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郡主像是有事要找您。”


    陶德在外頭迴了。


    衛起聞言,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的,擺手便道:“她要候著便叫她候著,若不想候著,自個兒帶了府裏人出去玩就是。你下去吧。”


    談事兒的時候,最忌諱人打擾。


    更何況,衛錦本不是那麽要緊呢?


    陶德一退走,光線昏暗的屋內便安靜得詭異。


    衛起坐在上首位,不過右邊也坐著一個人,隻是有些看不清臉孔。


    其餘的角落裏也有不少人,若是這時候有一盞燈照亮,叫人知道這裏坐著的都是誰,怕是要把人嚇破膽的。


    也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打破了平靜。


    那人道:“兩三年不見,嚴某邊關歸來,沒想到王爺還是這般啊……”


    聲音有些喑啞,像是被邊關的風沙給磨粗了,磨啞了,自帶一股雄渾的滄桑感覺。旁人一聽見這聲音,就仿佛是看見了風卷黃沙,旌旗招展,金戈鐵馬下,自有一段鐵血榮光。


    整個大陳朝上上下下,能有這般氣勢之人,也唯獨一個大將軍嚴照。


    嚴照這話一出,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旁邊便有一聲音接道:“若論以人為棋,又有誰比得過王爺?大將軍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說起來,郡主這些年也為王爺擋了不少的麻煩吧?”


    衛起聞言,垂了眼,淡淡道一聲:“陸先生,慎言。”


    那接話的正是陸無咎,聽衛起這一句,由是一歎,卻果真不說話了。


    一直看了很久戲的陳橫,卻忽然扯了一句看似相關的話:“王爺的布棋,自是萬中無一,大將節不必擔心。隻是陳某不免為王爺某一手棋擔心……”


    這說的一定是宋儀。


    衛起想也不想就知道。


    陳橫最近像是跟宋儀杠上了,一日不提這女人,他似乎便是一日不舒坦。


    約莫,陳橫以為她是紅顏禍水?


    衛起不以為然,隻道:“宋儀我自有地方安排她。最近大陳第一名士陳子棠,正在濟南附近,我準備送宋儀過去。昔日這人欠我一個恩情,我要用宋儀,必得叫她脫出昔日困境。”


    而這,便是一個突圍的契機。


    四周安靜。


    陸無咎聽見這熟悉的名字,便想起了最近周兼的事情。他順口一問:“宋儀往日與周兼可有過一段的情緣,周兼如今要娶趙淑,宋儀可還無虞?這樣一個宋五姑娘養著,他日真不會反水?”


    衛起聞言,唇邊笑容變冷,卻道:“本王不會挑錯人,即便錯了,也認了。”


    他從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也從不後悔自己任何一個決定,即便是宋儀。


    於是,陸無咎無言。


    不過衛起又補了一句:“另一則,周兼要娶趙淑這一說,根本不可能。陸先生乃是大將軍的軍師,對朝中之事怕還了解甚少,此消息來源機密,朝中知道之人不超過此數。”


    他伸出一隻手掌來,接著又異常自然地收了迴去。


    衛起續道:“周兼如今雖隻是個進士,可已經得到了皇上的賞識,你們可沒想到吧?他前日通過彭林上書,暗中參了那一位運氣極好的趙同知一本,罪名是貪墨。”


    貪墨?


    昔日的趙同知,可不就是現在傳言之中周兼的未來老丈人嗎?


    這一位貪墨,從何談起?!


    不管是大將軍嚴照,還是狗頭軍師陸無咎,聞言都怔了怔。


    衛起卻是忽然笑了一聲,抬了手指,輕輕一敲桌麵道:“這消息告訴宋儀,她定然是高興的……”


    隻是,前陣那趙家公子趙禮,為什麽去了宋儀哪兒一趟?這一趟,又到底是不是與即將發生的事情有關?


    說起來,周兼這人,才真是有趣至極。


    ☆、第六十四章 沒心人


    近一年來,京城之中年輕一輩,就周兼這一個新上來的且名聲還不弱。這般前程似錦的風流佳公子,不知多少閨中名媛傾心於他,近日忽然傳出他要去趙家提親的消息,可真真叫人有些鬱結了。


    外頭傳得是風言風語,可周府裏的下人們臉上的表情,卻是說不出的奇怪。


    隻因為,院子裏,周夫人與周兼似乎有些不對勁。


    如今周兼身份已經不一般,雖還不算是入仕,可誰都知道他早已經得了皇上的青眼,平步青雲不過是時間問題。


    周夫人知道,周兼並非自己親生,可因為他早年便喪母,被她視如己出,這些年來,周兼也一直侍奉她如生母。


    周兼一直很聽話,很少忤逆她,可今天,周夫人不明白了:“趙姑娘有什麽不好?我已經與你爹說了,擇吉日提親去。如今滿京城都已經傳揚起來了,若是你再反悔,叫人家一個姑娘怎麽下得來台麵?麵子又往哪裏擱?”


    “……母親,我何曾答應過要去趙家提親?”


