師。


    不,神級的靈丹師,或許是有的,隻是,並不在參商海裏。


    如古帝姬華,如墨主墨衍,祁皇知道,這兩個便是靈丹師,尤其是墨衍,浸淫煉丹一途已然有著許多許多年的歲月,隻要墨衍能來參商海,想要煉製出神丹來,完全是可行的。


    可現在,墨衍分明身處東靈聖地,那裏正是需要人守護維持著的地方,墨衍如何能來?


    而想要通知墨衍來,也得需要他前往參商海……


    七人不齊聚,沒人能出得了東靈聖地!


    祁皇難得麵色如此肅重。


    他皺著眉,權衡之下,決定走一遭北區。


    東靈聖地現在他是去不了的,也不能去,隻有去北區的參商遺宗了。


    看著褚妖兒還在不停的吐出烏黑的毒血,他再俯了俯身,就扔了手中的玉瓶,伸手一把橫抱起她,是要帶她一起去了。


    “還能堅持多久?”他問。


    褚妖兒右手本就扣在了左手腕上,聞言略略撫了一把自己的脈搏,計算了一會兒:“我剛才煉了幾爐解藥,小心一點的話,應該還能堅持一個時辰左右。”


    一個時辰。


    祁皇頷首,將她身上的外袍給裹好,抬腳便要往北區去。


    事已至此,僅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再顧不得什麽了。


    等到了北區,就算是將北區給攪了個天翻地覆,也得讓參商大帝煉出解藥來!


    否則,他不介意讓北區嚐受一下,什麽叫真正的天變……


    時間已然是刻不容緩,祁皇連半個命令都來不及吩咐祁詹,隻認準了北區的方向,便要帶褚妖兒過去。


    便在這時——


    祁皇正準備動作的身形陡然一滯,然後眼睛一眯,有著人所看不見的氣流,瞬間直逼前方某處。


    與此同時,他對著圍聚在街頭處的民眾們道:“有危險,都快讓開。”


    民眾們還正對褚妖兒中的毒七嘴八舌的討論著,聞言都是嚇了一跳,然後紛紛朝著周圍讓開去,將主街道的街頭給空出來。


    便在民眾們都退離開了後,空蕩蕩的街頭處,但聽“砰”的一道聲響,是祁皇的力量碰撞上了什麽物什發出的聲音。


    循著一看,就見那空無一人的地方,陡然空間波動了一下,然後憑空裏出現一個人來。


    似是被祁皇的力量給傷到了哪裏,來人“撲通”一下,摔倒在地,有著殷紅的鮮血,瞬間從來人身體裏流出,染紅了空白的地麵。


    看著這被吾皇給打傷的人,民眾們揚著脖子辨認著,這是他們東區的人,還是別區的人?


    其實參商海被劃分為東南西北四區,以及星殿所在的一個中境,這都是有講究的。


    便如祁氏所掌控著的東區,尋常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那麽一個縮小的玄銀珠的標識,以證明自己是東區之人;寒宮西區,標識應該是冰淩或者雪花;妖宗南區,就比較奇特了,不管圖案是什麽,隻要標識是紅色就好;參商遺宗北區,是半朵曼珠沙華;至於星殿中境,就是星雲、星空之類的標識。


    而不在這五個區域之內的人,那就身上什麽標識也沒有。不過這樣的人,一般都不為五區人所認可,類同於流民一樣,是要被驅逐出參商海的。


    但這樣的人也隻是極個別的罷了,數量並不多。


    再說這個被祁皇打傷的人。


    有民眾眼尖的看到那人身上有著小半朵曼珠沙華,當即眼睛都是忍不住瞪圓了,聲音也是變得有些尖銳。


    “是北區的人!”


