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端著茶杯的手先是一頓,而後方才說道:“有了兩個月的身子?都快是做娘的人了,怎麽還偷東西了?倒也不知曉給肚子裏的孩子積點德的。”


    她掃了一眼桌子上放著的梳妝盒和那些來路不明的首飾衣裳,又說道:“縱然是她有了身子了,可這偷盜的事也不能放任著不管的,不然往後這一大家子的要是都有樣學樣的,讓我還怎麽管這個家?彩雲,你現下就去問著她,這些首飾衣裳到底是打哪裏來的。若是她吐口說了出來,念在她畢竟是有了身子的人,我也不難為她,讓她和她家漢子收拾收拾,滾迴他們的老家去,我也就不去報官了。若是她依然是鐵齒銅牙,不肯鬆口兒的,你就告訴她,那我可是管不得她是有身子還是沒身子的,直接讓小廝將她往官府裏一送。到那時她腹中的孩子要是有了個什麽好歹,可別怪到我頭上來。”


    彩雲答應了一聲,轉身就準備去了。


    可這時,忽然有一個仆婦開口戰戰兢兢的說了一句話:“太太,有一句話兒,我不知曉是該說,還是不該說的。”


    林太太望了她一眼,幹脆利落的說道:“說。”


    “周秀蘭的漢子,添福小廝兒,他,他,”說到這裏,那個仆婦明顯的停頓了一下,而後方才又接著說了下去,“我記得他三個月前就是被老爺遣到外地做買賣去了的。”


    可剛剛大夫明明是說,周秀蘭腹中的孩子才懷了兩個月。


    那這個孩子他就斷然不會是添福的種。


    這次林太太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原本看著她手腳伶俐,言語也是爽利的,就將她調到了我這上房裏伺候來了。不曾想她這心眼子也是個伶俐爽利的,趁著自己的漢子不在家,倒學會著養漢了。可歎她還日日的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現下想起來,隻叫我惡心。“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忽然就嚴厲了起來:“去給我查,仔細的查。我要知曉到底是誰和周秀蘭有了首尾的。查了出來,也不用報官的了,直接將老爺叫了迴來,連帶著奸-夫淫-婦兩個人直接亂棍打死。”


    她起身站了起來,麵上的神色一時就更嚴厲了:“這好好的宅子,卻讓這些沒廉恥的人弄的烏煙瘴氣的。傳了出去,不是要說我管家無方的?索性趁著今日的這事,都好好的給我查上一查。但凡有些不好的,都給我攆了出去了事。”


    林太太發了這麽大的火,一時屋子裏的眾人哪裏敢說話的了?真當是靜的連屋外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能聽得見的。


    林瓊玉在床上眨巴眨巴了眼,將一直都在的困意又暫時的驅散了一會兒了。


    得,瞧這架勢,都快趕上抄檢大觀園了。


    靜默的好一會兒,先前說話的那個人的聲音又戰戰兢兢的響了起來。


    原來她是先前的那句話都沒有說完的,這當會趕著來補了:“太太,近些日子我聽見廚房裏的媳婦子都在說,說,說是周秀蘭一早就刮刺上老,老爺了。所以老爺才特地的將她的漢子遣了出去做買賣呢。”


    嘩啦一聲脆響,林太太手邊的一個茶杯被她一個手抖,直接就給掃落到了地上。


    林太太是在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才招手讓彩雲出去找個小廝,讓他去叫林老爺迴來的。


    彼時林老爺正在行院裏和李老爺等一幹狐朋狗友一起,各人摟了一個紅粉佳人,正在玩行酒令的。


    林老爺正好說差了一句詩詞,在李老爺等人的哄笑聲中喝了三大杯酒。


    小廝添祿就是這時找到林老爺的。


    他叫了一聲老爺,然後就打了個軟腿兒,跪在了林老爺的麵前。


    林老爺醉眼朦朧,仔細的辨認了好一番兒才認出了添祿是誰來。


    “添,添祿啊,”林老爺將整個身子都靠在身旁的紅粉佳人身上,大著舌頭就說道:“你,你怎麽來了這裏?啊,難不成是你也嫌家裏的媳婦子無趣,玩的膩了?所以就來這裏嫖女人來了?來,來,今晚也沒有什麽老爺小廝的了,既然來了這裏,那大家都是男人。今晚你看上了誰,盡管開口,老爺我給你出銀子。”


    說到這裏,他又強行從身旁的紅粉佳人身上將上半身往前傾了一些,促狹的笑道:“隻要你有本事的,今晚你想要幾個就叫幾個,老爺我有的是銀子。”


    旁邊的老爺們聽了,都哄的一聲大笑了起來。


    一老爺就笑道:“林老爺,感情你這宅子裏的小廝都有你這般的好本事兒了?一個人對戰幾個人的。倒讓我等今日也開了眼界了。”


    林老爺一雙醉眼斜看著那人:“跟我這裝什麽純呢。上次你在紅杏閣裏,可不是一氣叫了五個的?怎麽,最後你那杆槍不頂用了,敗下陣來了不成?”