    從頭到尾,周兼半句話都沒說過。


    甚至在這消息傳開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身藏藍長袍,腰帶上繡著銀線,周兼的身影筆直而挺拔,甚至隱隱然多了幾分清貴的感覺。


    他眼神淡漠地看著周夫人:“我知道您喜歡趙姑娘,可這件事,您原應該跟我商量。”


    “難道你真不想娶趙姑娘?”周夫人近乎驚怒地望著他,“趙姑娘有什麽不好?瞧著可不比你那長得狐狸精一樣,還有一檔子說不清的事兒的宋五姑娘好多了吧?人溫婉,又孝順,難得還待你一片赤誠,那心思我們都看得出來,你竟視而不見不成?”


    世上喜歡人的人多了去了,喜歡周兼的也多了去了,難道每一個喜歡他的人,他都必須迴以真心嗎?


    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說句涼薄些的,趙淑喜歡他,是趙淑一個人的事,與他周兼何幹?


    再說……


    縱使宋儀有千般萬般的不好,也不該由周夫人來說。


    宋儀是他心間痣,一塊碰不得的傷。即便如今她毫發無損地出來了,可於周兼而言,錯過便是錯過了,辜負了便是辜負了。


    盡管他一次次告訴自己,這是他自己選的,也是宋儀罪有應得。可每每迴想起月夜下,宋儀那帶著淺笑的模樣,便仿佛那一夜他指間開著的白玉蘭……


    每每夢迴,每每切齒拊心!


    可誰又相信呢?


    不會有人覺得他還對宋儀舊情不忘。


    若是真有一個“情”字,便不該做出這等的事來。


    周兼有苦難言,可也活該他咽下這些苦來。宋儀在他心目之中,自是與旁的女子不一樣的,如今周夫人拿趙淑出來說,終於平白叫周兼心裏不舒坦了。


    “母親,趙家之事,待真相大白你便明白了。”周兼無法解釋更多,他隻道,“我不會去趙家提親,也請您給趙家那邊解釋清楚。此事,我周兼問心無愧。”


    說完,他便轉身負手,朝著裏麵走去。


    周夫人氣急:“逆子,逆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輕易反悔?已經悔過一次的婚,若再來這一次,哪裏還有姑娘肯嫁你?!”


    上一次與宋儀拜堂成親時候出了那樣的岔子,宋儀名聲受損是大,可最終她毫發無傷地從獄中出來了,結果還是周兼冤枉錯了人。


    隻這一出,雖是周兼大義當前,可也難免為人詬病:此人能為自己的前程,為著一家的仇恨,當中戳穿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實在狠心薄情至極。


    隻是這件事畢竟周兼沒有錯,所以尚還不算什麽。


    可現在……


    周家要去趙家提親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忽然之間又說不去,豈不是叫人看笑話嗎?


    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而無信,還都是對著即將嫁給自己的姑娘家,這如何能行?


    隻怕是消息再一傳出去,便沒人肯嫁給周兼了。


    一則,眾人總是信一些命數,周兼若再來一出,再好的命格都要被人說成是天煞孤星克妻命;二則,每每成親之前出事,又都是於人不利、於己有利,叫周兼如何取信於人?


    周夫人是為了周兼好,所以才有這一番言語。


    隻是周兼所知之事甚多,卻不能一一對周夫人言明,他聽了周夫人所言,頓住腳步,略一迴首,卻道:“如此,也好。”


    不成親便不成親,周兼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


    也許……


    隻是因著,還沒遇到一個能與宋儀一樣讓他心動的人吧?


    既沒了宋儀,旁人又有什麽所謂。


    自己哂笑一聲,周兼沒迴頭看,也沒理會周夫人那顫抖的模樣,終於還是消失在迴廊之中了。


    待他人一走,周夫人卻像是被人抽走了渾身力氣一樣,險些跌倒在地。


    “夫人,夫人您怎麽樣?”


    身後跟著的幾名丫鬟,臉上已經帶上了恐慌的表情,忙上去扶她。


    周夫人顫顫巍巍地,嘴唇抖了抖,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周兼這般,叫她如何向趙家交代?


    京城裏,少有人知道,又一場變故將出了。


    趙淑早知道了那邊周夫人傳來的消息,說擇個吉日便叫人上門提親,到時候這件事才算是真正地落了地。至於這吉日到底是哪一日,趙淑悄悄拿了一本黃曆來翻,心裏終於算是有了譜。


    眼看著親事即將上來,她傾心於周兼這麽多年,終於能得償所願,約莫也算是老天開眼。


    手中的靈符上繪製著精致的花紋,趙淑雙手合十,將靈符壓在掌心,閉目祈禱。


    趙禮走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這般虔誠模樣。


    那一瞬間,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湧上趙禮心頭,他想起當初趙淑求他的那一件事……


    無論如何,也要讓周兼以為送出那一萬兩的人是她,讓他以為繡帕的主人是她。於是,趙禮將計就計,順著周兼的計謀,設下了一場小局。


    “二弟,你來了?怎麽站在外麵?”


    趙淑已經虔誠禱告完畢,睜開眼,卻看見趙禮就站在門口,用那晦暗不明的眼神望著她,那一瞬間她多少有些赧顏,可她跟周兼之間的樁樁件件,哪一件趙禮不知道?


    甚至,今日有這一場姻緣,也是趙禮一手促成。


    論起來,她這一位親生弟弟趙禮,算是真正的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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