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曙光劃破黎明前的黑暗,東方漸漸現出魚肚白,眼前的千景萬物越來越清晰。東方的天邊出現一點紅光,紅光漸漸擴大,先染紅了堆積如山黑雲的四周,接著便將黑雲都染成紅色,變成滿天朝霞,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山山水水都披上了紅紗。一聲鳥鳴打破了山林中的寂靜,鬆鼠野兔等小動物也都從夢中醒來,鬆濤陣陣,小河潺潺,一隻蒼鷹鳴叫著在鬆林上空盤旋。

    太陽越升越高,滿山的樺樹葉隨風飄落,一群群大雁排著各種隊行嘎嘎叫著向南飛去。

    天近中午,通向山腳下的一條小路上,黑虎和少年班戰士都坐在地上,有的打哈欠,有的打瞌睡。

    黑虎焦躁不安的來迴走動,並不住探頭向山裏張望:“怎麽迴事?天都快晌午啦,任叔叔他們咋還沒來?”

    冬青倚著大樹坐著,睡意未消的接了茬兒:“就是呢,任叔叔他們是不是不來啦?”

    張鐵牛躺在地上的爬起來,揉著睡眼:“我看八成是昨晚上咱們走漏了消息,任叔叔他們知道繞道走了。”

    楊小山故意把嘴一瞥,拖著長聲:“我看咱們這是傻老婆等呆漢子——白等。”

    張春草立刻沒好氣的頂了他一句:“不知道別人急啥樣兒,你還說風涼話?”

    崔英子卻接茬兒,明顯的在幫楊小山:“啥叫風涼話?你睜眼看看天都啥時候啦?任叔叔說起早出發,他能虎弄咱們嗎?咱們這是軍隊,有鐵的紀律。上級命令起早出發,能等到中午嗎?咱們還在這傻等,不是傻老婆等呆漢子是啥?”

    剛起來到樹林撒尿的王栓柱邊係褲帶邊跑迴來,忙不跌地喊:“來啦,來啦!郭叔叔他們來啦”

    黑虎大喊一聲:“快起來,站好隊!”

    眾人全都站起,整衣挎槍列隊迎接。

    抗聯分隊長李闖帶著幾個戰士匆匆趕來,沒等到黑虎他們跟前,就冷著臉可嗓門吼:“孫黑虎,你敢帶人偷偷開小差,知不知道你犯了軍紀?”

    冬青卻擋在黑虎前麵,沒理辯三分:“你憑啥說我們開小差?我們二路軍要離開,我們來送送不行啊?”

    李闖被頂得滿臉漲紅,吭哧半天才說出話:“你們來送,來送他們誰說不行啦?可,可你們來送也得告訴一聲,這麽偷偷跑出來,讓,讓大家到處找!”

    冬青用手指著李闖,逼近一步:“你咋知道我們沒告訴?我們是二路軍的,不是你們一路軍的,我們二路軍的人上哪兒還都得經過你們一路軍批準呐?”

    李闖後退一步:“現在部隊已經重新改編,我們六軍和你們三軍合編在一起,主力部隊已經轉移,剩下我們這些少數留守部隊更名為抗聯六支隊,你們少年班已經編入我們六支隊二分隊,我就是你們的隊長!”

    黑虎把冬青推到一邊,把手伸向李闖:“命令呢?請把命令拿來我看看!”

    李闖一時語塞:“命令?這,這,這時間緊迫,命令還沒有下達!”

    黑虎把手一擺:“那就對不起,我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沒有命令,我們還是二路軍的部隊,走,咱們去找郭叔叔!”

    王栓柱首先響應:“對,咱們聽班長的,咱們去找郭叔叔!”

    楊小山也跟著起哄,還揮著手中的步槍唿口號似的:“走,咱們找二軍去,咱們找二軍去!”

    李闖火了,伸手抽出腰間的手槍,卡喳推彈嗓膛,舉槍朝天:“我看誰敢走一步,誰走我就不客氣!”

