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雲苑,臨崖而建的閣樓之頂。

    舒知茵的衣袂迎風飄飛,她凝視著離她三步之遙的景茂庭,唇角泛起薄涼的笑,眼眸中似起了霧,笑著歎息道:“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之中?”

    景茂庭道:“對。”

    “不是說五日後?”

    “提前了一天,令你沒有防備。”

    舒知茵輕蹙起眉,道:“真是運籌帷幄呢。”

    景茂庭不語。

    舒知茵漫不經心的道:“算得上是完美的計劃,每一個細節都如你的預期。”

    景茂庭不語。

    舒知茵輕哼一聲,笑問:“確定要嫁禍給我?”

    景茂庭直言不諱的道:“我可以輕而易舉的證實你是兇手。”

    “我不質疑。”

    “我也可以證實你不是兇手。”

    “我知道。”

    “如果證實你是兇手,你的下場會怎麽樣?殘殺太子側妃一屍兩命,人所不齒,名聲徹底的毀了,太子怎麽彈劾你都不過分,皇上對你最輕的懲罰是把你囚禁在塞外,你的母妃餘生將鬱鬱寡歡。”

    舒知茵漠然的道:“誠如你所言。”

    “你不害怕?”

    “不到最後一刻塵埃落定,說不準是誰哭誰笑。”

    景茂庭感受她的平靜與疏離,緩聲道:“我不願你哭。”

    “而你還是算計我。”

    “我給你一個選擇。”

    “嗯?”

    “嫁給我為妻,我證實你不是兇手。”

    舒知茵一怔,身心俱震,以為自己聽錯了,確認道:“你說什麽?”

    景茂庭認真的道:“嫁給我為妻。”

    舒知茵忍不住失笑,難以置信的道:“你竟然會想娶妻?”

    景茂庭正色道:“我本可以一生不娶,孤孤單單的度過此生,如果不曾遇到你。”

    “你想娶我?”舒知茵突然覺得腦子懵了,心髒似燃著了火,跳得很快,莫名的激動,“你設此計,原因之一是為了要挾我嫁給你?”

    “對。”景茂庭能料到她下一刻會露出得意的笑。

    果然,她笑了,笑得好得意,笑得很開懷,她笑道:“為什麽想娶我?”

    景茂庭被她問得說不出話。

    舒知茵笑得更

    得意,再問:“想娶我多久了?”

    看著她笑容裏的戲謔,真是可惡,景茂庭沉著臉,冰雕的麵容頗顯僵硬,半晌才反問道:“嫁不嫁?”

    舒知茵忽然就收住了笑,鄭重的道:“嫁。”

    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景茂庭的眼睛一亮,神態明顯的狂喜不勝。

    舒知茵隱現察覺到了他的笑意,他是笑?他總是冰冷麵孔不苟言笑,就在剛剛,他笑了?宛如冰封萬裏的湖邊在暖陽下漸融,不可否認,他微帶笑意的麵容更俊朗。她笑問:“你沒有料到我爽快的同意?”

    “對。”

    “那麽沒自信?”

    景茂庭不語,這可能是他此生最沒自信的事。

    舒知茵冷靜的道:“你是權衡過後,發現與我為敵得不償失,所以不如娶了我?”

    景茂庭心頭猛得鈍疼,如同心髒被人生剜,剛浮出的喜色頓時凍結,連同他整個人被凍住。

    舒知茵微笑道:“你該不會讓我把‘丞相之位’當作嫁妝吧?”

    “不會。”景茂庭強迫自己對她說清楚,道:“丞相之位我誌在必得,秦丞相致仕之前會舉薦我,太子殿下會附和,我亦會自薦。”

    舒知茵笑道:“你娶了我,皇上肯定會更重視你,你上任丞相的勝算更大。”

    “對。”

    “你將培養齊汀接任大理寺卿?”

    “對。”

    “齊汀對你言聽計從,相當於大理寺在你的掌控之中,達成了你想要的任丞相之位兼管大理寺。”

    “對。”

    舒知茵問道:“太子不會同意你娶我吧?”

