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上的明月被一片烏雲遮住,飄灑的雪花落了一地,唿嘯的北風刮得樹木嗚嗚直叫。抗聯戰士們都凍得瑟瑟發抖,少年班男女分成兩夥,三個女孩子扯著一條破軍毯頂在頭上遮寒,四個男孩子互相摟抱在一起取暖。

    黑虎打了個冷戰,歎了口氣:“唉!想不到郭叔叔看了咱們的信還是不讓咱們上前線!”

    冬青冷得渾身抖做一團,說話都隻打牙崩鼓:“其實郭叔叔也是為咱們好,再說這又是北滿省委的決定,郭叔叔他一個人也做不了主!”

    楊小山這迴又抓住了話把兒,趕緊撒怨氣:“就是呢!大伯子背兄弟媳婦過河,挨累還丟臉!”

    冬青怕楊小山的話刺痛黑虎,兩個人再爭吵起來,就趕緊岔開話題:“聽說這個任叔叔還是清華大學的大學生!”

    王栓柱高腔大嗓,拳頭往地上一擂:“哼!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跟一個耍筆杆子的人打仗還能有……”

    任解放朝這邊走來,黑虎眼尖看見趕緊用手捅了捅王栓柱,低聲說:“快閉嘴,任叔叔來啦!”

    王栓柱驚得一吐舌頭:“啊!任叔叔?”

    任解放卻裝作沒聽見,來到跟前,嗬嗬笑著說:“怎麽,天太冷,凍得都睡不著?”

    孩子們都十分有禮貌的站起來:“任叔叔,坐,坐。”

    任解放自己沒有先坐,而是硬按著孩子們的肩頭讓他們先坐下,自己這才坐在孩子們中間,慈父般拉拉這個手,摸摸那個臉,替這個撲拉下臉上的雪花,把那個快要凍僵的手放在自己的嘴上哈氣。任解放的這種隨便,熱情,立刻感染了孩子們,頓時打消了他們心裏的防線,拘謹陌生一掃耳光,三個女孩子竟撒嬌的一個坐在他的懷裏,另兩個分別倚著他也把腦袋拱進他的腋下。任解放在孩子們的熱烈包圍中也一臉幸福,開門見山的說:“剛才咱支隊黨委開會研究,咱們雖沒有上前線去直接打日本鬼子,咱這裏卻是抗聯的根據地,也就是咱抗聯的家。咱不光要盡最大努力從各方麵支援前方的將士們,還要在前方戰士們受傷和太累的時候迴到家裏享受溫暖,養精蓄銳。咱們既是抗聯的家,就得有個家的樣子,不能像現在這樣成個流浪漢。黨委決定在咱們這裏安家立業,修建房子,囤積糧食,不光要為我們前方的戰士做好長遠打算,也要為我們眼前過冬作準備。現在剛入冬,咱們在野外露營雖然挨點凍還能挺過去,可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咱們再這樣在這野外露營就會活活被凍死。”

    黑虎搶先說話:“任叔叔,我同意支隊黨委的意見,楊靖宇叔叔就在山裏修了許多密營,走到哪都有家,鬼子才打不垮,困不死!我還有個意見,現在日本鬼子為了對付我們抗聯,真是費盡了心機,不光在軍事上調動大批軍隊圍剿我們,還企圖困死餓死我們。圍著我們根據地修炮樓,建調堡,還用槍硬逼著老百姓歸屯並戶,互相聯保,糧米出糶。老百姓連吃大米白麵都犯法,如今的老百姓自己都沒糧吃,靠糠菜度命,他們就是想支援我們抗聯,也是有其心無其力。我看這裏的荒地很多,土質肥沃,咱們要是開荒種地,不光可以解決咱們自己的吃飯問題,還可以支援前方戰士,一舉多得。”

    任解放高興的用手拍著黑虎的肩頭:“黑虎,你這個建議不錯,一會兒我迴去就召開支隊黨委研究落實。”

    冬青從任解放懷裏探出腦袋:“任叔叔,我看咱們應該成立一個抗戰醫院,培養一批醫生護士,不光可以把他們派往前線部隊救治傷病員,還可以深入到百姓家裏為他們送醫送藥。”

    任解放也拍手讚揚:“好,好,好!冬青這個意見提得好!大家還有什麽好意見,一塊兒提出來,我都拿到黨委會上去研究。”

    張春草舉起手:“我看咱們成立一個被服廠。”

    王栓柱也搶著說:“我看咱們成立一個兵工廠。”

    崔英子小聲說:“我建議成立一個抗聯學校。”

    大山裏的氣候,晚上涼白天熱。豔陽高照,藍天如洗,朵朵白雲隨風移動,變幻莫測。抗聯戰士正在修建房屋,有的在山上砍樹,有的往迴抬,有的建房子,少年班也都跟著忙裏忙外,大家都幹得十分起勁。

