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驚訝地看看齊修遠又瞄瞄院落裏被他不小心砍斷的小樹。


    齊修遠順著他的視線也往那邊看,臉上也適時地露出一個驚歎的表情,“你可真厲害,要知道我和你一樣大的時候,可用不出像你這樣威力強大的赤靈指!”


    小男孩的大眼睛因為齊修遠的誇讚明顯閃亮了幾分,原本因為擔心自己闖禍而泛起的淚霧又被他自己給眨了迴去,“我是跟著我阿爹的修行筆記學的,”小家夥目不轉睛地瞅著齊修遠的每一個麵部表情,“我四歲的時候我阿娘就把我阿爹的修行筆記給我了——她讓我照著學,說我阿爹是這世上最出色的修者,我作為他的孩子,也要像他一樣優秀!”


    “我相信你阿爹聽了這番話一定會很高興。”齊修遠把赤腳踩在地毯上的小男孩重新抱進溫暖的被窩裏。


    小男孩用力攥著齊修遠的胳膊,“那你覺得我阿爹他會喜歡我嗎?”小家夥吸了吸鼻子,“我從阿娘肚子裏出來沒多久阿爹就不在了,我真的好想知道他到底像不像我喜歡他一樣也好喜歡好喜歡我!”


    兒子眼裏的孺慕和希冀幾乎讓齊修遠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他伸手又緊了緊小家夥身上的被褥,啞聲道:“沒有哪個做阿爹的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我相信,在你阿爹的眼裏,你和你阿娘一定是他最珍貴最重要的寶貝。”


    “最珍貴、最重要的寶貝?!”小家夥眨巴著大眼睛,滿臉不敢相信的重複著。


    “是啊,他肯定很遺憾沒能陪在你和你阿娘身邊。”齊修遠這話說得絕對是發自肺腑。


    “就算他不在,我們也不會忘記他的,”小男孩聞言,連忙一臉認真地說:“特別是我阿娘,每逢初一十五,她都會帶著我去道君觀給阿爹點燈——哪怕我們沒錢,她也會想方設法的給阿爹點最貴的燈(就是道君觀最上麵的那一盞!),我阿公阿婆說,這世上很難再找出比我阿娘更好的娘子了,她很不容易。”


    小家夥一本正經的學著大人說話,齊修遠聽了卻心中發顫,良久,他才低聲呢喃了句:“你阿爹可真是個幸運的人。”


    是啊,幸運。


    在元武大陸,因為各種原因丟掉性命的人多如繁星,人們通常把這種枉死之人稱作‘天不收、地不埋’的可憐蟲,沒有人瞧得起他們,覺得他們注定會變成無人供飯的孤魂野鬼,再也求不到一個轉世輪迴的機會。


    唯一能夠化解的辦法,就是去上元道君觀點燈,因為創建上元宮、編纂出《元武寶典》的上元道君是拯救元武大陸崩毀的救世主,元武大陸就是因為他才能夠熬過天地逆轉所帶來的巨變,重新涅槃,恢複勃勃生機。人們覺得,能夠在上元道君觀點上一盞長明燈,那麽靈魂就將被上元道君所庇護,不但能夠投上一個有元核家世好的福胎還能過上衣食優渥的富貴生活。


    因此,隻要是心中尋求安慰,想要為親人做點什麽的元武大陸人都會跑到道君觀去為自己離世的親朋好友點燈,不知不覺,這已經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習俗,深深紮根於元武大陸人的心中。


    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不分貴賤,隻要有心就能點的長明燈也逐漸變成道君觀每任觀主牟利的工具,在道君觀的大肆宣揚下,人們開始覺得隻有捐獻的香火錢越多才能對自己的親人更好,他們開始攀比開始對擺放在最高處的那盞長明燈趨之若鶩。


    齊修遠無法想象,那失去了丈夫隻能依靠自己做苦活和娘家周濟度日的娘子到底付出了什麽代價,才能夠占據那首位直到她再也無法為他點燈為止!


    ——那可是在百川府的府城啊!


    那可是權貴滿地走,富商不如狗的百川府府城啊!


    “我阿娘說了,寧可委屈我們自己也不能委屈阿爹,我們都希望阿爹能夠早點投個好胎!”


