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太監看宋儀臉上有些不對,不由得出聲問了問。


    宋儀兩手放在自己膝蓋上,心裏還有些亂糟糟的,她笑了一聲:“不……沒什麽,隻是……有些……”


    “嗐,您甭說,咱們懂。”小太監看宋儀的目光注視著衛起離開的那個方向,還有什麽不明白?他歎氣道,“王爺一向這樣,不出人命都是好的了……”


    不出人命都是好的?


    難道以前出過人命?


    宋儀真是被這形容給嚇住了,迴頭一想衛起,的確是有些深不可測,叫人捉摸不透。這人乃是前朝距離皇位最近的人,如今當著位高權重的王爺,皇帝未必放心。


    不過今天叫自己演的這一出戲,卻不知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腦海之中,不由得迴憶起了此前一日,衛起對自己說的話。


    他說:“太後娘娘因著昔日一些原因信佛,更與一法號天機的和尚結有善緣,舍利子佛珠便是他的信物了。我吩咐你尋來了佛珠,殺了天機滅口,便是要等著今日,叫你進宮去。看似大費周章,實則也隻有你可以做到。”


    “我?”


    那時候的宋儀不明白。


    但是衛起並沒有多解釋,而是又道:“你還需要配合本王,演上一場好戲。”


    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宋儀腦海之中把今日的前因後果仔細地梳理了一遍,便隱隱約約發現了眉目,隻是不敢確定罷了。


    她老老實實地跪在宮道裏,眼角餘光一閃,便看見旁邊一名守著的太監對著另一個太監說了什麽,便無聲地從原地離開,往慈安宮的方向去了。


    過了約莫有一刻鍾,宋儀已經覺得雙膝刺痛,恨不得自己整個人都撲倒在地,實在有些跪不住了,太後宮中出來的傳話的太監,也終於在這最後一刻到了。


    “太後娘娘有命,衝撞王爺固然是五姑娘不對,但念在其是頭一迴進宮,禮數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還望王爺給個改過的機會。所以,今兒個五姑娘在這裏跪上一刻鍾以示懲戒也就夠。太後娘娘叫五姑娘起呢。”


    方才那太監迴來了,帶迴來的消息,無疑叫宋儀鬆了一口氣。


    隻要太後這邊有了反應,那就證明宋儀的猜測沒有半分錯。


    她按著自己的膝蓋起身,卻險些跌倒在地,多虧了旁邊小太監搭了一把手,這才沒摔下去。


    “多謝小公公了。”


    有那麽一瞬間,宋儀看自己身邊這個年輕的小太監,以為是趙禮。


    然而也不過是一晃神,便已經恢複了正常。


    是她有些恍惚了。


    這兩年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才會有今天的局麵?


    再者,趙禮又遇到了什麽?


    宋儀簡直懷疑方才所見是一場夢,夢醒了,該是什麽樣還是什麽樣,可現在並非如此。


    頭腦之中多少有些不清楚,她被太監送出了宮門,站在那一道森嚴的宮門外迴頭望,卻是錦繡成堆,然而宋儀並不喜歡這地方。


    她扭過頭,有些一瘸一拐地朝著前麵走。


    宋府的馬車已經在遠處等候,見著宋儀這模樣出來了,幾名下人都嚇壞了,更不要說雪竹雪香,兩個丫鬟上去扶住了,險些就要驚叫出聲來。


    宋儀擺擺手:“並無大礙,先上車吧。”


    “姑娘……”


    一上了車,雪香就開始抹眼淚了。


    宋儀輕笑:“得了,旁人求也求不來我這樣的機會呢。這一迴進宮,約莫是得了太後的青眼,日後前途無量呢。”


    話是這麽說,本應該高興,可宋儀臉上的表情卻似乎並不是這麽一迴事。


    或者說,宋儀並不為此感到高興。


    馬車出了去,一路從朱雀街上出來,她一抬眼,便看見了旁邊的“人不度”,於是念頭一動,便道:“停下吧,我去見個人。”


    至於見什麽人,她心裏已經有數了。


    人不度,照舊是銷金窟之中的銷金窟,宋儀剛進門便有侍女過來溫聲軟語地問:“可是宋五姑娘?”


    宋儀點了點頭,看向了二樓。


    這一名侍女果然一擺手,引著宋儀去了二樓。


    一步步踏過台階,宋儀的腳步聲有點不大穩當,她已經看見了坐在上麵,臉色平淡卻勾著唇的衛起。


    “你才迴京城那一日,在人不度擺了本王一道,點了一桌好酒好菜,耗銀九千九百九十八兩。今日,本王這一頓,宋五姑娘掏腰包如何?”


    “王爺若肯細細為小女子剖析今日之所為之所圖,慢說是九千九百九十八兩,便是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萬,宋儀也不眨眨眼。”


    說話,她也忽然生出幾分豪氣來。


    可衛起隻是一聲哂笑:“真有如此巨富?”