    房子建房子是建在地下,在向陽的山坡上,挖進一人多深,上邊橫上木頭,蓋上樹枝,然後再把挖出的土填在上邊,土上栽上樹,插上草。依山而建,三麵借著山,正麵鑲上窗戶和門,俗稱“地營子”,冬暖夏涼,又不易被敵人發覺。

    剛蓋完了一個地營子,楊小山來了尿,因為冬青幾個女孩子也在跟前,便走出挺遠在一棵大樹後解開褲帶剛想撒尿,卻發現張鐵牛躲在那裏兩腿跪地,用匕首正往一塊木板上刻著字。便偷偷一笑,沒有撒尿,係上褲帶,悄手躡腳繞到背後,抬腳照張鐵牛屁股上踢了一腳,把張鐵牛踢得趴在木板上,這才說話:“好你個大懶牛,別人都在幹活兒,你卻跑這兒來偷懶?”

    張鐵牛卻沒發火,爬起來一隻手伸進嘴裏往外扣著木硝,一隻手衝楊小山搖擺不讓他聲張。

    楊小山感到奇怪,拱下腰一看,立刻大喊大叫起來,張鐵牛跳起來用手去捂他的嘴都沒捂住:“黑虎!冬青,你們快來看哪,張鐵牛在這偷著給咱們的新房子刻門扁呢!”

    少年班聽到聲音都跑過來,圍住張鐵牛,黑虎蹲下身,用手摩挲著木板上刻著的“抗聯少年班”,眼睛都濕潤了,默默的念著:“抗聯少年班,抗聯少年班……”突然跳起來,張開兩臂,又蹦又跳,高聲唿喊:“我們有家啦!我們有家啦……”

    眾人也高興得拍手跳腳,齊聲歡唿,王栓柱和楊小山把張鐵牛抬起來,往半空中扔。扔了幾下,才把張鐵牛放下來。就在眾人的一片歡笑聲中,張春草卻悄悄走過來,挨近張鐵牛,呸的啐了他一臉唾沫:“你這個白臉曹操,心眼子就是多!”

    張春草說完,竟出人意料的趴在張鐵牛臉上吻了一下,滿臉通紅的跑走了。張鐵牛卻傻嗬嗬的愣在那兒,用手摸著被張春草吻過的地方。

    王栓柱首先看到,立刻驚得大喊大叫起來:“哎,你們快看哪!春草吻了張鐵牛!”

    眾人一起起哄:“好哇!春草吻了張鐵牛?好哇!”

    張春草卻不以為然,臉都沒紅,“叫什麽,叫什麽,我喜歡誰我就吻誰,你們管得著嗎?”

    楊小山卻一臉壞笑,兩手往腰間一叉:“我看你對咱們班長也挺喜歡,你敢吻他嗎?”

    “我就喜歡咱們班長,我就吻他,看你們能咋的!”張春草說著,真的跑到黑虎麵前,抱住他就狂吻起來臊得黑虎滿臉通紅,拚命把張春草推開,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隻有冬青卻兩手捂著臉跑走了。

    地營子建成,一屋兩室,中間用木板隔開,男女各住一室。他們現將黃土摻碎草和成泥,用提前做好的模具做成土坯,土坯曬幹後搭成土炕。又在炕邊挖個坑,把兄弟部隊扔的破鍋拿來扣在土坑上,再用土坯把鍋和炕之間的空隙壘成空心牆連接在一起,用木絆子將鍋燒熱,即可冬季取暖,又能燒熱炕。炕上鋪些幹草,就是他們睡覺的地方。炕的東西牆上下釘了兩排木棍,木棍上放了幾塊木板,上層的放簡易生活用品,下層的做簡易桌子。屋中間擺了幾個木墩,既可以做凳子,又能當飯桌。女孩子住的屋裏,牆壁上還掏出幾個洞,放些女人用的鏡子梳子,雖簡樸,卻適用。黑虎等人把張鐵牛刻的《抗聯少年班》的牌扁掛在房門上,冬青又拿來用樺樹皮裏的薄膜剪的窗花用漿糊粘在窗上,大家正興高采烈站在門前欣賞,李闖正巧從這裏走過,看見窗上貼的窗花,立刻把臉拉了下來,抓住黑虎胳膊扯到一邊,大聲質問:“黑虎,你們窗戶上貼的什麽東西?”

    黑虎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打個愣,才磕磕巴巴地說:“貼,貼的窗,窗花啊!”

    李闖揪住黑虎衣領,來迴的推搡了兩下:“你別跟我裝糊塗,我不是問你窗花,我是問你窗花的內容?”

    “啊,內,內容?”黑虎迴頭仔細看了看窗花,“是,是‘雙喜臨門’,‘龍鳳呈祥’啊!”

    “什麽‘雙喜臨門’,‘龍鳳呈祥’,”李闖把黑虎推了個大趔趄,“都是小資產階級的東西,都給我揭下去!”

    “哎,我說分隊長,你可別亂扣帽子!”黑虎卻急了,一把揪住李闖衣領,“這剪紙可是咱們中國傳統的民間藝術,流傳幾百年,你怎麽能說是小資產階級?”