    周圍人聽了,一邊焦急的想要張望到隸屬於北區的曼珠沙華,一邊忙不迭的繼續朝一旁退開:“哪呢哪呢?沒看到花啊!啊,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是北區的人!大家快退,小心別被他劫持了,北區人可都是變態呢,快快快,老人女人和孩子站到後麵去,小心點,不要靠他太近,不然死都沒地方死去。”


    一說是北區人,民眾們立時如遇蛇蠍,“嘩啦啦”一下退得老遠。


    甚至有實力較高的人,還自發站到了前頭,眼睛緊盯著那個北區人,隨時準備出手保護身後的人。


    看到就算是皇城中人,對於北區人,竟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褚妖兒有些不解:“遺宗就這麽不受待見啊,這是北區人,又不是遺宗人,居然這樣防範。”


    祁皇也正看著那個北區人,聞言便道:“遺宗人是個什麽德行,這你是知道的。他們在大帝的影響下,崇尚地獄,崇尚黑暗,更多的則崇尚毀滅之道。你說,崇尚這些教義的,人能正常到哪裏去?我以前去北區的時候,就見到即便是他們那裏的三歲小孩,殺人也是完全不眨眼,殺了後還要鞭屍之類,挫骨揚灰那完全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褚妖兒聽了,忍不住咂舌:“這樣聽起來,說他們是變態人渣,好像還真的沒冤枉他們。”


    迴想起在無涯海和參商遺宗的人對上的時候,好像遺宗人殺害屠戮她這邊來自大陸和雲間天的人之時,的確是手段比較殘忍的?


    隻是當時戰鬥進行得太過慘烈,也太過迅速,所以那個時候海下戰鬥具體如何,褚妖兒沒下海,還是不太清楚的。


    但看著後來出海的還活著的人,那樣狼狽,甚至個個都完全虛脫了,想一想,也能大概想出個所以然來。


    轉眼看向那被打到重傷的北區人,祁皇和褚妖兒還沒問話,祁詹也還未出現,就聽那人“噗”的一聲,又吐出一口血來,然後向著兩人所在的方向,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聲音微弱得似乎下一秒就會立即死去。


    “祁,祁皇,解藥,這是解藥……大帝親手煉製給褚姑娘的解藥……”


    他的手因重傷而劇烈的顫抖,但還是能讓人看清他手中,似乎握了一個小小的玉瓶。


    那玉瓶上應當封了禁製,但還是能感受到隱隱約約的波動,從禁製下傳來,和祁皇之前找來的解藥,有種細微的相似之感。


    聞言,祁皇眼睛一眯,褚妖兒也是心中忍不住一個激蕩,又咳了一口烏血出來。


    她咳嗽著,皺眉和祁皇對視了一眼。


    兩人俱是十分懷疑地看向那個北區人。


    參商大帝親自煉製的解藥?


    怎麽可能。


    那個人,千方百計都想能夠捉拿褚妖兒,將她禁錮著,終此一生都隻看著他一人,永遠也不要再去看別的人才好。


    以他的性格,知道準備給祁皇的毒,被褚妖兒給攬了,那怎麽著也是要憑借著褚妖兒中毒,來進行種種不可多說的計劃,好仗著這麽一種解藥,來將褚妖兒從東區給擼到了他在的北區去。


    可現在,他居然還親自煉製了解藥,特意遣人送過來?


    簡直扯淡!


    誰都能給褚妖兒解藥,可唯獨參商大帝不可能!


    別開玩笑了。


    他是公認的性格怪異且偏激,絕對不會做出這樣好心腸的事。


    兩人正極度懷疑著,就聽那個北區人斷斷續續又道:“祁,祁皇,大帝還言,言……皇之心計,帝佩服耳。今日禍事,帝自萬責,任皇海口。”


    這句話翻譯成白話,意思大概就是,祁皇的心計之深,讓參商大帝感到十分的佩服。今日東區皇城發生了這樣的禍事,是大帝沒有考慮妥當,才會慘敗祁皇之手,故而大帝自當萬分責備自己,然而祁皇若是想要什麽補償的話,盡管誇下海口,不管什麽要求條件,金錢,珠寶,美人,土地,凡此種種,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大帝都會答應。


    任皇海口?


    祁皇眯著眼睛,淡淡道:“若本皇要他洗幹淨脖子,等著日後去宰了他的腦袋,他也會照做?”