    黑虎也抽槍在手:“你敢,你有槍,我們這也不是燒火棍!”

    雙方都不約而同舉起了槍,形勢緊張得令人喘不出氣來。

    楊小山不知從那兒來的膽,竟嘿嘿怪笑衝著李闖的槍口跳著腳叫號:“你打,你打!”說著撕開衣襟,露出胸口:“你有種就往這兒打!”

    任解放匆匆跑來,伸手奪下李闖的手槍,一臉不高興:“李闖,你這是幹什麽?我讓你來請同誌們迴去,你怎麽……”

    李闖由於氣急說不上話:“他,他們……”

    任解放立刻換上笑臉,用手拍拍黑虎肩頭:“這怎麽啦,一個個像鬥架雞似的?黑虎,快,快讓大家把槍放下,你們有啥話都跟任叔叔說,任叔叔會給你們做主!”

    黑虎收起槍:“任叔叔,你來得正好,我們要去找郭叔叔,跟二路軍一起走!”

    任解放笑了:“噢!原來就為這事呀?你早跟叔叔說呀,可現在你郭叔叔他已帶著二路軍走啦!”

    黑虎冷哼一聲:“我們現在就要去找他,任叔叔,你同不同意?”

    任解放仍笑著抓住黑虎的手:“同意呀,當然同意!你們本來就是二路軍的,郭叔叔又帶著你們西征,受盡千辛萬苦。一路上二路軍的同誌們對你們關懷照顧,無微不至。你們之間感情用語言難以描繪,你們想他們,找他們,我都能理解。可現在你們的郭叔叔起早就帶著部隊出發啦,現在最少也走出百裏開外,你們就是去找他們也追不上。就是能追上,路上還會遇到鬼子漢奸……”

    黑虎抽出手,轉身要走:“任叔叔,你就閑話少說,你既然同意,我們現在就走,不管路上有多大難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是我們的事,跟你就沒關係!”任解放卻又搶前一步抓住黑虎的手:“對對對,你說的在理!不過,黑虎,你郭叔叔臨走時跟我說了,他早就把部隊整編的事告訴了你,你也沒提出不同意見。現在你郭叔叔走了,你卻又要帶著少年班去找他們,這……”

    黑虎又把手抽出來:“我當時要提出來跟他去,他一定不會同意,我就留了個心眼兒……”

    任解放又用手拍拍黑虎肩膀:“我看這樣吧,現在天已快晌午啦,你們就是去攆也攆不上。你們還沒吃早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建議咱們還是先迴去吃飯,我現在就寫封信,派人騎馬去送給你們的郭叔叔,你們不都聽他的話嗎,就讓他決定讓你們去還是不讓你們去,你們看行不行?”

    黑虎遲疑了一下:“行倒是行,不過這封信得我寫,我們每個人都在信上簽字!”

    任解放搭在黑虎肩頭上的手向下一按:“行!這信就由你寫。”

    任解放從兜裏掏出一個破舊的日記本,打開撕下一頁,同時摘下別在上衣兜裏的老式鋼筆,同時遞給黑虎。黑虎擰開筆帽,蹲下身將紙墊在膝蓋上,一筆一劃的寫字。同時,眼淚止不住劈哩啪啦往下落,浸濕了手上的紙。