    小男孩挺著小胸脯一臉認真的說。


    不過說到後來,小家夥就突然癟著嘴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哭出聲來,“可是阿婆也走後,我就沒錢給他們點燈了,不止是阿爹和阿娘就是阿公和阿婆也沒有……我不是個好孩子……我不孝順……我對不起他們……”


    齊修遠聽到這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滿腔慟意,一把將哭得泣不成聲的孩子用力抱進懷中,“對不起他們的不是你,是我……是你阿爹!是你那個自命不凡、蠢笨如豬的阿爹!他害了你阿娘、害了你阿公阿婆也害了你!”


    小男孩被齊修遠如此激動的模樣給嚇壞了,更讓他感到驚慌失措的是齊修遠眼睛裏隨時都有可能流淌出來的眼淚——他神色倉皇地伸出小手想要去幫他揩拭,因為飽睡一覺而顯得紅嫩可愛的小嘴也微微張翕著試圖叫出一聲阿爹來!


    ☆、第36章 忽悠


    齊修遠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眼疾手快過——小家夥一句充滿慌亂的“阿爹”還沒叫出口,他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捂住了後者的小嘴巴,語帶焦急地說:“孩子,我明白你想要護著你阿爹的心思,可你阿爹他真不是個好東西,他把你和你阿娘給害苦了!”


    齊修遠神情凝重地繼續補充道:“你瞧,他讓你小小年紀就顛沛流離,讓你阿娘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他簡直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滿心滿眼的念想著他!”


    “……”那聲充滿孺慕和惶急的“阿爹”被卡在喉腔裏的小男孩聽了齊修遠這一大通話後,慢慢地抿了抿自己的小嘴巴。從見到齊修遠夫婦時就拋到九霄雲外去的理智總算是被他找迴來了。


    小家夥帶著幾分糾結地仰麵望著齊修遠俊美且熟悉的臉容(從他學會走路以來,他的阿娘沒少帶著他到阿爹的畫像麵前拜拜),吐字清晰地問:“遠……遠叔認識我阿爹阿娘嗎?我怎麽從未見過您?”


    ——作為一個能從仇人手中成功脫險並且安然逃出府城的小說主角,小男孩自然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若非他自幼就展現出了超凡天資和驚人的智慧,那位在靈水鎮隱居,眼光異常挑剔的上元宮長老也不會一眼就相中他,想方設法也要收他為徒,把他騙進上元宮裏去。


    從見到兒子的那刻起,齊修遠就沒打算過隱瞞自己的身份。


    他幾乎可以說是在玉佩裏看著兒子長大的,他很清楚自己兒子是個什麽脾氣。


    齊修遠心裏明白,若他眼下不給兒子一個恰當的解釋的話,後者即便不會對他出手,但也會悄無聲息的選擇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時候,齊修遠再想找到兒子,就太難了。


    因此,在小家夥帶著幾分試探的詢問他時,齊修遠沒有任何猶豫地雙眼直視著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絞握在一起的小家夥道:“孩子,假如你現在已經不困的話,遠叔想給你說個故事,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我現在一點都不困。”小家夥聽到這話,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說道。


    齊修遠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扭頭看了看窗外,壓低聲音道:“從前,有一個姓齊的修者,他天資超群,小小年紀就被檢查出了元核的存在,他的族人們對他十分看好,他自己也很驕傲,一心想著嶄露頭角,好好的將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腳下!”齊修遠的眼神有些飄遠,那是陷入迴憶中所特有的特征。小男孩規規矩矩地坐在被窩裏,專心聽他說那所謂的‘故事’。


    “這個修者之所以一心想著要出人頭地,是因為他有著一個十分卑下的出身,他是一個通房所出的庶子,在大元朝,也隻比那些賣身為奴的下人們好上那麽一點,在他沒有檢查出元核之前,他的家族裏,沒少人人欺壓羞辱折辱他——他心高氣傲,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鄙薄,檢查出元核後,他拚命修煉,做夢都想著有朝一日能傲嘯九天,讓那些折磨挖苦他的人好好看看,他齊修遠並沒有他們所說的那樣低微和卑賤!他也有尊嚴!他也有屬於自己的驕傲。”


