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吹動得少女的紅衫獵獵作響,她猶如一隻豔麗又張揚的火鳳凰,帶著寒意逼人的禁衛軍將飛舟團團圍住。


    而此時此刻,真正的鳳凰卻縮在飛舟裏,用被子緊緊捂住腦袋,朝傅曲舟拚命揮手:“不行,我不能見到男人,我會頭暈眼花犯惡心的。”


    傅曲舟滿頭黑線:“……前輩,你要是不出來,我們可就難以脫身了。”


    其實以傅曲舟的修為,要對付飛舟外的那幫修士並不算太難。可一旦她顯露出真正的實力,這次的計劃可就前功盡棄了。


    “我……”


    淵翡還沒來得及說話,三公主便揚聲道:“淵真人,你是道宮門人,當日你在皇宮辱我,我可以不計較,但那個姓傅的修士,你必須給我交出來!”


    淵翡的聲音從飛舟裏傳了出來:“我要是不交呢?”


    “不交?”三公主冷笑揚眉,“我自然有辦法讓你不得不交。”


    “哼。”淵翡恨恨地道,“看來你是要與道宮為敵了?”


    “淵真人可冤枉我了。”三公主的聲音裏滿是惡意,“我隻是失手殺了兩個無名小卒,與兩儀道宮又有什麽關係。”


    “可惡,果然心性不堪,那麽好的天賦都讓她白瞎了。”淵翡從被子裏探出腦袋,“曲舟,她說要殺我們,怎麽辦?”


    傅曲舟扶額:“我還想問你怎麽辦……”


    “不如你去勸外麵那幫臭男人都穿上女裝,然後我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傅曲舟:“……你還能想一個更爛的主意嗎?”


    “那你把我眼睛蒙上?”


    兩人正在嘀咕,外麵的三公主麵露不耐:“淵真人,你到底做好決定沒有。兩儀道宮出來的門人,就是這種縮頭烏龜?”


    淵翡勃然大怒,刷一下從被子裏跳了出來,怒氣衝衝地去推門。手伸到一半,果斷又慫了。


    “快,扶我去榻上歪著,我想吐……”她有氣無力地軟在傅曲舟肩膀上。


    傅曲舟:“……”


    “無膽鼠輩。”三公主耐心告罄,她朝身周的禁衛軍擺了擺手,“手腳幹淨點。”


    “是,殿下。”


    十幾個著盔戴甲的修士開始緩緩逼近飛舟,淵翡縮在被子裏團成一團:“完了完了完了……”她狠狠一咬牙,隨手抓過一條布巾蒙住眼睛,“我和他們拚了!”


    “淵真人,得罪。”領頭的禁衛軍修士拔劍出鞘,劍身上虹芒爍爍,如同遊蛇般從劍鋒流淌出去,朝飛舟直劈而下。


    “哼!”淵翡將袖一擺,袖中飛出一隻銀色小梭。那銀梭攻勢淩厲,但受她不佳的狀態影響,竟然飛得歪歪扭扭。


    眼看情況危急,傅曲舟也不能再藏拙了,她正打算解除自己對修為的壓製,突然,天際劃過一道流星似的的劍芒。出劍的修士慌忙朝後飛退,灼熱的氣浪將他麵門燎得一片焦黑,那劍芒如一把尖刀直.插.而入,周圍的空間都在那一劍之下瀕臨扭曲。


    “什麽人?”淵翡閃身趴在窗子上四處張望。


    不止是她,三公主和那幫禁衛軍也又驚又疑,眾人就跟見了鬼一樣。那一劍如同天外飛來,四周哪裏有分毫出劍人的影子。


    三公主緊緊地捏著拳頭:“藏頭露尾的家夥有什麽好在意的。”她雖然驕橫,但並不蠢笨。那一劍的威力固然巨大,但出劍人遮遮掩掩,顯然是後繼無力,否則那人為什麽不光明正大地出來。


    “不要理會,給我繼續打。”


    話音剛落,斜刺裏又是一道劍光,那劍光正正從三公主眼前劃過,離她的鼻尖不過半寸距離。三公主的右腳還抬起在空中,尚未一步邁出落在地上。


    現場鴉雀無聲,隻聞得轟隆一聲巨響。劍光直直劈出,頃刻間劈碎了不遠處一座高峻的山峰。


    “殿下?”禁衛軍頭領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喚道。


    三公主像是被嚇傻了,她猛喘了一口氣,隻覺得雙腿發軟,竟然穩不住腳下的遁光,差點從空中栽下去。


    頭領慌忙上前扶住她:“快,快護住公主!”一眾人此時也顧不上包圍飛舟了,裏三層外三層地將三公主擋在身後,生怕不知道又從哪裏冒出一道劍光,就這麽把今上的愛女給劈死了。


    “不要管我!”三公主清醒過來後,憤怒如同噴發的火山讓她目眥欲裂。她從沒有受過如此挫折,不止是命懸一線的恐懼與緊張,還有被人狠狠折辱的羞憤與怒意。她不是個蠢笨的人,卻常常讓驕橫主導情緒,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三公主緊緊捏住頭領的盔甲,雙目赤紅:“給我殺了那個藏頭露尾的家夥!我要他不得好死!”