    宋儀坦蕩搖頭:“屬下並沒有。”


    “那你如何能付得起?”衛起臉色黑沉了下來。


    宋儀腿顫了顫,不過掩在裙下,並不怎麽看得出來,她臉上的笑意沒有減淡,隻道:“人這一輩子,無非酒色財氣功名利祿,王爺有權,宋儀有色。”


    “……”


    衛起被宋儀這陡然出來的一句噎了個半死,好一陣沒說出話來。


    末了,還是宋儀問道:“王爺……您今日之事,宋儀已猜到大半,太後娘娘約莫是信了。可……”


    “何事?”


    衛起不喜歡別人吞吞吐吐。


    宋儀斟酌一番,定定注視著衛起道:“今日,屬下在宮中偶遇了昔年趙同知二公子趙禮,乃是個小太監……不知,這兩年間,趙家事到底如何了……”


    趙禮?


    這等細枝末節的小事,衛起還真沒在意。


    不過他一擺手,自然有人來為衛起解決這些事情,不一會兒,就有一份消息送到了宋儀的麵前。


    她打開出來,看完了,卻是良久無語。


    這麽說,那人真是趙禮了?


    眼見著宋儀這恍惚模樣,衛起頗瞧她不起:“兩年了,本以為你有些長進,成大事者,能屈能伸,你在宮中都好好的,怎的一說到這毫不相幹的臭小子反倒動起惻隱之心來?”


    宋儀的惻隱之心,其實從來都沒死過。


    她也不知該怎麽迴應衛起的質問,因為她也知道,自己無論做什麽,都其實毫無意義。


    沉默著沒說話,宋儀也似乎沒力氣說話。


    衛起臉上那略微帶著幾分輕鬆的表情,終於還是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與冰冷,甚至是冷酷。


    “有力氣動惻隱之心,當也有力氣去玩玩了。若我沒記錯,你還沒從書院之中結業吧?”


    書院結業?這不都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嗎?


    宋儀微微迴神,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迴事:“王爺?”


    “如今你也不用結業。錦兒現也在書院之中,還沒到結業的時候。而你,乃是陳子棠先生的弟子,才華天下公認,去當個女先生該沒問題……”


    衛起說得輕描淡寫,宋儀卻是驚訝地挑了眉:衛起到底是怎麽想的?有這樣坑自家妹子的嗎?


    她懷疑衛起有些不對勁兒,於是小心翼翼提醒:“王爺,屬下……與昭華郡主有仇……”


    衛起淡淡迴一句:“本王清楚。”


    ☆、第八十二章 芙蓉齋


    清、清楚?


    宋儀聽了,隻覺得自己腦子裏有些東西越來越清晰。衛起對衛錦的態度太奇怪了,若說是宮中之事,宋儀還能推知得一二端倪,畢竟衛起已經與宋儀說過了許多,可對衛錦……


    當年,宋儀可是見過衛起對衛錦的態度的。


    即便是現在,衛起不也縱容衛錦得很嗎?


    誰不都說,衛錦乃是衛起的妹妹,人人都怕她,又兼著她自己脾氣大,在宮中也頗受寵愛,由此在京中很有名氣。


    按理說,一旦有什麽人要針對衛錦,衛起該頭一個跳出來掐死這人,可自己今天都明明白白地說了自己跟衛錦有仇,衛起也隻是這樣一句淡淡的“我清楚”,是何道理?


    她的疑惑,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衛起不會看不明白。


    隻是他現在並不很想解釋,也不會告訴宋儀。


    衛起隻道:“以後你會明白的。”


    可其實……


    宋儀最厭惡的,也就是這一句“以後你會明白的”,那畢竟都是以後了,在不知道之前,都是一步一步戰戰兢兢,提心吊膽,誰能看得清楚明白?


    可誰叫衛起是爺呢?


    想了想,宋儀最終還是沒再問下去。


    堂中安靜了一會兒,衛起才一指自己麵前的位置,道:“今日你結賬,坐。”


    “……”


    鬧了大半天,衛起還記著之前的事情呢。說到底,這一位爺竟然也是個小心眼的角色,著實叫宋儀沒想到。


    區區□□千兩,對衛起來說應該不算是什麽吧?


    她本想直接離開了,可衛起就這樣不說話注視著她,宋儀就算是有一百雙腿也走不開,頓時憋悶地半歎一口氣,斂衽一禮:“恭敬不如從命。”


    隻是約莫是在前麵站了有一會兒,宋儀邁開腳步的時候便有些僵硬,及至要坐下,頭上的冷汗便冒了出來。


    她一手扶了桌案一下,才勉強站穩。


    衛起見了,眉頭一皺,剛開口想要說什麽,最後眼底劃過兩分異樣,卻道:“太沒用。”


    沒用?


    宋儀想想自個兒能有用嗎?她低笑了一聲,生出幾分不怕死的情緒來,開口便道:“王爺下去跪上一兩刻,再來說這等風涼話,怕才有幾分說服力。”


    “……你以為本王不曾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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