    “後來呢?”小家夥聽出了神,急不可耐地催促齊修遠繼續。


    齊修遠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後來……後來他飛速提高的修為引來了他嫡母的忌憚,為了保證他嫡兄的地位不被他動搖,他的嫡母渾然不顧他的激烈反對,為他求娶了一位沒有元核的女子為妻,”聽到這裏的小家夥小臉驟然變得鄭重起來,齊修遠卻彷佛沒有發現般的接著往下說,“作為一位修為遠超同齡人的天之驕子這位姓齊的修者根本就沒辦法接受有這樣一個妻子,在被強壓著拜堂成親後,第二天天沒亮他就毫不猶豫的以曆練的名義出走了——這時候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嫡母的陰謀!”


    “……我阿娘從沒和我說過這些……”還未滿七歲的小男孩喃喃自語地說,“我阿娘說我阿爹待她很好,他們感情很深,很幸福……”


    齊修遠像是沒有聽見小男孩的呢喃般,近似於自虐地繼續開口道:“他離開府城沒多久,就被人廢了元核,震斷了全身筋脈,他變成了一個廢人,自暴自棄的恨不得自我了斷!是他妻子剛出生的孩子讓他重新振作起來!特別是在他發現他的兒子有著比他還高的資質後,他幾乎是欣喜若狂,沒有任何防備的將這個消息……”齊修遠語氣一頓,沒有將他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稟告給小家夥祖父的經過說出去,而是神情晦暗的改了口,“傳揚出去……結果,在兒子的滿月宴上被陌生人殺害,徒留下被他辜負的妻子和剛滿月的孩子!”


    小男孩的眼眶不由自主的就濕潤了,豆大的淚珠從他亮晶晶的眸子裏滾落而出,滲透了被他蓋得暖烘烘的福壽祿喜團紋被。


    “他以為他這輩子就完了,再也看不到丁點希望——”齊修遠顫著雙臂將無聲哭泣的小男孩摟進自己懷中緊緊擁抱,“在閉上眼睛的那一瞬,他心中的仇恨和憤懣幾乎衝破天際,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就這樣拋下自己的嬌妻幼兒窩囊無比的離開人世!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過幕後黑手,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逍遙法外啊!他想要報複啊!他想要好好的彌補被他疏忽冷待的妻兒啊,他想要告訴他們他很愛他們很在乎很重視他們,他想要給他們幸福啊!可惜這一切的一切都來不及了……他隻能憤懣而絕望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倒下,看著自己的靈魂脫體而出——”


    在齊修遠懷中的小男孩眼淚落得更兇,一雙瘦得和雞爪子有一拚的小手更是緊緊地揪攥著齊修遠的衣領,生怕後者就這樣離他而去。


    陷入迴憶無法自拔的齊修遠被小男孩充滿擔憂的嗚咽聲驚醒,他晃了晃頭,將那些暗黑的幾乎看不到任何光亮的記憶重新塵封掩埋,刻意柔和了聲調,轉換了口風。他揉著懷中小兒的頭,聲音柔和而慶幸地說:“原本那齊姓修者以為這一世也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上蒼到底待他不薄,在他肉身被惡人所毀後,他的靈魂居然莫名進入了一塊玉佩裏。而這塊玉佩正是他準備送給兒子的滿月禮。”


    小男孩聽到這話倏然睜大眼睛,小手條件反射地鬆開齊修遠的衣領,握住自己自幼就戴在脖頸上的那塊羊脂白玉。


    齊修遠像是沒有看到他的動作般,臉上十分自然的帶出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進入那玉佩空間後,齊姓修者才驚訝的發現那玉佩居然能夠蘊養受損的神魂,知道自己靈魂不會因為失去肉身而逐漸消亡的齊姓修者萬分慶幸,那時候,他在心裏想著,哪怕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已經死了,但他依然可以在玉佩裏守著他的兒子慢慢長大,隻可惜,他想得很好,他的仇人卻不打算放過他!他們不但害死了他的妻子和為他妻子報仇的嶽父嶽母,還妄想著對他年幼的兒子洗腦,想讓他認賊作父,為他們賣命到死!”