    “無需他同意。”

    “但總要有個說法。”

    “我自有說法。”

    “你會告訴他,你娶我隻是為了謀取權勢,為了非常方便的在必要的時候摧毀我?”

    景茂庭不語。

    舒知茵笑道:“無妨,你有你的立場,能周旋於皇上和太子之間圓滑的處世,能在朝堂中威風八麵,能算計別人時得心應手,說明你很有能耐。”

    景茂庭麵色一沉,感覺自己已經被她釘在了恥辱架上,可他卻不擅長接她的話話。

    舒知茵笑問:“嫁給你之後,我依然住在富麗的公主府,可以嗎?”

    “可以

    。”景茂庭道:“把公主府改為景府。”

    “好。”舒知茵道:“府門上的匾額改為景府。”

    景茂庭不容拒絕的道:“是你嫁給我為妻,在內在外你皆是景夫人,並非我是你的駙馬。”

    “好。”舒知茵道:“我成為了景夫人,你會保護我嗎?”

    景茂庭篤定的道:“會,我保護你周全。”

    舒知茵忽然笑了笑,眸色清亮的盯著他,道:“當我成為你的累贅,你會手下留情嗎?”

    景茂庭薄唇緊抿,不語。

    舒知茵語聲輕柔的道:“答應我,在某天你不得不要跟我決裂時,別傷害我,別摧殘我,與我和離,完好無事的放我走。”

    景茂庭道:“我答應你。”

    舒知茵保持著輕柔的語聲,道:“答應我,我不想做的事別勉強我,別威脅我。不過,我能為你做的事,我會盡力做,不能做的事是真的不能做。”

    景茂庭道:“我答應你。”

    舒知茵滿意的笑著,定睛看他,道:“答應我,我希望你做的事,你都會讓我如願。”

    景茂庭道:“我不能答應你,我會視事情和情況而定。”

    舒知茵不禁感慨,他真是隨時隨地能保持冷靜,她若無其事的笑道:“你可以隨心所欲的擁有各種各樣的女色。”

    景茂庭切齒冷道:“你不能有麵首。”

    “好。”舒知茵體貼的問道:“你還有什麽條件?”

    景茂庭脫口而出:“為我生兒育女。”

    舒知茵眉心一蹙,模棱兩可的道:“如果我能。”

    景茂庭脈脈凝視她,最後一次確認道:“你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對。”舒知茵答得很快。

    “為什麽?”景茂庭的目光緊鎖住她。

    舒知茵微笑著,笑容裏帶有與生俱來的透徹大方,道:“你的卑鄙陰險隱藏的很好,你忠賢剛直的形象名揚天下,英俊自律,博學深沉,雖然你常擺著一副冷臉,但不妨礙嫁給你會很有麵子。”

    在景茂庭的眼裏,她是孤注一擲的跳下萬丈深淵,去發現無限光明。又似乎是她再也不相信世間會有美好,而選擇美好的假象。

    她是個清醒從容的女子,對待世人近乎苛刻,她永遠有一套與人相處的標準,既然願嫁,應該不是委曲求全吧?他莫名的不安。

    舒知茵繼續笑道:“你還能幫我擺脫這次殺人危機,雖然嚴格的講,是你陷害我在先,但結局顯然是我做了一個有利於我的選擇。”

    景茂庭趕緊道:“因這次對你的陷害,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我不諒解。”舒知茵說得輕描淡寫,“任何有心無心的傷害都是傷害,一句‘對不起’真的多餘,請以後不要再說。”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也問道:“你心甘情願的娶我?”

    “對。”

    “為什麽?”

    景茂庭正色道:“害怕你嫁給許元倫。”

    “你不害怕我嫁給齊汀,卻害怕我嫁給許元倫,怎麽,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沒有理由不嫁給他?”

    “對。”

    舒知茵輕問道:“你沒有跟他公平競爭的勇氣?”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忽然一笑,道:“我差點忘記了,你每日為天下事繁忙,有捷徑可走,沒有心情和精力去做這種不必要的事。”

    景茂庭沉默。

    “沒關係,你不必再害怕我會嫁給他。”

    景茂庭緩緩說道:“他是個好人,是真心實意的想娶你,能給你一生榮華。”

    舒知茵很確定的道:“嗯,餘生會順遂。”

    景茂庭低低問道:“放棄當榮華一生的王妃,嫁我為景夫人,不覺遺憾?”