    周邊的老爺便又都開始笑起先前說話的那老爺來。


    一派混亂中,小廝添祿隻覺得自己現下是一腦門子的汗。


    “老爺,”他大著膽子又開了口,“太太來讓我請您迴去呢。說是有緊要的事要跟您說的。”


    先前那個老爺正被眾人取笑的麵紅耳赤的,好不容易現下聽到了添祿的這個話,趕緊的就說道:“林老爺,看不出來,原來你倒是個怕老婆的。怎麽出來才這麽一會功夫兒的,家裏的太太就使著小廝來請了?怕不是日前你說的那些,天王老子都管不到你的話隻是說的大話吧?”


    醉了酒的人,又哪裏會聽得出是不是調-笑的話了?而且林老爺原本就是個要麵子的人。日常裏聽了這話隻怕都是要發火的,更何況現下還是在醉酒的時候。


    於是林老爺一時心裏大怒,就著身旁紅粉佳人的手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他身旁的紅粉佳人見狀,趕忙的就上前來扶著他。


    林老爺跌跌撞撞的走離了席間,當下也無二話的,先是一腳將單腿跪在地上的添祿踹了一腳。


    醉了酒的人又哪裏控製得了自己的力道了?兼著林老爺的這一腳又正好踹在了添祿的心窩子上,隻讓添祿刹那間就覺得喉間裏一股腥甜了。總算最後是強忍著沒有吐出來。


    而林老爺還在那說道:“迴去告訴那個讓你來請我的娘們兒,老爺我這裏的哪個娘們兒不比她有風情有看頭的了?沒的我舍離了這裏,倒巴巴兒的迴去看她的那副棺材臉去。趕緊的,給老子滾蛋。”


    又是一腳踹了過來,隻直接將添祿給踹的在地上翻了一個跟頭。


    添祿沒有法子的,也隻得行了個禮,轉身迴來了。


    林太太此時正在屋子裏審問著添祿媳婦子和添壽媳婦子。


    審問的自然是周秀蘭和林老爺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添祿媳婦子一口咬定:“可不是真的。我曾經親眼見過老爺使了他的貼身小廝德兒來叫周秀蘭的,又給了她一套緞子衣裳的。那小賤-貨樂的跟什麽似的,收了那套緞子衣裳,巴巴兒的就隨後去了花園裏老爺的外書房裏。”


    添壽媳婦子也在旁邊附和著:“自打這個小賤-貨刮刺上老爺之後,把我們通不放在眼裏的了。該她上灶的日子做事馬馬虎虎湯湯水水的不說,行動也是給我們臉子看,就好似在她眼中我們是奴才,她是主子一般。”


    林太太沉吟著沒有說話。


    看來周秀蘭腹中的這個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林老爺的種了。


    林太太一時隻氣得恨不能咬下林老爺身上的幾塊肉來。


    通沒廉恥的貨,但凡長的有幾分姿色的女人都不肯放過的,也不顧這個女人是不是有了漢子的。


    可林太太心裏一時又起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教她現下實在是顧不得去怨恨林老爺和周秀蘭。


    門外彩衣忽然來報:“太太,添祿迴來了。”


    林太太忙道:“快讓他進來。”


    添祿是瘸著腿一拐一拐的走了進來的。


    原來他在行院裏被林老爺給踹了兩腳,當時還不覺得怎麽樣,可迴來的路上人就覺得有些無力了,竟是手都握不住韁繩的,腳也踩不住馬鐙的,整個人就直接從馬上滾了下來。


    好在那馬走的不快,所以他摔的也不是很厲害。後來見那馬也是在原地不走的,他便死命的從地上掙了起來,又爬上了馬背。


    林太太聽完添祿說的這一切,眉頭皺的就越發的深了。


    可瞧著她麵前的添祿現下麵色如金紙的,便吩咐著添祿的媳婦子:“你好生的扶著你家漢子迴屋子裏躺著,叫個小廝請個大夫來給他好好的瞧一瞧。”


    轉頭又對著添祿說道:“這幾日你就不要上工了,在屋子裏好好的歇幾日。今日累你,這十兩銀子就給你打壺酒吧。”


    說罷,就讓彩雲從桌子上放的那幾錠銀子裏拿了一錠銀子給添祿。


    這銀子原先是林老爺給了周秀蘭的,現下倒被林太太拿來做了個順水人情。


    添祿接了這錠銀子,一時也顧不得身上的傷,隻喜的眉開眼笑的。


    他和媳婦子行禮謝了林太太的賞,而後便後退著下去了。


    林太太就對屋子裏的眾人說道:“今晚也是折騰了一晚的,大家也都乏了,都早些迴去歇著吧。添壽媳婦子,迴去對你家漢子說,讓他去行院的門外守著,明早接老爺來家的。彩雲彩霞,你們兩個去叫上兩個人,打掃下我這邊一個屋子出來,將周秀蘭接了過來在那住著。再找個做事穩重的丫鬟來,讓她去伺候著周秀蘭。可要小心些,別讓她因著今晚的事動了胎氣的。”


    吩咐了一圈之後,她便疲憊的擺了擺手:“好了,都下去吧。”