    似是早知自己這個北區人來到東區,絕對不會落得什麽好下場,至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活著迴到北區去的。那個北區人沒說話,隻又從身上取出一件東西來,赫然是一隻海螺,人見了都知道它的名字,是叫傳音海螺,專門用來傳遞一些訊息的。


    那北區人將傳音海螺呈上:“祁皇有什麽話,海螺自當全部記錄。”


    說著,那人狠狠喘氣,竟是彌留狀態,眼看著要活不成了。


    而看著那隻五彩斑斕的海螺,祁皇眉宇之間,陡然有著一股戾氣,飛快的一閃而過。


    這戾氣一出,祁皇整個人霎時變得極具危險感,皇城上方的天空,似也因為吾皇周身戾氣,而變得有些陰沉。


    整個皇城瞬間氣壓因此變得有些低,遠遠看著吾皇的神態,皇城中人不由都是覺得,吾皇果然是他們的天,他們的神,這等實力,他們就算是修煉個百八十年,也是絕對修煉不來的。


    情緒稍稍波動,便能引得天地變化如斯,這等實力,永遠都值得他們景仰膜拜!


    祁皇難得冰冷著目光,看向那北區人手中的傳音海螺。


    知道參商大帝搞出這麽一場來,根本是故意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將自己對參商大帝的厭惡和痛恨,對著這麽一隻海螺說出來。


    反正,這麽多雙眼睛都在看著,參商大帝要是膽敢不聽,那就還真的是貽笑大方了。


    於是祁皇扯了扯嘴角,便道:“今日禍事,技高一籌為勝。帝言本皇心計頗深,奈何帝之心計又當如何?五十步笑百步,不過爾爾。”


    今天皇城發生這樣的事,誰技高一籌,誰就是勝利者,所以本皇技高一籌,是本皇勝了。然而你說本皇心計深,本皇還說你心計也是深到什麽地步!別以為送個解藥,送個海螺過來,就能洗刷你是個變態的事實,你對本皇也就隻能這樣五十步笑百步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有本事,劃出個道道來,本皇同你好好比劃比劃!


    祁皇說完,眸中銀光一閃,那傳音海螺便是兀自一陣動蕩,然後“咻”的一下,就飛出了那北區人的手掌,朝著北區在的方向,飛掠而去。


    眨眼之間,海螺便消失在了天際,不見了蹤影。


    見祁皇連動動手指都不用,直接就能這樣操控力量,那北區人心中大駭,在地上手足並用的爬了起來,卻是才爬了兩三步,就再也爬不動了,拿著解藥的手掌往前伸出,便臉朝下的趴在地麵上,死去了。


    看北區人一動不動,有圍觀的人小聲道:“是不是死了?”


    “嗯,好像是死了,沒感覺到他的氣息了。”


    “可別是假死,要是等會兒突然暴起殺人,那可就慘了。”


    “不然我們再殺他一殺?鬼知道留著他的屍體在這裏,萬一詐屍了可怎麽辦?我聽說北區那邊有個特別變態的秘法,好像叫傀儡術什麽的,能把活人給煉成傀儡,是專門的殺人機器,刀槍不入,不知疲憊,很難殺死。”


    “嗯,那就把他屍體給趕緊處理了。不過這事是皇衛軍該做的吧,他們肯定要比我們做得更好。”


    皇城中人正討論著,果然就見街頭又是一陣空間波動,然後有身穿黑金的皇衛軍憑空出現,悄無聲息的就拖著地上的屍體,消失在了空氣中。


    另有皇衛軍將屍體手中乘裝著解藥的玉瓶給取下,將上麵的血跡擦拭幹淨後,方恭恭敬敬的呈給祁皇。


    祁皇將褚妖兒放下來,因不知道參商大帝會不會在這解藥裏加上什麽其餘的東西,他直接遞給了褚妖兒:“你看看,可有什麽不對。”


    褚妖兒扣在左手腕上的右手,終於鬆開來,接過那個玉瓶。


    卻是右手剛放開對左手的克製,她的整隻左手臂,立即劇烈顫抖了起來,真真似痙攣一般,剛剛才裹緊的銀色外袍的襟口,此刻又散開來,她的脖子和胸口,漆黑的皮膚下,肉眼可見有著什麽東西,正在其下緩慢的遊動著,活物一般,看得人心驚。


    嘴角也還是不住的在流著烏血,她沒去管,隻看著手中的玉瓶,隔著透明的禁製看向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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