    “那能怎麽辦,不嫁給你,我就成了殺人兇手,遺臭萬年,豈不連累了他。”舒知茵笑了,仿佛輕輕的嗤笑自己,“我對你說過,我活得如履薄冰,要很慎重的做每一個選擇,總要選一個相對好的結果。你答應了我,會給我留條後路。”

    景茂庭沉聲道:“既然你已決定嫁給我,就不要再覺得勉強。”

    “嗯。”舒知茵漫不經心的應著,而她心中有數,她雖然常做選擇,但每次在做了選擇後都不悔。

    景茂庭深深的看著她,道:“盡快告訴許元倫,你決定不嫁給他。”

    舒知茵很溫順的道:“好。”

    “讓他打消娶你的念頭。”

    “好。”

    凝視著她溫柔明豔的容顏,景茂庭的心不勝歡喜,夕陽斜灑,薄薄的光輝輕籠著她,如是為她披了一層聖潔的金紗,美得如是畫中仙人。她真漂亮,自初次見到她時他就不禁慌張,此時此刻

    ,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願意嫁給他做他的妻。

    他心中澎湃,唿吸一粗,四下看了看,確認此處較為隱蔽,便眼眸一垂,情不自禁的靠近她,輕輕伸臂攬住她的腰肢,慢慢的把她往懷裏一擁。

    懷抱繾綣,他的氣息溫熱,舒知茵被他揉在懷裏,他的懷抱結實而健壯,她方寸間頓時大亂,麵頰緋紅。

    望著懷中美人眉眼中的嬌羞,軟軟柔柔,散發著迷人的香甜,景茂庭眸色迷醉,不由自主的俯首衝著她紅潤的唇吻去。

    舒知茵順勢將頭一偏,躲開了他。

    景茂庭定住:“嗯?”

    舒知茵輕推了推他,暗自平穩心緒,輕聲說道:“我還有一個條件。”

    “說。”

    “我們雖私定婚約,但你仍需向我父皇提親。”

    “懂。”

    “我要你在中秋宴席上,當眾向我父皇提親。”

    景茂庭堅定的道:“嗯。”

    “距離中秋佳節還有兩個月,這期間你隨時可以反悔娶我。”

    “我絕不反悔。”

    舒知茵笑而不語。

    景茂庭再次欲一親芳澤,滿是渴望的唇湊到她唇邊,嗓音啞聲的請示問:“可以?”

    舒知茵笑道:“不可以。”

    聞言,景茂庭極為不舍,失落盡染眉梢,慢慢的鬆開了她。

    舒知茵深吸口氣,緩聲問道:“你府中有小妾?”

    “沒有。”

    “好像你做這種與女子親密的舉動很嫻熟。”

    “嫻熟?你是我做這種親密舉動的唯一女子。”景茂庭凝神看著她,鄭重的解釋道:“一是我情不自禁,二是我看過一些……書籍。”

    舒知茵心中一顫,忙不迭的轉移話題,問道:“吳側妃之死,我該怎麽應對?”

    “如若皇上問起,你隻說你從閣樓乘涼後迴屋,忽發現吳側妃倒在血泊中,你上前一探究竟時吳側妃的婢女靈子奔入,但你覺得她是還沒來得及奔出院就折身奔迴。其他人問起,你皆沉默不答。”

    舒知茵挑眉,問:“讓靈子頂罪?”

    “靈子助紂為虐,在劫難逃。”景茂庭冷聲道:“吳側妃害死幼女十人,還不知收手,有繼續害死幼女的打算,對她施以私刑,死有餘辜,免再有幼女被害。”

    舒知茵問:“你

    怎麽向太子交待?他一定很希望你落實我是兇手。”

    景茂庭篤定的道:“我自會處理妥當。”

    說罷,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步下閣樓,身形冷峻,風度挺拔凜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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