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雲歸不是以武力見長的將領,而是擅長臨陣指揮,堅韌不拔。


    兩人的相遇,基本就等同於梁軍之矛,遇上唐軍之盾。


    在看到王彥章的第一眼起,拓跋雲歸就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不過此情此景,他若是露出半點膽怯,恐懼會如決堤的洪水漫延全軍。


    皇帝以東方之事委托於他,他怎能後退?


    無數將士都在眼睜睜的看著他,他怎能後退?


    “有進無退,諸軍隨本將截殺梁賊!”言罷,挺矛而進,義無反顧。


    身邊唐軍也從最初的驚惶中,掙脫出來,“大唐無敵!唐軍無敵!”


    從李曄建禁衛軍,改天策軍以來,唐軍雖然一路顫顫巍巍,但還是打到一個又一個的對手,整合關中,收複河隴,揚威西域。


    這是一支有尊嚴和榮耀的軍隊。


    “殺賊!”將士們情不自禁的吼了一聲。


    一千矛陣齊步向前,而拓跋雲歸居於陣中。


    如此聲勢,令王彥章驚訝了,長矛如林,盔甲如牆,士氣如虹,他迅速做出判斷,不可正麵衝撞!


    鐵槍左指,二百多鐵騎掉轉馬頭,向左麵衝殺。


    這是真正的鐵騎,人和馬都隻露著一雙眼睛,經過中原最頂級的工匠打造的盔甲。


    不久之前,趙匡明就是慘死在他們馬蹄之下。


    重騎在營中大肆破壞,遇上沒集結起來的唐軍,直接掩殺,遇上嚴陣以待的陣列,則迂迴進攻。


    偌大的營地,被這兩百多騎弄得雞飛狗跳。


    而此時梁軍的步卒已經湧了上來。


    雙方翻動的白刃、寒鋒令明月都黯然失色。


    戰爭從一開始就進入焦灼和白熱化。


    宣武梁軍成名十五載,屢戰強敵而勝之,殺戮和死亡,讓他們的內心極為堅韌。


    如果梁軍是身強力壯的壯年,唐軍就是新成長起來的青年。


    振奮、勇武、剛強,一如關中土地上一千年前的秦軍、漢軍。


    並且迫不及待的想在梁軍麵前證明自己。


    一道道年輕的身影倒在營前,雙方隔著柵欄互相攢刺,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無聲的死去。


    梁軍一時難以突破營寨,不過王彥章的重騎兵如同附骨之疽,不斷消磨唐軍的血肉。


    唐軍能支持到現在而不崩潰,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荊襄軍在他們麵前一個時辰都沒撐到。


    身為主將的拓跋雲歸,自然知道不能放任重騎兵在營中肆意衝馳,在穩定了前方陣線之後,帶著一隊長矛兵和一隊刀盾手前去截殺,裏麵集中了二十多人的武賁。


    敵將雖然勇猛,但這麽長時間的衝殺,重騎的體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自從升任防禦使之後,在曾經的主將周雲翼的熏陶下,拓跋雲歸也學會了思考。


    他或許不是唐軍中最勇猛之人,也不是最會帶兵之人,卻是意誌最堅韌之人。


    以戰爭學習戰爭,這是皇帝曾對他們幾人的教導。


    的確如他所料,王彥章的重騎早已是強弩之末,層層拒馬,加上營寨,還有矛陣,不斷消磨著他們的體力和鬥誌。


    二百多人速度越來越慢,戰馬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


    “大唐拓跋雲歸在此!”他朝著敵軍大吼一聲,在他眼中,解決這夥梁賊,外麵的敵人不足為慮。


    梁軍固然精銳,但唐軍同樣不弱!


    王彥章被拓跋雲歸的喊聲吸引,這支唐軍的堅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環顧周身,重騎已呈疲態,沒想到這麽長時間,他的步卒仍然沒有攻破營寨。


    唐軍在遭受重騎的第一輪打擊,沒有崩潰,重騎的威力和作用就會大大降低。


    唐軍的頑強,大大超出了王彥章的預料,他早年從軍,力戰秦宗權、時溥、朱瑾朱瑄、王師範,已經很少有軍隊這般堅韌不屈。


    正如拓跋雲歸不能退一樣,他也不能退,兩軍的勝負,不知不覺轉到兩個主帥身上。


    “為今之計,當取敵將首級!”王彥章森冷目光聚集在陣列之中拓跋雲歸。


    這支唐軍的軍魂正是凝結在此人身上。


    斬殺此人,就是斷唐軍之魂!


    戰馬再次人立而起,前蹄在半空中刨動,對著圓月嘶鳴。


    主將的勇武灌注到每一名騎兵身上。


    “殺!”兩百騎兵向唐軍陣列發出最後的衝鋒!


    瘋狂的殺戮讓每一個人都置生死於度外。


    “結陣!”拓跋雲歸大吼起來。


    唐軍如條件反射一般運轉起來,刀盾在前,長矛在後,雖隻有八百人,但拓跋雲歸相信,就算麵對千軍萬馬,這八百人會穩如磐石。


    血肉與鋼鐵寒鋒衝撞、廝磨。


    戰馬慘叫聲,盾牌的破裂聲,長矛刺穿盔甲和血肉聲,都隨著夜風飄入拓跋雲歸的耳中。


    兩百騎、一百騎、五十騎、十騎、一騎……


    隻有一騎衝到他麵前,卻是最強的一騎。


    鐵槍在月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光暈,槍鋒帶著能攪碎一切的寒芒。


    “大唐無敵!陛下無敵!”拓跋雲歸退無可退,到了此時,敵將想斬他,他同樣想斬敵將,贏得這場戰爭!


    兩丈多的長矛刺了出去。


    敵將的鐵槍也刺了過來。


    勝負在電光火石間,生死也在電光火石間。


    ……


    黎明的時候,“唐”旗跌落在塵土之中,眨眼就被血溪沾染。


    數不清的戰士失去生命,鮮血匯集成一條小溪,緩緩流淌到王彥章的馬蹄之下。


    他的戰馬也倒在地上,盡管披著重甲,全身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數支長矛刺穿了它的身體,若非這匹馬,他王彥章今日將隕落此地。


    他活著,拓跋雲歸自然是死了。


    從軍十多年,王彥章忽然迴想起文德元年,朱溫、時溥、朱瑾朱瑄,四方藩鎮圍攻蔡州,蔡州兵頑抗七個月,屍山血海。


    他勝了,梁軍勝了,不過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什麽時候,唐軍也變得如此強大了?


    梁軍損失不在唐軍之下,更無力追擊潰軍。


    就連他自己也是傷痕累累,盔甲上幾處傷口,鮮血染紅全身,想起在刺死敵將之後,唐軍瘋狂的圍攻他,搶奪敵將屍體的場景,不禁麵色慘白,“傳本將令,收葬唐軍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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