    “你還敢說不是小資產階級?”李闖紅脖子漲臉,也用手揪住黑虎衣領,“你看看你窗戶上都貼的是啥?‘雙喜臨門’,‘龍鳳呈祥’,這都是結婚時貼的東西,咱們這是軍營,又不是新房,貼這些喜慶的東西,讓戰士們看見會怎麽想?”

    “誰規定軍營就不準貼喜慶的東西?”黑虎用力把李闖推個趔趄,“咱們西征勝利,又建密營,這不是雙喜臨門是什麽?”

    “我不管!”李闖又把黑虎推個趔趄,“這是命令,馬上揭下去!”

    “什麽狗屁命令!”黑虎又把李闖推個趔趄,“我就不揭,看誰敢揭?”

    “你不揭,我揭!”李闖衝過來想揭窗花,少年班一齊圍過來,連推帶搡,跌跌撞撞,推出好遠,氣得直跺腳,“孫黑虎,你,你們等著!我,我饒不了你,你們……”

    六

    晚上,躺在熱乎乎的炕上,黑虎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哎呀,真舒服,躺在這熱炕頭上,可比蹲在露天地強多啦!”

    “那還用說!”正坐在木墩上洗腳的張鐵牛接上話茬兒,“連老虎還有個窩呢,咱們人身上又沒長毛。這就叫好賴有個家,老少有個媽呀1”

    “哎,”黑虎翻個身,用手推著已經睡著的楊小山,“小山,栓柱這幾天晚上咋都半夜才迴來,他這麽晚在外邊幹啥呢?”

    “我不知道!”楊小山賭氣把身翻過去,扯過兩個人合蓋的一條破軍毯蒙住頭,“人家願意幹啥幹啥,你管得著?”

    “我想栓柱八成是在處對象?”黑虎故意要氣楊小山,就用手撓著腦袋,眼睛卻瞥著楊小山,“我看她對崔英子挺有好感,是不是兩個人偷偷……”

    “放你娘的狗臭屁!”楊小山立刻急了,兩手一掀把破軍毯扔在腳下,身子一躍而起,騎在黑虎身上,兩手按住黑虎胳膊,“,你,你再胡說,我,我掐死你!”

    “哎,哎,哎,”黑虎被壓得喘不出來氣,“我,我又沒說你,你,你急啥?”

    “我知道你沒說我,可你說英子,我不許你說她壞話!”楊小山拳頭在黑虎眼前晃著,“你要再敢說一句,我就……”

    門開了,王栓柱抱著兩個新做的木盆進來了,剛洗完腳的張鐵牛先發現,趕緊站起來,趿拉上鞋迎過來,接過木盆,反過來調過去仔細看著問:“哎,栓柱,這木盆是用一棵樹墩掏空裏邊做成的,得費好大功夫,你從哪弄來的?

    “我自己做的唄!”王栓柱一看張鐵牛的樣子就來了氣,一把奪迴木盆,“我看咱們沒有臉盆,就做了兩個。”

    炕上黑虎兩個人也停止打鬧,跳下地來,楊小山先從王栓柱手裏奪過一個木盆 ,用手敲了敲:“做的不錯,看樣子是祖傳手藝,做這種盆必須得用楊椴木,行話叫‘軟雜’,因為‘軟雜’沾水不裂,要是榆樺木,沾水一幹就裂!”

    “正好,”黑虎也拿過木盆翻著看了看,“這個小的咱們用它洗臉,這個大的……”

    “這個大的,”王栓柱突然從黑虎手裏把大木盆奪下,“這個大的不是給咱們用的!”

    “不給咱們用?”黑虎感到奇怪,愣愣的看著王拴柱,“不給咱們,給誰呀?”

    “給,給,”王栓柱的臉紅了,低下頭眼睛向隔壁瞥了一下,“她,她們女孩子愛幹淨,我,我做個大木盆好讓她們洗澡。”

    “好小子!”黑虎照著王栓柱肩頭打了一拳,“真想不到你還有這麽多鬼心眼兒!”黑虎說著,便用拳頭通通的敲著隔壁的木板:“冬青,春草,快過來,看看栓柱給你們帶來什麽好東西?”

    隔壁的住的三個姑娘不知出了什麽事,都穿著內衣跑過來,最緊張的還是冬青,拉住黑虎胳膊急切的問:“黑虎哥,咋的啦,咋的啦?”

    黑虎從王栓柱手裏拿過大木盆,向上一揚:“你們看,這是栓柱特意給你們做的讓你們洗澡的木盆!”

    “真的?”三錮姑娘趕緊圍過來,爭搶著看木盆,愛不釋手,樂得直拍手。冬青第一個握住王栓柱的手,不住的搖晃著:“栓柱,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栓柱,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張春草邊重複著冬青的話,邊趴在王栓柱的臉上吻了一下,王栓柱立刻羞紅了臉,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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