    說到這裏的齊修遠眼睛裏又有一陣紅光在閃爍,“所幸,他的兒子不但天資超群還聰慧無比,不但很快就察覺到了他仇人的陰謀,還使計讓他們的如意算盤落空,狠狠的為他這個沒用的阿爹出了一口惡氣!”齊修遠眼神溫柔地注視著眸子裏同樣露出幾分羞赧和驕傲之色的兒子,口裏卻彷佛剛喝了一碗黃連湯一樣,苦澀的厲害。


    他沒有對兒子說實話。


    事實上,在他死後所發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他從兒子偶爾握住玉佩隻字片語中,如獲至寶般的一點點推演拚湊出來的。為了不讓兒子知道他在那塊玉佩裏的真實處境,齊修遠隻能用善意的謊言來混淆視聽——


    早在他重生的那一刻,齊修遠就在心裏暗暗發誓,決不能讓妻兒知道他在兒子的那塊玉佩裏經曆了怎樣的痛苦和磨難……那是他應該受得懲罰,他沒有任何資格埋怨或委屈。


    “他既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又為自己的兒子感到擔憂。驕傲的是他的兒子小小年紀已經能夠這般出眾,擔憂的是他的仇人絕非什麽憐貧惜弱之人,如今他的兒子掃了他們的麵子,他們絕不會輕易放過他——果不其然,他的兒子才為他出了口惡氣,那些為虎作倀的家族護衛就用黑布蒙麵,奉命過來對他的兒子痛下殺手了!”齊修遠說到這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在兒子的玉佩空間裏心急如焚,卻沒有絲毫辦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兒子被追殺的逃離故土,流落到一個叫靈水鎮的小鎮上。在這個小鎮,他的兒子認識了一個心地善良的小船娘(兩人真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小船娘為了救他的兒子犧牲了年輕的生命!他的兒子在經曆了這麽多的痛苦和磨難後終於忍無可忍了!他決定和那些追殺他的惡棍們同歸於盡,去地下找他的父母團聚!”


    齊修遠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頭,“他是這麽想了,可他的阿爹舍不得啊,他的阿爹舍不得他的兒子年紀輕輕就這樣沒了性命啊——為了阻止兒子的衝動,為了讓兒子平平安安活下去,他知道自己必須做些什麽,”齊修遠看向小男孩的眼神充滿著慈愛和義無反顧的決心。“他用自己在玉佩空間裏積攢的所有靈魂力量作交換,終於征得玉佩器靈的同意,將他兒子拉進了玉佩的世界裏。”


    聽到這話的小男孩臉色驟變。


    齊修遠卻仿若未覺般的繼續說道:“在時隔數年後他終於又見到了自己的兒子,他心裏真的是說不出的歡喜,隻是,他什麽都不能說,他不能認他不能讓他叫自己一聲阿爹,隻能和他說一個故事,一個……他的阿爹其實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一個他的阿爹從始至終都陪伴在他身邊的故事。”


    “……為什麽他的阿爹什麽都不能說?”小男孩悶著聲音出口詢問道。


    齊修遠聽到這話,眼神頓時有瞬間的閃爍。


    “因為……因為對齊姓修者的兒子來說,他如今所經曆的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是不真實的,終有一日,他會離開這個空間,迴到他原本的世界去。”總不能說他們這是在鑽天道空子的齊修遠垂下眼簾,避重就輕地說著早就準備好的善意謊言。


    “他不能夠留下嗎?”小男孩響亮地抽了抽鼻子。


    “不能,”齊修遠避開小男孩難過的大眼,狠心搖頭道:“這個空間隻有靈魂才能夠駐留。若果他兒子留下的話,很可能會造成外界肉身的崩毀,這不是齊姓修者所樂意見到的事實。”


    “……可是這裏的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的真實!”小男孩一臉倔強的說。


    ——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齊修遠在心中暗歎一聲,麵上卻露出一絲苦笑道:“這就是玉佩所帶來的特殊效果了。”他硬著心腸對懷中強忍著眼淚不往下掉的孩子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塊玉佩擁有器靈的緣故,齊姓修者剛用自己的靈魂之力與玉佩的器靈交換,這個世界就自動自發的衍化出來了。齊姓修者自己都嚇了一跳。不過,幻境終究是幻境——”


    齊修遠啞著聲音道:“剛才你在圩市咬自己胳膊的時候,有感覺到疼痛嗎?”