    眾丫鬟仆婦行了個禮,陸續的退了下去。林太太這才拖著一雙疲憊的腿坐到了床沿上。


    林瓊玉雖然是有一顆八卦心,但掌不住身子裏麵的困意,早就是會了周公去了。


    林太太這當會看著自己女兒安靜的睡顏,忽而苦笑了一聲。


    都說是生兒熱騰騰,生女冷清清的,娘便是再疼你,往後少不得你也是別人家的人。而且你又攤上了這麽一個爹,自打你生下來到如今,麵都沒見過幾次的,往後你就是嫁了個人家,沒個堅硬的娘家給你撐腰,你在婆家的日子想來也不會好過的。


    所以說不得娘也隻能給我們娘兩找個靠山了。


    不說林太太在這邊心裏五味雜陳的,隻說鄭姨娘這邊,現下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她早就是使了王三嫂來上房這邊打探動靜的,隻是這左等右等的,總是不見王三嫂迴來。


    鄭姨娘一時隻急的在屋子裏來迴的走動著,不時的就伸長脖子朝外望著。


    忽然一直在院門外守著的蘭香跑了進來,對著鄭姨娘就說道:“姨奶奶,王三嫂來了。”


    鄭姨娘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跑到了屋門口,手扒著門框朝外望著。


    現下已經是二更的天氣了,便是長廊下掛著的燈籠有幾盞的燭光也是滅了的,外麵再無一個人走動。


    但遠遠的,她就看到了一個人影正在朝這邊走著。


    看其身形,確然應該是王三嫂。


    鄭姨娘就迴頭吩咐著芸香:“還不快去打了個燈籠接王三嫂去。”


    芸香答應了一聲,伸手自架子上取了個燈籠下來,點了一截蠟燭放在裏麵,提起燈籠就轉身走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芸香就接了王三嫂過來了。


    鄭姨娘等不及王三嫂說話的,就已經先行開口問道:“如何,可是得手了?上房的已經將周秀蘭攆了出去?”


    王三嫂答道:“得手是得手的了。太太當時也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隻說要將那周秀蘭送官查辦的。隻是到後來,唉,這事誰都沒有料想到。”


    鄭姨娘忙問道:“後來怎麽了?”


    王三嫂就把後來周秀蘭暈倒,請了大夫來,結果說是她有了兩個月的身子,並著後麵太太又知曉了周秀蘭和老爺有首尾的事都說了一遍。


    末了她歎了一口氣說道:“現下我也不曉得太太到底是個什麽意思,竟是讓人將那周秀蘭接到了她的上房裏住著,還遣了個丫鬟伺候她的。等閑別人都近不得她的身呢。”


    鄭姨娘一聽完王三嫂說的這些,整個人就先呆了。


    ☆、第30章 深夜撒潑


    鄭姨娘呆得片刻之後,開口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難不成她知曉了這事竟然是不惱的?還要學著當年對安彩萍的那樣,讓老爺也抬舉了周秀蘭做個姨娘不成?”


    一時又咬牙切齒的說道:“是我高看她了。原以為她也是個眼裏容不下半粒沙的人,結果就忘了當年她在安彩萍這事上的態度。為了討老爺喜歡,不說隻是一個小廝的媳婦子,哪怕就是個青樓女子呢,隻怕她都是容得下的。”


    一時她又對著王三嫂怒道:“還說的什麽借刀殺人,管教這次讓那周秀蘭鹹魚不得翻身的。結果現下好了,人家不但是翻了身了,隻怕都是快要跳了龍門了。呸,你獻的什麽好計謀,人家正愁龍門跳不上的,你倒好,上來就給人家助力了。你這個老豬狗,可等著明日裏那周秀蘭跳上了龍門好生的謝你吧。”


    鄭姨娘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隻把王三嫂給罵的頭暈眼花。


    她欲待正要開口解釋上幾句,但鄭姨娘明顯的不想聽她說了。


    “蘭香,”鄭姨娘開口吩咐著蘭香,“給我把這老豬狗攆了出去。我這院子裏也是容不下她的了,往後她愛上哪就上哪去,反正我是管不著了。”


    王三嫂一聽鄭姨娘說的這話就急了。


    鄭姨娘如此說,就相當於是攆她離開這林宅的了。


    因著現下林家的家事都是林太太在管著。現下鄭姨娘攆了她離開這裏,她少不得的就要去迴林太太,讓林太太重新給她安排個地方。隻是這些年來,她可謂是幫著鄭姨娘出謀劃策的,沒少出主意和林太太那邊作對的。現下讓她去迴了林太太,指不定的林太太就會直接的讓她離開這林宅的呢。


    “姨奶奶,”王三嫂忙著急忙慌的撲了上前來,一把就抓住了鄭姨娘的衣袖子,哀求著,“姨奶奶責罰我一頓吧,隻求不要將我攆了出去就好。”


    但鄭姨娘用力的自她的手中將自己的衣袖抽了出來,一麵就罵道:“我這衣服可是雲錦的,扯壞了袖子就是把你賣了你都是賠不起的。蘭香,還傻站著做什麽?還不快將這個老豬狗攆了出去。沒的站在我麵前就教我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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