    黑虎邊寫邊念:“郭叔叔,你咋扔下我們就走啦?你是嫌我們都是小孩子,怕成為你們的累贅?還是怕我們不聽你的話,給你惹出許多麻煩?說句心裏話,我們也不願意拖累你們,也不願意給你們添麻煩。可我們是小孩子,我們最大的才十七歲,最小的才十五歲,隻是因為我們的父母兄妹都被日本鬼子殺害,我們恨日本鬼子,為了雪國恥,報家仇才來參加抗聯!郭叔叔,哪個人不希望有個美好的家?哪個孩子不希望呆在父母的身邊?是日本鬼子害了我們,是日本鬼子逼得我們家破人亡,實在沒有了活路,才走上了這一步哇!郭叔叔,我們現在沒有了家,沒有了父母的愛護,沒有了兄弟姐妹的關懷,抗聯就是我們的家,你們就是我們的親人呀!你和部隊的戰士們就像我們的父母一樣關心我們,照顧我們,咱們在一起,讓我們就像在家一樣,無拘無束,歡歡樂樂,雖苦卻感到甜,有淚往肚裏咽!郭叔叔,現在你和戰士們都走了,去上前線打日本鬼子,就因為我們是孩子才仍下我們。我們雖小,可我們也是抗聯戰士呀!我們知道咱們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條是一切行動聽指揮,我們不是耍小孩子脾氣,也不是不服從組織紀律,我們是跟你時間長,有感情。咱們一塊兒西征,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西征勝利,本想和你一起打鬼子,你卻把我們仍下。郭叔叔,我們想你呀!你就答應我們吧,求求你,你就讓我們上前線,我們不會給咱抗聯丟臉的!”

    黑虎寫完,遞給任解放,任解放看後點點頭,隨後遞給站在身邊的冬青,冬青含著眼淚看後用筆簽上字又遞給張春草,張春草哭著簽上字又遞給崔英子。少年班一個個傳遞,一個哭著簽字。

    少年班簽完字,任解放將信交給李闖:“快去,迴駐地騎馬去追郭總指揮,把這封信親手交給他,拿到他的迴信立刻趕迴來!”

    黑虎卻出人意料的搶上前,一把從李闖手裏搶下信:“不,我們不讓他送,我們信不過他!”

    任解放又從黑虎手裏拿過信:“那好,你們信不過他,我再派別人去。”說著轉身將信交給身邊的一個戰士:“小劉,小李,你們兩個去,記住,一定要找到郭總指揮,親手把信交給他!”

    兩個戰士立正,敬禮:“是,保證完成任務!”

    看著兩個戰士轉身跑走,任解放才轉過身,用手輕輕拍著黑虎的肩頭:“黑虎,這迴信已經送走了,咱們該迴去吃飯啦?”

    黑虎倔強的搖著頭:“不,我們就在這等迴信!”

    “也好。”任解放又笑了,轉身對身邊的一個戰士說:“小張,趕快迴去通知炊事班,讓他們馬上把飯菜送到這裏!”

    小張立正,敬禮:“是 !”轉身跑著走了。

    飯菜挑來了。任解放和少年班圍坐在路邊,炊事員將挑子裏的飯菜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中間。

    任解放首先拿起酒壺,給在座的每個人麵前的碗裏都倒了一點酒,隨後端起自己的酒碗:“來,少年班的同誌們,今天是咱們抗聯三支部隊勝利會師後又分別的日子,我特意讓炊事班的同誌炒了點好酒菜,因你們不在,大家都沒心情吃。咱們抗聯雖有紀律不準喝酒,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你們少年班又是咱抗聯特殊的部隊。因為有這兩個特殊,我就做主破破例,和大家一起來個一醉方休!不過,今天咱們既是破例,這喝酒就不能和平常一樣,得有點說道。我想就以這些菜為題,出幾個謎語,咱們誰猜對,這道菜就歸他說了算,他讓誰吃誰就吃,不讓誰吃誰就不能吃,你們看行不行?

    眾人一起鼓掌:“行!”

    任解放放下手裏的酒碗,用筷子指著眼前的一碗菜:“你們誰知道,這是什麽菜?”

    楊小山搶先迴答:“水煮猴頭。”

    任解放點點頭:“對,小山說得沒錯,這是水煮猴頭。別看這猴頭在咱這山裏看不起眼,可是以前宮庭裏有名的一道菜,猴頭燕窩沙魚翅,是皇上最喜歡吃的。我現在就以這道菜出個謎語,你們聽好啦!木和土相依,用上多三筆,打一個古代著名詩人的名字。”

    眾人都在思索,有的撓頭,有的在地上比畫。

    張鐵牛首先舉起手:“我知道,是杜甫。”

    任解放讚同的點頭:“對,是杜甫。鐵牛,記得杜甫有一首著名的詩《春望》,你能背下來嗎?”