    小家夥瘦小的身軀微微瑟縮了下,他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帶著幾分哭腔的聲音說:“可是他能夠吃東西,他有味覺,他——”他不死心的繼續為自己找能夠留下來的理由。


    齊修遠強忍住滿心的難過,強作歡顏道:“你所說的,同樣是玉佩的能力之一啊,不隻是味覺,他連嗅覺和觸覺同樣能夠模擬出來啊,”要不然他也不會每一世的輪迴都經曆的那麽痛苦。“它唯一沒有模擬的就是痛覺,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夠提醒誤入這個世界的生魂,這裏麵所發生的、所經曆的一切都不過時他們的一場幻夢,他們總是要清醒,迴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去的。”


    “那他們下次還能夠進來嗎?”小男孩見自己不能長久停留後,終於改弦易張的打起了別得主意。


    齊修遠眼神溫柔地注視著他,很是遺憾地搖頭:“很遺憾,每個人隻能夠進來這麽一次。”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現差錯,這已經是他第九十九次輪迴,等這孩子迴到他原本的時空後,他玉佩裏的那個自己再過不久就要借助玉佩的力量,逆轉時空,重生迴過去了。


    小男孩這迴是真的死心了,豆大的淚珠爭先恐後的從他眼眶裏不停的往外湧。


    齊修遠將他抱在懷中,微微仰頭,試圖讓眼睛裏那不受控製的滾燙的淚水重新倒流迴去——他不願意在自己的兒子麵前落淚,那樣……太懦弱又太可悲。


    ☆、第37章 惹禍


    對於一個每天都在生死邊緣打轉的孩子來說,沒有哪個地方會比自己父親溫暖而寬廣的懷抱更讓人覺得安全和眷念。已經好些天不敢闔眼入睡的小家夥盡管心裏還在為這僅有一次的機緣感到傷心,但依然抗拒不了生理的本能,慢慢的蜷縮在父親暖烘烘的懷抱裏,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沉入了安謐無比的黑甜鄉裏。


    齊修遠垂眸凝望著自己懷中瘦得幾乎脫形的兒子,渾身的元力借由兩人同出本源的血脈一點點滲透進小家夥因為耗竭過度而頗顯黯淡的元核裏——齊修遠就這樣抱著兒子一動不動的坐了整整一夜——耐心十足的為他蘊養和調理起來。


    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舒服過的小家夥甫一張開晶亮的瞳眸就與一雙滿溢溫柔和慈愛的眼眸對了個正著。


    小家夥心頭一跳,本能地想從父親懷裏掙脫出來,又有些舍不得,一時間像塊石頭一樣僵臥在父親懷裏,像個小傻子一樣囁嚅了老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元核裏的元力幾乎提取一空的齊修遠難得在枯坐一夜後感受到了疲憊的滋味,臉容隱隱有些發白的他嘴角習慣性的牽起一抹寵溺的微笑,還伸手揉了揉小家夥亂蓬蓬的小腦袋瓜,“醒了?”他邊問邊主動切斷自己輸送過去的元力紐帶,將那精純濃鬱的元力徹底留在兒子重新變得光明熠熠的璀璨元核裏。


    小家夥被他揉的耳根發紅,心裏雀躍無比的隻知道拿亮晶晶的大眼睛充滿孺慕的瞅著自己不知道在腦子裏勾勒了多少迴的親阿爹,小家夥覺得,他的阿爹比他原本在畫像上所看到的、比他阿娘和阿公阿婆所描繪的那樣還要好看英俊的多!