    就像是無聲的嘲笑,劍光再一次出現,鋪天蓋地的虹芒如同璀璨星河,交織的劍雨中,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皇家禁衛軍隻能竭盡全力縮緊包圍圈,雙手護住麵門,不讓鋒銳無匹的劍氣刺傷自己。


    劍光成千上百,每一道光,都精準無比地從包圍圈的縫隙間穿梭來去。等到劍雨消散,眾人驚駭欲絕地發現,所有人的護身寶光都被刺成了粉碎,而他們身上卻沒有分毫傷痕。


    這是對己方的警告,禁衛軍頭領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不再理會大喊大叫的三公主,他朝副手使了個眼色。兩人不由分說裹挾起拚命踢蹬的少女,毫不猶豫地帶著手下轉身就逃。


    必須要馬上離開這裏,否則劍雨可就真的要落在他們身上了。


    眨眼間,十幾個修士就走了個幹幹淨淨,傅曲舟放下暗中捏起的法訣,拍了拍又重新縮迴被子裏的淵翡:“前輩,他們走了。”


    淵翡刷一下掀開被子,連忙趿拉著鞋走到窗邊。果然,飛舟外空無一人。


    “是哪位道友好心相助,淵翡不勝感激。”她揚聲道,“還請道友現身,必有重謝。”


    “重謝就不必了。”淵翡聽到一個帶笑的女聲,藍衣的身影隱隱綽綽顯現在空氣中,那是一個年輕女修,她眉眼彎彎,微笑道,“我隻是個路過的好心人罷了。”


    “誒,等等……”淵翡伸出手,正打算挽留那女修,卻看到她的身影迅速消散在空氣中,隻留下輕柔的嫋嫋餘音——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淵翡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慨歎了一句:“好風姿……”


    傅曲舟扶額,師父,你又調皮了……


    #


    本以為接下來的路途應該風平浪靜,三公主吃了這麽大一個癟,想必會安分才是,但淵翡還是低估了她的傲氣和固執。源源不斷的追兵就像蝗蟲一樣,鍥而不舍地尾隨其後。大概是禁衛軍不願意陪這位公主胡鬧,之後追來的修士雜七雜八,應該是三公主養的門客。


    但無一例外的,他們全都是男人。


    淵翡惡狠狠地咬著被角縮在榻上,她無數次氣勢洶洶地試圖衝出去,接下來就會因為頭暈眼花躺倒在地。


    每當情況到了危急無比的時候,那藍衣女修就會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裏冒出來,幹脆利落地震懾追兵。


    “道友,你路過幾次了?”淵翡就算是個傻子,這會兒也看出了不對勁。到底該是怎麽樣的緣分,才會讓同一個人在同一天路過這麽多次,“你到底有何目的?”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葉舒笑眯眯地迴答,她的目光在傅曲舟身上打了個轉,“良才美玉誰人都羨,不知道友可否割愛?”


    “想收她為徒?”見葉舒笑而不答,淵翡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幫了我,無論你想要怎樣的酬謝,我都會盡力去滿足,但這個徒弟我是不會讓的。”


    “真不讓?”


    “不讓。”淵翡的話音斬釘截鐵。


    於是,跟在飛舟後麵的人就這麽從追兵換成了葉舒。她雙手背負在後,腳下的遁光不緊不慢,但淵翡無論如何都甩不掉她。


    淵翡氣憤地咬著被角:“你有本事追我,有本事讓那兩個臭男人離我遠點啊!”