    張鐵牛站起身,倒背雙手。搖頭晃腦的念起來: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好!鐵牛,”任解放端起桌上的水煮猴頭放到張鐵牛眼前,“這碗水煮猴頭就歸你,你讓誰吃誰就吃,你要不讓誰吃誰就不許吃!”

    張鐵牛先端起酒杯:“來,為了謝謝任叔叔和一路軍同誌們的熱情款待,咱們幹一杯!”

    眾人一口同音,都端起酒杯,碰杯,喝酒,吃菜。

    任解放喝完酒後放下酒杯,又用筷子點著另一隻碗裏的菜說:“這碗菜你們認識不,這是蕨菜,也是咱們這裏有名的山產品,每年春天采下來,放在缸裏用鹽水淹漬,啥時候都能吃。我再用這碗菜出個謎語,大家聽好啦。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也打一個古代詩人,我先講好,不是這首詩的作者,因為這首詩的作者是唐代的杜牧,我這個謎底是宋朝的一位著名愛國詩人,他的名字就在這詩裏藏著,你們猜猜是誰?

    大家思考,冬青搶先開口:“是陸遊!”

    任解放笑望著冬青:“你咋猜出是陸遊?”

    冬青用筷子在桌上畫著:“中間的兩句詩,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路和有,諧音陸遊。”

    任解放鼓掌:“對,冬青猜的對。冬青,那陸遊有一首示兒詩你一定會背吧?”

    冬青目視遠方,一字一板的朗誦: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任叔叔,我也出個迷讓大家猜猜。”黑虎說著用筷子敲了敲眼前的酒碗,“我就以這碗酒為題出一個迷。”端起酒碗用鼻子聞了聞,隨後又仰起臉向天空中嗅了嗅:“這天上的酒咱沒喝過,聞著可比咱地上的香。打一個古代愛國將領。”

    楊小山眨巴幾下眼睛,搶著說:“文天祥!”

    黑虎點點頭:“那文天祥有一首《過零丁洋》的詩你知道嗎?”

    楊小山得意洋洋地喝了一口酒,把筷子故意用力往地上一放,嘴一瞥,鼻子一哼:“哼!別盡趴門縫兒看人——把人都瞧扁啦!沒那個彎彎肚子,也不敢吃鐮刀頭!”說完眯起眼,搖頭晃腦,故意脫著長腔兒:

    辛苦遭逢起一經,

    幹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

    零丁洋裏歎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王栓柱也把筷子一撂,脫下外衣,卷巴卷巴往屁股底下一塞,習慣的擼擼胳

    膊,挽挽袖,伸手從地下撿起一片剛落下的樺樹葉,用嘴吹吹,這才舉起樹葉:“我就用這個樹葉出個迷,這樹葉粘家雀,也打一個古代著名愛國將領,你們猜猜是誰?”

    始終沒吱聲的張春草搶先說了話:“嶽飛,對不對?”

    王栓柱點點頭:“對,就是嶽飛。”說完自己拿過酒瓶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一仰脖喝幹,拿起筷子又要夾菜,黑虎卻伸手把他攔住了:“栓柱,那嶽飛也有一首著名的詞《滿江紅》,你會背嗎?”

    王栓柱搖頭:“我不會,我隻管出迷,不管背詩。”

    任解放接過話茬兒:“我說句公道話,栓柱雖不會背嶽飛的這首《滿江紅》,他這個迷卻出得非常好,咱先不說嶽飛是家喻戶曉的愛國名將,就說他這首詩也是千古傳送,曾被譽為‘一詞壓兩宋’。”任解放說到這兒,端舉起酒杯:“來咱們喝口酒,然後我提議咱們會這首詩的一起來背頌嶽飛的《滿江紅》!

    眾人一口同音:“好!”

    眾人喝酒,背詩: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裏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誌饑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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