    “醒來了就和我一起去你貞姨那兒用早膳吧,”被兒子用充滿膜拜的星星眼瞧得心情大好的齊修遠忍不住又拍了拍兒子的頭,“你貞姨在吃食方麵很有一套,隻要是經過她改良過的食物都會變成美味佳肴哦。”做父親的故意做出一副垂涎三尺的誇張表情逗自己兒子。


    小家夥眨巴了兩下眼睛,臉上帶出一抹懷念之色,“我也很久沒吃過阿……沒吃過貞姨親手做的早餐了。”他張開雙臂乖乖地讓阿爹幫自己穿衣服。


    還從沒給這樣的小人兒穿過衣服的齊修遠很是新鮮(眼睛裏摻不得任何沙子的他在那百世輪迴中,也從未想過要拿別人的孩子當替身糟踐),他笨手笨腳的幫兒子穿好衣服,又把他抱下床去洗漱。


    整個小身體都被父親抱在臂彎裏的小家夥眼睛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兒,他環抱住自己阿爹的脖頸,眉飛色舞的出了秦臻精心為他準備的住處。


    他們出去的時候,外麵已經有好幾個侍婢端著銅盆和盥洗用具在恭恭敬敬的候著了。


    知道這一切都是妻子吩咐的齊修遠很是滿意妻子的周道,和兒子洗漱完畢後,就迫不及待的往前廳的方向去了。


    他們過來的時候,秦臻已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吞吞地喝著燕窩粥了。


    “娘子,你今天起得可真早。”把兒子抱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的齊修遠親自用銀筷夾了個蜜棗花卷放到小家夥麵前的青花瓷碟裏。齊修遠在玉佩裏可是不止一次聽到小家夥用糯糯的聲音衝著他的親親好阿娘撒嬌,討要著蜂蜜醃製而成的蜜棗做零嘴吃。


    從丈夫牽著小家夥的手親親熱熱的走進來,秦臻就在心裏想著他會對昨晚的夜不歸宿做出什麽合理的解釋(哪怕她已經從周媽媽那兒獲悉丈夫一夜未歸的真相也一樣。),當齊修遠拿起公筷夾八仙桌上的蜜棗花卷時,她心裏還有幾分高興,覺得他這是想借此討好和變相承認自己的錯誤,沒想到前者銀筷一轉,那看上去白胖可愛的還鑲嵌著數顆漂亮‘瑪瑙’的蜜棗花卷已經落到了他旁邊小家夥麵前的碟子裏。


    秦臻眼皮一跳,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不生氣,沒什麽好生氣的,尊老愛幼乃人之本能嘛……我可不能自降格調的去和一個未滿七歲的小孩子吃醋。


    “昨晚肚子裏的小寶寶乖不乖?有沒有想他的好阿爹?”見妻子不語的齊修遠挑了挑眉,又問了句。再問的同時,他也沒忘記拿碗舀一小碗銀耳蓮子羹擱到小家夥麵前,柔聲叮囑小家夥慢點吃,注意別噎到自己。


    看到蜜棗就走不動道的小家夥幹咽了口唾沫,三下五除二就把齊修遠夾給他的蜜棗花卷塞進了口裏,隻是還沒來及咀嚼上兩口,就聽到自己阿爹再問阿娘肚子裏的小寶寶乖不乖……


    小家夥的眼睛登時就變得異常明亮——哪怕這隻是一個隻存在於他們父子倆心中的幻境,但阿娘懷寶寶的事情可是真實的呀……這個時候的阿娘確實已經懷上了他呀……要知道這世上可沒誰有他這麽幸運的能夠看到還在娘胎裏的自己呢!


    情緒十分激動的小家夥伸著小脖子就往自己阿娘那邊瞅,卻忘了自己嘴巴裏還塞著大半個蜜棗花卷呢!


    “咳咳咳……”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在飯廳裏響起。


    齊修遠和秦臻幾乎是下意識的從自己的位置上蹦起來,齊修遠更是搶先一步地將小家夥撈自己懷裏了。


    “快!快給他拍拍背,肯定是噎到氣管了!”渾然不顧身後椅子被自己趔翻的秦臻語氣急促地說,潔白如玉的柔荑也不住的在小家夥的背上不停的拍撫,試圖讓小家夥把嗆在喉管裏的那一小塊花卷給拍出來。


    “你別急,我知道該怎麽做!”生怕妻子由此急出個什麽好歹來的齊修遠連忙安撫自己坐立不安的妻子,手上也沒閑著的在小家夥胸口處連點數下。小家夥體內的元核隨著齊修遠的動作猛然一震,卡在小家夥喉管裏的元核當場就被他嘔了出來,小家夥難看的臉色也隨著唿吸的順暢而變得好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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