    顧浚和曹衍就跟在葉舒身後,聞言都是麵上一黑。


    曹衍額角抽搐:“師父,就這麽讓小師妹跟著她,真的沒問題嗎?”小師妹不會也變得不正常吧。


    曹衍已經能確定淵翡就是鵷鶵,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體內的妖聖元丹卻無法壓製淵翡。看淵翡一無所覺的模樣,她似乎什麽都沒察覺到。


    雖說他們不清楚淵翡的底細,但看她之前的表現,就能明白她應該對男人有莫名的恐懼。曹衍有點明白小師妹為什麽要拋棄自己了,一定是這個抽風的女人逼迫了她。


    “沒關係。”葉舒笑道,“咱們派裏的蛇精病也不少,你師妹應該習慣了。”


    曹衍:“……”


    淵翡隻覺得心力交瘁:“道友,你到底要怎樣。”


    其實葉舒隻想把傅曲舟帶迴來,由於壓製了自身的修為,傅曲舟無法在不驚動淵翡的情況下聯係葉舒,所以隻能低著頭在一邊裝隱形人。葉舒不想因為自己的舉動破壞傅曲舟的計劃,所以隻好這麽耍無賴一樣的纏上了淵翡。


    “我們倆打一架。”淵翡一甩袖子,“誰贏了,徒弟就歸誰。”


    “不行,我反對……”傅曲舟的話還沒說完,淵翡就唿啦一下跳出了飛舟。


    葉舒三人就看到了一個身材高挑的美豔女修,她身上的衣飾素淨但不失淡雅——如果忽略那條把她從頭籠罩到腳的被子的話。


    淵翡緊了緊蒙住眼睛的布條:“來吧,道友。”


    葉舒滿臉黑線:“你確定不需要把被子拿下來嗎……”


    淵翡嚴肅地搖頭:“它能給我帶來安全感。”


    葉舒:“……”即使無節操如葉舒,也不忍心繼續用淵翡的厭男症來折騰她,示意顧浚和曹衍離遠一點,她眼前一花,淵翡已然出手了。


    兩儀道宮出身的元嬰真人,哪怕看起來再不靠譜,淵翡的實力也不容小覷。葉舒不能下殺手,她閃身躲過迎麵而來的清光,大袖擺動間卷起狂烈的疾風。


    黑白雙色的圖卷在狂風中徐徐鋪展,似慢實快,眨眼間就將淵翡圍裹了進去。隻要被乾坤圖困住,除非修為遠遠超過葉舒,否則絕對沒有脫身的希望。


    一來一往間,淵翡已然落敗,葉舒正打算將她放出來,突然,她身前的空氣一陣扭曲,淵翡竟然就這麽出現了。


    “兩界挪移術?!”葉舒驚訝地瞪大眼睛。


    “乾坤圖?!”淵翡同樣驚詫不已。


    飛舟裏,傅曲舟點了點頭,看來自己不用再忽悠淵翡了——這就是她為什麽要去兩儀道宮的原因。在皇宮中,傅曲舟無意間看到了淵翡出手。大概是她運氣太好,淵翡使出的同樣是兩界挪移術。


    滄元天中,修習乾坤真意的道法非常稀少,但並非隻有通玄書。可是兩界挪移術卻是真真正正的別無分號,隻此一家。


    “你也是道宮門人?”淵翡狐疑地打量著葉舒,“不對,我從來都沒見過你。”


    葉舒則在心裏直犯嘀咕,難道兩儀道宮和臨淵派一樣,也是瀟真派在其他地方創立的別府?但在隱玄境流傳的說法裏,兩儀道宮創立於太古時代,那時候瀟真派還沒誕生呢。


    “迴答我的問題。”淵翡冷聲道。


    “呃,道友……如果我說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師姐妹,你信不信?”


    淵翡:“……”


    #


    富麗堂皇的公主府內,如今卻一片狼藉。


    砰咚一聲,三公主將博古架上的玉瓶狠狠擲在地上:“可惡!可惡!可惡!”


    “殿下息怒。”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您消消氣。”


    “消氣?”三公主美麗的臉上滿是戾色,“被人如此折辱,我哪裏還能消氣!”


    她派出去的幾十個門客全都無功而返,而那個神秘的出劍人,竟然一直都沒有露麵。


    “那幫沒用的東西,平日裏各個在我麵前吹噓自己的實力有多出眾,結果?哼,都是酒囊飯袋!”


    “那人想必是外來的修士。”侍女柔聲勸道,“您不是已經下令,重金招募外來修士去殺那人嗎,已經有結果了。”


    “對。”提到這件事,三公主才稍稍平靜了下來。衡南城的外來修士不少,但三公主知道那個出劍人實力不凡,“如果隻是元嬰境界的修士,不用帶來見我。”


    侍女頓了頓,附耳在三公主身邊低聲道:“他自稱是返虛道君。”


    “什麽?!”三公主又喜又疑,“快,快帶我去見那他。”


    兩人匆匆行到花廳,隻見一個青衣道人正站在庭中,見三公主來了,隻微一頷首,淡淡道:“貧道狄元,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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